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x泥岩」下一次曙光的祝福
「Doctor x Mudrock」 Fortune to Be Blessed Another Day

存在私设补全,剧情全部为基于海嗣灭世故事线产生的假想。

穿着斗篷的身影艰难地在树丛里走到了他的目的地,他的鼻腔里充满了潮水味,四周的泥土反常地潮湿,富营养的藻类瞬间泛滥成灾——是那些怪物爬过留下的盐水所致。
男人掏出一叠去年的报纸——《莱茵实验室疑似监测到伊比利亚内海的异常生物活动》——,用废墟里随处可以捡到的破烂打火机晃着了,瞬间,薄暮笼罩的囚笼一般的四周树丛的内壁被镀上火光。
男人蹲下去,把冒着黑烟的那一大卷报纸照了过去,就是这儿。映入他眼帘的是灰扑扑的一大团布料……以及那下面埋葬的曾经的生命。火焰凑近了惨白冰冷的脸庞,在火焰没照到的阴影里,他确信看见了有东西在蠕动。
“生命之水”——乌萨斯产的饮料瓶上贴着这样的标签。
男人把瓶子里的液体倒了点在面前的这具似乎在蠕动的尸身上。在报纸即将燃尽的一刻,他把手中的火种抛向了他的干员。
他借着尸身燃烧的光,把刚刚从那堆破布里翻出来的一张卡片揣在身上……工牌,背面标志:罗德岛。
吱嘎嘎嘎……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嚎叫和触手互相摩擦和在地面上搓动的恶心声音,他掏出手枪。在火的另一面,对着焦化食物发脾气的海怪被火焰照亮了半边,他扣动了扳机,打空了一个弹夹,那东西倒下了,体内的水浇在火焰上,传来滋滋的声音。
男人又一次走进了黑暗,正如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然后留下身后焰火的光明,咔,他换上又一个弹夹。新罗德岛……12月20日,于卡兹戴尔,牺牲+1。

吗啡全部用光了,医院的其它库存药也不多了……政府破产、军队溃逃、难民四散,援助只是停留在千里之外政客们的嘴里。夜空很静,整座医院大厦熄灯了。
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走入黑暗一片的大厅,直奔电梯而去。——说是大厦,也不过是特雷西斯执政时期,这里修建的一幢五六层的建筑。
叮,电梯到了底层,面前的一排电磁辐射隔离金属门映入眼帘。
这是“指挥部”。虽然周围只有一些旧时罗德岛的干员——愿意留下来的和无处可归的——在玩着各种各样消磨时间的东西。地下室的空气很沉闷,嗡嗡的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和耳鸣。在这之间,有些破烂的靴子踩踏木地板的声音就更为明显。
“你……生气了吧?”手里捏着一根练习用长箭的白发的库兰塔少女迎向他,犹豫了一瞬,才最终决定开口,“对不起。”
“没什么好抱歉的。”男人打开他的档案柜,把那张指挥板和值日表拿了出来,用手里的红马克笔勾掉了板子上的一个代号。
“博士,我帮你整理一下这些吧。”库兰塔女性走上前,“替’她’的位置……让我当您的助理吧,博士。”强硬的语调掩盖不了她不足的底气,惨白灯光下,她的影子向桌面压了过去。
“我不需要助理,”他晃了一下,站起来,“我没有什么文件和公务。”
面前高大而憔悴的身影从柜子里抽出那几份档案,不耐烦地抖了一下,似乎想把它们丢掉。“等等……!”声音冲破她咬紧的嘴唇,“博士,你怎么了!自从那个……”
“别说了!”男人忽然大吼,冲过来想要拉住他臂肘的少女愣住了,空气中回旋着变声器从巨响里缓过来的嗡鸣。“离我远点。欣特……【白金】。”
“为什……”——“别说了。”
滴滴滴滴!……是运动警报。穿着斗篷的男人手中掏出了一块发着荧光的屏幕。他仔细凝视着那里面的情况,但是黑影闪动,入夜后传来的画面看不大清。
“博士……?”
