诱宠【羡忘】上
乾坤背景。 坤泽为尊。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少年乘马写意风流,招摇寻柳,观赏尽了长安城的一路繁花,大有要继续往城门之外走的意思,被侍从说着天色渐晚,早些回去,免得让镇国公担心世子。 这才总算止住了兴趣,翻身下马,把马匹随意交给了侍从,懒散地倚靠在桥身,长袖飞舞,微风起伏,他静静地望着泛着涟漪的水面。 少年眉眼如画,暗藏星河,璀璨生情,昳丽容貌,处于美景之中,相之配合,仿若天赐之笔,一动一静,都是他这个年纪独有的不可言说的潇洒恣意,意气风发。 按道理,这样绝色俊美的少年,应是受众人追捧,前仆后继,惯用的伎俩,故意在他面前出现,吸引着少年的注意,若是换来少年的平淡一瞥,也是极大的欢喜。 可自从这少年出现,别说什么桥上的男男女女,一个个都似是见了瘟神一样的大步离去,转眼走了个彻底,离得远远的,低头私语,眼睛乱瞟,就是不去看这少年。剩着的几个人,皆是衣衫褴褛,佝偻着身体,颤颤巍巍的从他身边经过。 魏无羡淡定的扶着他们的身子,顺带说一句“慢些走”,本是该获得他们的一两句“多谢公子”,可就是在睁大浑浊的双眼,干瘪的嘴唇要露出笑容,看清楚面前的少年是为何人,还柱着拐杖的手一顿,就差扔下那拐杖健步如飞,逃也似的离开此处。 魏无羡:“……”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瞧着那些个在水中看到自己模糊倒映的小鱼儿,欢快地吐出了小小的泡泡,在小脑袋探出水面,一探究竟,何等风姿绰约,大眼睛咕噜一转,魏无羡对着那小鱼儿露出一抹笑。 瞬间跳回到水里,溅出了不大不小的水花,好看的鱼尾快速摆动之中,眨眼间就是消失的不见,还浅浅留着水面晃动,带动石子游离,示意着曾经它来过这里的迹象。 魏无羡冷呵呵地轻笑一声,对着身后的侍从扬了扬手。 指着水里,抬着下巴,一脸高傲,“这里面的鱼,都收了带回到府里去。” 他边慢悠悠地走上桥梁,背影悠闲自在逍遥,边轻声慢慢地吩咐,仿若不过平常一物的散漫,“理由就是,镇国公世子孝敬父母,要给我敬爱的的父亲爹爹,补补身体。” 侍从:“……好的,世子。” 镇国公府。 这前半生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忧国忧民为国效力的镇国公墨染,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他每天生活太过平淡无趣,成天张口闭口不离“外患紧急,臣即刻启程”,所以给他送了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妻子谢允,给他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一丝乐趣,总算是尝到了人生酸甜苦辣,榆木脑袋开窍,不再孤单一人。 后来小妻子当上镇国公府夫人,行事愈加稳重,这跳脱的性子沉稳下来,墨染便不再为小妻子原来这蹦蹦跳跳的行为发愁,觉得这后半生能安生一点。不曾想他与谢允的孩子,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之谢允,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臭小子自从长大,随了谢允的个性,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是生非,寻欢作乐,他们镇国公府世世代代武将出身,哪一个不是坚毅可靠,忠心国家之人,就偏偏在魏无羡这厮身上,出了岔子! 成天的不学好,学那些个风流才子,无病呻吟,赏花吟诗,饮酒徜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将他们镇国公府的名声败了个彻底。 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劝阻过,谢允怜爱孩子,总是叫他安心,阿羡只是还小,等他长大,他是你的孩子,自小受你教导,又会差到哪里去? 魏无羡也曾对他说,“可是若我继承您的位置,随着您的意愿,那我不会开心,爹爹便常说,人活在世,随心而欲。父亲您心中有大义,守卫这万千子民,可我不同,我这辈子,志向不大,只想偏安一隅,快活一生,哪管的别人如何。” 气的墨染想直接抄家法处置他一顿。 可他又没有办法,魏无羡不想,他也不能硬逼着,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盼望着魏无羡能良心发现,不再追求些虚无缥缈,承他应担之职责。 