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笔记》 清 清凉道人述（七）

杂记 二十 广西全州湘山寺，有尊无量寿佛的真身，他的法名为“真源”，真源是唐肃宗时期河南灵宝人，于衡山修道，后来定居于湘山寺，七十年后在湘山寺涅槃，寿命一百五十余腊。他的徒弟漆其身入龛供养，僖宗时期，被奉为“无量寿佛”，所经历的每个朝代皆香火鼎盛。 明朝时期，有位巡方御使姓史，史某人认为真源的那些传说是荒诞蛊惑民众的说法。他呢，故意到寺院折断真身的一根手指，刚走出寺门，忽然呕血而死。 不久，寺院的僧人频频梦见史某人来说“我折断了佛指，护法神很愤怒，因而我死了，你为我塑像在寺门前，向众人示明我已经皈依，被赦免罪戾。”寺院的僧人于是找来工匠，塑史某人的像，放置于山门。 州官知道这件事后，认为僧人造妄，准备惩罚寺院的僧人，并将史某人的塑像毁掉。当夜史御使来州官的梦中，州官再也不敢提毁塑像的事。 真源的那根断指被一小童拾到，他将断指放袋中拿回家。夜里，小童的父亲梦见有一穿金甲的神，持杵追逐自己的儿子。父亲醒来后，问儿子，小童向父亲说自己捡到根断指；父亲赶紧拿着断指来到湘山寺归还，寺僧重新漆指，并用胶粘回原处。不久这新接上去的断指自行掉下，粘上去几次，每次都会自行掉落。寺僧想没法子，于是将断指装入一匣子中，放置于座前。 二月八日，佛陀诞生日子的这天，四方信众云集于寺前的市场中，市场有卖画、卖书、卖古玩、卖皮、卖古币、卖珠玉，以及一切杂货，人们称为“庙市”。这一天，汉口、沙市、佛山的生意人也会前来做买卖。州牧以及佐二巡司在二月八日，会带人昼夜巡视。 我在乙亥年二月二日，乘船途经全州城下，此地距离寺院不到二里，因而前往游历。虽然还未到佛陀诞辰的纪念日，但已经来了不少作买卖的生意人。 我从西门走入寺院，遇到一居住处，这里的屋子用竹木绑缚而成，屋顶覆盖茅草，或者竹子做的竹瓦，一排连接出租给人，一间接着一间，屋的两旁根本不留空隙。 来到寺门内，见史御史戴纱帽穿红袍，面向门外肃容坐于大殿宏敞处；供养在后殿的真身，头面黑而有光，这是因为每年加漆造成的；身穿袈裟，无法见到身体，下颏的胡须长到胸前，人见了都很惊讶，寺僧说“祖师圆寂时，胡须未漆，所以长到如此。”断指贮藏在一香檀木作成的匣子里，我看到有人打开观看。 寺院的后面有塔，塔不算高。乾隆四年，张广泗将军奉命讨伐南宁苗人，他经过此地，在上面题诗，字大概五、六寸大，笔力挺劲，我现在只记得二句，就是“四面八方舍利子，东西南北金刚身。”其余的我忘了，可惜解缆匆匆，没时间遍历全寺，今回忆起，心中深感遗憾。 二十一 乾隆庚子年六月，冯在田先生从江南回来，与我闲聊中，偶尔会说起他所听说的一些异事。 泗州有位姓张的人，靠捕鱼为生，和老婆驾小船往来于洪泽湖捕鱼。某天，接近傍晚时分，岸上有位身材高大留髯的人负着行李，弯腰走到湖岸，高声呼叫张某渡他过湖。此时，张某正要下网，于是推辞不渡。 那人说“你捕鱼不就是为了钱嘛，今天我可以加倍补偿你的损失，怎么样？” 张一听此人这么说，于是答应他。此人上船后，对张某说“我要渡到某处。现在天色已晚，而且我正在生病，无法夜里行路，今晚我就宿在这条船上，明天五更时，再来渡我上岸，我会加钱给您，可以吗？” 张某答应，此人转身入船舱，张某离开时，听到他在船舱里呻吟。 张某与老婆依约五更来到船上，在舱外叫唤客人，但没声音答应，也不见起来。张某进舱看，发现人已经病死。张某顿时惊慌失措，他赶紧出舱与老婆商量，最后决定将此人投入水中。 夫妻二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准备将人投入水中时，发现这人特别重；于是放下尸体检查，发现此人的裹腰布里头有黄金、白银，再查看他的行囊，里面也是装着黄金、白银。 张家女人说“我们得到他的钱财，怎么忍心将他丢人水中，可替他买棺材入殓，会引起他人的怀疑，怎么办好？” 