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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布:可塑性和教育【采访节选】

2023-01-21 13:01 作者:EndorMine  | 我要投稿

祝各位朋友除夕,新年快乐,生活幸福。


由于各种原因,本篇采访为节选,剔除的部分以省略号……标出。全文请添加我的空间置顶群获取。

采访时的口语表达会变多,有些部分的处理不会,也无法非常严谨,翻译在处理上会优先考虑通顺和表达的本地化。马拉布的术语基本没有多少可以依赖的专业翻译。如有错误,还请见谅并多加指正。

Plasticity and education – an interview with Catherine Malabou

采访对象:凯瑟琳·马拉布

采访人:Kjetil Horn Hogstad

出版时间:2021年6月15日

To cite this article: Kjetil Horn Hogstad & Catherine Malabou (2021) Plasticity and education – an interview with Catherine Malabou, Educational Philosophy and Theory, 53:10, 1049-1053, DOI: 10.1080/00131857.2021.1940140 

To link to this article: https://doi.org/10.1080/00131857.2021.1940140

巴黎的春天,如同歌曲传唱的那样,并不太坏。相对而言不怎么为国际所知的,是歌颂奥斯陆栗子树开花之美的歌曲[i]。由于目前正在实施国际旅行管制,不得不暂缓出游,因此这次采访被迫以视频会议开展。我们讨论了马拉布思想的基础,以及在文章中出现的与此议题相关的几个重要线索:理性、物质性、……教育,以及生命本身的问题。

  

 

Kjetil Horn Hogstad(下文简称KHH):你认为谁对你有重要影响?

 

凯瑟琳·马拉布(Catherine Malabou,下文简称CM):我会说有四个主要来源。当然,时间上来说,它们并非同时出现在我面前的,但就当它们是这样,分别介绍一下。第一个来源是我的古典、传统的哲学背景,让我能够精进于康德、黑格尔和海德格尔;我们就说成德国现代和当代哲学吧。第二个来源是对雅克·德里达思想的解构与探索——另一种阅读文本和考虑哲学史的方式。第三个来源是我在最近的大脑研究中的发现,尤其是大脑可塑性的研究。最后一个来源是背井离乡带来的所有变化,我去了英语国家【译注:马拉布是阿尔及利亚-法国人】。我在英国教了十年书,在美国也教了差不多十年。即便如此,我仍然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欧陆哲学家,但我的确已变得对盎格鲁-撒克逊哲学更加开放了。

 

KHH:你是否认为这种特定的灵感组合,也就是更加科学或经验导向的哲学,是哲学的一种新模态?

 

CM:没错,我觉得确实如此,这不仅仅是我的学术路径所施加的强烈影响。如果看看最近的重要哲学成就,比如思辨实在论,你会看到一种强烈的回到科学的趋势。好吧,准确来说,并不是真的要走回头路,毕竟这一举措本身也是创造性的。今天,研究理性的新方法正在起步,挑战后结构主义对认识论问题的否定。理性不再被认为是过时的东西,或仅仅属于穷途末路的形而上学传统。矛盾的是,所有对理性的重新概念化(reconceptualisation)都默认从经验主义出发。

 

KHH:的确,所有这些重新概念化(reconceptualisation),包括你的工作,似乎都对物质性感兴趣。

 

CM:绝对是的。我们之前谈论过解构主义。它当然非常重要,但某种意义上它令哲学的组织结构去物质化了(dematerialized)。……我正在探索当前的分子生物学,主要是遗传学和表观遗传学之间的关系来重新发明。我对这些关于决定论的必然性的核心问题,不确定性、开放性和可塑性感兴趣。表观遗传学无疑能让我们对生命有一个新的看法。

 

KHH:是的,这有点改变了生命的理念,不是吗?它推动着我们去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这个新的范式下,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CM:长期以来,哲学的"生命"仅仅指代灵魂的生命,而不是指生活(生命)的经验事实。当然,有些文本是在谈论生物存在(biological being),但总是为了精神性生活(spiritual life)而将生物生活附庸化。法国哲学,直到20世纪下半叶,还是将生命设想为精神的,或象征的。或者设想成非有机的,比如德勒兹的"无器官的身体"。我认为现在,剧烈的变化正在发生。

 

KHH:关于生命的不同类型,你写过几篇文章,其中有一篇是《只有一种生命》(One Life Only)[1]。在那里,生命在哪里的问题非常重要——在那个文本中,一个核心问题是"象征性生命"是在"生物生命"的内部还是外部。这种内部和外部之间的二分法是你一直以来的一个问题。你认为是什么让它如此强大?

