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写科幻小说-星环---第一章
01
秦绎让工作人员摘下了转换器。
“精神状态良好。融合率90%，且持续上升。”
他跛着脚（尚未完全融合的副作用）坐上轮椅，换上了习惯的工作服，宽大得仿佛一身睡袍。在他的私人工作室里，大可不必注意什么礼节、
“先生，您的咖啡。”桌面凹下一块，又带着一个装了大半杯咖啡的白色瓷杯升了上来。
秦绎拿起杯子轻轻尝了一口。味道很正的黑咖啡。他心不在焉地接通了一个已经等了五六分钟的连线请求。
“研讨会那边又有什么破事？还要打断我的休假…真烦。”秦绎对着全息影像没好气地说着。
“十分抱歉，博士。研讨会那边的人都很生气，那几个老家伙一直在抱怨，说半个世纪了，基地不仅没建成，连开头都没见到。星环上发射的火箭，到了月球连脚都站不稳。公民上缴的税金都快用完了。”对面的影像无奈地回应。
“研究院是真没人了，这种事都要让我回来…对了，代号‘某人’的那个人格的记忆，提取的怎么样了？”
“报告博士，进度已经达到80%，而且进度还在加快。”
“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有一些，但也不算太多。有一份火箭到月球的轨道设计图，且方案可行，老家伙们看了应该会比较欣慰。”
“行，你先去忙吧。”
“是。”全息影像一闪，随即自动关闭了。
秦绎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咖啡。忽然，他身子猛地一颤，口中的咖啡尽数吐了出来。
一阵电子声播报。
“融合率99%。”
“故障。融合率高速下降…”警报器的蜂鸣很快盖住了播报声。代表最高等级危险的红灯在走廊里疯狂地闪烁。
一群白大褂冲进来，小心翼翼地抬走了瘫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一切重归于寂静。只有地上洒着的一滩深褐色液体，渐渐冷却下去，没了热气。
02
通话结束，伊芙娜如释重负般伸了个懒腰。
老秦还真是难缠啊。她想。
她舒服地嗯了两声，但随即想到这是在办公室里。觉得没有人注意她时，才犯了错似的把手放下。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她有足足12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她兴奋地说着。
大量繁杂的工作和两三天没打理的头发都不能阻止她的好心情。伊芙娜又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省吃俭用换来了一次洗浴机会。
“太棒了！”
在她高兴得要喊出来的前一刻，她忽然停住了嘴——这可不能声张。她想着想着，已经走出门口，向着洗浴中心走去。
“当前时间：公共——十——三——时——整，湿度……”又是这个可恶的死板的机械声调。“真烦。”她说着手指一挥，便关上了眼前出现的屏幕。
“报时又不准了？等有空随便找个地方检修一下吧。”她摸着右侧太阳穴下的一小块植入式皮下芯片说。“不过，在那之前……”
“要先好好享受生活啊！”
她到了专用的升降间，利用地球对她微乎其微的引力并支着中间的柱子缓缓爬下，落到了引力通道的起点处。
“麻烦。”伊芙娜一边抱怨，一边将她那不合尺寸的小脚套进用卡榫固定在地板上的鞋里，一步步地向前移着。引力轨道说是“引力”，实际上还是最简单的机械结构，脚每向上抬一次，轨道下的滑轮就开始滚动，全靠人力驱动，并不另外使用能源。必要时，猛踩脚后跟就能紧急制动。
“真沉啊……唉。”她继续费劲地走着。
大概半小时后，区中心一幢幢毫无生气的楼房就映入伊芙娜的眼帘。它们仿佛一根根地桩般撑起了上方的穹顶。每栋“楼房”的高层间都有通道相连，远远望去，地面上蜿蜒曲折的引力通道就像游窜的细蛇。而那“细蛇”的尽头，才是通往洗浴中心所在基地的交通站。星环上的人可没闲心没财力在近地和星环之间往来，这几天也不是逢年过节，依然采用24小时制的天圆区的人们估计还正准备着下午的工作呢。
正当伊芙娜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时，几声沉重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来。
“欸？那不是……”
