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这一瞬，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那么信任你。

      她只是个无辜的傻丫头，为什么一定要……

      你答应过安素锋，也答应过她，会保护她。

      你该替安素锋守护她的……

      不。

      她本来就是你想要守护的！

      滞空的时间像是忽然恢复了流动，独孤恒夕原本朝着兽王脖颈刺下的双剑被他猛地往上一提，在空中一个后空翻，落点前移，落在了兽王面前的空地上。落地时的冲力有些大，独孤恒夕一个翻滚缓解了冲力之后，站起来就往兽群所在的方向跑去。

      快些，再快些……

      傻丫头，你可别就这么死了！

      “去他的身份，去他的使命。在这里我不是什么独孤少主，我只是恒夕！”

      “有了负累又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独孤恒夕收起手中的双剑，好减少阻力让自己奔跑的速度更快些。快要冲到兽群边缘时，他顺手抓起安羽汐插在地上的那柄剑，硬生生撕开一条道路闯进了兽群中央。

      此时一只魔兽刚好跳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扑向安羽汐，她本能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魔兽的尖牙利爪将自己撕抓得皮开肉绽。

      想象之中的痛觉并没有传来，反倒是耳边传来一阵阵气急败坏的尖啸。安羽汐格外茫然的睁开眼睛微微抬头，只见师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面对着自己的脸色有些发白，瞳孔收缩，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安羽汐的视线不由得向下移去，只来得及看清那只魔兽正狠狠咬着独孤恒夕的左肩。

      “你……”安羽汐似乎一下子忘了自己还在兽群的包围圈里，眼神只剩下些迷惘，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独孤恒夕强忍着左肩那一阵被腐蚀般的剧痛，反手握着霜舞剑狠狠割向了咬着自己的魔兽的脖颈，将魔兽甩到一边，语气竟是一反平常的冷淡，略显急躁的喊道：“拿好你的剑，别愣着，赶紧走！”

      说着，不等安羽汐反应过来，就把剑塞回她的手中，自己则右手握拳光刀浮现，再次撕裂开一条道路，左手往少女的背后狠狠推了一把，将她推向了那个逃生的缝隙……

      左肩的剧痛与麻木缓缓扩散，独孤恒夕意识到了，自己中了兽毒。

      真是熟悉的场景，身后是石壁，面前是围拢过来的兽群……只不过这次不仅是已经中毒，还有一个兽王正对自己虎视眈眈。独孤恒夕自嘲般冷笑一声，左手的光刀也重新浮现出来，两柄刀化为双剑被他握在手中，主动朝着兽群发起了攻击。

      本来就都要死，那就……都陪着我一起死吧。

      这样也好，拖了时间，那傻丫头就能逃掉了吧……

      终于……可以解脱了……

      独孤恒夕麻木不仁地挥舞着双剑，如同杀戮机械般斩杀着面前的魔兽，兽群的数量骤减。少年自己身上也已经多处挂彩，就连挂在颈上的围巾也被撕裂了些许。

      兽毒扩散，力竭的虚弱感传来，独孤恒夕的视线已然变得模糊，意识仿佛也被渐渐抽离。再次被一只魔兽撕了一爪，他没能站稳，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只有双剑支撑着自己。

      好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觉……

      眼前忽然晃过一个白色的影子，也许是死神来取自己的命了吧。独孤恒夕模糊的视线望着那个白影，等待着它靠近自己。

      可是……那死神手中的镰刀却是冰蓝色，只在兽群间身形敏捷地穿行，兽群不安的骚动起来……不是幻觉，可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恒夕费力地睁开眼，当他的视线重新聚上焦，双眼猛地瞪大，只有一种想要大吼的冲动，却无法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不是走了吗？

      我不是让她走了吗？！

      “死神”墨云般的黑色长发散下，发尾微卷；白色的衣裙随着她舞蹈般的身姿飞舞，她右手紧握着浅蓝色的长剑，神情淡漠疏离，冷若寒冰，哪还有先前的恐惧！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中只剩下了果决的杀意。她手中冰蓝长剑随着那舞蹈，劈斩扫挑变幻莫测，翩然收割着魔兽的性命，原本的数量还算大的兽群，经历这两次扫荡之后，转瞬间只剩下零星几只，很快便被面容冷漠的少女收割殆尽。

      “羽汐……你……回来做什么……”独孤恒夕咬着牙站起来，看着最后一只魔兽死在羽汐剑下，声音微哑地开口问道。

      安羽汐转过头，淡漠的神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灵动的样子。她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我来救你呀，师父！”

      话音未落，独孤恒夕瞳孔骤缩，一把就将羽汐推向一侧。在她的身后，一个黑影毫无预兆地突然立起，向下扑来。独孤恒夕自己也尽可能地向另一侧闪去，十分惊险地躲开了那只巨爪。

      “吼！”兽王仰头咆哮一声，径直扑向独孤恒夕。他已经身中剧毒，又伤的蛮重，此时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对上兽王的唯一结局就是死。

