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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丨飘风终朝

2021-07-11 21:19 作者:白衣送火锅  | 我要投稿

今晚的风有些大,吹得院子里呜呜直响,还有些凉,二少爷被老爷罚跪在祠堂,一定饿了。

老爷这次很生气,听说是因为二少爷外头的一个朋友,好像还与花家有亲,二少爷说过什么表哥,我没见过。

我刚从厨房偷偷拿了几串鹿肉出来,是二少爷最爱吃的,我也爱吃。我得走快点,不能让人看见,老爷说了,不许二少爷吃晚饭。

厨房的婶婶也真是,明明知道老爷在气头上,还敢费这工夫烤鹿肉。我知道她心疼二少爷,这府上谁不心疼二少爷?可是悄悄做点能吃的就行了,万一被老爷发现,可了不得。我好心提醒她,她还笑我,得了,只要二少爷吃饱就好,唉,我也饿了。

说来也怪,老爷是头一回对二少爷这么狠心。他平常最宠二少爷了,有时候二少爷闯祸,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上回,二少爷让三少爷去老祖宗库房里取东西,三少爷打翻了架子,老爷发火了,三少爷半点没犹豫,当场就把二少爷给卖了。我眼看着二少爷“扑通”一声跪下,紧接着就开始抹眼泪,二少爷的嘴是真甜,没一会儿,老爷就笑了。二少爷常说玩杂耍的人是“神乎其技”,我估摸着这也能用在他身上。

老爷向来舍不得罚二少爷,虽然他总说二少爷玩物丧志、不务正业,但我看二少爷机灵着呢!他又会骑马,又会射箭,先生问什么他都答得出,他看的书,我认不出几个字,但他想的点子倒是有趣得很。有一次,他做了个大风筝,就那么抓着风筝从悬崖上飞出去了,好几天后,他被大少爷拎回来了。老爷这都没罚他,要是换作三少爷……三少爷也做不出这事,二少爷好像和花府的人不太一样。

二少爷常常自言自语,或者对花呀树呀的说话。那次被大少爷拎回来之后,这毛病更重了。前几天他突然问我,见没见过红色的雪。我没见过。这一定是他从什么书里看来的掌故,他有时会给我讲一些,但我听不懂。他说我还小,该多认些字,多读些书,我怕这个。

风可真大,鹿肉要凉了,好在快到祠堂了……谁打我……

我醒了……

二少爷正看着我,原来我躺在地上,地不凉,铺了毯子……毯子?这不是花府。

二少爷说这是傅红雪的家。

红雪,红色的雪,真巧,二少爷前几天刚提过。

我和二少爷在傅红雪家住下了,我听他家的小厮叫他少主,奇怪,为什么不叫少爷。我问二少爷,他说傅红雪是“花”衣教少主。也可能不是“花”衣教,管他呢,反正听说教主姓花。这又巧了,我们二少爷也姓花,说不准他们是亲戚呢。

傅红雪的家真大,他家管得也真严,门口看守不让我出去,我也懒得出去。我不像二少爷,他在家时,三天两头往外跑,如今住在傅红雪家里,不知怎么,反倒老实了,连房门都不出。二少爷不出门,他太闲了,就开始逼着我背诗,什么“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什么“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我记是记住了,可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傅红雪几乎每天都来一阵子,最开始他来,二少爷很是高兴,拉着他问东问西,我在外间,只顾着吃傅红雪送来的烤鹿肉。他们讲的话,我偶尔听到几句,多是二少爷说的,“红雪,等我大哥去别的地方找我,我们就出去玩”,或者,“红雪,我大哥怎么总也不走,我快闷死了”。

傅红雪很少说话,他的脸看着就冷,有一次二少爷问他:“红雪,听说边城有个无名居,里面有美酒又有美人……”

“没有。”

二少爷问:“没有什么?”

傅红雪说:“没有无名居。”

我猜以二少爷的性格,他肯定不信,还要问的,我也有些好奇,就竖起耳朵听,里面却没声响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二少爷笑着说:“无所谓,有红雪就好!”傅红雪突然离开了,我看见他的脸红了,可我瞧二少爷笑眯眯的样子,两个人又不像吵了架。

后来二少爷不大高兴了,傅红雪来,他也不理。我一向知道二少爷,他贪新鲜,什么物件喜欢几天就扔到一边了,虽说傅红雪不是物件……只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这间屋子,二少爷还没住腻吗?他为什么不走?

傍晚,傅红雪来了,他说要带二少爷出去看烟花,二少爷是真的高兴。要不是有房顶遮着,他八成能飞出去。

我在屋里睡觉,不知道多晚,门突然开了,好几个人抬着二少爷进来了,他胸口全是血,我吓坏了。傅红雪的脸更冷了,我怕得想哭,二少爷是不是要死了,那我怎么办?

