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末】Be true(90)(调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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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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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末是警察,这个马斯戒知道的比他清楚,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你以为他的任务仅限于在沧澜么?你以为他跟着顾涛来康邦真的只是为了监视顾涛么?你以为顾涛对他的用意一点都不知道么?”岩光说的痛快不已,“而且他在这里还有同伴,而你,甚至刚刚亲自放走了那个人。”
同伴?!
齐侠。
一个名字跳进马斯戒心里,能干的可信的齐侠——这是顾涛对他介绍那个男人时的说辞,却原来……阿涛身边这样的“卧虎藏龙”么?从这一刻开始,马斯戒的淡然开始迅速的蒸腾飞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岩光笑得有些激动,停不下来的笑容让他涨红了脸颊,他反手指指自己的双眼,轻声道,“看到的。”
方末的身份他已经知道了,至于齐侠……倒也好猜。他是顾涛带来的,但是论资历怎么也应该站在方末前面,现在却安心在后,对方末又是“无微不至”,除非齐侠对方末也有那种意思,否则就只有一个解释,齐侠和方末是同一种人——警方派来的卧底。
这倒也不新鲜,寨子里又不是只有方末一个警察,之前那个安婷不也是……
提起安婷,岩光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就这么被马斯戒杀了。他看得出来马斯戒喜欢上了这个顾涛带回来的女人,但可惜啊……她偏偏是警察。安婷的最后是他送的,按照马斯戒的要求,送到了中缅边境线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弥留之际吐出最后一点声息,“寒……”
这个单音最终被岩光听成了“韩处”,也因此,方末虽然暴露了身份,却也误打误撞的捡回一条命,还多了一个合作伙伴。
警察,都是警察。
前后这么一联系,岩光不禁为了马斯戒兄弟俩的喜好而拍手称快,真是自掘坟墓的典范!
“和他密谋,即使方末答应过你什么,等他回了北边,又有几分当得了真呢?想不到马哥你这么大的人物居然要靠着一个卧底的不切实际的许诺来寻找救赎……”
马斯戒这一生,没有什么比顾涛的生命更能撩动他的神经,而现在他却把唯一的弟弟推到了一个更不可知的深渊边上,是否一脚踏进去,还要看顾涛自己的了。马斯戒做什么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一般不会动摇,可这一次……即使方末有几分可信,可是齐侠……这个人并不像个会感情用事的人。
为什么现在才让他知道这一切?!马斯戒咬着字词的质问岩光,“你故意的!”
“对啊,不然怎么欣赏你的痛苦呢?”岩光毫不畏惧的承认了,凑近他的脸,又扭头看了看茶案上还在流水的电脑,“啧啧,可惜了,那么香的茶你居然倒了。”
“你下药了。”马斯戒手中的佛珠一顿,岩光话里有话!虽然他并没喝那壶茶,此时却也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只是可惜了那壶茶,你真应该喝上一口的,那是寨子里最上品的新茶,今年也不过才得二三两而已。可惜啊!你再也喝不到了。”感慨过后,岩光换了一张面孔,透着马斯戒不曾见过额狡黠和骄傲,“茶里下药你一定品得出,所以药在……”岩光手指一点,“香炉里。用的是你不熟悉的檀香料。”
一时无话,房间里堪称死寂。
“你不好奇为什么人都走了,只有我在这里等你么?”马斯戒在得知自己已经没机会反抗之后情绪却很平静。
这问题也是岩光想问的,明知留下就是等死,马斯戒怎么会?!他不禁警觉起来,将信将疑,“你还有后招?”
可惜马斯戒再没有言语,他撑着茶案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一步一步的接近岩光,手里的佛珠随他的动作前后摇摆,只是显得……有些僵硬。
岩光警惕的看着他步步逼近,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匕首也不掩饰,对着马斯戒直刺过去。
匕首竟被佛珠缠住了?!
木头的珠子一颗颗随他们的角力而爆裂成两半,雨点似的落在地上,穿珠子的绳子不知何时被马斯戒换成了纲丝,紧紧地卡在匕首的锯齿处,僵持在一起。
用枪明明更便捷,岩光却很执着于用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熄灭他心中燃烧了许久的恨火。他用尽全身力气的和马斯戒角力,心里却有些奇怪马斯戒怎么还这样有力气?
