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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拙少女与迷之代理人 #04

2023-06-27 20:49 作者:冰糖血酱  | 我要投稿

男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这里看看,那边走走。绿子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要去哪里。

男人走进一家店,把看见的吃的一个劲地往购物袋里塞。

「要吃冰棍吗?」男人突然问,「小鬼都喜欢吃甜的东西吧?」

「我现在吃不下东西……」谁大晚上吃冰棍啊!绿子心想。

「不管你吃不吃,总之我都买了。」男人从扣子都松掉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大面值钞票。

绿子不由地想,与其买这些有的没的,怎么不打理一下自己?

肆意购物(绿子什么都没要)后,他们来到了一家旅店——准确来说是一家消费不低的星级酒店。

男人漫不经心地对酒店接待说,「一间套房。要最贵的那种。」

而接待注意到了画风跟男人完全不一致的绿子,带着顾虑盯着这个男人。

「看什么看?那是我侄女!绿子过来,你跟他说!」

骗人精!绿子结巴地说,「我是侄女绿子……这是我叔叔……呃……阿西?」

「对!阿西……阿西?」男人转过头对绿子小声说,「这什么蠢名字,像是从蹩脚小说里扣出来配角名字。」

又迅速回头怼向接待,「还想要小费就搞快点!」

说罢又扔了一张大面值钞票。

接待默默收下钞票,无言地为男人办理入住手续,不出几分钟就办好,递出房卡。还没等接待说完注意事项,男人就夺过房卡,径直走进电梯。

绿子小步跟上男人,在电梯门关上前走了进去。

电梯里向着目标楼层上升,舒缓的音乐并没有缓解绿子和男人间尴尬的沉默,只不过这份沉默似乎是单方面的——男人从购物袋里抽出长条三明治,用嘴撕开包装就吃了起来。他注意到绿子盯着地面一言不发,主动问道。

「三明治要吃吗?」

绿子抬头,那根长条三明治的轮廓在她眼中就像那怪异的异形鱼一样。一阵恶心感从胸口涌上,绿子捂住嘴干呕起来。

男人注意到绿子不适。想拍拍她的后背,但抬起的手犹豫了。不过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绿子的背后。

「没关系,没关系……普通人看过那些玩意是会吃不下东西。」

叮——电梯停在最高楼层。

套房的陈设华丽。踩在脚下的地毯如细密层叠的松针落叶,绸缎质感的窗帘布似顺流而下的水瀑,床铺也是干净规整就像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蓬松白面包。

绿子此前从未来过这么豪华的房间。心中自然冒出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会住这种房间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和那个大叔一样?难道有钱人都有扮流浪汉的嗜好……看到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反差很有趣?

男人顺手就把购物袋里的东西都丢到床上,自己躺在靠窗户的沙发上躺下。

「那……」绿子鼓起勇气问,「带我来这里是?」

「你可以先洗澡。」男人嘟囔道,继续啃着手里的长条三明治。

洗澡?洗澡做什么?

绿子看向房间一侧——浴室的墙是由整块透明玻璃构成,从外面看里面一览无余——绿子的脸唰地红了,随后便是背脊发凉。

他他他——!想看我光溜溜的样子?变态?

见绿子杵在原地,男人离开沙发走近绿子。绕过她,拍了一下浴室透明玻璃墙——透明玻璃变成了模糊的毛玻璃。

绿子的脸烧得更红了。

「噢对,还有这个。」男人把某样东西丢进绿子怀里,然后倒回沙发上,「估计的尺寸,大小就将就一下吧。」

是刚刚在外边的店买的。绿子心想。双排扣大衣……这像是庆祝孩子毕业买的假正装……哎呀。品味好差。

男人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小憩。

绿子抱着衣服进到浴室。不出她所料,浴室里的东西一样都看不懂。

这是用来放衣服的?浴缸好大。为什么这有那么多开关?那块垫子又是什么?

摆弄半天,绿子才勉强弄清浴室里各样物件的使用方法。

可以开始洗澡了。

把裙子转半圈,让拉链移到前面方便解开。裙子口袋里的东西蹭着大腿,绿子把它们拿了出来——是伊诗和小友攒的钱,还有那张纸片——绿子把它们都放进新衣服里,继续解上衣。绿子注意到上衣背面留着深紫色痕迹,像是链子的印迹,像是蛇类的爬痕。

扭开水阀,细密水流似雨点落下濡湿头发。绿子闭上了眼睛。

我怎么会在这里?今天的事都太奇怪了。能洗澡稍微让我觉得平衡了一点……

大叔是谁?是安全人员……安全人员可是比警察还厉害的人,哪有那么邋遢的安全人员?