人来来去去,二少爷应该不会死了,因为我感觉傅红雪的脸没那么冷了。

二少爷终于醒了,傅红雪终于走了。我问二少爷他是怎么受伤的,二少爷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笑一下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受伤还觉得开心吗?接下来几天,我再没见二少爷笑过,我想笑也不一定因为开心。

又是无聊的一天,二少爷实在太安静了,他不闹点什么,我真不习惯。不过我听远处好像有打斗的声音,听不真切,二少爷似乎听出了什么,我看他脸色不好,不敢问。傅红雪来了,他还是冷冰冰地进屋,只有看到二少爷,他才像个活着的人,我有些怕,退得远远的。他们两个好像有话要说,我才不好奇主家的事。

二少爷生气了,我听他喊了一声“放我出去”,我大着胆子凑近了些,刚走到房门口,傅红雪就推门出来了,差点撞到我,我吓得赶紧跑。还好傅红雪没在意我,他走了。我看看屋子里,发现二少爷睡着了,这我就放心了,他的伤还没全好,要多休息。

第二天,傅红雪又来了,他的眼睛很红。我忍了半天,实在好奇,就挪到二少爷房门口偷听。刚凑过去,就听到二少爷说:“你胡说,我姓花,不姓萧!”对呀,二少爷叫花无谢,怎么会姓萧呢?傅红雪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二少爷又说:“我不是花无谢,你也不是傅红雪,哈哈……太荒唐了……荒唐……”

“砰”的一声,屋外的大门被人撞开了,竟然是老爷和大少爷。大少爷拿剑指着傅红雪,傅红雪一动不动,我赶紧躲到一边。

二少爷站起来,要把傅红雪推到旁边去,大少爷收起剑,去拉二少爷,他说:“你还想再替他挡一剑吗?”原来二少爷受伤是因为这个。

二少爷哭了,他问老爷:“爹,我究竟是谁?”老爷说:“无谢,我们回家再说。”

突然,一个白发女人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绿色衣服的年轻男子,她拔剑对着老爷,大声说:“花正坤,花无谢中的毒,只有我能解,你告诉我马空群的下落,我给你解药。”

老爷看着她说:“三妹,无谢是你的侄子……”我从来没听说过老爷有个妹妹。

白发女人冷笑一声说:“他是萧家的人,与我何干?”

老爷说:“不管马空群做过什么,他救了萧氏遗孤,这份恩情,我花家必须还,我不会出卖他的。三妹,你两个儿子都放弃复仇了,你不要再如此偏执。”

白发女人狂笑不止,我吓得又往后躲了躲。

傅红雪对她说:“娘,求您把解药给我。”这女人竟然是傅红雪的娘?

白发女人忽然把剑架在傅红雪的脖子上,说:“傅红雪,我养了你二十年,你可以不帮我复仇,但你也不能阻止我。”哦,傅红雪二十岁,他比二少爷大一岁。

绿衣男子抓住她的手腕,说:“娘,我可以阻止您复仇吗?”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的娘?

她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流泪,把剑掼在地上,跑了出去,绿衣男子追着她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却看见二少爷缓缓倒了下去。傅红雪搂住了他,老爷和大少爷也围着他,我心里觉得,这个时候我出去不太合适。傅红雪把什么东西喂进了二少爷嘴里,他们三人小声商议着,我听到傅红雪说什么伽蓝雪山。呵,又红雪又蓝雪的,真热闹。老爷点头了,他们带着二少爷急匆匆地离开了,我刚跑出来,人就不见了。

我真是个傻子,我怎么不早点出来?现在我可怎么办!我只能在原地等,二少爷对我这么好,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我把傅红雪家每个房间都翻了一遍,再也没有吃的了。

我饿……冷……

一道绿色身影出现了……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悟性,给师父的飞刀丢脸了,我记性也差,跟着师父之前的事都不大记得了。不过师父常说,开心就好,这世上的人也并非全靠聪明活着。他说有的人长了嘴,却不和别人说话,也能成为江湖有名的大侠。

我知道师父说的是傅红雪,听说他路遇人有难,出手相助之后,转身就走,连“谢”字也不听,但总有人认得他,一传十,十传百,他便赫赫有名了。敌国犯境的时候,他还曾助守关的花将军一臂之力,着实令人钦佩。

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边城,到过斑衣教昔日旧宫。

十年前,斑衣教一夜之间徒众四散,傅红雪在江湖上消失了两年。如今这里沙侵土蚀、破败凌乱,财物早已被人偷盗一空,徒留下断壁颓垣,承受着无尽的罡风。

我找到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地上有铺过羊毛毯的痕迹,毯子早已被人盗走,固定毯子的铁钉依旧死死勾住一块羊毛,仿佛也勾住了什么别的东西。这屋子竟然有些熟悉,我突然想起两句诗: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我心里一惊,这肯定不是师父教我的,究竟是谁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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