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帧|林小庄】【长夜番外】桃花细雨渡硝烟（二十四）
5月27日上海战役结束，国民政府军正式退出了这座有着“东方巴黎”美称的城市，上海还是那个上海，少了些虚假的歌舞升平，但也没有了炮火和硝烟。这个巨大的城市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恢复了正常运转，原本惴惴不安的市民，内心对新的生活也逐渐升起了希望。
时光流转，竟已是盛夏。中元之夜，一轮明月空中高悬，人群熙攘，顾燕帧失落地站在河边，看着点点河灯明灭着随波漂向远方。这是上海解放后的第一个中元节，为了超度战死将士的亡魂，于是办得格外热闹又隆重，但顾燕帧心里却一片空寂。
那一日他重重地撞上江中岩石，晕了过去，许是命不该绝，他竟被水流冲到了岸边浅滩，又碰巧附近的一位村民大叔出来找寻自家跑丢的猪，结果猪没找到，却发现了他。他被救了上来，但待他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立刻溯游而上回去找小庄，但小庄已经不在原地了。小庄伤得那么重，他不可能自己离开，只会是被人带走的，可那人是敌是友……
之后他疯了似的到处找他，可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小庄的任何消息，一开始他还安慰自己说“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个借口已经开始失灵了。
“先生，先生，”身边突然有人叫他，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见身边站着个8、9岁的孩子，“先生要不要买一个孔明灯？只要3文钱一个，你可以把愿望写在上面，让它带给你天上的先祖，说不定先祖看到了，就帮你实现了呢。”
孩子一派天真的样子，让满目忧伤的顾燕帧微微笑了一下，他摸了摸孩子的头，从他手中的大篮子里拿起一盏孔明灯，“好啊，我要一个。”
他付了钱，用孩子提供的笔墨写下愿望，然后放飞到空中。看着它越飞越远，顾燕帧心里竟真的升起了一丝希望，祖母最疼他了，一定会保佑自己找到小庄的。然而那孔明灯飞着飞着，突然左右晃了两下，倏地熄灭了，然后便飘忽着落了下来。顾燕帧只觉得心里那一丝希望突然就被掐灭了，他猛地追了出去，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承载了他的希望的孔明灯就这样坠入尘泥。
他看着那孔明灯飘过树梢、越落越低，最后落入了人群、落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手里。顾燕帧停下了脚步，喘息着，隔着人流看着他，看他惊诧地认出了上面的字迹，看他抬起头来四处寻找，然后将目光定格在自己脸上，欣喜中又带着久别重逢的感动。人声嘈杂，但此刻顾燕帧的世界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眼里也只有那一个人。
“小庄？”他抬手，不敢置信地轻轻碰触了一下那人的脸，他害怕，怕这是个幻觉，怕这只是自己的梦境。直到他的手被握住，他感受到柔软的温度和温和的力度，才确定了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他突然就热泪盈眶。
“小庄！小庄！小庄！”他激动地大叫着，张开双臂猛扑了过去。
小庄却是微微一惊，向着旁边稍一侧身，躲开了；顾燕帧就那么直直地撞到旁边的树上，手脚并用地抱着树干，然后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庄你躲什么嘛……”他挫败地抱怨着，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掀起了小庄的裤脚，看着他依然缠着绷带的脚踝，心疼地轻轻摸了摸，“你的伤还没好吗？还疼不疼？”
“已经没有大碍了，”小庄笑着说道，“不过也经不起你这虎扑熊抱的。好了，快起来吧。”
小庄向他伸出手，他轻轻握住，却没有借力，顾自站起来，然后轻柔地把小庄带进了自己怀里。“小庄，我好想你，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两个月是怎么过的……”他又心酸又委屈，连声音都不禁哽咽起来。
小庄揽住他的背，低头抵着他的肩，心脏快速的鼓动甚至让他微微有些喘不上气，“我也是，醒来之后却不见了你，我真的很担心，”他说道，“不过我一直相信你会回来，因为你说了，你是来救我、不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我一直相信。”——他只能相信，不然他真的会撑不下去。
两人相拥而立，路人看到也只是默默走过，或唏嘘一声。此间乱世，不知有多少亲友兄弟失散流离，能死里逃生再度相逢，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许久，小庄安抚地拍拍顾燕帧的背，“好了，两个大男人一直抱在一起成何体统啊？放开我吧。”