这样纵容的后果就是,每日墨染坐在书房,头疼地听着底下侍卫转达着来自魏无羡的事迹,只觉得哪哪都是累的,比以往他击退外敌,征战沙场都要累,从来没有这样心累过。 这个事迹,不是说“魏无羡与卖莲藕的大爷的孩子打了一架,起因是因为他把那孩子当成了小偷”,就是“魏无羡去青楼赎了女子回来,后来知道这个女子居然产生了爱慕自己的想法,又把人家给送了回去”,再有“魏无羡这个乾元吧,居然对一介坤泽嗤之以鼻,这简直是侮辱了坤泽的身份”。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他们北齐之国,以坤泽为尊,当今圣上在位,就是坤泽之身,魏无羡为乾元,长到如今的十七岁,名声在外,也该是成婚的时候,生得又这般好看,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来府内提亲。 那些个皇子王孙,勋爵贵胄,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魏无羡的事迹,不论好的坏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都觉得魏无羡这个郎君娶回了家怕是要折寿的命,这样能折腾,半点没有其他乾元的温柔敦厚,知书有理。 这一桩一桩的烦心事情下来,墨染整日整夜的垂头丧气,就是为了魏无羡心伤哀神,今日这一天可算是没有听到他的什么糟心事了,以为他能消停一日,正想拉着谢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就又听到了底下人的来报。 “大人,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将民心河里的鱼,都打捞了上来,说是……说是要给您和夫人……补身体。” “逆子!” 待到魏无羡回府,这风尘仆仆的一路,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脸色阴沉的墨染给捉到了书房,他心口疼的突突直跳,狠声厉色,“给我跪下!” “真是要反了天了,本事渐长!那民心河的鱼哪里惹到你,都要给捞出来!” 魏无羡直愣愣地跪地,背部却挺得硬实,嘟嘟囔囔地反驳,“儿臣说了是要给您二老补身体的,那河里的鱼被滋养的好,一个个都长得肥硕,想来孝敬给您。” “闭嘴!” 魏无羡可怜巴巴地闭上嘴巴。 墨染怒火更盛,“你还委屈上了!你就想想你这每天干的些事,你怎么就能委屈的出来!” 魏无羡:“儿臣自认为自己做的没错,不过是一群乱嚼舌根的人跟您打的报告,不敢与我正面对抗,便想着让您来教育我。” 墨染闭了闭眼,“就你这一身反骨,惯会一张嘴颠倒是非,强词夺理,也怪不得咱们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却总是无人提亲,嫁不出去一个你。” 魏无羡提起这事就来气,就是因为那群个恶心嘴脸的人,肆意传播他的谣言,搞得他受尽屈辱,若非他是镇国公唯一世子,当之无愧,还指不定怎么被那群人耻笑。 不满地说着,“怎的是他们不来?是我看不上他们而已!提不起半点兴趣!再说,若是我能有父亲这样的运气,我也想天赐一个美人,那样还省得我费心思去寻。” 墨染冷声嘲讽,“可我没像你如此纵情人间喜事,这样留恋红尘情歌,你爹爹自然对我情根深种,而你行为不受坤泽所喜,哪个坤泽想要这样的乾元?” 魏无羡被噎回去,嘴唇动了半天,确实没想到什么顶回去的话语,脚前跟愤愤地敲着白玉地板,墨染又是淡淡一句,“你若是能嫁出去,那人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便是跟他跪下道谢,都是不过分。” 魏无羡:“……” “父亲,您气糊涂了吧。” 墨染看他一眼,“你也知道我气糊涂了说出这样的话,那是谁让我这般生气的?” 魏无羡:“……” 半月后。 茶楼。 好不容易跟爹爹可怜兮兮的求情,软磨硬泡,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惹事,一定乖乖做个好孩子,爹爹心软,父亲也总算是同意解了他的禁闭,不过却是告知他这出来玩的时间不可过长,要不然就要来逮人。 这刚一出来后,魏无羡就约上了好友聂怀桑,一同去茶楼喝上一两口好酒去,在府内被关了这么多天,魏无羡现在可是分外珍惜相聚的时刻,不知下一次见面是何时,就对着酒杯里波光粼粼的酒水倾诉着衷肠,聊表歉意。 