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
“所以就这么让他跟着你了。”山鬼无奈的看向秋亦。
“嗯。”
“说起来,初见安将军的时候,我也是那样缠着他的,倒是像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
秋亦乖乖站在一旁,接受即来的命运。他知道面前这两个人应是很厉害,而且对自己也没有恶意。
“小秋亦……说实话……为什么不回家?”山鬼问道。
“……叔父……他……他不喜欢我,我不想再回去那里。”
山鬼看出了秋亦的扭捏,没有继续往下问。“……不然,你缺不缺打下手的。”他转问魑离。
“我一个人就够了,而且如果我也有任务,没人照顾他。”
“我可以一个人照顾好自己的。”秋亦争着答。
“当时,安将军是怎么安排你的?”魑离问。
“他平常是在家抄一些书,况且还有虞姐姐。可是我们……”
一旁的秋亦显出失落的神情,但还故作不在意,下唇被牙齿咬的通红。
“不然送到张叔那儿,张叔还可以教他读书。”
“……张叔,可是……”
“他很乖,不会惹事的,等什么时候想回去再回去就行。”魑离替秋亦争取道。
山鬼却叹口气,“就因为他们对我太好了,我才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他们……”
“有了小蚯蚓,他们或许会开心些呢?”
山鬼思考片刻,转头问道秋亦,“你,相信我们吗?”
秋亦点点头。
“他们人都很好,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来找我们,我再送你回去。如果不想去的话……”
听到此处,秋亦连忙点头。“去。”
“去了不能给他们添其他麻烦了。”
秋亦点头。
“魑离,那你带他去还是我带他去?”
“你去吧,一会儿我再配些药,你顺带稍去。”
“好。”山鬼伸手向秋亦,引他坐下。“叫我山鬼就好。”
“山鬼?”
“习惯就好了,他……你应该称呼一声羽大哥。”
“羽大哥……”
……吃过饭后,魑离在桌前翻着书,山鬼和秋亦在一旁闲聊。
“你叔父肯定是吓唬你的,这世上怎会有不疼爱侄子的叔父呢?”说完,山鬼的眼神又落在秋亦手上的伤痕处,那层层的血痂根本就算不上轻伤。
二人各有心事,秋亦先开口,“我是,是被卖到这里的。”
山鬼不知如何安慰他,又是一阵沉默。可能眼前的小孩没有自己这么幸运。
“那天很冷,娘亲包了我爱吃的的饺子,给我盛了很多,我说我吃不了这么多啦,娘说多吃点,我就吃了很多,那是我最饱的一次。吃完我就看见娘亲在掉眼泪,我很想安慰一下她,可是嘴巴里的饺子还没有咽下去。后来她就带我离开了,我们走了很多天,走到叔父这里。娘亲将我的手递到叔父手里,叔父给了娘亲一些东西。我原本还很开心,可是我看娘亲还在哭,就不怎么开心了,叔父将我从娘亲的视线里带走,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娘亲了,之后娘亲就……再没来接我。”
“如果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最希望是什么?”
“我想要,娘亲……”秋亦试探的看向山鬼。
“你还记得你们之前住哪,你娘叫什么吗?”
“住的地方我不记得了,我娘她叫,秋枫。”
“记得你来这里的时候经过哪里么,山啊水啊什么的。”
“我记得有一个很热闹的小镇,娘亲给我买了糖葫芦吃,然后也记不清了,很久了。”说着肚子不知道为何就叫了起来,明明不饿了。
“还饿吗?”山鬼问。
“不饿了。”
“这个愿望怕是有点难,还有别的吗?”
“……”思虑良久,秋亦转头看到一旁专心看书的魑离,“我也想认字读书,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嫌弃了吧。”
“那可要勤快些,念书可不是简单说一说。”
“嗯!”
“我去找一件衣服给你,先去把身上的泥巴洗干净。”
秋亦换上了山鬼之前的衣服,将自己的脏衣服洗了晾在后院。魑离还在翻书,山鬼在后院拨弄魑离晾着的各种药材,有不认识的便拿起问一声。
待夜晚,一切都安静下来。
“好了。”山鬼接过魑离递给他的几副药,起身的时候从魑离的书架上拿起笼中鸟递给秋亦,他看到秋亦眼睛时不时的就往那边瞟。
“给我的?”秋亦惊喜。
“嗯……”
山鬼带着秋亦出了门,路上被月亮照的很亮,秋亦似乎很久没看见这样的月亮了。他不停抬头张望,直到山鬼停下来。
山鬼从怀里掏出钱袋塞给他,“进去之后再把钱给张婶,就说这是你的学费,还有,我和魑离的事情不要跟他们多讲,知道吗。”
“我知道,不让他们担心你对吗?”
山鬼点头。
一间屋子,山鬼敲了门等了好些时间,门才缓缓而开,是一个慈祥的妇人。
“张婶。”
“这么晚了,快进来。”妇人侧身,示意他们进门。
“张婶,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今天来是想让您和张叔帮我照顾秋亦一些时日,张叔如果闲来无事可以教教他认字。”
“没问题,你们最近怎么样啊,很忙吗?”