“我管他什么体统，生死未卜地分开了这么久，你还不让我多抱会儿？”顾燕帧不满地反驳着，他手臂上稍稍加了一点力道，同时把脸埋在小庄的颈窝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混杂着药味的气息，“小庄，你都瘦了。”他不无心疼地说道。
小庄低头笑了一下，没说话，他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还在乎是不是瘦了吗？“好了，别耍赖了，快起来。”小庄推了推他，这么大一只挂在身上，还真是怪累的。
顾燕帧恋恋不舍地站直了身子，但两只手还搭在小庄腰上不想拿开，他本来有好多话想跟小庄说，现在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了。突然远处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接近过来，两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引颈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社戏队伍由远而近，演员们穿着各色戏服，舞动着道具、扭动着身体四肢，嘴里还唱念有词，着实热闹。
当他们靠近来，围观的人群也一下子多了数倍，生生把顾燕帧和小庄挤到了一边，顾燕帧一边护着小庄防止他被人群撞到，一边抻着脖子时不时地看两眼。
“你喜欢？”小庄问道。
顾燕帧点点头，“小时候住无锡，祖母经常带我去看，不觉得新鲜；大一些之后跟着父母来了上海，这些就少见了，今天再看到，还真是挺怀念的。说起来，还是祖母冥冥之中指引我找到了你，今年忌日的时候，我得多给她老人家烧些香烛纸钱。”
小庄看看手里的孔明灯，不由得浅笑，“她老人家如果知道我会让她顾家绝后，恐怕就不会带你来找我了。”
“才不会，她最疼我了，一定舍不得看我难过的。”顾燕帧说道。
社戏的队伍这时候停了下来，在一块空地上唱了起来，顾燕帧踮起脚张望着，“这有点远……”可是前面一群人围着，他们两个大男人挤进去也不太好。
“要不，站高一点？”小庄看着他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指了指身边的大松树，建议道。
顾燕帧打量了一下那棵树，树干并不笔直，倾斜着插在地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横出一枝粗壮的侧枝，与他而言，很好爬的一棵树，但是……他看看小庄：“你行吗？上得去吗？”
小庄有点调皮地眨眨眼，“你扶我。”
旁边敲锣打鼓、人声熙攘，眼前美人笑颜如花，顾燕帧飘飘乎也没有细想，就应下了，反正有自己护着，怎么也摔不着他。
他正帮着小庄往树上攀去，突然身后一声怒喝：“林小庄，你给我下来！”吓得小庄浑身一激灵，脚下一软，就滑了下去，幸好顾燕帧手疾眼快一把接了个满怀，没摔着。
顾燕帧怒极，朝着身后就吼了回去：“谁啊？大喊大叫的！吓着我们家小庄了！”然后看清身后迈着气急败坏的步伐走过来的人，顾燕帧的气焰顿时就萎了，“林副站长，你、你怎么来了？”
林楠笙凌厉的目光扫过顾燕帧，惊讶地暂停了一瞬，最后落在小庄脸上。顾燕帧瞬间警觉，手悄悄握住了藏在腰后的匕首，林楠笙，他该不会是来抓小庄的？他如果敢发难，这么近的距离，顾燕帧敢保证能一刀让他毙命。
谁知道小庄竟然乖乖站好，毕恭毕敬还有点心虚地叫了声“哥”。
“哥？”顾燕帧震惊之下手一抖，腰后的匕首竟“噌”地一声就拔了出来。
林楠笙反应也是极快，当下扭住顾燕帧的手腕夺了他的刀，同时脚下用力一绊。猝不及防之下，顾燕帧摔到在地并被林楠笙死死压住，同时他腕子还在林楠笙手里，他吃痛大叫：“手……手要断了！哥，都是误会！误会！”
突发的变故让小庄愣了两秒，正想出言劝阻，林楠笙已经直起膝盖开放了顾燕帧，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之后目光一转看向小庄就是一通诘问：“你好利索了是吗？又能走路了是不是？居然招呼不打一声就从医院跑出来，还跑出这么远？！还……还爬树？你也不怕掉下来再摔个好歹的。”他忍无可忍地指了指顾燕帧，“还有你，那么长时间没个人影，一回来就不干好事！”
小庄，轻声嘀咕：“好得差不多了，再说也没跑出来多远……”
顾燕帧，小声絮叨：“我也想早点回来的啊，再说掉下来那也是你吓的……”
然而当林楠笙那压迫感十足的目光扫过来……
“哥，我错了！”两人竟异口同声。
“谁是你哥？别瞎叫！”林楠笙对着顾燕帧怒道。
顾燕帧悻悻地不说话，心里却道：“媳妇儿的大哥，可不就是我大舅哥，不叫哥叫什么。”
林楠笙嗔怒的目光在小庄身上停留了几秒，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无奈啊……“走吧，车在那边，我送你回去。”