“我出去一趟。”黑色斗篷浮动,人影快步走向电梯井,“……没有作战,不许跟来。”听到身后长靴开始敲击地面,博士回头补了一句。
我死了。黑色身影想着,他知道。

“绝对不可能倒下……在他们撤离之前!”神经和肌肉都在烧成灰烬,但是那个庞大的身影还在顽强地挣扎着。她周围的两三个人形的生物也没有放弃抵抗。渐渐地,胜利的曙光接近了。
但这支队伍已经在黎明到来之前溃败了。物资、药物、体力耗尽,在卡兹戴尔的这座半死不活的城市里,他们无路可走。依照情报,前方的黑暗里应该有友军……孤注一掷地,那个庞大的身影带领着伤残疲劳的部队在黑夜里行军,遭遇的不幸却在此处阻断了他们的脚步。
失败了,高大的身影这么想着。嗡,重物划破空气,铁锤敲在面前的怪物身上,大地撕裂,岩石的尖刺撕碎了这个扑过来的生物。紫色的恐怖的血喷在那个身影伤痕和血渍累累的战衣上。黑暗里还能看见两只……
忽然,全身的关节崩断,肌肉脱力,盔甲般的战斗服中,作为燃料的那个少女失去了平衡,即将倒下……源石技艺使用过度了吗。她的声音透过沙沙的无线电传出来:“你们快往前走,友军就在前方……一公里,最后一公里……快走!”
“队长!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咳!能赢的,”挥舞着破烂大剑的萨卡兹在远处喘息,似乎也把身体逼到了极限,“能活着!我们一起……”
“笨蛋!别担心我……朋友们会帮我的,你们先走!”她跪倒着,勉强撑着巨锤维持平衡的姿势随着又一只海怪扑了上来而剧烈晃动,盔甲中的少女无力的肌肉在颤抖。技艺已经用尽,依然在透支的能量让源石开始结晶……
“别这样!你在寻死啊,队长!”另外一个大剑手伸出五指想像平常一样摇晃她的盔甲,但他失败了,只能让拳头狠狠砸在地上——同一瞬间,泥土和巨大的岩块拔地而起,山崩般朝海怪们砸过去。
身体和神经都崩溃了,不过没关系。这不是在寻死,因为这是她的最后一次呼吸、最后一次心跳、最后一次战斗,也是她的责任。……她明白。她感知到额头一点冰凉……啊,是那个金盏花发卡,以及那个代号为【博士】的男人在似乎很久之前和她的故事。男人的笑脸浮现出来,她忽然有一种被陪伴的感觉,暖乎乎的。
她扶着锤柄,缓慢而铿锵用力地再次举起、砸下巨锤。
视野陷入黑夜,濒死的少女听见了清澈的鸟鸣,阳光洒向她的双眼。

“又失败了?”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男子自言自语着,不解地挠了挠鼻尖。舷窗窗台上的那个花盆里,种下的那些金盏花种子刚萌发,幼苗就枯死了。
“博士,您还有种花的爱好啊。”忽然,他身边传来了泥岩温柔的声音,他侧头看,肩侧站立着白色头发的萨卡兹少女。清晨的阳光涂抹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她深邃的红色双眼好奇地盯着他,忽闪忽闪地眨着眼。
“啊这个——我也是刚开始学啦。”男人耸耸肩,尴尬地微笑着,转头指着那个枯黄的幼芽,“这已经是这几个月的最好成绩了,至少它发了芽。”
“要不然我也来帮你?”少女伸出手指拈了一点土,观察着,“喂,博士,你的肥料和催化剂都把花土弄板结了诶。”
“啊哈哈……对了,泥岩。抱歉了,这东西本应该是送你做圣诞礼物的,”边说着,博士边把花盆收了起来,掏出了一个金盏花图案的金属发卡,“唉,还是送你这个吧。你看,盔甲里战斗的时候,要是有头发落下来挡住视线可不方便用手拨开吧。给你——圣诞快乐!”