这个想法刚刚闪过,岩光就觉得手里一空,长长的刀刃失去了阻力,径直没入马斯戒的身体。
刀与肉的接触感很奇妙,无论岩光试验过多少次,都不及这一次的畅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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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刀子几乎捅穿了他。
双手放开钢丝,几滴血顺着手指上被划开的伤口滴落下去,马斯戒不再抵抗。就像刚刚他主动放手那样,不再有任何的反抗,被岩光推着后退几步跌坐下去。他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岩光,又看看被撞歪的茶案,那只香炉早就没了烟气,马斯戒放弃的摇摇头,闭上了眼。
努力到头却觉得被对手放了水,岩光心中缓慢的腾起一股怨气,这不是他想要的!马斯戒放弃了?!放弃了一切甚至放弃了生命?!这种颓然的放弃让他这场策划了许久的复仇变得一文不值!他很想知道为什么,想的快疯了,可马斯戒不会说。岩光觉得遗憾、无趣、无奈、无聊、不知所谓!
他的双手很干净,刀柄上有血,但马斯戒的血一点都没有沾染到他……
可这不够,还远远不够!
岩光忽然笑出了声,“我知道了,你想用自己的命换我放过顾涛?哈哈哈哈,马斯戒,高高在上的你也有这种卑微的时候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休想,你休想!即使求我,我也不会给你这个痛快!!”
他怎么能忘呢?马斯戒的软肋……杀了一个安婷,不是还有一个顾涛么?
而这次他真的猜对了,马斯戒终于动容。岩光却不急了,只是恶狠狠的威胁,“顾涛,他休想逃!”
听到那个名字,已经闭目等死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眼,精光乍现,那一瞬岩光甚至有种自己才是猎物的错觉。
马斯戒即便已经穷途末路,却余威尚存,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了岩光。两人从茶案边扭打翻滚着绕过了佛像的底座。马斯戒拼命拖着想要跑出去的岩光,鲜血随着他们的动作蹭了满地,佛堂圣地顿如修罗地狱。
被拖倒在地的岩光一头撞在了桌角,撞得头晕眼花失去了抵抗。马斯戒拼尽全力,拉住岩光,双腿一蹬门槛,借力滚落到了地道中。
从台阶上滚下去时,不知马斯戒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使得高高在上的入口发生了一次小小的爆炸,沉重的佛像完全的塌陷下来,封住了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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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的出口是一间小庙,这倒是很和马斯戒理念的设计。
顾涛的车就停在小庙外面。
其实说是庙,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茅草棚子,里面供奉着一尊看不清面容的菩萨,只有嘴角的一抹笑意略带慈悲。
顾涛在门口站了很久,双腿就像生了根,挪不动地方。直到方末从车上下来,缓缓走到他前面去,进入了地道。
方末知道他在怕什么,也知道自己先进来会有怎样的结果,可是不见马斯戒一面的话顾涛不会死心。方末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天色一点点的亮起来也只是照亮了地道的入口处,越往里就越黑。
摸黑不知道走了多远,方末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失去平衡向前摔倒,却摔在了一处柔软结实的东西上。
身后有忽然加速的脚步声,是顾涛进来了。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方末心里依旧泛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那种糟糕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赶紧喊住顾涛,“涛哥别开灯!”