小庄应了一声，很自然地把手伸向顾燕帧，让他扶着自己，顾燕帧也自然无比地接过来，扶着他慢慢跟在林楠笙身后。林楠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禁失笑，这两人关系还真好，竟比跟自己这个亲大哥还要亲密几分，也不知道顾燕帧这个泼皮小无赖是怎么得了小庄的青眼，不过看在他可以冒死去救小庄的份儿上，这恩情，他记下了。
回到医院，小庄免不了地被主治医师一顿训斥，连带着今晚值班的几个护士也被狠狠批评了一顿，小庄自知理亏，只能乖乖低头认错。
林楠笙面沉似水地站在一边不吱声，顾燕帧想护短也开不了口，确实是小庄有错在先，尤其几位护士姐姐着实无辜，小庄什么能力？有几个能看得住的？除非24小时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但是，又不忍心看着小庄一直挨骂……
“那个……我能不能插个话……”最终，顾燕帧还是弱弱地开了口，“我知道小庄这事儿做的不对，但大夫您看今天挺晚的了，大家都挺累的了，要不今天就这样？您要是还生气，等明天小庄休息好了，您再继续？”
小庄赶紧跟着应和：“今天确实有点累了，您也忙一天，要不……”
50多岁平日里优雅知性但此刻异常严厉的女医师，缓缓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顾燕帧，小顾只觉得心里一紧，这气势简直不输林楠笙，吓人，太吓人了，果然敢于给人开膛破肚的女人不好惹。林小庄你胆儿可忒肥了，这样的医生你还敢不遵医嘱？
医生看着小庄运了几口气，然后满面冰霜地说道：“我今天一整晚都在，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随时找我。”然后迈着雷厉风行的步伐离开了。
顾燕帧和小庄同时松了口气，一直看热闹的林楠笙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绝对不敢了。”小庄摆摆手，心有余悸地说道，然后他接着问道：“哥，你能不能跟季医生商量一下，让我回家？我知道你一直不放心，但是我真的没大碍了，而且燕帧也在，他能照顾我的，你不用担心。”
顾燕帧连连点头保证，“哥你尽管放心，我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修理电器什么都会，小庄只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绝对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林楠笙，对顾燕帧：“你别叫我‘哥’，不是你哥，咱俩没关系。” 对小庄：“这事儿明天再说，今天早点休息吧。顾少爷，你……”
顾燕帧立刻向着小庄的床边移了两步，满脸都写着“我不走”。小庄也说道：“哥，让他再陪我一会儿。”
林楠笙也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他们生死未卜地分别良久，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只告诫了一句“别太久”就出去了。在回身关门的一刻，他看见那两人相视而笑，那眼神，用情意绵绵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突然想起那顾少爷那男女通吃的荒唐行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但下一秒他又劝诫自己：想太多了，小庄不是没谱儿的人，不会跟着顾燕帧一起胡闹的。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顾燕帧低头在小庄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让小庄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泛起淡淡的一丝红晕。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轻斥道：“这是医院，别那么没正形。”
“可是我想你了。”顾燕帧看着他的眼神委屈巴巴，让小庄不由得心软。
“这两个月，你去哪儿了？有没有受伤？”小庄问道。
“有，”顾燕帧握住小庄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伤心得很。”
小庄看着他那明显在撒娇的表情，手握成了拳，轻轻锤了他一下，“说正经的。”
“我很正经啊，”顾燕帧说道，“我就是撞上一块石头晕了过去，被水冲到下游去了，倒是没受伤，可是我找不到你是真的很担心。这家医院，我之前也来找过，可是他们说没有你这个人。”
“我的身份暴露，我哥为了躲避国民党对我的追捕，在替我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用了假身份，”小庄解释道，“可是我们也给了护士你的照片，如果你来过，她们怎么会没告诉我们？”
“呃……我做了伪装过来的，我那时候不是还在被通缉么，我怕我被抓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顾燕帧有点懊恼地说道，“早知道我不化妆了。”
