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二创文】铁之夕 第四章 钢炉
煤炭,烟味,拥挤,脏乱,这是这个职工休息室的常态,但在不甚雅观的表面下,却是美好而又令人无奈的——生活。 ——摘录自姬海棠果的笔记 在昏黄的灯光下,炽红而又暗淡的煤炭,在沾满煤灰的破旧钢炉中缓缓燃烧,释放着那份曾埋藏于妖怪山下千百万年的能量。翻卷墙皮的棚顶、糊满报纸的墙壁,与沾染土灰的地面在热量的浸染下也缓缓升温,让破旧的房屋带上了几分温暖——一切都如从前一般。 哗啷! 用粗糙的大手一把拉开铁皮门,休息室暗淡的光线再次映照到了鼻高天狗眼中,但令人意外的是,与光线相伴的还有热腾腾的暖意——那对卸煤的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害呀,本来以为今儿回来碰不上你俩呢,结果这连炉子都给咱烧上了。” 看了看坐在床沿的射命丸文,摘下大棉帽,鼻高天狗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身后的白狼天狗抢了先: “嘿呀,我就说嘛,就算她们两个今天出去散步逛到人里去,也不能把我们给忘了。——大鼻子,你这件事没猜对,鼻子又该大了吧?” “哎呀,我是个鼻高天狗你又不是不直(知)道,本来就鼻子这么大,和猜事情准不准有啥关系?我猜错鼻子得大,那你猜错是不是耳朵也得长啊?” 听到犬走椛调侃的话语,大鼻子立刻笑骂着转过身去,大手一放,狠狠蹂砺了一番对面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身高占劣势的椛纵使挥舞双臂,死命挣扎,也没能摆脱头顶这座“五指山”的禁锢。 看到这般惨烈的场景,纵使是多年的冤家对头,射命丸文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啦好啦,不要在那里拌嘴啦,猜得再对也没有吃饭要紧。——果,你也快点吧!” “啊呀,我给炉子添完煤就来!” …… 矮桌平放,座位坐上,还没等其他职工坐稳,大鼻子就一马当先,朝着今天的饭菜动起了筷子。灵动的筷子飞跃而去,径直夹向了难得的硬菜—— 鸡架。 又是这东西啊…… 看着盘子中已被掰散的贫瘠骨架,姬海棠果不禁陷入了沉思。 在数十年前的大建设时期,作为承接幻想入的外界事物的中心,妖怪山市接收了大量工业设施。而在这些设施中,除了连成一线的工厂厂房与铁路线路外,还有一座……大型禽类养殖场与肉类加工厂…… 毫无疑问,对于天狗众多的妖怪山来说,这套设施绝对是与之毫不相配的事物。但考虑到拆迁成本与其他原因,最终,妖怪山市还是成为了幻想乡的禽类制品生产加工中心…… 这一点也不幽默,真的。 不过,随着工厂的投产,“鸡架”这种新奇的工业副产物也就进入了妖怪山人的视野。当一只肉鸡被去掉了各类易食用部分后,剩下的一层骨架与上面残留的零碎肉屑就成了它最后的价值——鸡架。 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或许,这种缺乏相关需求的副产品只能被用于食用外的其他用途——但改制改变了这一切。 改制的春风,吹过资源日益枯竭的妖怪山,送走了“效益低下”的公有会社们,也将便宜的鸡架捧上了妖怪山的餐桌。尽管有点膈应,但无论如何,它既满足了嗜酒的妖怪们的配菜需求,也在囊中羞涩的情况下,为失去了与就业绑定的社会服务的工人们,保留了最后一丝“手中有肉”的尊严。 “嘿呀,大鼻子你这菜相比那个什么幽幽子还差,就是那个黄,唉不对是白玉楼的那个。鸡架小碎骨头这么多,你以为你能像那个幽灵一样一口一只巧(雀)还不吐渣子吗?” 看到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坐在角落的一位职工放下筷子,对着大鼻子调侃起来。欢快的笑声在狭小的房间内迅速传染,顿时,几乎整间休息室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只有姬海棠果紧抱双臂,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在笑声的环绕下,大鼻子老脸一红,赶紧擦擦嘴,放下手里的骨架,向笑声的源头开了口: “你个天天坐车站的就搁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吧,给你撇车头上开一天车你能不饿?你、你们也都别笑了啊,多吃点饭,少说点话吧!这茄子夺(多)好吃啊,都多吃点儿,放凉了就没味儿啦!” 捡起筷子,老司机张开大嘴,如风卷残云般扫净了碗里的饭菜。一顿吧唧后,大鼻子又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床沿的两只鸦天狗。 “不过话说回来,这阵子又得多麻烦你俩啦……也不道今年冬天咋就这么邪乎,那大脑袋的也不管正事儿,他管啥呀?”抄起水碗狠狠灌了一口,大鼻子的怨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就内(那)暖气管子,咵咵的,都给它冻裂了,站里暖气全报废,根本就没人管它……本来咱几个在这屋子也就是吃个饭、眯个觉啥的,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们住其实也没啥。