她的瞳眸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微光,明亮而洋溢着喜悦。温暖的身躯拥抱在一起。

“唔……”好明亮的梦,回光返照?还是已经死掉了?……少女忽然发觉自己被寒夜里一只冰冷有力的大手托着脊背。她缓缓辨清了浸着血的模糊视野里传来的图像。自己被从盔甲中抬了出来,面前黑衣的人影在给自己注射药物,镇静剂让矿石病的创口不再夺走少女的呼吸,一切安静了下来,四周的黑夜很浓,但是某种黎明的预感让四周弥漫起安宁——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已经没事了。伤口附近的组织很健康。”少女面前黑衣的男人声音低沉而机械,简直不像是人声,“前面一公里就是新罗德岛了,走吧。”
“他们几个……”浑身血污斑斑的萨卡兹少女虚弱地发问,“他们……”她向黑夜恳求着,“咳哈!矿石病恶化了,她咳出血雾,虚弱的肌肉不断痉挛。她喘息着。
过了许久,当泥岩的呼吸终于平复,男人终于听到了这句话,黑色的身影伸出寒冷的手,拨开少女浸透了血而挡住双眼的头发,温柔地掖在她额角的金盏花发卡上。
“你的伙伴?”冷漠的机械男声问。
“你,的,伙,伴。”他自说自话地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就让她靠在废墟墙壁上,自顾自地把弹夹从枪身上拆下来,子弹空壳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人类就是这样,不是么?”咔哒、咔哒,虚弱而沾满血污的白发少女注视着那团黑影,他在重新装填子弹,咔哒、咔哒。“感情、理想、执念……”
啪嗒。男人打了个响指:“——就是一瞬间的事。”
随着破败小巷里黎明前的风,男人沙哑的嗓音透过变音器笑了出来,一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我疯了。博士这样对自己说,还真是,就是一瞬间的事。
叽叽嘎嘎……黎明前黑暗和寒冷最浓重的时候,恰巧怪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为少女守夜的男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拔出了那支大口径的铳械。

……“欣特莱雅,你这么急,不会是急着要去找那个精神病吧?”岛上的雇佣兵的身影闪现在走廊转角,“要我说,宁可他死了,被恐鱼给吃的渣也不剩才好呢,是吧?”
头顶老旧的白炽灯闪烁着,摇摇欲坠。那个男人还没回来。
“指挥官什么的,切!”那个少女空啐了一口,“……恶灵到底还是恶灵,从巴别塔那个时期就从没变过!什么石棺意外的——不过是个圈套罢了!表现得一副伪善,等到真的动了他的蛋糕,在他眼里我们不还是好用的棋子吗!”
……“差不多得了!”阴影里擦拭法杖的精英干员声嘶力竭地吼着,“博士他……”
“他?”雇佣兵的联络终端被摔在地上,沿着木地板噼里啪啦地滚到精英干员脚边,“诺,反正他现在已经死了,再也嚣张跋扈不到我头上。”
“博士他肯定不会死的!他告诉过我没有作战……”白金的脸颊涨的通红,拎着弓朝银发的萨卡兹雇佣兵逼过去,“他也绝不是那种虚伪卑鄙的人!”
“萨卡兹,你又知道些什么!他曾经也是和我们站在一起,对抗暴君、对抗歧视;他亲自关怀慰问感染者,为感染者治疗配药,四处宣传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
“被那样一个畜生的伪善骗了的你们还真可悲啊。”一个声音冷笑着,“要是真如同你们期望的,那个渣滓能平安回来的话,你们再慢慢问他吧——为什么明明能以一己之力单挑黑夜里的海嗣潮,却不能把那个攀在高塔上等待救援的萨卡兹年轻人救回来!”
“——免疫矿石病的人类,来关怀我们这些连猪猡都不如的东西……不会你们把他的伪善当真了吧!……真是,简直受够了!”另一个情绪激动的青年干员站在雇佣兵身旁,也朝休息室里缄默的空气大叫大吼着,“看看他是怎么指挥的!他就是这种为了自己的目的,把我们这些废物恣意牺牲的恶魔!”