不对!我应该先整理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首先是健康回访——谈话耽搁了很多时间,不过顺利应付了。

然后去买了早餐(或者说是午餐),遇到了小友。

再然后是……便利店……便利店里遇到了鱼头人,它把什么东西塞给我。是鳞片?

但是被我丢掉了……

水流顺着绿子的肩膀流下,滑过手臂,钻过指间的缝隙。

鱼头人和那些异形鱼有关系吗?大叔没提过鱼头人的事,那是我的幻觉吗?晚上在汉堡店吃完东西和伊诗去便利店确认过。前台不是鱼头人……那可能真是我的幻觉。

后面在桥下看到异形鱼的时候,有看到了鳞片(虽然是把吉他拨片看成了鳞片)。

绿子摊出双手,仔细把手心手背看了又看。

鳞片的确是丢掉了,没有黏在身上吧?

今晚发生的事算是失常现象吗?

如果是,那会不会像早上阿西说过的,地区政府会去找携带者做些什么……话说大叔不就是地区政府的人吗?还是安全部的?看上去怎么都不像公职人员。

还有明明就差一点……存了那么久的钱也没了。绿子想到这里心里一揪。等成年后再开始打工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重新存到那么多钱……

「哎呀!别想那些事了!」

不就是推迟一两年嘛!我才十五岁,有的是时间!正好也能多陪一下伊诗和小友……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件事告诉她们呢。

绿子关掉了水阀,用力地左右甩头。绿子希望这份焦虑也能像水滴一样甩掉。拿毛巾简单擦擦身子,再把头发也擦干。绿子看着放在梳妆台前的新衣服。

她丢掉毛巾,光着身子站在镜子。

话说回来……我是不是长肌肉了?哎呀……绿子通过镜子看着自己的臂膀,用手去捏。里面硬硬的,应该就是肌肉吧。

然而,绿子的手臂没有一点肌肉隆起,平滑得像大理石壁板。

捡起自己的内衣偷偷闻了一下。浸满汗液的确难闻。不知道这种豪华酒店有没有洗衣服务……等会儿问问好了。绿子举起新衣服展。长度足够到膝盖,不穿内衣也没问题!

走出浴室,把头发从衣领里抖出来。

「还以为你在浴室里睡着了呢!我可好几周没洗澡了,还要等在你后边。」男人脱下外套离开沙发。

「你等一下!」绿子挡在男人和浴室中间,「我的衣服还……」

「啊?」男人诧异,「和我洗澡有什么关系?」

绿子的脸越来越红,「有气味……」

「我不介意。」

「我介意!万一你是喜欢闻内衣的变态大叔——」哎呀!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绿子一溜烟跑回浴室抱走了自己的脏衣服。

「有精神总比怕到不说话好。」男人摇着头低声道。

浴室门被关上,里面传来了微弱的水流声。

「臭大叔!尊重一下少女心啊!要是被闻到汗味,我能应激反应一辈子!好歹我也是个花季少女!虽然是没谈过恋爱的花季少女!」

绿子是知道浴室里听不见外边才敢这么大声讲话。发泄完,绿子注意到了男人留在沙发上的外套。

他口袋里放了很多现金……绿子回忆起之前男人大手大脚的花费。他看上去不像是人贩,也不像是工作人员,虽然他的确和安全人员交谈过,但哪有像他那样邋遢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就应该像阿西那样,至少注意下着装吧!

既不是人贩,又不是工作人员。那他为什么会叫我过来呢?

……果然还是变态?

