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白鸟 第十章 夜雨①

一辈子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可这种心情很长，如高山大川，绵延不绝。 ——《武林外传》 早上十点Pete还在送Vegas和马高出门，四个小时之后就到了罗勇府②。 昨天晚上得知阿斌还活着时，Pete完全懵了。今天按照定位找过去，隔着水果摊看见那个买烟的人，要不是对方的穿着和所描述的一样，Pete几乎认不出来那是和他一同训练过三年的阿斌。但队友自有默契，阿斌转身就注意到了Pete，没有声张，如常往住处走。他们昨天就沟通了计划，阿斌作饵放意大利人的风筝，Pete黄雀在后负责解决他们。很快，远远缀在后面的Pete就发现了差不多有五六个人跟着阿斌。 阿斌住的地方比较偏远，荒地很适合处理掉落单的人，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很不巧，Pete和阿斌也是。枪声此起彼伏间，Pete解决了最后面的三个。但阿斌那边的枪声显然不止四五下，他心道不妙，赶过去一看，阿斌果然左小腿中弹坐在地上，旁边倒着六七具尸体。 怎么还有人？ 五点钟台风就会登陆罗勇府③，此时风势渐大，呼啸着冲击腿肚高的野草，如同鬼魅的脚步。Pete在这样的环境中捕捉到一点不易察觉的异常声响，来不及瞄准，只能在转身的过程中抬手一枪，几乎同时从阿斌的方向传来另一声枪响。等Pete看清身后的情况时，不由庆幸来者只有两人。 Pete确认周围没有追兵出现后，蹲下去给阿斌扎住左腿大动脉，顺便给自己简单止血。虽然Pete听声辨位杀死了身后的人，但那个意大利人的子弹还是擦伤了他的右臂。Pete扶起阿斌，“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埋伏，我们得赶紧回曼谷。” “不行，台风快来了，我们会被堵在路上。我在码头租了一间仓库，有通讯设备，先去那里。”阿斌比两年前瘦了很多，Pete半扛着他倒也不怎么吃力。 罗勇府有泰中罗勇工业园，还集中了不少名胜古迹，沿海岛屿更是星罗棋布，因此码头管理处附近有很多坚固的空屋用于临时储存和等候④，阿斌也早就以化名租下了一间用作落脚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家具。 Pete带着阿斌到达小屋时已经快下午四点。为了避免被追踪，两个人都关了机。Pete在阿斌的示意下找到了卫星电话，跟曼谷那边简单沟通了一下情况。风雨会持续两天左右，楠蓬小姐和Chan在曼谷着急也无用，只能等待台风过去，好在阿斌提前准备的物资足够他们支撑几天。 “这房子我之前看过，挺坚固。即便还有人，台风来了之后他们也很难找到我们了。”取出子弹之后，阿斌的精神还好，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Pete把多余的毯子叠起来塞在他身后，让他休息得舒服一点。 “你好好休息，我守着门你总放心吧？”Pete看出来阿斌有点过于警醒了。阿斌却摇头，不肯放心。“不敢睡，怕睡过去了醒不了。” Pete担心他是不是PTSD，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和他聊天转移注意力，“你这两年去哪里了？小安跟我们说你死了。” “我换了个身份去意大利黑帮，做托马斯的手下。”比起两年前，阿斌瘦了些，姿态颓靡，Pete找到他时都没认出来，所幸眼神还很明亮。“小安隐瞒了我还有生命体征，在爆炸时把我拖到掩体后面藏好，把我和别人掉包送进医院之后找了Chan哥求助，我就一直在北榄府养伤。”阿斌自嘲地笑笑，“至于为什么，小安是个聪明外露的人，能主动创造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吧。看我太惨了，不想我有下一次丧命的可能......干脆给我一个天高海阔的机会。” Pete在感情上还是很敏锐的，小安在Vegas住院期间的尽心尽力他都历历在目，但Pete不能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即便此时，他也选择了避而不谈。更何况，听天坤少爷说，小安和阿彭关系不错。 