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一个故事
“……”也是。
我跟萧翊成婚半年以来,加上大婚那一日,见面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
我俩之间,既不具备一见钟情的时机,也不具备日久钟情的条件。
天不假良缘,萧翊不可能喜欢我。
定然是萧辰起了捉弄之心,才故意那样说,那样做。
只是苦了我。
萧辰要捉弄萧翊不打紧,为什么我要连坐。
我抱着一丝侥幸,去检查窗户,窗户直接被封死了。
我返回,道:“等抓到你弟,咱打他一顿吧。”
萧翊道:“打死。”
“同意……那眼下怎么办。”
他吁出一口热气,在这冬日旷寂的宫殿,汗迹一重,薄唇干得起了一层皮。
我灵机一动,挨近他几分,“再这样下去你要着凉的。”
他防备看着我。
我:“我帮你纾解了吧。”
他后退一步,但是眸光悸动,想来他此刻正被理智与灭顶的欲望拉扯,天人交战。
我:“当然不是白帮你,事成之后,你得废去我的后位。”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平静,“你说真的?”
“你看我像是在跟你闹着玩吗?”
他哑声问:“你不想与我做夫妻?”
何止不想与你做夫妻,还不想留在宫里,想飞出去。
我原本想表演个哀戚,实在不会,只好把头低下去。
“为什么?”
我道:“因为臣妾自觉配不上陛下,惟愿老死此间,了断余生,望陛下成全。”
“我是说,”萧翊道,“你既如此厌烦我,为什么还要放那只风筝?”
“风筝?”我疑惑道,“好端端怎么又提风筝,你不喜欢可以还给我。”
萧翊自嘲一笑,“行云有返期,君恩傥中还……这诗不是你写的,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是不是?”
我点头。
不耻下问,“所以它是什么意思?”
他道:“我真是愚蠢,竟还以为……”
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道:“无须妄自菲薄,你努努力还能赶上我一半聪明。”
他无视我的勉励,挽袖,抬手抽走了我的发簪,果断扎进手臂,猛地一划……
皙白手臂血流如注。
我看傻了眼,扑上去拦,“你你你……认识到自己脑子不好使也犯不着自残吧!”
剧痛之下,他眼神清明几分,道:“不用你管,你滚。”
“门都锁了,我还能滚去哪?”我将他扶坐在地,转头找包扎之物,宁可自残都不用我帮忙,这哪是脑子不好使,这是脑子有病。
我找到些干净白布,急吼吼替他止血,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脸潮红尽褪,苍白如纸。
缺医少药,那血怎么也止不住。
我道:“陛下,你行行好,千万别死在我这儿,我付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萧翊一巴掌呼在我手背,毫不留情。
“……”我委屈摸着手背,反应过来道:“对不起我说错了。”
萧翊眼神回暖一丝丝。
我:“不该说你死,你们大魏管皇帝去世是不是叫‘驾崩’?你千万不要驾崩在我这……”
没说完,他又来打我。
这回我躲得快,他没打着,反因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没忍住低吟出声。
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我趁势数落他,“你说说你,我都不介意,你反倒要守身如玉,看把你高洁的。”
“再说你守了有何用,早晚还不得是三宫六院……啊我知道了,你是为了谢小姐对不对?”
“你俩青梅竹马,头婚被我插一杠子,已然不能给她,所以想把初……”
触及萧翊阴沉的目光,我把嘴闭上了。
终归还是不甘心,我冒死道:“既然如此,那我更该给谢小姐腾位置,你就答应废后罢。”
萧翊目光含怨,“你是不是又想当哑巴了?”
“……”
忠言逆耳,我一定是戳中了他心事,他才会这么生气。
生气到不愿面对我,低眉盯着眼前一小片衣角,居然显得黯然神伤。
错觉,一定是我的错觉。
我放弃惹他,站起身,道:“先起来,地上凉。”
他一动不动,道:“哼。”
真不好哄。
我递出手,“要不给你打一巴掌?”
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我紧张闭眼,预备好掌心被打肿。
他手慢慢叠在我掌心,将我手握住,在我的惊异中,想借力起身。
但我没做好准备,被他一拉,踉跄一下,与他齐齐摔倒。
紧接着我悲剧了。
萧翊扫落桌上麻将牌的时候,有一块悄然滑至此处。
这一倒,我的后背直接硌了上去。
那叫一个疼。
我飙泪当场。
一炷香后。
我趴在床上,萧翊坐在床畔,揉搓我后心,有气无力道:“还疼吗?”