两人对搞出这样的乌龙皆感无语，许久，小庄轻笑一下，如此也好，他也不太想让顾燕帧看见他那时候半死不活的样子，徒增烦恼。
“林楠笙，真是你哥？”顾燕帧突然问道。
“是，之前我以为我们立场相悖，没敢与他相认，”小庄答道，“后来我知道，他不仅是我哥，还是我的同志。”
顾燕帧有些意外，但很是替他开心：“这样真好，你有亲人了，以后就不用再羡慕别人了。”
“嗯。”小庄点了下头，笑容很是满足，随即他轻轻靠在了顾燕帧肩头。久寻无果，今天却是这样意外地再相逢，像做梦一样。现在他心情平复下来，全身都松弛了下来，软绵绵地一动都不想动。他就这么靠在顾燕帧身上，睡着了。
顾燕帧又偷偷亲了他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扶他躺好，然后离开。门外，林楠笙正在等他。
“林副站长。”顾燕帧一本正经地打招呼，这可是小庄的兄长，必须好好表现，最好能抹掉之前的一切坏印象。
“叫我林大哥就好，已经不是副站长了。”林楠笙出乎意料的和善，让顾燕帧吃了一惊，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改口叫了声“大哥”。
“顾燕帧，”林楠笙很是郑重地看着他，“谢谢你救了小庄。”
“这是应该的，”顾燕帧被他弄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跟小庄……关系好得很，这一年多里他教会我很多东西，也帮过我、救过我，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有危险却不管的。”
林楠笙看着他，笑了笑，“小庄说你为人赤诚重情义，果然没说错。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他迟疑了一下，神情有些为难，“小庄，他在医院住得并不舒服，我问过季医生，他目前的状况也的确可以回家休养，只是……”
“我懂！”顾燕帧立刻意会到了，“我一定照顾好他，这个您尽管放心。”
“这……你真的愿意？会不会太麻烦你？”顾燕帧答应得如此痛快，倒叫林楠笙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你看我刚好也没地方去，跟小庄住在一起正好照顾他嘛。”顾燕帧强忍着不让自己太喜形于色，他怎么可能不愿意？简直乐意之至好不好，生怕林楠笙太客气了不肯让他照顾小庄呢。
“真是太谢谢你了，”林楠笙被他的真诚和热情感动到了，“我和小庄，分离了20多年，才相认我就差点再一次失去他，我在河边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身上十几处的骨裂骨折、多个内脏损伤，三个医生用了7天时间才把他从鬼门关抢回来，光输血就输了4000ml，几乎把全身的血都换了一遍……”林楠笙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我也想多陪陪他，可是人民政府刚刚接管了上海，事情太多。”
顾燕帧也听得鼻根儿酸溜溜的，心疼得很，小庄这得受了多少罪……“林大哥，你别难过，”他劝慰道，“小庄一定也不愿意看见你难过的，你就放心把他交给我，我一定好好对他。”
顾燕帧这话说得，就像毛脚女婿对未来岳丈做出的承诺，但林楠笙也没想太多，反倒是安下心来，他和煦地一笑，说道：“一时激动，让你见笑了。”
顾燕帧连忙摆摆手，笑得很是纯良，且心里暗暗欢欣鼓舞：多多给大舅哥留好印象，万一日后他与小庄的关系曝光，兴许会看在自己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包容一二。
林楠笙朝着他歪了下头示意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顾燕帧脚步动了一下，就再也挪不动了，“我……”他扭头朝小庄的病房看了一眼，“我可不可以不走？我想留下。”
林楠笙迟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他能理解此刻顾燕帧的心情。
顾燕帧顿时笑逐颜开，一边说着“谢谢哥”一边就转身回病房了。林楠笙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自来熟呢，叫哥叫得还挺顺口。
顾燕帧坐在床边，看着小庄的睡颜出神，他心里微微的闷痛，却又宁静。夏夜的微风，卷着一丝清凉和栀子花的香味从窗外吹进来，一会儿工夫，顾燕帧便也昏昏欲睡起来。
这两个月来，他没有一天睡好的，始终在忧心小庄的安危，现在，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他就那么伏在床边，握着小庄的手，闭上了眼。他笑了一笑，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此心安处是吾乡”，而他的心安之处，就是小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