阿斌的另一句话提醒了他，“托马斯？卢西亚诺很倚重的属下？”全都连起来了，Pete明白了楠蓬小姐的布局。怪不得楠蓬小姐说可以排除是意大利人藏起了江先生。杀了江又嫁祸给意大利人，挑起提那班亚坤家族和他们的争斗，这就是她的复仇吗？意大利黑帮在伤害楠蓬小姐的事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你知道的还挺清楚。天坤少爷开始接触家族事务了吗？还是你又被借调了？”阿斌的声音有点虚，Pete再给他量了一次体温，还算正常。 “其实，我已经从主家离职了。”Pete犹豫一下还是说了，“我和分家的Vegas少爷在一起了。” “什么？！”喊叫声打碎了诡异的寂静，阿斌差点跳起来，吓得Pete赶紧摁住他。“你小心伤口。”Pete看了一眼拉紧的遮光帘，好在此时的风声足够掩盖阿斌的惊呼。 “他......你是不是被他骗了？咱们那个时候不都说他是变态是混蛋吗？还是他用外公外婆要挟你了？”诧异和担忧的神色让阿斌看起来多了点活气。 Pete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搪塞，“都没有......我又不傻，我的事情我自己清楚的。” “他是不是利用你套取主家的消息？你离职是不是他害得？他有没有伤害过你？”阿斌说话还是那么一针见血，Pete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有，有过......” Pete肩膀上挨了一下，“伤害过你还和他在一起？！你这不是傻是什么？！”Pete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对一他打不过我的。” 阿斌直接把头转过去，显然气得不轻。 Pete想起年前的一件事。那时是新年，Vegas和Pete回到主家见马高，被江先生留下来吃饭。席间的冷遇不必多说，江先生话里话外都是对Porsche的捧杀，Pete一直提心吊胆，看着Vegas渐沉的脸色如坐针毡。席散告别时，江先生和蔼地对Vegas恭喜马高考了个好大学，“他以后说不定比你这个哥哥还强呢。”Pete知道江先生是在激怒Vegas，一旦他出手，江先生就可以如之前解决甘先生一样解决Vegas了。Pete紧紧抓着Vegas的胳膊，生怕他控制不住怒火。 “那可太好了。”Vegas笑着回应江先生。Pete对面露担忧的Porsche微笑点头，无声地说“你保重”，和Vegas离开了主家。 回去的路上，Vegas把车开得飞快。Pete望着疾速掠过的灯光，犹豫再三，选了一个温和的理由：“Vegas，你开太快了，我害怕。”面无表情的Vegas深吸一口气，松了油门，慢慢停在路边。 “你离开我吧。回到天坤身边，你就不用担心得睡不着、和我一起受人胁迫，不用提心吊胆随时会死了！我把你害到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还不离开？”Vegas俯在方向盘上，不让Pete看见自己的表情。 Pete记着Team医生的叮嘱，没有立刻给他安慰，而是平静地说：“你知道怎样我才会离开吗？像在安全屋里那样伤害我、羞辱我，我就会离开你了”Vegas抬头，Pete给了他一个笑，“之前的事情我原谅你了。我不是记仇的人，但也不是傻瓜，受了伤不会跑⑤。所以，你要我离开吗？” Vegas愣愣地看了Pete一会儿，伸手紧紧抱住他。“对不起，我再不说这样的话了。”Pete和他脸贴着脸，“我明白你的痛苦。江先生的事......我不阻拦你，只是希望你能有所顾忌，想想我和马高。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结束这种生活的，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保全自己。我是来爱你的。” Vegas胸腔的震动也传导向Pete的心脏，“我也是来爱你的。” 在那一刻，Pete想要永远留在这个人身边。不是因为Vegas示弱，不是因为他是那个阻止Vegas悬崖撒手的人，甚至不是因为Vegas的存在能满足他的心理需求——他早已经完成了自我觉醒和接纳。Pete只是希望Vegas能获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