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双洁/HE】穗玉钩42【帝湛VS后羡】
42
琉璃花窗光纹斑驳。
午睡未足，皇帝就出了殿门，脸色难看至极。
宫人见了，具是低头望足，不敢多言。
冷菁讶然入内，见着主子眼圈红痕。
‘ 殿下，您…是不是吵架了？’
‘ 无事，今儿晌午咱们宫里这番颜色，叫他们散出去吧。’
‘ 殿下何意？’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就自然，宫里人心不就爱看热闹。本宫给他们看，也愿意…叫那些人心，动一动。’
‘ ……’
……
养心殿中，没能睡成午觉的帝王心境差极。
几个回事大臣，都没得着好脸。
埋首奏折，连看十几道，皇帝脸上怒气更是凝重。
韩内官瞧着，心道不妙。
说时迟，青瓷的茶盏碎了满地。
连带着，还有几本奏折也给扔下来。
收拾地上碎片功夫，韩内官瞧清楚，那折子都是歌功孚威将军明营的。
草原腹地王帐给明营连攻两次，周边大族部落损失更是严重。
鞑子那边求和书文已经呈递，这场大战，即将落幕。
领兵之人，众将之首，明营功不可没。
这几日，朝中称赞的声量的确大了些。
自从林相倒台，朝中丞相一职始终空着，眼瞧了，人心向背，竟是举明营为相的势头露出来。
将湿了的奏折在殿角地面摊开备干，韩内官躬身端了余下瓷器碎片出去。
殿外长廊门口，自有干儿子们接过碎片去料理。
天上云在走。
眯着眼，韩内官对长廊另一头，红柱后的马万三招呼：
‘ 老马，干嘛呢？’
‘ 啊，唔…没干嘛。’
‘ 嘿，当值偷吃，小心……咦，你这是…’
本要跟马万三调侃的韩内官，盯住了他手里还在掉芝麻粒的饼皮，微微发呆。
‘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翊坤宫里的点心吧，嘿，你小子…冷菁对你不薄啊！’
‘ 嘿嘿！’
马万三得意的笑，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
趁其分神，韩内官夺了给他抱在怀里纸袋，低眼看：
‘ 呦，不少不少，可以可以！’
马万三不解：
‘ 什么啊？’
‘ 老马，吃完手里这块快去擦嘴，别等人告发你。’
‘ 切，谁敢……哎，你拿我点心去哪儿！’
……
内务府。
岳大总管喝着热茶，身后捶背的小内官与他低声回话。
‘ 嘉嫔宫里刚刚又来要走两大包红纸，奴才悄悄打问，竟不知小主善剪纸，自皇后…这两日里，她都悄无声息在屋里剪纸，花样都是五蝠送子，双子抱鲤，这些个关于求子送子的花样。’
‘ 干爹，您说…嘉嫔小主是不是…’
呵呵，岳大总管动了茶盖，笑嘻嘻。
‘ 如今宫里干净的，就剩皇后和她，还有容嫔，人家有些念头，也是应当。’
小内官想了想，道：
‘ 不是还有答应温氏…’
‘ 他，他算个鸟，上不得台面。’
‘ 可人家毕竟是皇后亲戚。’
嘭，岳大总管有些恨铁不成钢扭头捶了下小内官头顶。
‘ 不长眼，就他家那门，哼，你们呐，都是眼皮浅，且瞧着吧，看皇后是跟他近，还是容嫔！’
这时，另一小内官进门通传：
‘ 总管，翊坤宫雁总管来领茶叶。’
老岳眼神呼扇，忙从太师椅里直了身子，大步往外走。
‘ 哎呦喂，雁九总管来了，有失远迎…’
……
昌宜殿里，奉茶女官你是嘉嫔家生，也是她最信任，最体己。
‘ 小主的花样剪的真是栩栩如生，瞧这胖娃娃，活脱脱的。’
‘ 奴婢听了消息，中午陛下从皇后那里出门时，面色极差。’
‘ 皇后身子本就不好，这次给金子轩偷袭受惊落胎，若要再怀怕是不易。偏他还总日日把着陛下，难得他们…小主，这是机会啊！’
放下手中红纸，嘉嫔忽喜忽忧。
‘ 这宫里，受过陛下真宠幸的，唯独皇后和金子轩。你是知道，我一直……’
女官矮身，声量变低：
‘ 他俩一个病了，一个死了，小主正好是机会。何况前朝大人也是官运通达，陛下不会底看咱家。不如…小主主动些。’
嘉嫔脸上泛了丝红：
‘ 当初，我不是没主动过，可陛下…似乎不喜欢。’
女官的声量更低，只贴着嘉嫔耳朵：
‘ 您忘了入宫前，大人请的女先生，她教过咱们方子，正好，院里合欢花结子，奴婢去取了，照方抓药…’
‘ 那几味咱们这里没有，若去太医院要，都是大夫，只怕给人识破。’
‘ 小主放心，党参和仙茅，奴婢往内务府取，这两味可做炖汤，就说给您补身。只白术和杜仲，去太医院要，就说，咱们要做冬日香包。’
……
养心殿中，皇帝那股邪气，终于给眼前漆盘里芝麻饼止住。
‘ 翊坤宫送来的？’
‘ 回陛下，这是昨日殿下送来，您吃剩的，老奴原想分了给小的们赐福，可瞧着这天儿，殿下那里还没动静，就…擅自做主，将剩的给您上桌，望陛下赎罪。’
皇帝没言语，只是拿起一个饼往嘴里塞。
满口芝麻香气。
‘ 韩内官，你说…阿羡还不给朕送东西来，是不是…不高兴了！’
韩内官凑进来将皇帝衣裳上的芝麻粒捻了，温声道：
