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堂会】十 巳蛇•疑

一：

        是的，黎明到了。

        虽然在山那边太阳还未升起，但是东方已经慢慢地被染作玄紫，很快，一抹绀碧色又重新将天际覆盖。虽然天空还没有一丝太阳的光亮，但是毫无疑问，黎明已经到来。

        “出来吧！该了结了！”岳明松反反复复地将手里的扇子折上打开，已经动了杀机。

        而下一刻，唐一山突兀地出现在我们二人的面前。他身上的骨节喀喀作响，充满韧性的双手已经化作了手中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向岳明松攻去。

        在这漫长的一夜，我们经历的实在太多。要是我能早些看破这一切，或许现在很多事情都会改写。

二：

        回想刚刚来到日月山庄的时候，一股浓重的杀意便包围了我，教我不得不时刻保持着警惕。

        而夜晚天色一黑，死亡还是降临了。而奇怪的是，明明一听到一声钝响，可屋中却已经死了两个人。

        没有打斗……没有挣扎……

        我曾经怀疑是这里一直存在的杀气让我向来敏锐的感官变得迟钝，以至于竟对屋中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可事实并非如此，方宽，孟长兴，方达，朱锋……他们的死，我或多或少都会听到些许纠缠的动静。

        可周遭纷乱的事情太多，我实在没有机会对这个疑点仔细思索，直到在我们搜索卫柳青的时候山庄房舍外的那一幕。

        “喀拉”从杳杳传来一声脆响，在这片山林之音里显得最为突兀，我循声觅去，远远地瞥见王朝真那枚光头在月光下走过。然而下一刻，我却又见到同一个他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能让这位铁拳如此死法，对方必定是个熟人。

        我抬起他的手仔细分辨，他的手臂之上，那条暗黑色的线条历历分明。错不了了，这个死尸绝对是王朝真本尊。即使是一瞥，能在我面前以假乱真的家伙，我们之中只有唐一山一个……

        每一个炼毒的行家都知道，世上最毒的并不是毒药，而是人心。

        奸诈如斯，虽诛难恕。

        就在我研究这出掉包计时，耳中又是一阵大乱……

        “嗤嗤嗤……”乱剑弹动，衣服的撕裂声不绝于耳。远处的战斗之惨烈，绝对比今夜其他的打斗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后，机括声又一再大作，闻得如此乱象，我自然也知道发生了大事，急忙赶去。

        只见回来的只有岳明松一人：“九姐没事了，八哥和他在一起。”他说话时，手腕甩动了几下。在我看到了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特殊记号以后，总算放下心来。

        “王朝真已死，那个是唐一山。”听罢这些，岳明松默然低下了头，他当然也知道毫无防备的卫柳青绝不是唐一山的对手。现下要除奸佞，整个山庄也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三：

        此时，面对他们两人的交锋，我到底应当如何？以二敌一吗？不行，绝对不行！我毒侠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做过以多欺少这种自降身份的事。本是正邪相争，对决岂能如此不堪？因此，我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场恶斗，这件事如果换成是岳明松，他应该也会如此抉择吧？

        而岳明松面对唐一山毫无惧意。他是文士，武艺在我们十二人中更算是末流，可硬是一连抗下数招。看他如此，教我也不得不佩服。

        但是，有些事并不是只靠气势说话的。岳明松到底实力不济，他与唐一山对拆了几十招虽然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但是这般打法，到底不能从根本上扳回败局。

        二人斗到第八十二招时，岳明松右臂一抖，手中折扇的扇缘好似刀刃劈出。这招刀藏锦绣他曾经一模一样地使过一次，唐一山如此工于计算，对于这点当然也能看穿。岳明松这一时不慎，只怕当下就会因此送命。

        果不其然，唐一山一眼就找到了岳明松的纰漏之处。于是他侧身回避，放弃了其他精妙的招数，反而只是用了朴实无华的黑虎掏心。虽然这一招江湖上几乎人人会用，但确实它简单、直接，而且可以直击要害。更何况以唐一山多年的玄功，只要这一招打实，岳明松就必死无疑。

        我要眼睁睁让一个叛徒杀死自己兄弟吗？这难道就是我毒侠所谓的侠义之道？

        不，不对。

        到了最后一刻，我还是违背了自己多年的誓言，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我匆匆飞步驰援，可赶到时，竟只是在最后充作了岳明松的挡箭牌。

        唐一山的五指扎进我的小腹，内力就如同一阵劲风激浪袭了过来。我喉头一甜，略带凝滞的猩红色浆液便一下子飞飙了出来。四肢五脏的碎裂声发出了最后的警报，告诉我自己已经命不多时。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哼哼哼哼……”想到这句被我奉为金科玉律的话，垂死的我又嘲弄起自己来。我笑自己多疑，笑自己倨傲，更笑自己自以为是。如今我毒侠将死，那救不救岳明松还有什么分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