      但，他再一次失算了。

      安羽汐的身形再次出现在独孤恒夕身前，她脸上的笑容在一刹那收敛起来，举起手里的剑，对准兽王张开的血盆大口，面无表情地狠狠刺了下去，竟是直接扎穿了它的下颚。兽王吃痛，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诅咒似的低吼，想要大幅度甩头把安羽汐甩出去。安羽汐单手松开剑柄闪向一侧，刚刚好避开了狂暴的兽王朝她挥来的巨爪。

      一旁，独孤恒夕回光返照一般，手里光刀忽然浮现，一个蹿跳便骑在了兽王的背后。他堪堪在兽王背上转过身去，两柄刀对着兽王的脖颈就是一阵毫无章法的乱砍。没过多久，兽王的狂乱就渐渐平静下去，巨大的身子轰然倒地，掀起一阵尘埃。

      安羽汐从兽王嘴里费力拔出剑来，跌坐在地。那冰蓝色的剑身居然光洁如初，一点血迹都没沾染上。

      独孤恒夕紧绷着的神经一松，身子却是一僵，从兽王身上直接滚落下来，栽倒在地。安羽汐被吓得一愣，随即跑到了独孤恒夕身边，只见他脸色惨白，目光涣散，看起来像是中了毒——是那只魔兽！咬了师父的肩膀……

      “师父……醒醒……别睡，别睡，不要睡……”

      安羽汐见独孤恒夕的双眼闭上，有些慌乱地摇晃着他的身子，眼中居然泛起了泪花。独孤恒夕微微睁眼，对上少女慌乱的眼神，竟是轻笑一声。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拭去了羽汐脸颊上的一小点血迹，还有她脸上的泪痕。

      原来，她对自己那么依赖，那么信任。

      “别哭。傻姑娘，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扶的动我吗？我想回去……”

      独孤恒夕的声音放得很轻，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漠。

      “师父，您、您撑住，我回去就给你解毒……”

      安羽汐定了定神，有些艰难地把独孤恒夕扶了起来，带着他慢慢地往回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回到了湖畔的树屋边。安羽汐乏力地扶着恒夕，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俩人一起摔倒在了湖边。

      安羽汐被自己的失误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跑回树屋翻出治疗包，再跑回湖边，不顾自己的白衣跪在了湖滩上，一遍遍地用湖水洗着独孤恒夕左肩的伤口。她将几种草药混合在了一起，还有那玻璃瓶里的淡紫色药液，拌匀成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敷在了独孤恒夕左肩的毒伤处。

      好像……伤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抬眼望着正小心翼翼给自己扎绷带的羽汐，独孤恒夕不知为何，缓缓摘下了自己那从未在别人面前摘过的围巾，露出了自己有些俊秀的面容。但……在那面容之上，下颚却有一处明显的伤疤，一直延伸到左侧脸颊，显得有些狰狞，却并不影响此人的气质。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浮现出一个有些暖意的微笑。

      看得出来，是很久都没有笑过了，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却被那双异瞳中的暖意覆盖，融化了寒冰。

      夕阳缓缓沉落远方山头，给这秋景的森林披上了最后一层金纱。

      独孤恒夕轻叹一声，有些虚弱的开口说道：“羽汐，还好有你在。”

      安羽汐撇了撇嘴，语调听上去有些生气：“师父笨死了！要是我不在，你就死在那了！”

      “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

      “哼，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啊，生命那么重要，以后不许你那么随随便便就拿它开玩笑！”

      “好。师父答应你。”

      “那……拉钩？”

      “嗯。”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如果违反约定，师父就是小狗！”

      “好。不过……羽汐，问你个问题。”

      “嗯？”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是恒夕。很好记的，永恒的夕阳嘛……”

      “永恒的……夕阳？夕阳……就在那里啊……”

      金色的夕阳洒下余晖，一阵清风顺光而行。清风轻柔的拂过林间，摘走了几片金黄色的银杏叶与火红色的枫叶，拂过湖边的少年少女身旁。

      一片枫叶被少女伸手轻轻接住，像是捡到宝藏一般递到了自己身旁的少年手中，那双眼睛盈满了光与笑意。

      ……

      他从梦境之中醒来，缓缓睁开了那双异色的眸子，凝望着黑暗的天花板，眼中晦暗不明。

      再次忆起往昔，黑发异瞳的男子打亮了书桌的台灯，凝望着书桌一角，少女那灿烂的笑容，还有早已制成了标本的、略显褪色的红叶。灰黑色的围巾遮掩了他的面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唯有凝望着那双透出寂寥的异色眼眸，才可隐约窥探他的内心。

      “如果可以……真想……永远留在那永恒的秋季啊……”

《Shatter City碎城》-《Eternal Autumn秋叶永恒》，独孤恒夕背景故事Episode 1，番外完

Part 4总字数：3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