‘ 老奴一直在门外，不晓得您俩说了什么。只是眼瞧，就见陛下不高兴出门，殿下那里如何，当真不知。’
‘ 不知道你就不会找人去打听，你这老家伙，往日的心眼子都哪儿去了！’
见皇帝抱怨，韩内官仍是笑。
‘ 这…老奴倒是有些消息。’
‘ 哦，什么消息？’
‘ 回陛下，这会儿功夫，宫里传遍您从翊坤宫气走的信儿。’
‘ 传遍，哼，一个个恨不得在朕身边按个传声筒。’
……
翊坤宫中，梧桐树下秋千荡漾。
魏婴望着女孩随风扬起的鹅黄裙摆，还有那张给阳光映的发亮的笑脸，只觉青春气息洋溢。
虽然他俩相差不过一岁，可自己和明心比较，莫名的尽是岁月苍苍，似有华盖之感。
‘ 哥哥自小就爱兵书，当初和嫂子新婚，母亲从他屋里愣是收拾出了五大箱兵器，呵呵，当初哥哥要死要活下跪，母亲举着他的连环刀，用刀侧面对着哥哥屁股，啪啪，哈哈，殿下，你是没见过我家，笑死了~’
魏婴示意冷菁将果茶端到平静下来的秋千边。
‘ 谢谢冷姑姑，是山楂茶还是枣茶啊？’
‘ 枣子的，您这碗多加了糖。’
‘ 好啊好啊！’
冷菁对着容嫔露出的笑，很是真诚。
中午帝后吵嘴，她家主子心境不好。苦于宽慰中，幸亏容嫔过来。
有了这个随时移动的小太阳暖着，主子心眼总也算温和不少。
‘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容嫔嘴里灌满果茶，只能鼓着腮帮点头。
魏婴似有所思，笑道：
‘ 如今朝中，追捧他的人也多起来，你觉得，好么！’
容嫔明朗的眼珠转动，她虽总是挂着天真模样，可并非混沌不清的脑子。
‘ 殿下这样问，可是要指点我，您说，我听着的。’
换作旁人，听了魏婴话中话，自要多思，但很少人会如容嫔这般，直截了当回问。而她会如此，全是基于对魏婴的崇拜和信任。
同样，魏婴喜欢的也是她对自己的直白。
‘ 相制…呵，我朝六部，彼此制衡，丞相权柄，如同天家与六部间隔板。先皇不是个勤勉于政，所以需要相国辅政。而我陛下，业精于勤，你觉得，那板子，他用得着么。’
容嫔脸上露出些郑重：
‘ 殿下，那些人举荐我哥做相国，并不是我家或哥哥授意。’
‘ 但却是人心所向。’
魏婴的话，叫容嫔听得愣怔一瞬，转念，便是冷汗恻恻。
‘ 殿下。’
见着忽然跪到眼前的少女，魏婴并不诧异。
‘ 起来吧，院中人见着，不好。’
冷菁将容嫔搀扶起。
‘ 殿下今日既然愿意道破，必然是肯给我点拨的，对不对，殿下。’
日头光亮随着天上流动彩云行走。
树影变幻。
两人间无形中被荫影分隔，仿佛楚河汉界。
‘ 阿心’
这还是魏婴第一次给容嫔以外的称呼。
‘ 你呀，是个看了就让人心里暖和的姑娘，我多想有个你这样的妹妹。’
‘ 殿下，我就是…’
‘ 不，你不能是，也不是。’
容嫔面上露出不解。
‘ 若没入宫，或许还有机会。可你入了，嫁了，我们…便只能是共侍一夫的…妻妾。’
‘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陛下若真发威，便是百川沸腾，山崩地裂。如今，能解你家危局，只有……’
‘ 孚威将军自请撤职，将功勋分拨出来。还有，就是靠你。’
‘ 靠我！’
‘ 我朝无嗣，若这第一个皇嗣，出在你……’
……
薄雨在傍晚时落下。
今日晚膳，皇帝缺席。
魏婴盯着摆在自己旁边的空碗，良久才端了自己的。
‘ 陛下特意叫韩内官来解释，因政事耽搁，并非刻意不来吃饭。殿下，您放宽心。’
将嘴里嚼着的软豆下咽，魏婴笑。
‘ 冷菁，我有多宽心，你还不知么。’
想起下午秋千架边的事，冷菁眉心露出川字。
‘ 殿下又是何必，小林太医的医术，您还信不过么。’
‘ 哎，不是我信不过，是朝廷…等不得。’
成也萧何败萧何，皇帝扶起明营，同时也为自己搬了块大石。
朝中局势，明家如被烈火烹油。
无论他家想或不想，风口浪尖，已然形成。
皇权，怎可受威胁。
魏婴知道皇帝难办，他是想压一压明氏，可主动出手于此时此刻，免不得要给人按上打压功臣的帽子。
最好的法子，也只有明营自己晓得轻重。
可这人心在外，兵强将广，他如何拿捏，就无人可知了。
皇帝要用人，也要防人。
魏婴的心与他一处，时刻思想，便只好自己出手，通过局势劝说明心，叫明家从内里去说服儿子。
明营虽将在外，可后方一家老小，宫中亲妹。
不信不他不顾忌。
魏婴知道，自己这样做，皇帝这样做，不仗义，是凉薄的。
可最终只能叹，身在局中，不得已为之。
自明心入宫，与她相交，魏婴真心里喜欢这个女孩子。
对不起人，总要找些什么找补。
于是，便生出另一个主意。
也算是魏婴私心的，给明氏，给明心，略作补偿。
‘ 雨还下么？’
‘ 下着的。’
‘ 嗯，关闭宫门吧。’
‘ 啊，陛下还…’
‘ 找人去养心殿跟韩内官知会，本宫今日累了，睡早。让陛下不必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