其实早就不疼了,但是难得奴役萧翊一回。
我道:“再给捏捏肩膀就差不多了。”
“慕容简,你别蹬鼻子上脸,”他道,“起来。”
我不服,“是谁把麻将牌扫落在地的?”
他眼睛一瞪:“是谁藐视宫规聚众打麻将的?”
“……”
他一生气我准没好果子吃,我一骨碌坐起来,抱紧床上仅有的被子,发自肺腑道:“我不想再打地铺了!”
他看我一阵,道:“那你往里让让。”
我道:“我不靠墙睡,我要睡外面。”
“理由。”
我一时语塞。
从小到大我习惯了睡在床沿,这样如果有人来打我,我能马上逃跑。
但我是以阏氏的女儿这一尊贵身份嫁过来的,真正的公主怎么会挨打呢?
我若将实话说出来,萧翊发现自己被骗了,恼怒之下,会不会影响两国和谈?
匈奴人苛我薄我,他们的死活我不放在心上,我只是怕两国谈崩了,我的小命要不保。
萧翊见我沉默,倒也没再问下去,而是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就睡里面。”
“为啥?”
他比划一下这张不大的床,“你睡相那么差,靠外睡半夜翻身掉下去怎么办。”
我:“……”
他一顿,找补道:“自己掉下去也就罢了,搅扰朕安寝你该当何罪。”
我:“……”
我:“你怎么知道我睡相差?”
我:“是不是以前趁我睡着时,偷摸观察我了?”
他:“……”
他暴躁道:“还睡不睡了?!”
睡。
我哈欠连天,老实躺进内里一侧。
这屋里没有铺地毯,即便有,萧翊这等矜贵的人,也不可能去打地铺。
他脱去外袍,穿着里衣躺倒,伸手拉过一半被子。
彼此间呼吸可闻。
我道:“那个……”
他阖上的眸子睁开。
我:“你药劲过去了吗?”
他眸子陡然睁圆,怒道:“用不着你操心。”
我将被子掀开一条缝,偷偷往下看……
萧翊彻底恼了,一巴掌捂在我眼睛,我扒拉他的手,“还不许人家好奇……”
“不许!”
恁凶。
不让看就算了。
我道:“你手放在我脸上,我睡不着。”
刚说完,我睡了过去。
迷糊间听萧翊在我耳旁念了一句,“当真是……没心没肺。”
语气充满无奈。
7
一夜好眠。
我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发现被子全卷在自己身上。
萧翊仍旧睡在我身旁,一只手还搭在我手上,那手跟冰坨子似的,我觉得不对,一探他额头,滚烫。
“萧翊。”我推推他,他昏沉中皱眉,无意识蜷缩身体,抱紧手臂。
完了完了。
我将被子掩盖罪证般地替他盖回去,跳下床,顺手抄起一只凳子,正要试图破门,门自己开了。
我从未觉得苏公公那饱经风霜的脸如此亲切。
“苏阿答救命!”
苏公公见我连家乡话都飚出来了,跟着神情紧绷。
我往床上一指。
苏公公往前走了两步,大吃一惊。
“来人呐,宣太医!!!”
冷宫前所未有的热闹。
我躲在角落,看着太医和宫人们进进出出,揪住苏公公,“你能把陛下搬回去吗?他留在我这,我怕担责。”
苏公公道:“陛下还未完全醒来,不宜挪动。”
好办,“我可以帮你把他扛回去。”
苏公公静静看着我。
“……”好像是不太合适,一国之君的体面往哪搁。
苏公公疑惑,“陛下为何会病了?”
我抬头望天。
苏公公:“嗯?”
我支吾道:“大概可能也许,是因为我睡着的时候,跟他抢被子了,但也不一定。”
我道:“你说萧翊醒来,会不会找我算账?”
苏公公眼睛转了转,深沉道:“轻则打娘娘板子,重则将娘娘关入天牢。”
啊?我害怕道:“他就不能直接废了我吗?为何还要折磨我。”
苏公公:“……倒也不至于废后那么严重。”
苏公公又道:“娘娘若是怕被陛下责罚,老奴给你支个招儿?”