「不要先把人假设成变态大叔呀,绿子!哎……」绿子对自己说。

绿子的注意力再次回到男人的外套上。

那件外套很破旧,往好了说像是博物馆出土的文物,往坏了说像是从烧着的垃圾堆里抢救回来的破布。而外套看上去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每个口袋似乎都鼓鼓囊囊的——包括绿子记得的那个扣子都松掉的口袋。

里面放着很多很多钱,足够完成绿子心愿的钱。

绿子咽了咽口水,回头观察浴室——水声还没停止。她蹲在沙发前。

如果我拿一部分就跑掉呢?哎,不行。要是再遇到奇异生物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事情我还没弄懂,还是得让他告诉我不知道的那些事。

那要是我只拿走一部分藏起来呢?反正他那么有钱,拿几张又不会怎么样!再说,这算是我答应跟着他的酬劳!电视台请明星都要付出场费,我拿一些作为精神赔偿很正常吧?

「只是拿一点的话……」

「劝你不要动那衣服。」

男人走出浴室,用毛巾擦着头发。

「里面有些……东西还蛮锋利的,切到手指就不好了。」

「我我我——我又没动什么!」绿子被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你怎么洗澡这么快?!」

「快吗?」

男人把毛巾随意丢在地上,头发没有完全擦干,盖在他的眼前。男人没有在意,从床上的购物袋里拿出一罐酒和一瓶果汁。把果汁丢给绿子,自己则拉开拉环,咕咚几下把酒喝完。然后又拿出一罐酒在手里把玩。

「我再问一次,你是携带者吗?」

又是这个问题!只要说不是就会放过我了吧。

绿子咽了咽口水干脆地回答,「我不是。要找携带者那找错人了。」

「我的猜想没有错。」男人欣喜地打了个响指,「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哎?」绿子感到疑惑,「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说我是普通人。」

「对呀。我找的就是普通人。」男人肯定地说,「奇变是特殊的异常,而一个人不会同时有两个异常。如果你是携带者,就不会被奇变感染。你是普通人,才应了我的猜想。」

绿子感到更加疑惑,「那我说我是携带者,能放我走吗?」

「你自己说,我会信吗?」

绿子垂下脑袋,放弃抵抗。

「从哪里说好呢……之前说过我在找一朵石花吧……算了!不管那些有的没的!」

男人拉开酒罐,喝了一口。

「简而言之,你可能被石花感染,为奇变主体了。」

「哎?!」

「你到现在还没展现出任何异常特质。外貌上……很普通。特异功能也没有。心理问题……我不是心理专家,也看不出。所以到你出现异常之前,不能放你离开。」

「停!先等一下!你突然说这些谁懂啊!」绿子大声道,「我只是个学生!还要上学!我又不是不愁未来的富家小姐!才不陪你玩这些鬼把戏!」

男人稍作思考,得出结论,「所以要是付钱,你会愿意留下吗?」

我看上去像是给钱什么都愿意做的女中学生吗,大叔?!

但她又转念一想。先听听大叔他怎么说,反正现在也走不了。

「一周时间,每天付你我一天工资的三倍。别的什么事都不用你做,也不会限制你自由。如果没有被石花感染,还你自由。如果被石花感染,免费治疗。怎样?」

七天三倍工资?那几乎就是成年人一个月的工资。绿子的注意力却在钱上。安全人员这种公职收入不会低,也就是说我丢了的钱能够补上?!

「有这种好事?!」绿子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又故作镇定,「我可以考虑……叫人相信,事前至少得表明身份,告诉我你是谁吧。」

「异常要交给安全人员处理,这是小学生也知道的常识。」

男人把酒罐放到一边,坐在床上与绿子面对面。

「有一些被称为奇点漂变(也可以简称奇变)的特殊异常,安全人员也没法解决。这时就需要交给更专业的人——我就是专门解决奇变的代理人。现在正在一面旅行,一面解决各种奇变。」

「代理人?」绿子歪着头思索,「像是保镖打手那种?」

「还以为再怎样至少是举私家侦探和赏金猎人当例子,没想到给你的感觉是保镖打手……」男人拿起酒罐又喝了起来,「无妨。你应该喜欢听故事吧,我把上一次解决的奇变——红城蒸发事件讲给你听。不要觉得是在夸大,听完你就知道我是多厉害的代理人了。」

 

