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闪耀之时》05 终章
第五天：
李立明接过她手里的刻刀，一只手轻轻地拨开她衬衫衣角，刀过之处血流如注，他开始慌了。刻刀继续划过她的肌肤，艾米丽眉头紧锁，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拳头攥的死死地。刀子顺着她的锁骨横着拉开一条约为3cm的口子，他看到皮肉一点点分离，白色的锁骨展现在他的面前。
李立明放下了手里的刻刀，低着头说道：“我们，不一样。”
艾米丽从床下摸出医疗箱，找到一种像是拉链一样的白色绷带贴在自己的伤口上，轻轻地一拉伤口便被缝合了。
他的胸口依旧裸露着。他们不一样，艾米丽是血肉之躯而他则是一台冰冷的机器，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一点。现在他神游天外，他以一台机器的视角审视着自己，思维出现了奇妙的反应，一瞬间他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喊道：我不是机器！我是人类！可终究没能开口。
他想要将胸前的皮肤复原，试过几次之后发现撕掉的皮肤并不能再次附着在他的金属躯体上。
“需要粘合剂。”
艾米丽一边说一边在医疗箱里面翻找，最终无奈的摇头道：“抱歉，这里只有人体粘合剂，但愿……”
“算了。”，李立明摇头拒绝到：“反正它只是一种装饰，继续披着这件外衣反而会让我觉得不好受。虽然这么说有些自欺欺人，不过我依然觉得我是人类。虽然我对人类的概念并不健全，甚至说连人类的概念也不理解，但是坐在你的面前我能感觉到我们是一样的。”
艾米丽抬头看了看紧锁的房门，用手指了指门外问到：
“那？和他们呢？”
“他们？”
“安东尼，赞，你可，特维克还有加里，你能感受到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艾米丽在等待他的回答，这个回答十分重要，无论是对于他，对于她，还是对于它们来说。
李立明思索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艾米丽就好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双肩松垮，目光带着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的物件。
“我们不一样。”
李立明点头。
“你不会理解的。”
李立明继续点头，这次似乎更加的坚定，只是不明白这股坚定从何而来。
第六天：
李立明被带走了，期间发生了什么艾米丽并不知情，现在她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笼子里的人不需要思考笼子外的事情，命运被掌握着看似是一件极不讲理的事情，可她也在疯狂的吮吸着被掌握的安逸。
昨天她睡得很好，加里并没有因为她杀了自己一次而对她加以报复，并且给她送来了美味的巧克力蛋糕。
她是幸运的。
其实每一个试验品都是幸运的，他们当中大部分都可以健康的度过一生，当然，大部分。
她就好比笼子里的鸟，收起羽翼，丧失掉对远方的憧憬与幻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现在这样，挺好。
第七天：
这天他再次见到李立明，他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
它们修复了他的机体，虽然还能看到身体上裸露的插线孔，可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它们更新了他的资料库，现在他已经真正的从“冬眠”中苏醒了过来，成为一个健全的“人”了。
“感谢您创造了我，如果不是您，像我这种老掉牙的机型或许我这辈子也不会被激活。您是我的母亲。”
艾米丽苦笑一声：“但愿如此。”
“我们商讨了有关于您的处置方式，我为您尽最大努力争取到生存的权利，您不会被赋予‘展品’的职能，可以跟随我们一同返回地球生存。”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立明摇了摇头。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背对着她说道：
“因为您的程序，这台机器创造之初的行为并未上传到主机数据库。而我的机体记录中存在着大量的空白区域……如果后续对我的研究有何进展，我会尽我最大可能将结果公布给您。希望您能够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李立明离开了，艾米丽看了看掌心被汗水浸湿的刻刀，终于将它重新放回到书桌下的小抽屉里。
三十天后：
“请坐。”
艾米丽在李立明的引导下来到主控室，经过三十天的休整所有的仪器已经能够正常运转，显示器上再也不会出现令人烦躁的红色警告。
李立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而他自己却站在门口，像是警卫似的。
“你今天，很有精神。”，艾米丽调侃到。
李立明看了看身上的淡蓝色西装，跺了跺脚下不跟脚的皮鞋，大概是因为研究需要他剪掉了自己的头发，光秃秃的显得有些滑稽。
“我翻遍了仓库也没能找到一件合适的西装。很显然，我也是它们的展示品之一，用于展示它们科技进步中的某一节点。如果不是您，我将永远不会被赋予思想，如果那也能被称之为思想的话。如您所见，老旧的机体中并未搭在随机数发生器，所以我的思维并不是真正的人类的思维。”
艾米丽对他的话似乎并不十分感兴趣，她一边查看着主电脑的恢复情况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其实人类的行为也未必是真正随机的。人类未必比机器高明，生物与机械的对决直到人脑被彻底破解的那一天终将落下帷幕。”