我连忙把耳朵凑过去。
下午,萧翊醒了。
守在床边的我马上站起来,关切上前,摆出十二分的笑脸。
苏公公说要温柔,最好再来点体贴。
我笑着,温柔又体贴,“陛下,好点了没有?还迷糊不?龙体还违和吗?”
萧翊作势要起身,我狗腿扶他一把。
他倚在床头,面对我洋溢的笑脸,迷茫了,甚至看了看屋内陈设。
我:“苏公公怕陛下病养得不舒适,着人将晨阳宫豪华装潢了一番。”
萧翊打量我,“你一直在这守着?”
我点点头,“期间离开去吃了一只烧鸡,你要吃吗?”
他:“……”
我:“哦对,太医说你得吃点清淡的。”
我端起小炉上煨着的药碗,“来,先喝药药。”
萧翊要接碗的手一抖。
他道:“慕容简,你疯了吗?”
“没有呀,臣妾好着呢。”
“没疯你笑那么渗人做什么。”
“……”
我忍。
我把笑容收回去,继续体贴,“你手上还有伤,我来喂你。”
我举着勺,伸直手臂。
萧翊:“离朕那么远,是等着朕拿嘴去找你的勺?”
“……”我马上凑近,正好他也低头,勺子一下怼在他鼻上。
萧翊捂脸低头,酸涩到眼圈泛红。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道,“我没替人喂过东西,这是第一次,我下次注意。”
半晌,他抬头,离奇的没有动怒。
我换个勺子,忐忑继续。
一茶盏过后,萧翊劈手夺下我的碗,“这场朕单方面受伤的游戏到此为止,答应朕,这辈子你都别再试图照顾病人。”
“想不到陛下如此体恤臣妾,谢主隆恩,臣妾不累。”
“主要是你不配。”
“……”我还忍。
萧翊迅速喝完了药,正视于我,“说说吧,无事献殷勤是为哪般?”
我眼睛一亮,“陛下感受到臣妾的殷勤了吗?”
“……”萧翊提防点头。
“苏公公说陛下喜欢殷勤贤惠温柔体贴的女子。”
萧翊:“你做这些,是为讨朕的欢心?”
“陛下英明。”
“讨朕欢心又是为何,让朕废后?”
我:“可以吗?”
“你做梦。”
我就知道,他哪有那么好心!
他道:“但你若是跟朕说实话,而不是什么了断余生的托词,朕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我权衡片刻,道:“我想出宫。”
“原本和亲一事怎么也轮不到我,我之所以那么努力嫁给你,就是为了挣脱离都那个牢笼。”
萧翊嘴唇发白,“你拿朕……当你得获自由之身的跳板?”
我被他目光所慑,顷刻间后悔把实话说了出来。
我跳起来,恨不得离床十丈远,边赔笑边后退,“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陛下好好休息,臣妾给你告退一个。”
我扭头就跑。
同时门外跨进一人,“皇兄,臣弟来领罚了。”
我猝不及防与他相撞,他捂下巴我捂头,各自退开一步。
待看清他的面容,他与我双双惊讶,异口同声,“是你!”
我呆呆望着他的脸。
是了,我早该想到,这般的风华气度,人物样貌,怎么会是小人物。
只怪我当日目光短浅,而萧辰马甲披得太厚。
8
一年前。
大雪初降之日,大魏使臣到了离都。
那天晚上,前头欢声笑语,我在后头的宫中旁舍洗衣服。
北国的冬天能把人的手指头冻掉,管事姑姑却不许我用热水。
我把十个手指头都洗破了,抱着手坐在树下哭。
换做平时我是不肯哭的,但那天是我阿娘的忌日。
除了我没人记得。
我偶尔就这么软弱一次,还被萧辰给撞见了。
一块手帕递到我面前,我泪眼朦胧抬头,萧辰居高临下看着我,一身中原人打扮,眸子温润,目光含情。
我讷讷接过手帕。
他看见我溃烂的双手,皱了眉头,道:“姑娘,你缘何独自在此哭泣?女孩子都是沙漠里的玫瑰,哭多了可就不好看了。”
我自惭形秽,将手背到身后,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