悲怆呻吟从天空深处传来,惨白的天际线被深红填满,血色深空如海洋般波涛汹涌。

死寂的红城被一片红色汪洋覆盖。

「安全部红城行动小队已到达!」

下午十八时三十三分,安全部的增援部队与本地安全人员汇合,集结在红海范围的边缘。

「侦查小队在二十分钟前撤离。出动八人,仅有两人回归。」

「有近距离观察到主体吗?」

「没有!回归的两人,一人因目视主体,眼球受腐蚀性损伤,另一人没有目视主体,但部分肢体遭到腐蚀性损伤——他们无法确定主体外观特征。」

「还没鉴别主体就直接进去风险太大了……居民疏散情况呢?」

「没有发现居民。」

「什么?」

「红城的居民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安全人员伤亡惨重,居民人间蒸发——这些我都从新闻里看过了。」绿子打断到。

男人据理力争,「这不是刚开始嘛!总得照顾一下不喜欢看新闻的人吧!」

「你这讲得我连谁是谁都搞不清楚。大叔你又在哪?」

「马上就要讲到我出场了!嘘——安静。」

 

「红城居民的消失和主体的异常类型有关,是分解腐蚀。」

从仅有的情报我总结了一部分结论。

「归队的侦查人员的装备没有太大损坏,但裸露出来的皮肤却受伤了,这说明它能分辨生物与非生物,或是这种异常只能对生物腐蚀。以及就算佩戴护目设备也能腐蚀眼睛这点,这可难办了……」

「你是谁?」行动指挥看向我问。

「他是随红城行动小组报道的编外人员。」一旁的副指挥回答并小声说,「安全部负责人说不用管他,单做独立编号看待就行,可以安排他协助任务。」

「准确地说是平等地互帮互助。我可以配合你们,相反也需要你们的配合。」我介绍道,「把我看做什么都能做的代理人就好。」

「不需要。雇佣兵对改善现状没什么用。」行动指挥毫不避讳。

「不需要我帮忙?那太好了。」我也直言,「我原谅你可能没明白代理人的意义,如果需要……」

行动指挥选择了无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SL-3失常现象,也就是所谓的气象级失常现象。我相信大家肯定会问安全部的重型部队呢?气象级不是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吗?请你们好好想想!这次失常现象发生在市中心,重型部队在市中心活动是准备打仗吗?!再说,市区地形并不适合重型部队行动,机动效率远比不上作战小队制。所以现在需要我们!需要我们地区工作人员和各位专业的安全人员共同合作!处理主体,保护居民安全!」

 

「以防你不知道,还是简单说明一下。异常是失常现象的原因,失常现象是异常的结果。产生异常的事物被称为主体。」

男人自己中断了故事。

「另外威胁等级是失常现象影响范围和程度的评级,从SL-0到SL-4共五个等级。最低的SL-0是不被察觉或完全没有危害影响的失常现象,而刚才我讲到行动指挥提的SL-3(俗称气象级)是指对绝大多数人有危害的地区尺度失常现象。」

「原来是这样!」绿子敷衍地说。

她喝了口果汁。心里想的是。尽炫耀些没用知识!

男人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口酒,「我们继续?」

 

动员宣言结束,行动指挥分配确切的任务。

「剩余安全人员组成侦查二队,用间接观察手段实时监视主体回报情报。武装安全人员按三人一组行动,持组合防暴盾抵抗腐蚀推进,负责限制主体活动范围,清除周边干扰危险项!红城行动小组是应对异常的专家,按照你们习惯的行动方式即可。待武装安全人员把主体限制在可控范围,迅速完成斩首任务!不容失败!所有的基本行动组加入一名地区工作人员协助,他们更熟悉红城的环境。这不是你们第一次处理失常现象,但绝对是在地区中心城市处理的第一次!迅速拿下目标,不能让事态蔓延扩大损害!有任何疑问吗?」

「『没有!』」所有人异口同声——除了我以外。

行动指挥高高抬起手,如锋利的刀子挥下,「红城行动开始!」

面对这种级别的失常现象,让一般的武装安全人员去处理无疑是送死。

行动指挥很明智地把对主体的处理行动安排给了安全部的高级安全人员。武装安全人员即使派不上用场,至少也可以吸引主体的注意。

如果这那只是一个普通失常现象的话,那一切都会像新队指挥所预料的那样进行。

「问题是这个主体是奇变——」

「要闲逛去其他地方,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我刚想警告他们却被行动指挥打断,他皱着眉似乎对我很不满。