话音未落，前方的人影便飞了起来，没几秒便重重砸在伊芙娜面前。
“您好。”他庞大的身躯外是一套军用的外骨骼装甲，一只手正在关停身后的推进式背包，另一只手则向伊芙娜的芯片中传入了一条信息。
“我是R203奥米修斯上尉，现奉命将您带去审讯。具体原因保密，只能告诉您是关于两个字。”
“啊？”
“秦绎。”
03
伊芙娜被带到的地方并不是监牢——或者说并不像监牢。开阔的窗户，独立的洗浴间和舒坦的大床，像是某个高级别墅的卧室一样。
等等……床？
伊芙娜从床上努力抬起头，往窗外一看，远处的蓝天白云正飞速变幻。她突然想到这可能就是近地基地的居住区。但她随即又无比绝望，因为如果是在离地面几千千米的近地居住区的话，她根本逃无可逃。
她摸了摸身下的大床，柔软的布料让她感觉无比温馨。出生以来便一直在休息舱里过着几乎零重力的生活的伊芙娜，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像只猫一样蜷缩在那温柔的包裹中，享受着这似乎并不来之不易的美好。
“咚咚”几声敲门声过后，一条信息直接出现在伊芙娜眼前。
“这里是R203奥米修斯上尉。小姐，我将进入您的房间，请问您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有。你先别进来了，就在外面说吧。”伊芙娜急需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撒了个谎。她可不能再受到那样的惊吓了。
“好的。经过上层决议，现准备于公共16时整对您进行第一次审讯。地点保密，内容保密。如有疑问请现在提出，我离开之后，环绕房间的电磁信号屏蔽场将启动，也就是说您将切断和外界的联系。”
“我申请一个公共时计数器的使用权和洗浴间的使用权。”
“好的。”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床头的墙壁上便亮起一排数字：2时54分。
“谢谢，您先走吧。我现在想休息一下。”
“好的。到时间后，我会将您送去审讯室。”
几乎是伊芙娜看完这句话的一瞬间，眼前的屏幕变成了无信号状态。她瘫倒在床上，努力适应着重力环境下的生活。她努力地想理清这一切的原因，但令人抓狂的是，她是被强制休眠后带到这里的，也就是说，这一路上她没有获得任何的有用信息。
明明居住条件并不差，她心里却止不住地不安。她把眼神投向窗外，想让自己狂躁的大脑冷静下来。当她观察到那看似脆弱的扇形落地窗比手掌还厚时，便彻底放弃了逃出去的想法。
大约十几分钟后，伊芙娜也没什么力气再悲伤下去了。她以一种几近 “奇怪”的姿势从床上爬起来，又笨拙而艰难地下床，模仿着“引力轨道”中的方式，在地上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既然木已成舟，不如好好体验一会房间里的优越生活吧，她想。她注意到除了被高密度橡胶包裹的床角、窗边和桌椅外，房间里的物品没有任何棱角，就连饮用水也是像太空中一样的袋型包装。从根本上避免了被软禁在此的人试图自杀的行为。
伊芙娜有些口渴，就从橱台上拿起一袋饮用水准备喝下。但刚打开包装，看似平整的墙面就伸出了一只机械臂，伊芙娜手中的水袋还没拿稳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到了机械臂手里，水袋上的几个圆形凸起正好嵌进机械臂，显然这是准备喂水给伊芙娜。在争夺主权的斗争中失败之后，她只好接受现状，乖乖被喂了水。喝完水后，机械臂又瞬间收了回去，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伊芙娜摸着面前合上的光洁如新的墙壁，呆呆地望着。若不是早已不口渴难耐，她绝不会相信发生在她眼前的任何事情。但她现在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她只能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想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伊芙娜猛捶了一下白墙，转身便向右手边的洗浴间走去。在向门上的保密锁出示了指纹、视网膜等一系列生物特征之后，随着“叮”的一声提示音，被小型磁场附在门后的能量屏障场嗡嗡地解除了，门也立刻滑入左右的墙壁内。