“有点忙,之后再常来看你们,这是万俟给张叔配的药。”他将药包递给张婶,“万俟配的效果好一些,以后也不用去外面买了,我们俩会来送的。”
“闲来送就行了,也别耽误了你们的事情。”
“不会误事儿的,您放心。”他将秋亦的手递到妇人手中。“去吧,要听话,我会常来看你的。”
“要是忙就赶快回去吧,我们会照顾好他的,放心吧。”
山鬼点了点头,摩挲了秋亦的头发笑着,“要乖哦。”然后就离开了。
进门之后秋亦把紧攥着的钱袋拿给张婶,“这是明朗哥哥让我给你的。”
“诶,明朗这孩子。”张婶带着秋亦走进了里屋。“小秋亦,这是你张叔。”接着又对男人说,“明朗这孩子,每回来都想方设法给我们带点钱来,我们哪里有用的着钱的地方。”
“收着吧,要不然他下一次该不好意思了,这不都快一个月没来过了。”
虽坐在轮椅上却意气风发的张叔,年龄于他根本不足一提,只那双眼让人看了便不由神往。
“这下你不无聊了,他说让你闲来无事的话教教小秋亦认字。”张婶温柔的眼光看向秋亦,秋亦感觉心里热热的,像是填饱肚子一般的幸福感,他不自觉的将嘴角扬起。
“是吗?秋亦,快过来我瞧瞧。啧,这孩子看着跟他们一样伶俐聪明。”
秋亦咧开了嘴笑了。
……
山鬼回到月亭休息了下来。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可以和山鹰灵药一起去执行任务了。他的阶级很快就可以从“凤”升到“离”,就可以接触到更高级复杂的任务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他便起身去了赌场。
“银阁。”
“好不容易休息,这么早。”
“有吃的吗。”
“给你留了些,我先忙去了。”银阁只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去忙别的了。
……一天的忙碌,终于到了深夜,山鬼刚准备歇下……
男人的脚步逼近,明明不是四十的年龄,脸上却已经很多褶皱,比四十有过之,皮肤粗糙,杂乱的八字胡很滑稽的贴在鼻下,让人看了虽不生厌恶,但也觉难以接近。男人手里是一条短鞭,严厉的词句从口中蹦出, “你前天晚上去哪了。"声音亮如洪钟,他为之一震。
“我没去哪儿啊。”他并未透出一丝说谎的紧张,继续清洗着手中骰子。
“现在说谎的本事已经登堂入室了,脸都不会红一下。”
“真的,我去哪儿银阁肯定知道啊。”
“你们俩一条裤子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前天深夜离开,走的并不是以往的那条路。”
……山鬼先是一阵沉默,他盯着男人的眼睛,这般刻薄的眼神,似乎这次是无路可逃了。他将洗好的骰子放在一边,“师父我错了。”他轻声试探,微低着头向男人走过去,转过身背对着他,攥紧拳头等着鞭落。
“不狡辩了吗?”
“师父我错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那天晚上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去看望了一个朋友,啊——”,不等山鬼说完,男人挥起手中的短鞭。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尖锐的喊叫传到银阁的耳中。银阁觉得,冒这么大风险去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根本就不值得,师父虽然脾性不太好,但是总归是供他们吃穿的。
“哥舒明朗!”男人尖亮的声音和鞭打的声音混在一起。
“师父,嘶——我,我错了,啊——没有下一次了——哧——师父——”银阁在旁边房间竟听的哥舒有一丝哭腔,但他知道,就算哥舒是真哭了,后面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死不悔改。
“还不说实话!”男人加重了力度,无视哥舒的乞求。
“啊——”这一声显然比刚大的多了,抽泣也更加明显。
完了,那家伙不会真哭了吧,银阁心里想着便赶紧跑过去推开门,试图让男人心软下来。
“师父,师父,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罚他将功补过吧。”银阁拽着男人的胳膊,“别再打了。”却被男人一把甩到地上。
“若再求情,你也一起!”男人丝毫没有他们预想的心软。
银阁犹豫片刻,起身同哥舒站成一排,刚好接住才来的一鞭。“啧,果然很疼啊。”银阁咧着嘴,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你做什么。”哥舒松开咬着的拳头,向银阁投去一个不需要求情的眼光,银阁看到哥舒的眼里竟真噙泪。“刚谁哭着喊疼来着?”
……“啊——”哥舒没有力气再去管银阁,重新咬着紧攥的拇指关节。
背部的刺疼接连而至,他使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身体不至跌倒……皮肉将分的灼烧感爬满他的背,胳膊也麻木不觉疼,呼吸越发急促,只剩鞭子的清亮声响彻在耳边,他由着眼前的深渊将他吞噬……
待醒来已是夜半。他趴在床上,想坐起来却又拉扯到伤口,一阵刺痛钻心,好不容易翻身侧过来适应了疼痛。他喃喃自语道,“嘶,这么疼我怎么睡得着啊,师父下手真是越来越狠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师父这么生气。”隔壁传来银阁的声音。
“还没睡啊,我也不知道……对了,你怎样……”
“我才挨了三鞭你就晕到了,师父也没在问……我问你啊,你那会儿是不是真哭了。”
“我忘记了,可能吧。”
“说起来,你这样没心没肺我还以为没什么能让你哭呢……”
“你也感觉到了,是真疼啊。”
“该。”
“你这张嘴能不能饶了我,我都快疼死了。”
“我已经给你抹了药了,赶紧睡吧,别再扯开伤口。”
“可还是钻心的疼啊,你也睡不着吧,你说我是哪里漏出马脚了?”
“哥舒明朗,你记吃不记打是吧,还往外跑。”
“可是我答应了小慈的。”
……哥舒明朗有自己惦记的人,所以才甘愿为之。而自己呢,身边好像除了师父和哥舒就没有他人,他有点羡慕哥舒,也有点恨自己封闭起来的内心。“你自己想吧,我睡了。”
“别呀,银阁,银阁,阿宴~”哥舒还是遭到了银阁的拒绝,只能自己愤愤睡去。
恍惚中,有人推开门,睁眼已是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