「只要别弄坏隔间屏障,随你做什么。」

这附近已被设为屏蔽隔离区,是用一种叫做「隔间」的新技术。隔间外部的人从认知层面无法观察内部的情况——要是被人看到这么大一片红海在天上飘着早就引起恐慌了——如果内部的人保留着对内部的记忆离开隔间,这种认知屏障就会自动消除。

行动指挥随侦查二队离开,深入红海范围。

信息是应对异常的基础。

我往着红海的反方向走去,那边是伤员、医疗人员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在红碑公园外围建立了临时的棚屋。

从外面看那里不算忙碌,只有一组医疗人员隔在更里面的无菌房里为那两个还活着的伤员处理腐蚀伤。其余的人有只是坐在原地发呆,还有的人走来走去显得十分不安——行动一开始就死掉了六个人,还是都是有应对异常经验的安全人员——那些年轻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摆脱不了的恐慌。

我走进棚屋,想要进入无菌房。

「你是?」一位医疗人员挡在我面前。

「代理人。不是医生,但以前帮过医生处理伤员还有……尸体一类的。」我礼貌地问,「有什么可以让我帮忙的吗?」

「没有。能做的处理都已经做完了。伤员们现在需要休息,等待处理完失常现象才能离开隔离区送去医院治疗……」

「我要去问他们一些问题。」

「我应该拒绝你的。」医疗人员轻叹,「但我不知道让他们孤独地承受腐蚀之痛,还是有人陪他们说说话比较好……那是连骨头都能腐蚀的异常,经历过那种痛苦很难保持理智。」

「安全人员都有保护居民的必死觉悟,不然和雇佣兵有什么区别?我相信他们也很想帮助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吗……」医疗人员退了一步,「你去吧。如果伤员有应激反应请立即停止对话,呼叫我们。」

「谢谢。」趁着医疗人员还没改变想法,我快步进入无菌房。

似乎听见那位医疗人员在说,「死掉的人至少不必承受那种痛苦。」

无菌房和连接着的棚屋都是用专门建造临时建筑的板材搭成的。只是这里的地面和墙壁都被能杀菌的胶质布料覆盖,以保证基本的清洁。

无菌房最里的两张病床躺着那两个幸存者。

一人双眼被厚厚的纱布与绷带缠绕,身体不时抽搐。另一人靠坐在床头,手脚也被包扎着,但包扎范围明显超过了他此前因服装破裂而裸露出来的部分。

「先生,您是……什么人?」坐着的那个人注意到了我,却又沉下了头,「算了……我不想知道。」

「你们知道的情报很重要,我想知道一些细节。」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我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安全部的人,算是S先生的代理。」

「您是安全部负责人的代理?」他明显感到惊讶,止痛剂仍然有效,但些微的外部刺激都会让他感到疼痛,「这样说,安全部是知道的……明明知道还送我们去……呕!呕……咳咳……」

干呕与痉挛。是应激反应,但我没有去叫医疗人员。

「我早该知道的……只是处理普通的失常现象,怎会让那么多高级安全人员都组成一个什么红城行动小队到这里……既然负责人这么关心,为什么不安排重型部队或者让更专业的人来……」

「不出动重型部队是地区政府对社会影响的考量,不是安全部能决定的。而且具体的事务安排不在负责人考虑的范围,落实到执行总会有差错……如果你想怨恨某个具体的人就怨恨我吧。」

「先生……这不是您的错。」他很诚恳地说,「我叫林薮。是安全部红城四支部的C级安全人员……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有见到过主体吗?」

「抱歉先生,我没有……」

「那就先说明一下地区政府的措施好了——」我坐到他侧面对着的床边,「我是随行动小队过来的,之前的事都不清楚。」

「一切看上去就和平常一样。」林回忆着,「我接到警报就和四支部的同事到了红碑公园,看到了那片红海……红城的安全部有六个支部,离事发地点近的只有我们和五支部。其他支部要维持秩序就没有过来支援……安全部的红城行动小队还在路上,连应对异常的武装安全人员也没到。行动指挥让我们四支部和五支部的安全人员组成侦查小队,要求在红城行动小队到之前找到主体……」

