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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同人】徐宁娘子眼中的梁山

2023-06-03 19:00 作者:蒲元送的刀  | 我要投稿

孟冬十月,夜早早就黑了,在秀州这样的江南地,空气中可以吸进湿润的寒意。月亮踮着脚从窗棂上经过,洒落一地矜悯,似泪眼,盈而不坠。

我坐在灯下做针线。时间久了,就觉得眼花,想要把线穿进针孔里,竟多试了好几次。

晟儿一声不吭走出来,在我面前跪下,“母亲早些歇息罢。”

我停了针,不必看,这孩子身上是和我一样的斩缞。晟儿过了年便是十二岁,正是少年心事当拏云的时候。官人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为国捐躯去了,留给他一个“忠武郎”的头衔——这月冷风清的好前程!

“你先去睡吧。娘把衣服再补补。”

我拈针在头发上蹭了蹭,继续低头忙活,一针针刺进眼里、心里。

斩缞何须缝补。我缝补的,是官人的旧衣。

 

旧年糊里糊涂就上了梁山。起初以为,是官人的雁翎甲被人看上了;后来又以为被看上的是官人。事到如今,才发现什么都不是。

梁山做事不留后路。各家老小都被接来,明为体恤实为质子,绝了人下山念想。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劝过“既来之则安之”。也好,强盗窝里,总有一口饭吃。

一天带着晟儿去别家女眷处描花样子,回来时小丫鬟报我:“林教头来了。”果然一进门就听到一串爽朗的谈笑,流水飞瀑一般。桌子上浓浓地点了两盏茶。客人起身行礼,唤了声“阿嫂”。

往日在东京,总有人以各色理由邀官人出去。林冲,大抵也是数不清的同伍中那一个。我和他并不熟,敛容还下礼去,赶着孩子叫叔叔。

晟儿和他亲,见面就缠上了,口口声声要跟林叔叔学武。林冲只是笑,十分扭不过时,转向官人,“兄长的金枪法、钩镰枪法,随便亮一件出来都是顶好的。跟我学什么。”官人也笑,“祖上留下钩镰枪法,传内不传外,在我手里破了例。如今既是在山上长住了,你也须拿一样跟我换才好。”两人打趣了一阵,林冲脱口道:“当年我落草的时候……”

男人们开始说一些我不懂的话,什么“投名状”、“火并”。这些陌生的名目像山中的云障,将我隔在外面。茶含在嘴里,无端令人体味到铁锈般的血腥。林冲揽着晟儿的肩,眉眼间甚是关切,仿佛怕这孩子受了惊吓。最后他难得严肃:

“兄长已到此间,慎莫再提旧话。”

原来流水也是能截断的。

那时晁天王还在。后来山寨换了新主,人马数多,各人领了职事四下去驻扎。林冲渐渐来得少了。再往后,不来了。

 

梁山无非是放火杀人大酒大肉,外加勾心斗角各种算计。每次我看见那杆杏黄大旗就想冷笑。官人自教了一路钩镰枪法后,赋闲的时候还多些,比起随驾龙符宫执戟明光里的过去,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也不说什么,唯有酒量一天天见长了。四十岁的人,镇日披襟作雍容状,有时高兴,便用手指蘸着酒,教晟儿写几个字。终于我看不下去:

“官人啊……这样的日子,你就打算一直过下去吗?”

他听了就烦,“怎么了?”

“我是跟你一辈子了。可晟儿怎么办?”

官人作色而起,却又一言不发。

我不管不顾地讲下去:“晟儿离开东京时已经记事,知道他父亲是朝廷的人。可如今,他日日见的是什么?你一次次下山与官军为敌,攻打的都是大宋的城池,让孩子怎么想?这还不算,汤叔叔他们得闲引人去泊子外哨探,若是上任官员,箱里搜出金银来时,全家不留……”

“别说了!”官人怒喝,眉心突突地跳。

我退了两步,靠在墙上,被金属片硌着了。是那副雁翎甲。打从离开东京,他也懒得用箱儿笼儿去装,就那么明晃晃地往屋里一放。“又不是没被偷过。”他没说,可我瞧得出那意思。

金甲反射的光芒灼亮了官人的视线,两朵火苗面对面跳进了我的眼。他走过来,一把攥住我的腕子,骨节吱吱嘎嘎响。我吃痛,又不肯低头。到底是武将,下手还识得轻重,“祸从口出……你懂什么呀!”

我往隔壁瞅了一眼,晟儿应该已经睡熟了。我嗫嚅道:“话不中听。可我不能不说。”

他叹了口气,霸道地将我揽在怀里,“会好的。”

 

会好的。宋江也是这么说。每次说降都许下宏愿,来日招安,得为国家臣子,一枪一刀戳出个功名,封妻荫子,共享太平,不枉了一番辛苦。

这件事竟让他做成了。

蓼儿洼依旧是风生水起,有挺秀的菖蒲,湛清碧绿,喜盈盈地探出水面。诸将留在东京城外候旨,林冲等元老回山遣送各家老小还乡。孩子们欢呼雀跃,女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容光,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宛子城从没有这么兴奋过。

林冲站在高处指挥,看见我和晟儿娘俩,走下来打招呼。可以回去了,我自然欣慰,想了一下才问:“东京……可好?”

他点点头,“徐兄一直盼着这一天。”卸去盔甲的林冲并不威武,布衣幅巾,周身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情绪。也许是留恋?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离开梁山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晟儿抢着问:“林叔叔,你们这是要打仗去啊?”

“是的。”在孩子面前,林冲总是格外温和些,“去打辽国。”我记挂着官人,托林冲带话。他一一都应下了。

那天有人看见林冲独自去了山南。山南,是晁天王的墓地。

 

如果我知道后来见官人一面那么难——

破辽归来,天寒地冻,部队驻扎在郊外,不许随意入城。

春水初生时,朝廷一纸调文,又派官人他们去征讨方腊。

我匆匆打点了衣物送到军营,官人收了。我絮絮叨叨说着小心再三的话,他笑言知道了,打仗哪有不流血的。我恼他不拣好的说,可又不敢说破,这年头一语成谶的事太多。他利索地取了行李卷,“放心。那副甲,我还打算传给晟儿呢。”

噩耗传来的时候,晟儿正在读书。我哭了个气噎喉干,发狠要去秀州奔丧。报信人阻拦不住,只得跪下了,“大娘子!南边还在打仗啊!”

我呆住,顺着椅子软倒,“那么,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报信人回避着我的眼,“不知道……很快的。”

家中四处挂起了白幔,隔断了陌头的鹅黄嫩绿。我的眼前却是漆黑无比。曾经在樊楼上听歌女唱过的一句词,一字字明晰,慢慢地充斥了整个脑海:

悔教夫婿觅封侯。


首发于2011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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