聂怀桑差点没嫌弃死,“魏兄,你跟我叙叙旧也就罢了,怎么那酒水是你小情人?我看你深情款款地盯着它足足有了一柱香的时间,你不会被关傻了吧。” 魏无羡一小口抿着酒水,闻言睨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天天能出来,怎么懂我的苦楚,你试试被关上半个月。” 聂怀桑摇着扇子,得意洋洋,“那是魏兄你,咎由自取,哪有人像你这样啊,说把民心河里的鱼捞了就捞了,镇国公没体罚你就算是好的了。” “欸你出来可是要跟我喝酒来的,怎么说起我来了。” 魏无羡皱着眉跟他说着,却是想到那民心河里捕捞上来的小鱼儿,一个个活蹦乱跳,最后清蒸红烧油焖等十八种做法,鱼肉下肚,整个府内都围绕着一股子鱼的味道,咋了咂嘴,对着他摆了摆手,“反正不能让我过得不开心,我开心了才是最重要的,才不管是什么民心河的鱼,就算是护城河的鱼,也是一样。” “……魏兄,说实话,魏兄,我是真的好奇,”聂怀桑微微靠近了他,用扇子挡着下巴,神神秘秘地说道,“你这性格啊,将来能是哪个坤泽能收了你,治治你这长歪了的坏苗子。” “怀桑啊……” 魏无羡笑着放下手上的酒杯,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几声脆响,魏无羡眉眼弯弯,语气隐隐低沉,咬牙切齿,“我看真是,我太久没有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你胆子都大了许多。” 聂怀桑:“……” 被以前回忆支配出来的恐惧,聂怀桑果断地闭口没应声,接下来全程沉默地跟魏无羡喝酒,好不容易捱到了结束,魏无羡抓住就要溜走的聂怀桑的衣领,淡笑着开口,“跑什么,还有一会儿时间呢,再陪我逛逛呗。” “……啊行啊,可以!” 到最后苦哈哈的跟在魏无羡身后,哭丧着一张脸,心里腹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魏无羡的赴约,有这个时间待在家里喝喝茶也是好的,总比他在魏无羡身边强啊! 此刻聂怀桑也就只能默默地祈祷,魏无羡这人能出来的时间赶紧结束,好让他平安回家,他还年轻,不想就这么早体会到人间疾苦。 也是都怪自己嘴欠,问了他那样的问题,明知道这件事对于魏无羡来说,不是一个好话题,还偏生的说了出来,让他生气,也不知道魏无羡这个睚眦必报的,会不会之后找他的麻烦。 魏无羡看了眼身后跟个受气包一样的聂怀桑,苦恼地揪着手上的扇子,本来还有点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恶狠狠地想着,“就吓死这个乱说话的。” 魏无羡有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与他熟知之人,都是知道,魏无羡这人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怕狗,别说什么品种的,只要是遇到狗了,藏着躲着,也要离得远远的,敬畏三尺。 所以当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冷不丁地突然冒出来一条浑身雪白的小狗,朝着他这个方向欢欢乐乐的四只腿小跑过来,魏无羡顿时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双腿倒是先一步向后倒退。 他面露惊恐之中,双手却是向后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离他不远的小狗,嘴里不住地喊到,“怀桑!……怀桑?!” 他想象中的聂怀桑的声音没有传到他耳朵里,倒是意料之外,手心触碰到一瞬间的柔软,温热的眷恋,倏忽然地碰触,魏无羡惊的立刻回头。 白衣抱琴,天生秀骨。 面似观音,琉璃澄澈。 他一手轻扶住魏无羡不稳的身体,缓声开口一句“小心”,清明冷静,矜贵端正,而后才转头看着已经小跑到他跟前的小狗,对着旁人淡漠的眼神才显露出片刻的点点温柔,眨眼间,便是春水融化,润物无声。 魏无羡失神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睛,就是连一向惧怕的小狗在前都完全忽视了去,惊鸿一瞬的丝丝笑意,就那样急促又强势的占据到魏无羡的脑海,直到小狗发出一声引人侧目的叫声。 魏无羡清醒过来,心口狂跳之中,人山人海,蓝天白云,只见得是满眼的白衣少年。 彼时,应是红鸾星动,春心荡漾。 那样强烈,又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