如果一切顺利,红城的地区政府就有了成功处理气象级的政绩——就算不成功,一切风险的责任都推给安全部就好。地区政府的心思昭然若揭。

要求地区工作人员用隔间技术把整个失常现象都围起来,应该也是地区政府行动指挥的决策。

「我们按照支部分成了两个小队分别搜索主体。越往红海里走,周围就越是怪异,就像世界只有红色这一种颜色。我们还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建筑残骸,那些缺口就像是用拆房子的破坏球砸出来的。更加奇怪的是连一个活人都没看到……五支部是独立解决过事件级(SL-2)失常现象的支部。这次也是他们先发现了主体,按五支部的说法主体是一个直径四米到五米的漂浮球体,由大量碎石和无法辨认的其他碎块组。从物质构成上判断,它能自己分解所处范围内的物质吸入自身,扩大尺寸……所幸发现的地点在一个学校操场,周围没有可以给它吸收的建筑物。如果放置它在城市里随意移动,迟早会扩大到非常可怕的大小……本来的计划是五支部继续监视限制主体,我们四支部先回去报告情况……一切看上去就和平常一样。」

林看着自己那被层层包扎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

「通常只有比较弱的异常才会像那样用外部物质组成壳来保护主体。不止是五支部,连我们也认为在支援到之前可以先用物理手段削弱它的壳,如果运气好还能直接处理掉……」

「但发生意外了,是吗。」

「我们预测了它的行动轨迹。L型伏击战术,五支部在正面,四支部在侧翼。用的是锥形装药的特殊弹药,能打穿150mm的复合装甲。水泥石头组成的壳对上这种弹药就和纸没什么区别……等到火光和烟尘消退,地上只剩下一堆碎石。我们还以为已经处理掉了主体……」

林看向另一侧双眼被毁的同伴。

「我的三个同事和五支部的三个人接近检查残骸,留了我和他——五支部的山泽在后方掩护。我看见空气中有漂浮的红色物质,像是气泡……也像水滴。我分神了,用手套去擦护目镜,等再抬头看,那六个人都不见了……那边有好多红色的泡泡在漂,山泽突然叫喊起来,他的眼睛受伤了。我也才发现自己的袖口被染红了,里面皮肤溃烂得厉害,都能看见肌肉组织但一点痛觉都没有……我想跑,但是腿也烂掉了。如果不是山泽背着我逃走,我也会死在那儿。」

「我已经看不见了……一个人根本没法活下来……」山泽低声呜咽,艰难地说着,「是你救了我……」

「你看到过主体对吧。」我对山泽说,「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主体的年龄段,外貌,特征,全部告诉我。」

 

「等等等一下!」绿子突然喊道,「年龄段?外貌?主体不是一件物品或是……奇变生物什么的吗?就像大叔你说的石花,异形鱼之类……」

「主体当然可以是人了。」男人指着绿子,「不然我让你留下来干嘛。」

「我以为我这种情况很少见。」

「的确很少见。我也只遇到过两次——一般而言,主体是生物或物品的可能性更大,这种情况也会更好处理。至少行使必要之恶时,不会产生罪恶感。」男人想了想补充说到,「现在是三次了。」

绿子心惊,「那我会怎么样?」

「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我之前遇到的两个女孩都活下来了。」

绿子叹了口气。

「只是其中一个双手被截肢,另一个至今还有心理问题。但是都还活着。」

「后面这句我不想知道啊?!」

男人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哼笑了一下。

 

「原来你是知道的……打碎壳前,我就看到了主体……她……就和我的女儿差不多大……那件校服……和我女儿的一模一样……我的女儿就在那所学校……一边是对孩子射击的罪恶感,另一边是保护居民的责任心……还有对我女儿消失的报复……射击直到所有人第二轮弹夹清空才停止……烟尘很大,不过所有人都确定没人可以在那样密集的火力里活下来……」

山泽喃喃到,一字一句艰难地说着。

「耳朵里全是嗡响,我好像听见太安叫我待命掩护……然后……然后他们过去了,太安把主体想抬起来,其他人都在帮忙……突然有人不见了……红色的泡泡在天上飘……接着去那边的人都变成了泡泡……飘啊,飘……融进天上的海里……那个女孩站了起来,她盯着我看……在她的视线前我就像赤身裸体一样,我的一生对她来说似乎就是一行庸俗的文字……我丑陋的、狡猾的心都被她掰开来看了个遍……我头一次像那样害怕……害怕得都叫了出来……我忘记眼睛是什么时候瞎的了……只记得害怕……我不觉得其他人会相信我说的……一个快四十的男人被一个小女孩吓得尿裤子……」