张某说“我知道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个土墩，一个棺材停放在那儿，现在天还未亮，我们去那，撬开棺材，将尸体放入，怎么样？”老婆一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二人驾船到土墩处，土墩四周皆水，无人在此居住，张某先上岸，撬开棺材盖，发现棺材里已满，最上面铺着几件破衣。张某掀开破衣，破衣下面有骨头，但没见到骷髅，仔细看原来是羊、猪的骨头，味道很臭。张某将这些骨头拿出棺材，发现羊、猪尸骨底下，满满都是黄金、白银。夫妻俩非常兴奋，将这些黄金、白银运回船上。再将棺材里的羊、猪尸骨以及破衣丢入水中，而后将尸体抬来纳入棺材中，钉好棺材盖。 之后，张某夫妻将黄金、白银藏到一隐秘处，不敢拿出来用。并且每日到土墩附近捕鱼，观察有没人来棺材附近。 不多久，邻县破了偷盗案，盗人除了头目在逃，其他人都被官府捕获，盗人供认他们将抢劫来的金银藏在某山多少，某湖多少，土墩棺材也招认了，官府带着盗人到招供处起脏。来到土墩处，启棺材盖见里面有一具死尸，并没有金银，官府让盗人来看，盗人说“这位是我们的头领，为何死在这里？”官府的验尸官仔细检查，确实与所报的年纪相符，捕快也有人认识这个人，但找不出为何金银没了，人却在棺材里面的原因。于是，官府照旧把棺材封好，将盗人带回结案。 赵某知道事件缘由后，心中也很不安。 几年后，盗首的棺材渐渐腐败，张某与老婆到土墩，将盗首的骨头捡出来，装瓮埋到高阜。当天夜里，张某梦见盗首来对他说“您拿走我的财物，不是有意谋财，之前将我入殓，现在又埋葬我。您对我有很深的恩德，我要投生成为您的儿子，报答您的洪恩。” 第二年，张某老婆果然生了个儿子。张某从此再不捕鱼，取出金银经营运输，几年后成当地首富。他的儿子从小力气大，有勇气，经常与人斗狠；但一见父母呵斥，便屏息不敢动，之后渐渐收性，继承并守住家业。 二十二 鼈是越小只越贵，最贵的是“马蹄鼈”。我以前在梧州时，于南熏门外市场，见到一只像车轮那么大的鼈，卖的人正忙着分割卖人；我最初以为那只是鼋，但走上前仔细看它的头，发现不是。 和我一起的江西好友李秉裁，买下裙部的一块肉，回家后跟猪肉一起煮，他让仆人去邀请其他的好友到家一起品尝，大家都说味道非常好，但我不敢吃。这些人吃了后，也没见身体有什么问题，就是口比较干燥。 我到武缘时，还见到另外一只，这一只比我在梧州见到的还要大，有一跑运输的船家以一千二百钱买了，运到南宁卖了三千钱。 《本草》说“大的何首乌，里面有浆，喝下这浆，白胡子、白头发能转黑。”我家乡市场我见到有人在卖一个一斤多的何首乌。 在桂林太守商敬思家中，正好遇到镇安傅圣送他的一枚形状像扁甕，估计有三十七斤左右的何首乌到。一见此物，我很吃惊，以为是仙物。后来我到镇安，特意去拜访傅公，问起这件事，傅公说“镇安很多，在深山中还能找到一百多斤重的，但出产的地方路途远，还很危险，所以很难运出。这儿的人将它削成粉，然后蒸熟吃下。”据我所知道的，镇安没听说有人吃了头发变黑的说法。 全州出产百合粉，与我家乡出产的藕粉相似，都十分白皙，吃了对人的身体有益。出售的人将粉装在一粗纸糊成的若竹筒的套子里，一个纸筒装一斤粉，卖银五六分。我因其所卖的价格低廉，怀疑其效用。之后，到萧山来家中聊天，萧长期居住在全州，我问他这事，山来说“在全州往西的山，延至六洞的诸山都是百合。当地人也以种植百合为业，最大的一枚五、六十斤，最小的也有六、七斤，物多了自然价格低廉，没什么好奇怪的。”山来说完，到屋里间取出他所收藏的一枚三十余斤的百合给我看，其外形与我家乡的白百合一样，但实在是太大了，这点令人惊异。 以上所说的三件事物，我说给他人听，每人都怀疑我说的，甚至有人认为是假的，是我编出来的故事。我要是没亲眼见，我也会以为是假的，但我是亲见，自然打从心底相信。呜呼！事物无穷，少见识自然感觉怪异。可是读书人也不能妄发议论，有些确实是因为自己见识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