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文/夕黎】是雨昼,斯人已逝
于画中窥见,唯愿寿比南山——唯愿死在南山。
天空仍未放晴,到处都被灰色笼罩。小雨已经下了一夜,略带涩味的空气混在雨帘之中。淅沥声偶尔伴着几声鸟鸣回响在这空寂的山谷中,透过那与天地共色的矮墙传入室内。
屋内,笔起笔落,一张张泛黄的纸皮被随意的丢在陈列着青瓷玉石的古董架下,一眼望去,比山谷更为宽阔的房间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色。
不甚合理的房子正中,一点摇摇欲坠的烛光微微发亮,夕端坐在案前,刚刚放下那饱蘸浓墨的绘笔。赤红的目光掠过屋内,将所有黯淡的角落尽收眼底,而后再次落入画中,听着画里画外的清风絮雨,微微阖眼。
雨水顺着大地的纹路汇聚,雨丝落入水坑,泛起杂乱无章的涟漪。案上的烛火没由来的摇晃了几下,夕的心底被风搅动,睁开了眼。画仍然是画,房间依然是房间,画中的人,依然是画中的人。
“夕。”
夕低头,看着画卷之中轻声呼唤她名字的人。
她是画中之异物,本不该存在于画卷之中,只是机缘凑巧,夕曾对她伸出援手,而后她便活在卷轴的一方天地中,与桃源人共同生活,看着恒定不变的日月,听着从未呼啸过的风,饮着苦涩无味的茶,摸着不曾流泻的河。
“你好像很吃惊。”
夕面无表情,如同品评废弃的卷轴般审视着她……像黎这样甘愿堕入画中的人,夕以前从未见过,即便是西游的僧侣,也仅是偶然路过,一叶秋风罢了。
世间杂乱,数不清的人只是堪堪苟活于世,像黎如此有天赋的人,是应该好好在世外才对。她本就是尘世之人,理应投入尘世,将自己短短百年书写到淋漓尽致。
“当然惊讶了,外面……也在下雨吗?”
“你怎么知道的?”
“只是感觉……这么说,我猜对了?”
夕缄默不语,黎很特别,很聪慧,一般人进入这方天地只会徘徊犹豫,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她不一样,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清醒的,如果她想出来,夕完全可以释放她,让她回归真实的世界,但她却立志要看破这方天地……在这方面,她又蠢得要死。
也许自己做错了,夕时常如此想到。自己不应该离人群那么近,否则黎的人生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她会想那些夕见过的普通人一样,一无所知的活着,像是天地间的一颗砂粒,伴着时常刮起的微风滚动,然后落地生根,最后再被人盛起,倒入炉火中淬炼,变成晶莹剔透的水晶,又或是普普通通的玻璃。
虽然在那个时候,作为砂砾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当然,这些都是夕在漫长岁月中的,如白驹过隙一般的念头,黎自愿选择了这条道路,夕自然会尊重她的选择,直白点说,她根本不在意黎选择了什么——对她来说,这不过是无数画轴中的一方墨点罢了。
不过黎能够感觉到外面的天气,还是让夕吃了一惊,毕竟画中人应该对外界一无所知才是。
“我让你感到惊讶了,是吗?看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进步呢。”
黎浅浅的笑了一下,夕却不为所动,画里画外,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人将它们比较出的结果罢了,然后才变成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恒久不变。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由……夕,对于这画中世界的一花一木,你不就是圣人吗?”
夕无意中念出的经典,却被黎接了过去,然后还抛出了一个在夕看来有些无趣的问题。
圣人?夕从未想过这种事,哪有如此狼狈的圣人?躲在这小小的世界之中,虽谈不上担惊受怕,但也不会多么舒适,即使她只要还能画画就能舍去大部分杂念,但总有些事,就像沾满装饰糖片的甜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不是圣人……在你眼中,圣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嗯……无欲无求,这世界的一动一静仿佛都和他没有关系,能够知晓这世界的一草一木,看着这个世界慢慢发展变化……又或是停滞不前。”
黎想了很久,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偶尔间搬出的概念,对于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就像很多普普通通的大炎子民一样,皇天上帝和大炎皇帝在他们心中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但每遇灾祸却习惯性的向他们祈求。有的祈求成功了,那么他们便能更好的活下去;而有的失败了,也只能埋怨自己命里注定——如果他们还有机会的话。
多数人对自己平凡的一声感到麻木,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说的这种人是不存在的。”
夕淡淡地,而且十分果断的回答道“能够将自己置身事外,对世界的变化无动于衷,那么它的生命必定是永恒的,这是前提。但据我所知,没有什么事物的生命是永恒的,即便是神也会陨落。”
“生命是随着世界变化而改变的,这我明白啊。”黎似乎并不意外“我在画里已经想了很久了,你说,画里画外,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
夕没有回答,她知道黎还未说完,她是一个画家,这些无数小天地的创造者,对于画中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区别,她自然有自己的见解,可……真真正正“生活”在画中的画中人,同时也是由画外世界进入到画中的人的意见,她以前从未听过,从未思考过。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这画中的天地,自然有它的规则,而这份规则是由你,夕,你来创造的,那么,画外天地的规则又是由谁创造的呢?究竟是谁规定了,我们人的生命只能有短短百年尔?”
“一幅画卷,一篇文章,他们的作者在百年之后便会烟消云散,但画卷和文章却会留存下来,过往的身影、山石、鸟兽、海浪、作者的所见所感,都会伴随着这些东西流传至后人的眼中,不同的人看见这些东西,会有不同的感悟,但这些画卷本身是不变的。”
黎的声音中带着几丝兴奋“这不正是将一个普通人的生命,延长至永恒了吗?”
夕看着画卷中的声音,无动于衷,这都是很简单的道理,这世上一定有成百上千的人想过这种事,在漫长的岁月中,夕也见识过很多与黎类似的人……但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当着夕的面说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她想说的,就是一个普通人如何能将自己的生命延长——将自己短暂的生命寄予某件物品之上,然后让它流传下去……但这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所有的物质都是会在未来的某一时刻烟消云散的,就像人的生命一样。
画卷对于画外之人来说,是相对永恒的,虽然同样脆弱,但相较于普通人来说,它的寿命要长得多;画外对于画卷之人来说,同样也是永恒的,因为画卷中人对世外一无所知,比起“人”,“神”是永恒的是一件听起来非常合理的事情。
两方都有他们心目中的永恒,只是寄托的对象不同罢了,一个是精神,一个是物质。可……对于夕来说,她心中的永恒,又该向谁寄托?
她既不是画中之人,又不是画外之人,她是创造者,是当事者,是处于画内画外间隙中的生命,她知道世人,她也知道画卷,她明白画外之人并不是什么永恒的存在,她知晓画卷总有一天会化为灰烬。而她能做的,就只有将自己关在这黑暗的屋中,听着屋外,和画内的雨声。
“呼,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夕,不知道下次见面……得是什么时候呢?”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夕莞尔一笑,听着画中渐行渐远的声音,将画卷合了起来。
对于夕来说,“永恒”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没有找到这个答案,但有一点令她不能不在意。
那就是黎,她也能听见屋外的雨声。
“唯愿寿比南山,唯愿……死在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