看着眼前华丽至极的内饰，伊芙娜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地板有着各种美丽的花纹，在柔光的映照下如同教堂里的彩色玻璃花窗一般，反射出绚丽而不刺眼的光芒。仿佛浑然天成。右手边的墙里嵌着一块显示屏，用来调节水温，花洒则也是嵌入天花板里，环顾四周，仍然毫无带棱角的物品。除去隔间中不知名的类似“椅子”的东西之外，一切都显得如此亲切。即使研究所人员有两个月发一次的洗浴劵，但去的地方确实毫无遮掩的大澡堂，并且每人还有限时。就算是这样，伊芙娜也满足得不得了，而如今有这样的条件，她恨不得赶紧痛痛快快洗上一次澡。于是她脱下宽大的编号服——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贴身衣物全被换了一遍，随即羞红了脸。
“……真是恶心。”伊芙娜一脸嫌弃地骂道。
她全身赤裸地站在触控屏前，屏幕的玻璃上隐约反射出星环居民特有的肤色——洁白如雪，甚至有些惨白。她伸出一只纤弱的手，像撩开一缕头发般轻轻一划，将模式调节为淋浴，又将水温调到了最合适的温度。随着水滴缓缓落下，她将脑后梳着的一束长发解开，与其他垂在耳边的金发一同加入了冲洗的行列。热水从头到脚冲洗着伊芙娜疲惫的身躯，她不安的心灵也慢慢冷静下来。
这可比家里的加热式清洁站舒服多了，伊芙娜一边想着，一边细心地在水流中梳理着头发。因为打理起来太过费时费力，星环上大多数人的头发都是短发，女性也不例外，最长的头发也不过刚刚齐耳。伊芙娜也不例外。她心不在焉地在头上揉起泡沫，思考起了心中的疑惑。
“房间几乎密不透风，这么周密的软禁场所不可能没有监视器的存在。但当时那个上尉说是有什么屏蔽场设施，要么房间里的一切由各个房间的独立主脑运行，要么就是有某种独立波段可以通过，又或是……什么屏蔽场就是个幌子！”
“但是……”伊芙娜在水流下呆立着，疑惑的看着眼前仍然是无信号状态的界面。
她飞速调整设置，快速查找了无数条操作记录。
“没有任何被黑入的迹象，设置调整也完全没有。至于硬件设施……就在我脑袋里啊，而且刚刚用过。”
伊芙娜深深叹了口气，关上了眼前的操作界面。
头上细密的泡沫慢慢被冲洗干净。在最后一滴水落下之前，她忽然全身一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芯片的感光设置中有个加密的隐藏选项，她输入了一串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密码。瞬间，房间里的十几个红外监视器在她眼前亮起了红光。
“原来如此……”伊芙娜站在烘干机前，感叹了一句。
烘干机开始工作，她身上的水渍不一会便被蒸发殆尽。不过，衣服呢？伊芙娜盯着自己依然赤裸的身体，有些恼火，有些不解。
“请领取您的编号服。”一个男声响起，吓了伊芙娜一跳。
“编号25614，女，身高172cm，罩杯尺寸……”
不等播报完成，伊芙娜就狠狠地捶上去一拳，发出一声闷响，只留下显示屏上的“A”还在闪闪发亮。
伊芙娜气呼呼地穿上衣服，嘴里低声咒骂着那该死的男声。但突然她回想起了刚才一事的蹊跷之处。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那么个密码？是谁告诉我的来着？”
“嗯……干的挺不错嘛。虽然只把屏蔽场关闭了一秒不到，但也够了。结果很符合我的预期！”
“至于你……”
陌生的男人瞟向身后跪坐在地上的一名军人说道。
“可怜的家伙们啊，一生的记忆都只能被一枚小小的芯片支配。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让这枚芯片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吧。”
一只修长的手轻抚过军人乌黑的头顶，并如有魔力般牵着他从一间暗室走了出去。一步又一步，直到走廊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无神的眼睛才瞬间光彩起来。
而他身后的男人，早已消失不见。一切毫无改变，仿佛从未发生。
“原来我也会犯困啊，还是训练的不够吗？”上尉看着眼前浮现出的时间，喃喃自语着。
（第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