“你根本不知道他对罗德岛做了多少!巴别塔也好、罗德岛也好,如果没有他,根本走不到那地位!”一个老干员在角落里怒吼着。
“是啊。先是串通’斩首计划’杀死特蕾西亚,然后借由海嗣入侵,抛弃、害死阿米娅和凯尔希,要是没有他,巴别塔、罗德岛,根本走不到这种烂摊子里!如今也好了,他……”
“闭嘴!”仿佛有谁把空气这根弦绷紧了似的,欣特莱雅感觉自己手中的箭马上就要搭上这根弦然后射出去。
联络终端的屏幕还在一闪一闪的。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不能死……”粗哑的嗓子一遍遍吼着,连带着恐怖的回声和绝望的感情,痛苦让他失去知觉,如同无数电钻在挖去博士的脑子。等到他从猝不及防的突袭中缓过神,触手从楼板爬过的声音已经从楼梯下传来。
奇怪,那句话是陌生的声音。
现在无暇想这些了,男人朝着木板楼梯的连接处开枪。子弹轰断了连接,钢索和木板跟着毁坏的破烂楼梯坠了下去——这样暂时就不会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了。
“泥岩!醒醒!……我们得走了!”黑衣的身影趁着这短暂的安全跑向在墙角蜷缩的少女,“泥岩!好点了吗?”
她看上去不对劲。博士让侧卧的少女面向自己。
“什……!”她痛苦的面庞转过来的一瞬间,博士惊讶地脱下手套,用手背靠着少女的额头。烧的很厉害——这样可不妙了。泥岩咬着牙,剧烈地颤抖着,冷汗直流。
“可恶……”又是一阵更痛苦的头痛,博士脑海里的说话声靠近了,他用枪托使劲抵住太阳穴,疼痛也没有缓解多少。几乎就在同时,左手怀里的泥岩抓住了自己的头,痛苦地掰着萨卡兹的角。难道——在精神攻击的压迫下,男人好不容易注意到了挣扎着的少女——她也是因为这种精神攻击而痛苦?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除了这两句的循环之外,男人还听到那个声音说了些什么,但是听不清。楼下海怪吱吱嘎嘎的声音更吵闹了。他急促地深呼吸着,但是晕眩更甚,“喂!泥岩,醒醒……泥岩!冷静下来,别管它,那个声音都是假的,是精神攻击!”
……“没关系。”泥岩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她被痛苦攥紧的喉咙里挤出,但不是在向博士说话。“没关系……很快就能回家。”
她颤抖痛苦而坚定地发声,宛如轰炸废墟里安抚孩子的青年母亲。
“很快就不痛了。”她声音很虚弱,颤抖着,博士听出来她快不行了,“……我们很快就到了……”
“泥岩!别被海嗣给迷惑了!快醒醒,该走了,泥岩!泥岩!”
还是不行,如果再不撤离的话……精神攻击加剧了,痛苦和要命的压迫让博士喘不过气。噪音、呐喊、尖叫、哭泣,海洋生物刮擦木地板的吱吱声和有翼恐鱼的叽叽嘎嘎。
不能这样再耗下去下去,也不能把泥岩留给那些生物……男人举起手中的手枪,瞄准了面前正在不断颤抖的少女。
抱歉,泥岩,抱歉……博士靠过去。某种顽强的欲望超越了他的理智,想让他最后抱抱这个少女。重伤、矿石病恶化、意识持续紊乱,如果不想下次和成百上千个大地恶魔战斗,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脆弱的楼板下面越来越吵闹了,博士冰凉颤抖的手指摸上了少女滚热的脸庞。

……手指滚热的触觉没有消失,那个少女柔软濡湿的嘴唇却与博士的分开了。晚霞让两人的身影蒙上黄昏的光。
“那个,刚刚大厅里那些气愤的话,”已经穿好了盔甲的年轻少女站在博士身边,在盔甲里,她的身影比博士还要高大。“对不起。”
“我知道,我们早就说好的吧?”还没有戴上兜帽的男子轻轻敲着本舰甲板的金属栏杆,“你们想去哪?莱塔尼亚应该回不去了,去萨米?乌萨斯?”叮、叮、叮。孤独的铁家伙漂浮在浸过潮水的沙漠上,男人敲着舰桥的栏杆。“总之……能走的话,离这片海越远越好。”