「我也有过那样的经历,所以我相信。」

 

「你也有过……」虽然很伤气氛,绿子仍忍不住去顶撞男人,「大叔你也尿过裤子?」

「我是说我也见过人类主体!什么叫我也尿过裤子!?」

这作为此前被他吓唬到的还击十分有效。

「那就不要用很容易被误会的说法嘛!」绿子变本加厉起来。拎起男人的大衣,上面的破洞足够让她用三根手指穿过去,「连衣服都脏脏的,很没说服力啊……」

「啊~没意思。不想讲了!」男人直接倒头闷在床里。

「后来呢。」绿子抱着大衣赶到床边,她很在意后续,「一个子弹都打不死,还能把周围东西都融成泡泡的人,你是怎么制服她的?」

男人只挪了一下头说,「确定那是奇变后,我才获得使用特异功能的许可。找到主体的所在地。果不其然,执行指挥安排的安全人员被她打得七零八落。还好我去得及时,在伤亡扩大前打碎了她的光环,红海也消失了。很可惜没把死掉的人救回来……但做代理人就是这样麻烦,没有许可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停停!」绿子不满道,「你不觉得省略掉了太多内容吗?」

「我不是那种喜欢炫耀自己身手的家伙。」

「这已经不是炫不炫耀的程度了!你只是嫌麻烦懒得说吧!」

「让我回忆也只记得我活下来了这件事,其他的部分就是叮哐嘭地解决掉了。你看我是爱写报告的那种人吗?」男人拿走绿子手里的大衣,「噢。这件衣服也是那时候被异常腐蚀得破破烂烂的,才不是一直这样脏。」

怎么听都像是不爱干净的借口。

「你是安全部负责人的代理人,在场的人都应该反过来听你的才对吧。」绿子准备刨根问底,「需要许可?谁的许可?」

「啧!所以才说聪明的小鬼最讨厌了。」醉醺醺的男人小声嘀咕,「我命令不了任何人,安全部负责人的代理是顺口说的——我和负责人关系不错,他不会怪我——但我是代理人这部分没有假。」

「不是安全部负责人的?那是谁的代理人?」

「人类无法理解之物,奇点漂变的始作俑者。用某个研究者的理论可以叫奇变虫,用通俗的话可以称为神或者恶魔,也能说是神秘力量和超自然力量,随你怎么称呼都好。那不是我们人类能够理解的存在——我就是那种东西的代理人。」

「你是『神』之类的东西的代理人?」

「可以那样说。」

「所以这个神给你力量,用来对付它自己?」

「是对付它的同类——别老管那东西叫神了,怪恶心的——奇变虫有很多种,正好我代理的这个对毁灭世界兴趣不大,但是别的就说不准了。」男人用手指了指天花板的位置,「顺便,它叫自己星光体,一直都呆在离我头顶45cm左右的地方。大概是个光环之类的东西吧。」

绿子看着男人指着的那个方向。

「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没有就对了。我也看不见它。所以它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男人说,「但是其他被奇变虫感染的人头上都有光环,虽然我也只见过两个。」

绿子在脑子想象出了一个披头散发满嘴胡渣的流浪汉天使。

不禁打了个冷颤。

「就当做你说的是真的吧——」

尽管所有事听上去都很荒谬,不过考虑到自己的确被这个大叔救过一命,她更偏向于相信他说的话。绿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石花。就是你说到在蓝湖引起失常现象——产生了那些异形鱼——的主体。我可没有见过那种花的印象。你是不是搞错了?」

「奇变生物是在你身边出现的。」

「附近还有很多别的人在啊,又不止我一个。」

「这石花是靠衍生出来的异形鱼帮它去挑选合适的人类主体,被挑选的人会和异形鱼感觉互通。像我那样刀刀命中要害,被挑选者早就疼得晕死过去了。」男人戳了一下绿子额头,「可以跟我解释,为什么身处在一大群异形鱼中,偏偏只有你没有被挑选吗?」