其实帮着打扫打扫卫生就行了,做饭都不必,结果现在还得麻烦你俩烧炉子……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诶嘿嘿……你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这种挖幻想乡墙角的行为,我们就已经知足了——寄人篱下,不做点什么作为回报我们也不好意……” 嘴上客气,实际行动却很实诚。射命丸文弯下腰,往下一探,往上一提,大鼻子刚买来不久桶装散白就上了桌。 叭—— 休息室外,到发线上的东风4C4031鸣起震耳欲聋的风笛声,打断了屋内的谈话。良久,大鼻子才摇了摇头,端起饭碗,转头对着紧靠着射命丸文的鸦天狗寒暄了起来。 “唉,你们这样虽然也能混下去,但一直这么混也不是个头哇……海棠啊,你俩的那个什么,买断金应该早就下了来吧?” 买断金?呵。 面对大鼻子的关心,姬海棠果并没有直接作出回应,只是长长地叹一口气,又狠狠地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米饭。圆满甘甜的米饭,在嘴里却只剩下了干涩……不知是因为米饭的胀塞还是单纯的苦涩,果的眼角似乎泛上了一丝泪光,但这丝泪水转瞬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眼中——果顺手拽过塑料桶,一把打开封盖。 散装白酒的冲鼻气味,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 这是一个贫穷而又失意的天狗的,最后的慰藉。 辛辣的液体奔涌入喉,如翻腾的火焰一般灼烧了途经的全部。咳嗽两声,姬海棠果抹了一把眼睛,与列车司机四目相对。 “买断金?你还能指望入手会社的那几个吸血鬼给我们两个老妖怪够额的赔偿?在社里待了几十年,最后就随便编了个理由,给了一个月的工资就退职了——也是,老妖怪老不死,还要什么养老啊,啊?” 又一口散装酒下肚,伴随着木床的嘎吱作响,果用力一撑,摇摇晃晃地站起,面朝屋内,向着门缓缓挪动了起来。 “两个大笨蛋,我和这家伙就是两个该死的大笨蛋,就现在这样子还不如像荷取一样学点技术呢!从还有符卡规则的时候就只靠笔吃饭,没有能力了还是只靠笔吃饭,最后剩下了什么?只有两个只会写字的大废物,就这样百年,然后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啊!” 推门。 寒风。 墙壁。 土地。 刺骨的冬风钻进衣物的每一个缝隙,姬海棠果打了个激灵,赶紧掩上了为屋中人阻隔寒风的铁门。 双机牵引的货列,在车站的到发线上静静等待,黄蓝相间的机车,在车站大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亮丽。或许,在被遗忘之前,在外界的它们也是像这样联结着,在铁路正线上飞驰吧……而在前方,白古乇站也依然在夜色中矗立着。 灯光之下,依靠墙壁的鸦天狗打了个酒嗝,捧起铁碗,一饮而尽。 远处的车站渐渐模糊成一片,融入了黑蓝的夜空之中…… —————————— …… 嘎啷—— …… “嗯?” 被脸上温暖的触感惊醒,姬海棠果打了个激灵,紧忙看向温度的来源—— 脸红透了的文夹着已被喝掉大半的散白桶,喘着粗气靠在了自己身上。 “嘿嘿嘿……” 带着酒味的白气在脸侧显现,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果啊,天狗的一生呐,都不容易……当了这么多年的冤家对头兼好友,就不和你多说啦……” 醉醺醺的前记者伸出手臂,搂住了老同行的脖颈。 “我的历史,改日再和你说……时代在变,我们不可能永远保持原来那样,这点你应该比我有体会吧……” 叹气。 叹气。 看了一眼耷拉起脑袋的文,果只是苦笑着抽噎了一下,然后再次灌下了一大口辛辣的廉价安慰剂。 启桶更酌,澄浆既尽,衣发狼藉,相与枕藉乎风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 嘎啷。 拎起这对烂醉如泥的鸦天狗,望着早已被撇在一边的空塑料桶,大鼻子露出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祸从口出啊…… —————————— 能力的失去,对于那些曾是不可思议的存在来说,或许是一件难以忘怀的事情——鸦天狗无法再在天空中随风翱翔,桥姬的嫉妒变成了单纯的【嫉妒】,付丧神也割断了与原物品的联系……不过,身为一只土里土气的土蜘蛛,或许我还因这场变革受了益呢。 然而,虽然已不再向身边人等传播疾病, 但观念的转换,却并非一朝一夕啊…… 好了,话题貌似有点扯远了,本来想围绕文章内容谈一谈,最后却变成了与正文毫不相关的感叹——写作如此,生活,却不止如此。在时代的洪流下,在改制的春风中,并没有纯粹的困苦,也没有纯粹的快乐,只有,五味杂陈的迷茫…… ——黑土蜘蛛 1123季皐月(新历五月)于白古乇站跨线桥(车站现已撤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