“博士你——为什么选我?”少女转过头,赤红色的眼眸中是复杂的情绪,“让我领队什么的……那个、让我稍微任性一会儿……”
她柔软的长发和温暖的体温朝博士靠过来,温馨的香味第无数次引发了博士脑海中无数的甜蜜。她熟练地把萨卡兹的角让开,她的头枕在博士的肩上,软乎乎的少女的肌肤贴着博士的身体,他们传递着某种甜得酸苦的气息,“稍微……任性一会儿……”
她哽咽了。
“嘛——别说傻话。总之,让你领队,就是许多许多原因啰。”博士伸手臂把她搂住,缓缓褪下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套,用手指擦拭着泥岩滚烫脸颊上的泪珠,“带着他们,感染得过重的,还有除了战斗部之外的女人、那些伤员和那些孩子……活下去。这不是我们答应好的嘛?”他抚摸着少女的肩膀,上面的源石结晶凝结在她仍然温润柔软的肢体上,此刻让他分外感到面前这个温暖的生命的美好。
“马上就要分别了吧。在这里,还有半小时……泥岩小姐,本舰马上就要开动了。”博士温柔的语气好像新婚时马上要出场典仪一般地催促着,“快点准备一下比较好哦。”
“一定要活下去,约好了。”男人伸出小拇指,“不仅是你,你也要负责让整支队伍平安抵达……拜托了。”
面前的少女缓缓从男人肩上昂起头,一如她成为队长的既往——“你说过会赶上来的吧,你一定会在战争结束时再来找我吧?”她瞳眸中的温情染上了坚毅,“答应我。”她从盔甲里抽出手臂,用白皙的小指勾住了博士的小指。
——“泥岩小姐,”在博士帮泥岩穿好盔甲,拿着她的头盔走向等待着出发的少女时,他把一束橘黄色的花插在她的肩头,“这束花是我终于种出来的,就在前天刚刚绽放。真巧,是不是?”
他们又一次接吻了。如晚霞一般美,如夕阳一般热烈。博士认真感受着面前少女嘴唇的温度,温暖的气息和睫毛上若有若无的水雾,“博士……”她用嘴唇的蠕动低语着。
大地开始颤抖,怪物的尖啸传来——梦该醒了。
博士手中的枪指着面前虚弱而痛苦的少女的额头……这对她是解脱吗?男人克服着对自己丑恶嘴脸的恶心努力说服自己。这对她是,对我也是。这对我们都好……不会有第二条路了,在这之后就到天台上去用钩索想办法回到医院大厦。这场相遇结束了——你会在天堂遇到我已死的灵魂,泥岩。你在那里会幸福的……看着面前少女痛苦的姿态,男人想。
心一横,男人的手指缓缓靠近扳机。
“博士……”她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博士。”她无光而充血的红色双眼睁开,“救我们,救他,求你……”说完便失去了一切刚刚恢复的力气,又瘫软在黑夜的一角。叽叽喳喳的精神攻击越来越吵闹,但是博士依旧无法从噪音中听到有效的信息。
救他?救谁……救我们?救谁……谁也救不了,又有谁来救我?他的手颤抖着,僵硬而无法再做出一步选择:这样一下,他还怎么能扣下扳机?泥岩——不识时务的孩子,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愈演愈烈的噪音让他停止了思考。砰!楼板碎裂,他们都掉了下去。

潮水一般的海怪朝着在精神攻击下无比虚弱的两人涌来,它们的视觉器官在黑夜里闪着微弱的红光,宛如冥河上空的繁星。恐鱼似乎发现了这里的食物,嚎叫着迅速奔跑过来。
“还……不能死!我还不能死,家、队长……家!”那个已经听得熟悉的陌生声音似乎传达了些不一样的话语,“还……还!还没完!”咆哮和悲鸣挤满了他的脑海,似乎想把他的意识夺去。
精神的重压下,博士在恍惚间注意到了一两只海怪朝这里扑来。——没错,那是海怪。本能地,男人忘记了一切,他张开双臂,挡在海怪和身后虚弱昏迷的少女之间。
嘭!狂吼声、扭打声拧作一团,海洋的浓重腥味袭来。他紧咬牙关预备迎接撞击与撕咬。他不清楚扛下这一击后会怎么样,少女是否真的能活下去……他不清楚,他也不管。
“家……温暖……火……回去,回去、回去……”不清晰的词语和吐字打断了一切嘈杂,博士听见了这些声音,宛如一个临死的老人在回味新生,压抑而哀伤的话语却不能清晰地吐出。