绿子摸着被戳痛的额头,「因为我不合适?」

「正相反,因为你太合适。所以不需要挑选。」

「可我头上又没有光环之类的东西。」

「也不一定都会有就是了。」

「你不是刚刚才说之前遇到的两次事件的主体头上都有光环嘛!」绿子皱着眉,「那判断标准呢?是什么?」

「没什么严格的判断标准,主要靠直觉。」

「这不是完全不靠谱嘛!」

「不靠谱就是正确的方向。」男人说,「要是用逻辑就能推断奇变的出现规律,我也不会说它们是『无法理解之物』了。我们只能顺着事件发展走。」

「别老是讲这些糊弄人的话。」绿子察觉到,这个大叔隐瞒了什么,「你会跑这么远到蓝湖来,至少是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

「你了解那些东西的出现规律,就算你真的不知道,也有人告诉你。」

「……上次这样被人直接戳穿还是在十多年前。」男人长叹,向绿子坦白,「确实有人跟我预告过那些东西出现地点,至于为什么会出现,我不知道。」

「你说那是能毁灭世界的东西……」

「准确地说是有毁灭世界那般力量的东西。只需要千万分之一的力量就能轻易地实现普通人愿望,带来财富和权利。所以才会对人吸引力吧。」

绿子想不通撇着嘴,「如果能被正确使用,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小孩的想法,眼里只有愿望,却忽视了实现它需要付出的代价,扭曲现实的代价就是破坏现实——曾有一个女孩向奇变虫许愿,想要她死掉的朋友回来,结果却是让无数人葬身火海换回来一具空壳——换言之一个单纯的心愿就足够毁灭世界了。」

酒精开始起作用,男人开始感到晕眩。

「好好好。我知道它很危险。」绿子揉了揉头发,「如果真的有人给你预告,怎么不早点把石花给回收了。」

「这个嘛。其实我今天早些时候找到过石花——它只是每隔一会儿生出一只威胁不大的异形鱼而已。就算不是我,交给其他安全人员也能处理。」

「那也不像你说的可以毁灭世界啊。」

「奇变虫能毁灭世界的方式各不相同。我也看不出来它就凭几只异形鱼能对世界造成影响,这不代表它真的不能。说不定还有什么隐藏机制——但客观来说,当时的石花就是那么弱。整个过程非常轻松,一瞬间就结束了。」

男人躺在床上把破大衣当做被子。

「我还顺便去买了个午餐——鸡蛋土豆三明治,蛋黄酱有些偏酸,很清爽。」

「那花呢?」

「搞丢了。」

「你把一个能毁灭世界的东西搞丢了?!」

「……仔细想来应该是它逃跑了。示弱原来是伪装!真是狡猾的对手,是我大意了。」男人改口狡辩。

绿子气得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大人就别给自己找借口!好好负起责任啊!」

「责任。都是我的责任……」困意让男人的话变得含糊不清。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大叔?」绿子凑上去,发现大叔已经睡着了,觉得十分扫兴。

绿子撑着脑袋,看着他。

绿子的朋友不多,没怎么和男孩相处过,更别说是这个年纪的男人了。她在电视里看见过的男人形象通常都是勇敢又有责任心,处世正直的模样。

绿子当然知道那都是虚构的。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可以一句话都不留下抛下母亲的绿子。人如果只考虑自己就能对别人不管不顾。有时候绿子会想,自己不是也是这样的人。

那会有无故对素未谋面的女孩好的人,大叔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来保护我,绿子你不要想太多。

她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但又有另外一个声音说。

是这样的吗?大叔所谓的利益不本来就是保护其他人不受奇变侵害吗?

这份工作一定很赚钱!不赚钱谁去拯救世界啊,有着心思怎么不去拯救一下存款呢!

可他没有像别的大人那样——不行,你不可以这样。要听我的。这才对。你不需要明白为什么。

可怜的绿子,被用讨好的手段就屈服了,只要是不像你妈妈那样对待你就是好人了吗?

「这是我的错,抱歉……让你遭遇这些……」

脑子两个小人的争吵被大叔的呓语打断。

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那些话不至于是对我说的吧……我和他还没有熟到能说这种话的程度。绿子长舒一口气。

大叔的话语与行为看上去是很不靠谱,但那似乎又是他为了让我安心的表演……一种掩饰内心的伪装。只是和他相处几天而已,还能有钱拿,也不是不能接受。绿子心想。如果有什么不对劲,逃跑就是了!没人能跑得过我。就呆上几天好了。

「啊。」

绿子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我还不知道大叔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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