可是晚了,顾涛手中的手电刷的照亮了整个空间。
方末跌坐在地,用手肘遮着眼睛,在他旁边,躺着马斯戒,那温度……已不似活人。
…………
“涛哥……”
沉默的拉起方末,还给他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灰,顾涛摆摆手,示意他现在什么都别说。
蹲在尸体旁边,顾涛借着手电的光,打量着马斯戒的状况,随后动手解开了马斯戒的衣服。
在满盈的血迹中看过去,从胸口到小腹,一共十四处刀伤,刀刀致命,其中肚腹上有一刀撕裂的最深,甚至可见内脏。无论是谁做的,绝对是对马斯戒恨到了极点。
马斯戒最爱的那件白衣已经沾满了尘灰和血迹,又被刀划开,皱巴巴的滚作一团,破布一样不能穿了。顾涛用那件衣服擦了擦马斯戒身上的血,有些地方血迹干涸,顽固不去。
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顾涛小心的给马斯戒穿好,黑色的皮衣虽然看起来与马斯戒的风格并不搭配,但至少还是整整齐齐的,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能有件衣服蔽体已是不易,没法谈讲究了。末了他又返回车里,用剩下的半瓶水给马斯戒洗干净了脸和双手。
做这一切的时候,顾涛就好像是把马斯戒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只是在照顾……暂时不能活动的亲人,虽然条件委实有限,但顾涛在尽他所能的帮马斯戒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安静、虔诚、小心、仔细,生怕一丝头发乱了,生怕一点灰尘染了。世界上好像只有他和马斯戒,专心致志的顾涛完全忘记了方末的存在。
猝不及防的得知马斯戒的死讯,顾涛并没有崩溃,他正常的令让方末感觉到很不正常。不安,心脏一直跳的很辛苦,那种蛇行感慢慢地爬上脊背,方末本就觉得冷,现在更是有些站不住了,便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可是墙上更冷,冷得他心肺紧缩,喉头发痒,忍不住轻轻地咳嗽几声。
总算把马斯戒打理好了,扶起来靠坐在一只木柜旁边,顾涛无声的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咔”的一声捏扁了手里的塑料水瓶,他缓慢艰难的转过身来,盯着靠墙站着的方末。
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方末感觉得到,顾涛的全身都像是被包在一层紧实的防爆网中,紧绷得仿佛下一秒便要炸得四分五裂、烧得烈焰灼天。这样的顾涛是可怕的,但方末背后是墙,他退无可退。
只能面对。
“是谁做的。”顾涛竟然用陈述的语气这样问他。
这是确定他知道答案么?方末心里苦笑,到底还是要算到他的头上。
“我……”
“告诉我,是谁?”这几个字说的很僵硬,声音不大,也不怒,如平常言谈一样,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每个字都似乎糅合着被生生碾碎的骨肉心血,带着浓重的戾气,扑面而来。
心中自然有人选,但是没有亲眼所见,方末无论说出谁的名字都有可能冤枉了别人,这不和他做事的规则,“我不知——”
“你知道!”顾涛终于把血红的双眼对上了方末,他离的很近,几乎把方末挤在了墙和自己之间的狭窄缝隙里,倍感压力。然而顾涛还在步步紧逼,“方末,告诉我,是谁。”
受不了他用这样陈述的语气说些无根之语,也受不了这样紧迫的距离,他快要不能呼吸了。方末伸手推他,却被顾涛抓住手腕生硬的按在了头顶,粗糙的墙壁擦破了方末的手背,沙沙的疼。
“方末……”看得出来顾涛在压抑他的痛苦和怒火,但他必须知道,是谁杀了他哥哥,对方末不忍再多用一分力气,“求你,好么?求你!”
无法面对这样的顾涛,方末终于还是喊了出来,“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这句话到底激发了顾涛的怒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起秘密策划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要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的吼声很大,地道里的回声更是让方末头晕耳鸣,他挣扎着捂着耳朵闭上了眼。
但是顾涛不肯放过他,毕竟方末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凶手身份的人。
知道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马斯戒死在了地道里,身边连凶器都没有,凶手可能早就跑了,也可能就带着凶器藏身在这里,方末不想顾涛冒险,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如果凶手真的是岩光,看马斯戒的惨状,估计他的复仇对象可能不止马斯戒一个,应该还有顾涛,“涛哥,我不舒服,我们出去……”
顾涛不动,方末更是动弹不得,这里的空气压抑得他快疯了。
耳边是顾涛粗重的呼吸声,每一息都像是在方末的心上拉锯,他再无法忍受,用尽全力推开顾涛,往出口走去。
“站住!”眼见呼喝声对方末不起作用,顾涛怒从心头起,追上两步拉住方末的手肘用力把他拽回,“我让你——”
身体猛地一震,方末紧压住胸口还是没能阻止那口血狂喷出来,接着是更多的血,淋了顾涛一头一脸。