——博士等待的这一击始终没有来到。
他睁开眼。
那是个萨卡兹。——或许,称之为“萨卡兹的墓碑”会更为合适。
他仍旧高大的身影因为感染为海嗣而臃肿变形,身体畸变的血肉在不断蠕动,他控制不住手中残破的大剑,似乎随时都可能攻击什么东西一样。刚才的那声巨响看起来是他把扑过来的海怪击飞所发出的。
“你……”
“我……属于泥岩小队——队长,一切都很好——我……安全了,回去、”高大臃肿的身影说不出一句连贯正确的话,“回去、泥岩小队——我……没事了,队长——我……”
一份记忆在博士面对这位萨卡兹的时候,宛如传真一样,在博士的脑海显现。
“什么?你们疯了?知道带着你们行军有多难吗?还在这妄想着充当英雄!好不容易把你们这些拖泥带水的带到这边来……”
“知道再回头有多危险吗?”博士的视点跟随着这份记忆来到了一片营地,高大的盔甲中传出怒骂,泥岩手中的那叠报纸在地上一摔:卡兹戴尔政府宣布破产,所有武装力量从危险地区撤离。……等等——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日期,不就是我最后一次、在卡兹戴尔的信号基站停摆前的一个小时,朝她联络报喜讯、告诉她别担心我的那天吗?
“喂,你;你不是马上就要见到亲生母亲了吗?干嘛这么着急跟着我送死?还有你,你的儿子不是还在等你吗?你也不想让他这个年纪就父母双亡吧?”
“你们跟着我也只是累赘,快去吧,做点该做的事。”高大的盔甲中,少女扬扬头,指着后面无限延伸的看上去还安全的路,“去找你们的亲人,组建你们的家庭,找你们的温暖和快乐。……战争结束了,弟兄们。”
“什么?!”听到队长久违的愤怒话音,泥岩的队员们立刻沸腾起来。
“我是说,战争结束了。这里再往前,政策就改换了,海嗣入侵时期,身为感染者的你们也能被接纳,我们的战争胜利了,听到我这番说辞的、我的队员和兄弟们,接下来就该享受战果了。去吧,接着向前走,找到自己的温暖和美好,去吧,弟兄们,我一直在用朋友的眼和手感知你们、祝福你们……”
“那么队长呢?”
“我绝不可能抛下你不顾的,队长!”
宛如那次生死逃亡的最终的桥头,也是泥岩第一次结识罗德岛的地方,他们又一次站在了一起。不过这次绝对不行,因为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力。
“别跟着我送死,而且带着你们只会让我死得更快。快走吧,不要管我。”
“泥岩小队还没有解散。队长……您是想回罗德岛吧?为什么呢?
您就和那个兜帽人一样,天真而愚蠢。
几句气话和利益的诱惑是不能让一个家庭解散的,队长。因为我们泥岩小队、以及加入罗德岛后我们和罗德岛的大家,在这些年的战斗里形成成千上万的羁绊,这才是一个小队、一个集体、一个归属,对于我们所有泥岩小队的感染者、甚至之前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所有干员之间,都是如此。队长,我们都明白,现在护送平民的人物也完成了,我们这一群兄弟也必须得回去和家族和其他手足站在一起,你一直都是如此,也一直告诉我们如此……

“闭嘴!”博士的痛苦的记忆宛如新一轮涨潮,冲走了脑海中传递过来的,面前萨卡兹的记忆,博士痛苦地颤抖。“只有死,只有死是不能原谅的!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羁绊什么的,有什么好!”黑色斗篷下,变声器过滤的低音随着男人说话音量的提高而逐渐充满杂音,不知为什么,变音器似乎和它背后的本音都已经接近崩溃。
一瞬间,变音器崩溃了,未经修饰的声音原封不漏地传出来——“只有死!只有死才是不能原谅的,别的什么的都去他的吧!”博士的身影晃晃悠悠地、颤抖地站起来,“别再说什么蠢话了!你也是,小兔子也是,泥岩她也是!从来不理解任务的目标,从来不理解牺牲的意义,只会一味地抱着团去送死!”