 

CM:我提到了我的哲学训练。我深受黑格尔的影响,我甚至会称他为我的参考哲学家(philosopher of reference)。如你所知,黑格尔彻底地挑战了外部和内部(the outside and the inside)之间的任何差异。只有Wirklichkeit,"真实"(‘real’)的东西,或者遵从他的说法,"现实的"(‘the actual’)的东西。现实性是一个没有内部和外部的系统。这种观点受到了像海德格尔这样的人的挑战,特别是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谈及外部也许并非外在的意义上的外部(outside in the sense of something external),而是在敞开(opening)、实存(existence)的意义上[ii]。海德格尔认为,黑格尔错过了超越性的真正含义,即此在(Dasein),或人类,并不完全是其所是的事实。他们必须成为其所是,因而总有一些东西是未被给予的,那便是未来——未来就是这种超越性的敞开。所以海德格尔正确地说,外部不是"外在",后者与永恒(the eternal)对立,而前者只是时间本身的运动。[iii]我个人又对这一点提出质疑,因为我认为即使是时间之敞开也发生在系统之内。我们必须思考,矛盾地构想,一个在系统性总体之内部的敞开(an opening that is inside the systematic totality)。而我认为生命就是那样的结构,因为没有什么真正处在生命的外部。生命即是其所是:始终相异与自身,同时从未与自身分离。这就是可塑性的意思。

 

KHH:你在名为"生命与监狱"的演讲[2]中深入探讨了可塑性。以海德格尔的术语来说,你是否旨在一种新的基础本体论?

 

CM:哈哈有意思,我今天早上刚好在想这个问题。我得写点与之相关的东西,也许写篇文章。在我看来,不久以前,主要的本体论问题还是海德格尔之后的存在问题。现在我认为生命占据了这个位置,我想研究这个过渡。我认为一些本体论的东西岌岌可危。本体论本身的意义就隐含在这种转变之中。

 

KHH:这也是在可塑性中进行的,不是吗?可塑性有一个本体论的方面。

 

CM:是的,但也许还需要更多阐述。目前只能以沿这个方向作解。我关心的是,为什么存在问题已经不再重要。我不认为这仅仅和海德格尔的政治倾向有关! 这是个更基本的问题。存在问题正在慢慢地被附庸化,我想了解原因。不是说它本身已经过时了,而是海德格尔表述它的方式中也许已经过时,即"差异"。你懂的,我相信"差异"本身也在变化。

 

KHH:当然,你的《变化的差异》(Changing Difference)一书集中讨论了这一变化。

让我们回到你刚才提到的思辨实在论。在《明日之前》(Before Tomorrow)中,你讨论了以昆汀·梅亚苏的《有限性之后》为代表的思辨实在论。他对存在问题的处理方法与关注语言的解构主义相当不同。

 

CM:你知道的,梅亚苏经常提及巴迪欧,对于后者而言,数学是存在的表现。这是巴迪欧《存在与事件》中的一个重要观点。所以《有限性之后》提出了一种本体论——数学的柏拉图式本体论。对柏拉图来说,存在可以用数字和几何形式来表达。数学本身就是本体论的表现,思辨实在论由此诞生;这一根源,巴迪欧认为,被海德格尔的方法给掩盖了。海德格尔歪曲了本体论,瓦解了它的数学背景。

 

KHH:所以对于思辨实在论而言,数学成为了存在的真正语言——它获得了与其他类型的语言不同的本体论地位。这与德里达的语言概念相悖。

 

CM:完全正确。但你会注意到——这实在有点讨厌,梅亚苏在他的书中从未引用德里达,哪怕一次也没有,而我恰恰认为他总是在讨论德里达。“今天,这个讨论中,德里达在哪儿?”这个问题研究起来应该蛮有趣的。

 

KHH:我感觉我就在问你这个问题。在我自己的研究中,一直在以德里达的语言概念之基础来阅读你的作品。……因为你的方法抓住物质性,却也把自身建立为一个可塑性的实例。这让我觉得是符号学的。

 

CM:这很好,我完全同意。我喜欢你的表达! 语言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KHH:为了引入德里达的另一个概念,我想问问:也许这是个不可能的问题,可塑性的“即将到来的时间”(futur)会带来什么?

 

CM:……首先是亚里士多德,他发明了arche这个词。其他的还有,舒尔曼(Father Reiner Schürmann)、列维纳斯、德里达、福柯、阿甘本和朗西埃——我试图看看这个动机如何在他们的书中秘密地运作,同时,又是如何被否定的。……

 

KHH:……还是说它的结构与教育目标、理念、教学法等相抵触?