两个人都愣住了。
…………
温热的、微腥的血浇醒了陷入疯狂的顾涛,被吓到呆滞的他心底只剩悲凉。
“方末……”
方末没有倒下,反而站得更稳,平稳了呼吸过后,他擦擦嘴角的血迹,还用自己的袖子给顾涛擦了擦弄脏的脸,但是擦不干净,方末觉得眼睛有点儿疼,也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道歉,是这里的血?还是那里的血呢?“对不起……”
松开钳子一样的手,顾涛穿过方末的手臂,撑起他半边身体,小心的扶着他往外走,与刚才的疯狂判若两人。
耳边的呼吸依旧粗重,间或还有些颤音,好像很痛的唏嘘着。方末知道顾涛很疼,几乎疼得活不下去。可是他也自身难保,难有余力安慰一二,原来世界的残忍就是让他们看到遥不可及的希望,再划下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原来他们……最终还是谁都救不了谁。
…………
边境的逃亡很辛苦,尤其顾涛还带着一个沉疴难愈的病人,更是给他们的逃亡生涯雪上加霜。
前途未知,后有追兵,能陪伴的就只有身边的人。
这两天来,顾涛从浑浑噩噩的方末那里听到了许多杂乱无章的琐碎,有些有用,有些没用。他拼拼凑凑,也算知道了一个大致轮廓。
寨子很可能是马斯戒自己烧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赶他走,救他一命。
凶手肯定是熟人,有可能就是马斯戒身边那几个办事人之一,只是方末不肯多说,顾涛暂时猜不出。
这样的逃亡不会没有尽头,马斯戒也好,方末也好,就是想让他北上。
顾涛不肯。
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就算真的要死……他看看副驾上睡着的方末……那也要安顿好了方末才肯去赴死。还有,他想给马斯戒报仇,否则他此生都无法再面对那一天——马斯戒被杀的那天,是顾涛的生日。
生日的事,方末后来也知道了。但他几乎立刻就理解了马斯戒这样做的缘由——是想要顾涛“重生”。
现在马斯戒已死,该看他的了。
…………
方末的身体时好时坏,顾涛一直担心他吐血之后会有什么恶化,但看起来还好,甚至比之前还好好那么一点儿,而这令顾涛更加辗转反侧。
离开小楼之后医药断绝,食水都是能凑合就凑合的,若不是车里还带着汽油,恐怕它们只能在深山老林里步行了。
兜兜转转,虽然顾涛很抗拒,他们最终还是来到了边境附近——还是当初他们进入康邦的那条小路。
再过半天就能到最近的边检站了,顾涛却停了车不肯再走,方末难得的醒着,看看外面还有些熟悉的景色,也不着急,就静静地陪他坐着,看夕阳西下,看星光璀璨,看红日东升,看……一个熟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说是熟人,其实已经有些认不出了。
“啊,是你们……”灰暗的民族服装包裹下的身体抽长了不少,少女的窈窕身姿甚至让那身旧衣都添了几分光彩。
夏露先认出了他们。
…………
终于有了一顿像样的饭。
“喝点粥吧。”把粥碗捧到方末面前,夏露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眼尾带笑,可当她看清方末的脸色时又是一愣,放下碗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她拉进来一个小青年——正是那时小诊所里的学徒,夏露伸手一指,“你给他看看。”
方末莞尔,问他,“你师父呢?”
“师父……出诊的时候摔下山了……没,救回来。”
方末的笑意渐渐凝固在嘴边。
世事无常,人命轻贱。
一顿饭吃的有些悲伤,但好歹都吃饱了。
“你们要去哪里?”夏露比那时健谈多了,“或者去北边,那边的医院很大,应该能……”
“要回去,那里是我家啊。”顾及着身边的顾涛,方末打断了她关于他身体的任何建议,但在言语上依旧透露着想要顾涛回国的心思。
吃着香蕉的顾涛没有呼应,他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门前那座绿葱葱的山,健硕的身体显得有些委屈。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方末和夏露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我?”夏露笑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反而有几分成熟的沧桑感,“那里……我不喜欢,而且这里……有他。”
从门口端了盆水进来的小医生突然接触到三组目光,过分的关注感让他害羞地红了脸。
多纯粹的感情呢。方末笑笑,那笑意也带给了顾涛。
这是他们离开寨子以来睡的最好的一个晚上。
…………
一夜的休息总算是给了方末一个喘息的机会,岩光的踪迹直到天亮才有所显现——村子里有别的汽车声靠近了。
不能连累他们。
清晨,两人悄悄的离开了小屋,踏上了最后的一段旅程。
越过公明山,就是沧源了,离中缅边境线不过几里路的距离。
但是方末从上车开始就不太对劲儿,先是精神不济,顾涛以为他是起得太早没睡好,放慢了速度让他睡一会儿。但两个小时过去了,方末的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缩在车门边,身体不住的哆嗦,顾涛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在隐蔽的地方停了车,顾涛把他硬拖到车下,牢牢地抱在怀里。
方末读音发作了,偏偏在这种时候发作!