……
“A6预备队,全队集合在前方一个街区,死守在那里,不允许撤退。”
刚说完这句话,阿米娅就拉过博士的衣袖:她悲哀凝视着我,仿佛在向我求助、又仿佛是在为我默哀——“这么随便地放弃他们真的可以吗?请再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博士!”
“想让被困在里面的受伤干员和大批平民撤退,这是唯一的方法。”
“那预备队的干员呢?他们就可以被弃置不顾吗?我们手下明明还有可部署干员,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支援?!”
“这么做不划算,阿米娅。这些干员要比前面的那些预备队员宝贵得多,只会强化攻击力和防御力的天赋全部给海嗣也没关系——他们回来之后也没有药物,让他们去吧,这是战略需要。”
“你……”
“风险太大了。放弃那些理想吧,阿米娅,现实一点。”
……“重复一遍,你们挡住之后,这片区域的大量平民和伤员就可以撤离。重复一遍,不允许撤退。”
……
“活下来,你们难道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吗?避开无价值的死亡,让死亡人数最少,这不才是人的本性吗?”男人的声音简直就在嘶鸣。
“大家一块抱团死有什么好?!羁绊什么的、牵挂什么的,不过都是你们理想主义者的自慰之辞而已!”

……深夜,新罗德岛的干员在不欢而散之后,就都去睡了。只有欣特莱雅一个人默默坐在那张在本舰博士办公室见过不少次的宽皮椅上——被格外艰硬的时间的研磨着,表皮已经旧的不成样子。她在坐上去的时候还被狠狠硌了一下。
外面隐隐约约能听到海嗣在远处爬动,少女忧郁地把头埋在臂弯,枕着胳膊伏在博士之前常用的办公台上。她睡不着:她不明白——博士并非W小姐所说的那样的人,但是她想起自海嗣入侵、罗德岛覆灭之后,博士的一切举止,似乎又说不出来到底他究竟如何。
……新罗德岛的地下室——也是指挥中枢——已经熄灯很久了,博士的办公位这里仅被一抹微弱的荧光照亮:那是W小姐的联络终端……感情、理想、执念,都是一瞬间的事吗?少女聆听着从联络终端里面传出来的博士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拨通的无线电话还一直挂在那里。
她听着对面传来的、经过变声器滤过的那个无情的声音,祈求着能知道些什么线索,为什么博士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闭嘴!只有死,只有死……是不能被原谅的!从来不理解任务的目标、从来不理解牺牲的意义……活下来!你们难道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吗!
