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读诗|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临江仙·送钱穆父》
北宋·苏轼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
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
樽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摄影:节气工坊
《临江仙·送钱穆父》是宋代文学家苏轼的词作。此词上片写与友人久别重聚,赞赏友人面对坎坷奔波时的古井心境和秋竹风节;下片切入正题,写月夜与友人分别,抒发了对世事人生的超旷之思。
全词一改以往送别诗词缠绵感伤、哀怨愁苦或慷慨悲凉的格调,创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议论风生,直抒性情,写得既有情韵,又富理趣,充分体现了作者旷达洒脱的个性风貌。
这首词是在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春苏轼知杭州(今属浙江)时为送别自越州(今浙江绍兴北)徙知瀛洲(治今河北河间)途经杭州的老友钱勰(穆父)而作。
当时苏轼也将要离开杭州。钱勰在元祐三年(1088)九月因坐奏开封府狱空不实,出知越州。元祐五年(1090)又徙知瀛洲,于次年春赴任启行,途中经过杭州,苏轼以此词赠行。
此词上片写与友人久别重逢。元祐初年,苏轼在朝为起居舍人,钱穆父为中书舍人,气类相善,友谊甚笃。元祐三年穆父出知越州,都门帐饮时,苏轼曾赋诗赠别。
岁月如流,此次在杭州重聚,已是别后的第三个年头了。三年来,穆父奔走于京城、吴越之间,此次又远赴瀛州,真可谓“天涯踏尽红尘”。
分别虽久,可情谊弥坚,相见欢笑,犹如春日之和煦。更为可喜的是友人与自己都能以道自守,保持耿介风节,借用白居易《赠元稹》诗句来说,即“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作者认为,穆父出守越州,同自己一样,是由于在朝好议论政事,为言官所攻。
以上数句,先从时间着笔,回忆前番离别,再就空间落墨,概述仕宦生涯,接下来抒发作者对仕宦失意、久处逆境所持的达观态度,并用对偶连喻的句式,通过对友人纯一道心、保持名节的赞颂,表明了自己淡泊的心境和坚贞的操守。
上片既是对友人辅君治国、坚持操守的安慰和支持,也是词人半生经历、松柏节操的自我写照,是词人的自勉自励,寓有强烈的身世之感。
明写主,暗寓客;以主慰客,客与主同,表现出作者与友人肝胆相照,志同道合。
词的下片写月夜送别友人。友人所去瀛洲为僻郡,繁华不如越州,更不如开封府。特别是熙宁年间又连遭旱灾、地震,赤地千里,五谷不收,倾墙摧栋,遍地洪流。
百姓南来逃荒,到元祐年间仍未恢复元气。钱穆父由知开封府徙越州,复徙瀛洲,每下愈况,内心郁郁寡欢。
早春时节,春风已绿江南岸,而河北仍然朔风凛冽。但规定的到仕期间已逼近,不得不启行。因此“惆怅孤帆连夜发”。
夜中分别,送行的也只能是“淡月微云”。这两句描绘出一种凄清幽冷的氛围,渲染了作者与友人分别时抑郁无欢的心情。
“樽前不用翠眉颦”一句,由哀愁转为旷达、豪迈,说离宴中歌舞相伴的歌妓用不着为离愁别恨而哀怨。
这一句,其用意一是不要增加行者与送者临别的悲感,二是世间离别本也是常事,则亦不用哀愁。
这二者似乎有矛盾,实则可以统一在强抑悲怀、勉为达观这一点上,这符合苏轼在宦途多变之后锻炼出来的思想性格。词末二句言何必为暂时离别伤情。
其实人生如寄,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既然人人都是天地间的过客,就不必计较眼前聚散和江南江北了。词的结尾,以对友人的慰勉和开释胸怀总收全词,既动之以情,又揭示出得失两忘、万物齐一的人生态度。
苏轼送别词的结尾,一般均为友人解忧释虑,此首从道家借用思想武器,流露出一定的消极成分。
但在当时,他为友人提供一种精神力量,使友人忘情升沉得失,虽远行而能安之若素。词人对老友的眷眷惜别之情,写得深沉细腻,婉转回互。
此词以思想活动为线索,先是回顾过去的交往,情谊深厚,怀恋足珍。话别时对友人关怀备至,双方意绪契合。而展望未来,则以旷达相期。感情一波三折,委曲跌宕,写得可谓动人心弦。
苏轼(1037—1101),宋代文学家、书画家。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
苏洵子。嘉祐进士。宋神宗时曾任祠部员外郎,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而求外职,任杭州通判,知密州、徐州、湖州。后以作诗“谤讪朝廷”罪贬谪黄州。
宋哲宗时任翰林学士,曾出知杭州、颍州等,官至礼部尚书。后又贬谪惠州、儋州。北还后第二年病死常州。南宋时追谥文忠。与父苏洵、弟苏辙合称“三苏”。
在政治上属于旧党,但也有改革弊政的要求。其文纵横恣肆,明白畅达,为“唐宋八大家”之一。
其诗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在艺术表现方面独具风格。词开豪放一派,对后世很有影响。
擅长行书、楷书。能画竹,也喜作枯木怪石。诗文有《东坡七集》等。词集有《东坡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