…………
疼,就是疼,哪里都疼。全身的皮肤像被人划了无数刀,一点一点的被剥离身体,古时候的凌迟也不过如此了吧?皮肤过后是筋,那种柔软有弹性的东西遍布身体,现在却像被抽走了一样,拉扯着全身的肌肉坚硬如石。胸口也紧缩起来,无法呼吸。
方末的唇发着抖,因为缺氧变成了紫色,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顾涛担心他咬到舌头,把手指弯曲起来压着他的牙关。
几乎按不住身体不断扭曲的方末,顾涛尝试着把他压在草地上,可是草叶上的露水湿滑,一不小心就让方末从怀里滑了出去。
“别过来……别看我——”自己的丑态就暴露在顾涛眼前,方末忍无可忍,拼命揪着身下的草叶,连手掌被划破都没有停下。
“末!”顾涛不可能答应,他向前伸着手,抓着方末的脚踝,把几乎爬走的人往回拉。
“走开!走开!”头脑中像被蹦迪的人狠狠踩了一遍,什么认知都开始不正常了,呼吸的艰难加速了大脑窒息的速度,方末微弱的挣扎着,无济于事。
或许现在有一针会好很多,但是……
顾涛抱着他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抱着,在潮湿的地上绝望的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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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把露水都烤干了,顾涛酸麻的手臂也不敢放松片刻。
“涛哥……”
就在他以为这就是他们两个的终点时,方末说话了。
那声音满是疲惫,他太累了,太累了。
“涛哥……你能不能……答应我……”这次发作的凶险程度不亚于死过一次,心脏恢复正常跳动的时候,方末胸口的剧痛都没有停止。如果再一次……会死的……
“别说,方末,别说,我求你了,别说……”
还未出口的要求……顾涛怎么会不明白?但是这要他怎么下得去手?!他捧在手心里的……就要他亲手毁去吗?!方末在逼他,用自己的命在逼他……却比让他死还难以承受,那是他的……唯一啊。
方末没有什么力气,用手指在顾涛胸口轻轻挠了两下,“真的……只有你……能帮我……我,我是警察,缉,缉毒警察,我不想……不想这样死……”方末气若游丝,说到最后已是绝望的啜泣。即使知道自己的结局,他也想最后再选择一次,只是……顾涛……
谁也不想这样,如果能活,谁会想死?如果能好好的活,谁又想没有尊严的死去?!
顾涛不作声了。既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拒绝。他已经麻木了,刚刚失去了哥哥,现在又即将失去方末。
“末,你好好的,哥带你回家好不好?”顾涛和方末脸贴脸的依偎着,呼吸相闻,用手指抹掉方末鼻下和嘴边的血迹,轻轻地擦拭干净,轻轻地落下一吻,顾涛越说那语气越自然,就像他们不是在危险的边境,而是正坐在正午的书房里,阳光正好,暖融融的空气围绕着他们。他们可以一起翻看一本书,翻页的时候手指轻轻碰在一起,追逐着打闹……
…………
边境,要去边境。
对现在的顾涛来说,别无所求。只要方末还活着,他就要一直往边境上赶。把人抱上车,顾涛转动钥匙,引擎震了一下就熄火了,他又试了几次,却发现汽车神奇的打不着火了。
“哈……”干干的笑了一声,顾涛一拳捶在车门上。
那辆车开了很久的林间路,又未曾检修过,将将到达边境便已经是极限了。
许多的巧合都在这一刻出现,也让顾涛彻底明白,这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无所有。
他该听方末的,和他一起回国;他该听马斯戒的,彻底远离这个地方。如果早一点儿……就早一点儿……
想起之前他停车不动的那个夜晚,顾涛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
距离可以穿越的边境线虽不远,但是这里的路几乎没人走过,路况很差,或许还有捕猎的夹子或者陷阱。但为了加快速度,就必须徒步穿越那一片原始森林。
林子里高大的树木挡住了太阳,水汽如雨般的落下来,落在人身上,有些阴冷。
“末?冷么?要不要加件衣服?”顾涛背着方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铺满腐叶枯枝的路上,肌肉鼓起的手臂上都是被树枝划出来的细小伤口。
“没事,不冷。涛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涛哥不累。你抱紧点儿,前面有点儿陡。”尽量的忽略一切绝望的因素,顾涛托托方末无力下滑的身体,感觉到方末越来越没精神,他再次逼着自己加快了脚步。
他在与时间赛跑,与死神赛跑,与天意赛跑。
但顾涛最终也只是个人而已。
当背上的方末突然向反方向弹开,顾涛的心……再也不会跳了。
“方末?方末——方末!不要!别离开我!”什么骄傲什么脸面什么复仇他都可以抛弃,只希望方末能活着,能活下去,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几个小时,再走一段……再走一段他们就可以到中国了!!!