听到久违的博士的真声,正在努力思考的白发少女不知怎么,鼻梁酸热,牙齿咬紧。伏在桌案上的身影的后背抽搐着起伏起来。

……海嗣的嘶鸣。博士已经难以思考,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恐鱼潮涌了上来,面前的萨卡兹军人高大而臃肿的身影的姿态很痛苦,似乎在强行控制着自己不对往日的队长和指挥官挥刀。
博士的手臂已经无力,他举起手中大口径的铳械,艰难地瞄准了面前挣扎着的、痛苦着的泥岩小队成员——很幸运,子弹还剩三发。没有了脑和记忆,就算被海嗣捕食也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砰!直透云霄的巨响,面前壮汉的痛苦挣扎结束了。那种扼着他的喉咙、几乎要把他一切能量都夺去的求生欲和痛苦、思念的情绪骤然消失。他倒了下去,一如泥岩许诺过的结果。
枪栓被血和未知组织卡死了,博士用力扯着枪栓,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得在被吃掉之前处理掉我们两人的意志,他想着。
可当他转头,把上好下一颗子弹的铳械对准泥岩的头颅时,他才发现泥岩已经顽强地克服了自己的伤病和痛苦,颤抖着跪坐起来。
“博士……终于见到你了。”她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血水蒙蔽,只能透过另外的血红色瞳眸凝视着她面前的、许久不见的男人,“我……来帮你了。”少女跪立着,摇摇晃晃地用虚弱的身体摆出了一个握着战锤的架势。与此同时,萨卡兹男人的倒下让海嗣失去了敌人,缓缓朝这里涌了过来。
“博士,一路上我们遭到了好多苦难……不过我们撑过这一战,就能回家了吧?——回罗德岛去。”
“傻瓜……干嘛回来?小队全灭,我们两个也要死在这里……我们不是约好了要活下去吗?就算这样你也要做这种傻事?”这次他久违地哽咽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差劲的队长?泥岩……”
少女摇摇头,她不再摇摇晃晃,也再次让他产生了某种久违的安心:“以前的博士,不应该比我还明白这些道理吗?博士,请好好回忆……我们罗德岛,一直都是被这样的情感联系在一起……”
“但是!但是,就算这么做明明是在送死,你也不惜为了这种虚假的情感而牺牲生命吗!你们宁可送死也要保护旁人的理由又是为什么?”
“不……这份情感绝不是虚假的。它才是真正的生命。”泥岩伸出手,从额角的源石结晶旁取下一枚金盏花发卡。
海嗣逐步逼近,绝望就在眼前。博士颤抖着,缓缓举起枪。
“等等……你不想说些什么吗?在最后。”虚弱的泥岩刚撑了没一会儿,就又支撑不住,跪坐下来,按下了博士举向自己的铳口——她面对着博士,深情地凝视着博士,鼻尖马上要贴上博士的鼻尖。
“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它一定实现?——再仔细回忆一下你的干员们吧,博士,他们每个人的音容笑貌,尤其是,请想些开心的回忆……这份情感,才是生命,才是’爱’,才是活着……所以,我们不是在送死,博士。请再想想那个愿望,那个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一眨眼间,似乎过了一秒、又似乎是一个世纪。男人的眼眶中盈满了眼泪,他哭了,以至于声音都难以听清:“想让我保护的罗德岛,所有干员都能活下去,再见到日出的曙光……”
男人掩面蜷缩在地,痛苦地抽泣着。
泥岩微笑着,摊开了博士的手掌,把冰冷的金盏花发卡放入他的手心:“博士……”
然后,他们再一次地吻了对方,这个吻是那么热烈、那么深沉;其中生命力在搏动、在挣扎、在窒息;紧贴的嘴唇和身体,经历过痛苦、背叛,留下无数伤疤;这是极美的、无可伦比的吻。爱、理想、执念……都是瞬间,却都为永恒。
——海怪扑了上来,撞在了博士拥抱着的岩石的硬壳之上,闪烁着弱光的联络终端的光线被撞断了,一切隐入黑暗。岩石巨人站立起来,无边黑夜即将倒下。

在黑暗的地下室,白发的库兰塔还在听着,远处传来的最后的宣言。
不,这份情感并不是虚假的,它才是真正的生命。而他一直在保护着罗德岛,他临死都希望所有干员能活下去,听着,少女欣特莱雅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她流着泪抄起了长弓。
……所有干员都能活下去,再见到日出的曙光。’
……
清晨,一个穿着褪色的白衬衫的中年男人从刚刚救助过的感染者孩子手里接过一颗糖,把它含在嘴里,走向了洒满阳光的卡兹戴尔田野——这里曾经是人类和非人类生物艰苦战争的地方。
活着并不容易,但是还要活下去,就算是为了点滴人生中必不可少的爱与美好而继续生活。
男人走到一片废墟前,几块石头堆成了一个矮冢。与此同时,这个小小的、无名的墓碑旁如今已经开满了金盏花。金黄色的花瓣在绿色的草上点点地浮动,承载着它们的泥土和岩石似乎也欣然在一片生机中安睡。
石块上刻了几个字:for the evils will be cut of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