 

CM:据我所知,其实只有一个人的作品真正哲学地介入过这一问题,那便是雅克·朗西埃。……主人(教师)不教导学生,也不令他们理解任何东西。相反,主人(教师)帮助学生教导他们自己。一定意义上,主人(教师)教的是如何教导。如果跟随朗西埃,那我们必须假设,比如,一个以前从未学习过英语或法语的学生,只要给他们一篇文本,他们就可以自己学习,循序渐进。朗西埃主张他所谓的一切智力的根本平等,这意味着主人和学生平等地一无所有。朗西埃还谈到,戏剧,例如布莱希特的戏剧,向观众传递了一个信息,因而太过说教。朗西埃反对所有的模式,反对所有向人传授东西的意图,无论是以戏剧形式还是其他的来实行。在我看来,这实在太激进了。我相信学生的自主性,当然了,但同时我认为教育者必须提供一些形式,或范式。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去遵循这些模式,但我认为在精神分析的意义上,临时的投射是必要的。……但模式不一定要是条定律,或是定义性的。它就像一个面具。你可以戴一段时间面具,便于找到你的同一性,而后当你不再需要它时,就扔了。我认为如果没有这种嬉戏(戏剧),教育是不可能的。

 

KHH:这是你在……中提及的一个话题,你讨论了自然选择和社会选择之间的象征关系。你认为,自然选择,尽管是无意的,但比预设了一定准则的社会选择更具可塑性。

 

CM:正是如此。事实上,选择应该发明自己的准则。对于真正的选择,对于平等主义和民主的选择,标准不应当被事先给出,而应该在选择发生之时被发明出来。这个想法可以追溯到尼采时期,它恰恰触及了我刚才所说的模式问题。无论如何,教育就是选择,要么这样要么那样。

 

……

 

KHH:所以我们没什么能做的。但根据可塑性,就能做点什么了。

 

CM:嗯,至少,可塑性肯定了所有发生的事情并不完全是意外和令人惊讶的。可塑性,作为一个概念,继承自黑格尔和……事件从来不是纯粹的事件,而是揭示了预期和偶然之间的辩证关系。

 

KHH:德里达在这一点上也有些改变,不是吗?在他为你的第一本书《黑格尔的未来》写序的时候?

 

CM:确实有一些,但如果你记得,他在某个地方指出,他自己的时间性概念不是可塑的,因为他永远无法看到任何东西的到来。对他来说,时间性不是可塑的,这意味着任何事件都不能"成形"(take shape),无法以一种形式而晶体化(crystallize in a form)。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正义或民主的到来,皆因此而不具有可塑性。德里达认为可塑性作为一个概念过于形而上学,因其依赖于形式的概念。对他来说,不可能存在任何具有非-形而上学、非-传统意义的形式。形式必然与在场和可见性相关。

 

KHH:(形式同在场与可见性)确实有联系,但在可塑性之中,形式得以革新,不是吗?因为你在你所有的书中都表明,形式,甚至是超越性的形式,都在变化。在可塑性之中,形式本身不是静态的。它保留了其与过去的形而上学式构想的联系,但它是不一样的。

 

CM:形式总是比它本身更重要。一个形式从来不是简单的形状或轮廓。它是一种组织,即不同元素的协作或网络:当然是形状,但也包括背景、肉体、速度、颜色和感觉。那么,对形式的研究就属于你漂亮地称为……的东西。

 

KHH:所以德里达对这个意义上对……不感兴趣。

 

CM:没有,但我一开始也不感兴趣。我记得1983年让·皮埃尔·尚热的《神经元人:心灵的生物学》一书出版时,我对其所谓的"神经学革命"有非常严厉的批评。我以为尚热打算把人还原成纯粹的机器,一些时间后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这其中还有其他要务。

 

KHH:我想岌岌可危的当是那将大脑视作僵硬之物(a rigid thing)的想法,教育之中尤为盛行。教育中,大脑的既定和发展(the given and the developing)之间的张力很有趣,因为我们被这些不同的诊断所淹没(inundated)——多动症、读写障碍、计算障碍——这种淹没几乎直指了学生的僵化状态。如果你得到一个诊断,你对此就毫无办法了。

 

CM:问题是,神经学是非常规范性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哲学为它引入一些批判性。大脑研究可以是开放而创造性的,但也可以是规范性、压抑和守旧的。

 

KHH:所以我不得不问:为什么聚焦于大脑,究竟为何?

 

CM:了解大脑研究的人知道,"大脑"并不是指我那头骨里的东西,而是指有机体的全部。

 

KHH:它更像是生命之所在,对吗?

 

CM:绝对是的,一个生命系统。当然。

 


[1] “只有一种生命”,或(与)“只有一次生命”。

英译见:https://www.semanticscholar.org/paper/One-Life-Only%3A-Biological-Resistance%2C-Political-Malabou-Shread/fd17c27f219d82906a386b25cae660c127c52fc2

[2] 视频见: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E8411A7Vu

[i] 我还专门找人去问了挪威人,结果也没人知道。

[ii] 海德格尔的中译不熟,大致意思。日后修正。

[iii] 语义不是很清楚,也许有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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