顾涛看着这片陌生的林子,不想承认他们迷路了这个绝望的事实,“你相信我!我能找到路的……方向!对!方向不会错!往北走!我们往北走!方末……方末——”
油尽灯枯的身体承受不住汹涌而来的读音,大脑一片兴奋,全身所有的血液在急速的流动,涌入大脑涨的头疼,手脚却冰凉,方末睁大了双眼看向顾涛,他说不出话,但双手死死地抓着顾涛的手,几乎十个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从第一面开始,顾涛就是对上了他这双眼睛,才不知不觉的沦陷。却原来经历了这么多,这双眼睛依旧如此好看,干净清透,里面倒映出顾涛一脸的狼狈,镜子一样,照进了他的心里。
“涛哥……好疼……”生硬的挤出几个字,方末已经耗尽了全力,身体已经自己做主向读音投降,全面崩溃。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胸口很胀,但是吐不出来,他像是被抛弃的破旧娃娃,只能躺在垃圾堆里等待最后的业火。方末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凝聚了一汪水,缓缓的充满,然后溢出了眼眶。
看到那颗泪之后,顾涛激动的情绪忽然就安静下来,不在屏住呼吸,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整个人像是放松下来,亦或是……冷却下来。哽咽的点了点头,顾涛从方末的腰后抽出那把他送他的匕首,可惜刃面映不出他的眼神,尖锐的匕首轻轻抵在方末的心窝,顾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腕不要颤抖,他不能……不能再给方末带来更多的痛苦,要快,要准,要狠。
垂直刺下,6.5英寸的刃长可以毫不费力的刺穿身体,锋利的刀刃刺破心脏,瞬间便可……
顾涛冷静的计划着,这姿势很奇怪,一条手臂紧抱着方末,盼着他活下去,而另一条握着匕首的手腕虚虚的悬着,下一秒就要取人性命。
“好,我答应你。”顾涛低头亲亲方末额头,鼻尖,最后吻住有些微凉的唇瓣,温柔的磨蹭了一下,“末啊……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他最后调整了一下方末的身体位置,让他在自己怀里躺的更舒服一些,之后握着匕首的手陡然发力,锋利的刀尖轻易地刺穿那层血肉,刺穿那颗不知是否惧怕着死亡的心脏,也刺穿了他自己的灵魂,灰飞烟灭。
“方末,你要记得,记得我……”顾涛说着话,觉得自己把一生的心血都流尽了,只为换一个回答。
“……好……”最后的气息从方末口中吐出,再也没有任何的交换,那颗破碎的心永远的停止了跳动,那个伤痕累累的胸口再也不会起伏,那双干净清透的眼,轻轻地闭上了,方末就这样完成了他辛苦疲惫的一生,终于轻松下来,放下一切,静悄悄的睡去了。
或许还有太多话来不及说,或许还有太多事来不及做,或许还有太多的遗憾来不及弥补……他还没有真正的表白过,他还没有真正的享受一段感情,他还没有……听小石头叫他一声……有太多人来不及告别,齐侠、陈升、韩楚东、还有顾涛……但是,都不重要了,他们不会怪他的。
都说人的身体在死亡时最后失去的是听力,方末安静的听了,完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任务——聆听告别。
顾涛抱着他沉重的身体,跪坐在林中,一遍一遍的念着,“末……哥带你回家……咱们回家……”
林中忽然爆出“咻——”的一声轻响,顾涛并没在意,不过一低头他就看见方末脸上凭空多出来一片血沫,顾涛有些呆愣,而那血沫还在增加,怎么回事?!他穿的是半袖,没有袖子可用,急的顾涛撩起衣摆给方末擦脸,但那血沫就像擦不干净一样,还越来越多?!直到动作大了他感觉到胸口的剧痛,顾涛这才看清自己的胸口多了一个血洞,还在噗噗的往外喷着血,弄脏了方末的脸,“对……对不起……”
他一开口,那血就更多了。
硬是把涌到口中的血咽了下去,顾涛轻轻放好方末,回身,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举着枪。他瞬间便都懂了,天地间浓重的血腥味化成了一个名字,“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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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