“那我将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艾米丽惊讶的看向他。
李立明依旧靠在舱门边，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自然的，温暖的，善良的微笑，与她所见过机器智人资料库中所有的表情都不一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李立明就是一个真正的人。可是李立明也好，A1也好，都是她亲手创造的，她自己最了解不过，唯一的希望1601也不复存在。
两人相视良久。
李立明点了点头：“我确实不记得我是什么试验品1601。也不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
李立明忽然关闭了舱门。
艾米丽歪着脑袋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这么做，现在她只能透过小小的窗玻璃看到对面李立明那光秃秃的脑瓜儿。她走到舱门前，十分不解的看着窗外的李立明，一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种感觉又仿佛抽丝一般的离去，什么也不存在了。
“我爱你。”
艾米丽愣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出自李立明之口。一时间她想到很多答案，很多答案，却无法抓住其中任何一个。
李立明伸出手抚摸着玻璃后的艾米丽，嘴角挂着一丝丝微笑。
“艾米丽，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一股热流顺着艾米丽的眼角溢出，她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的双手隔着玻璃与另一双手重合，似乎能以此感受到他的温度，甚至是情感。
艾米丽摇着头，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不敢相信，还是要否定什么。
“贾德？”，她尝试性的问到。
对方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是贾德。”
艾米丽稍微泄了气。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没有任何理由的爱上了你。艾米丽，我只需要你承认一件事，无论如何，我相信您创造出来的我，是一个真正的人。即使这个人不太健全，您是我的母亲，是我的上帝与造物主。”
砰！
一声枪响，她看到一只M1911拿在李立明手里，枪口冒着一缕青烟。他大概是尝试了一下这把古董似的武器是否还能使用，随即便将枪口指向了自己的胸口。
“我和它们不一样。”，李立明坚定地说道。
“如果我和它们一样，我就不会将枪口对准我的同胞。”
“贾德？”
李立明摇了摇头：“非常抱歉，我的资料库当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于贾德的讯息……但是贾德并非完全不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的原因。有关于脑部讯息提取以及融合的可行性与结果，既是不可行的，也不是那么完全，因为我能感受到他的一部分得到了保留。”
李立明哭了，没人知道究竟是程序的运作，还是别的什么。
“是爱。他们扫描了我的主机数据库，甚至连逻辑处理器也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他们没能找到，隐藏在我身体最深处的那个，有关于爱的东西。您作为人类能告诉爱究竟是什么吗？它是一串数据，一种情绪，能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艾米丽摇了摇头。
“我曾经想过通过AI的程序来理解爱的含义。可是一想到那样一来对你并无好处便放弃了。智能机器人ai真的不配理解爱吗？我认为不是的，时至今日作为机械ai的我仍然认为我们可以通过复杂的程序解析爱的存在，人类能够理解的我们AI也一定可以……但是正因为它的存在，我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你？做了什么？”
李立明朝她笑了笑：
“因为我的资料库是干净的，在第十天它们接纳了我，也正是那一天我侵入了它们的主电脑。接下来的几天我关闭了它们，而我自己则在不断的思考，具体思考什么我也不太记得了，直到我发现了你留在pc上的日记……我像是发了疯一样，用手里的这把枪摧毁了所有机器智人的主机核心，并且将它们的尸体抛到了太空……后来的我几乎一直处于疯狂状态，我每天都看你的日记。我开始搜索日记中记录的，适合人类生存繁衍的星球，属于我们两个的伊甸园……”
李立明看向艾米丽身后的大荧幕，电脑主机上显示着飞船正在朝着一颗名为RJ45的星球航行。
“那是我们的伊甸园。当我发现它的时候欣喜若狂，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件事告诉你。但是立即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我不能重蹈你的覆辙……我只是一台机器，机器是不可靠的，不能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存在的。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失去自我，于是那个名为爱的东西驱使着我做出了选择……”
李立明解开西装的纽扣，掀起衬衫，将胸口那片皮肤掀起，打开外部装甲，露出内部复杂的电路板。
“再见了，艾米丽。I love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