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有的人刚来,便已经准备好离开
第二天的那个上午,阿强不会想到后来那个遥远的凌晨,小马哥对阿勇说的那句话会以这样的方式,在即将到来和更远还未到来的未来,展现得这么淋漓尽致。
如果你现在问阿强对你选择进猪场的评价,他会跟你说两个字,别去。如果要在这两个字前加更多的形容词,那么他会说,任何猪场都千万别去,范围是国内,因为国外他不清楚,但依然奉劝你别去尝试。因为有些时候,猪比人可爱。
在等待剩下的人到来的时候,阿强和阿辛预定好了寝室。然后和小胖儿聊起场里的情况。场里有两条生产线,分开管理的,一线是军哥在管,军哥平时管得特别严,员工们都很怵他,他晚上就裸在床上给他老婆开视频。二线是聂老板和谢老板在搞,大家都很随和,所以年轻人比较愿意去二线。
一条线分产房和配怀,一线二线之外还有公猪站、化验室和隔离舍。公猪站是驯化公猪和采精的,化验室负责稀释精液,给配怀舍用;隔离舍则是驯化种猪,用来补充损失的种猪。
剩下的人都到了以后,坤哥把大家叫到办公室,做了个简单的欢迎仪式,表示,现在场里大小事务基本都是他在操持,大家有什么问题,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找他。然后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阿强也对大家有了基本的认识,二十几个人里有三个研究生,男女比例接近1:1,大家都是刚出社会略带羞涩的模样,小胖儿那种早来实习过的半老员工,以及有了油腻的青年人模样。
其中有个人叫发哥,阿强在训练营和他打过照面,在短暂的接触下没有太多印象,让他记住他的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
他们分好了寝室,铺好床铺,手机还没来的时候,在门口打起了篮球。在略微瘪平的篮球掉进门口排水渠的空档,他回忆起,似乎在光影转折间看到发哥在一个人游疑,然后去了办公室。以至于他终于对上号,当天晚上,坤哥对大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小发要去新公司那边做库管,以及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发哥在朋友圈晒出了那张经典的火车头,以及“选择比努力更重要”那永恒的叹词。
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感触,只是有些意外,毕竟猪场伙食还可以,在山顶上空气也不算难闻,大家都很单纯,没那么多人情世故。所以发哥的故事成了他和老赵的谈资,却不知怎么的,在后来形成了闭环,可谓是造化弄人。
拿到手机的阿强迫不及待地和阿珍分析见闻,最起码伙食确实不难吃,肉是管够的,要么红烧肉,要么排骨,怪不得场长和大家见面的时候说伙食不得亏待大家,我们场可是三天要吃一头猪的。确实不是虚言,第二天,阿强就参与了一场跨越场区的杀猪仪式,那是他第一次在场里接触到活猪。
上午,生物安全主管来寝室楼摇人,说让三个男生跟他去拖猪,阿强听到猪很兴奋,和阿辛阿帅一起跟着三轮车去到生产区大门。这被叫做二级关口,他们在关口处穿鞋套,穿防护服,换黄色筒靴。防护服并不能让阿强感觉到安全,他只是觉得有点难受,比第一次在车上裸身穿防护服还难受,太阳射下来像是隔了一层锅盖在加热,不一会胳肢窝就开始出汗了。
他们走过了一线的区域,顺着下坡,到了二线的后门,水泥路左边是扯着嗓子往外排气的风机和布罩,右边是野草丛生的沙砾和没有做防滑坡措施的半山,他们相对,展开了建厂以来就开始的拉锯战,今后也将继续进行下去。生物安全主管姓罗,让管他叫罗哥,他带着的小弟是佳佳。罗哥不爱说话,佳佳对着门吼了两声,正要上去拍的时候,门开了,迎面是两人,背后就是一头猪,被关在内门外。寒暄了两句,罗哥把三轮车倒好位置。猪大概知道咋回事了,反正就不肯走,你推我,我还闹你,我就不走。于是他被绑上了车,阿强阿辛阿帅跟着车看着那只被套住了嘴使命往后退却挣扎不动的猪,像是押解犯人。阿强注意到猪身上有蓝色蜡笔写的一个“杀”字,初来咋到的他还不知道,这是猪场的惯例,以后他也将继承这项传统,在一堆猪里拿着蜡笔执掌生杀大权。
猪被杀的时候,阿强没有参与,听围观的小伙伴们说,它先是被电死,然后才放血的,它走得很安详,像那天的夕阳,坠下山崖之前一样,宁静又哀伤。阿强和阿珍谈到那个“杀”字,还是有些许说不完的稀罕劲儿。
这是场里迎接他们的到来杀得第一头猪。晚霞灿烂,寝室门口几人打篮球的身影,扯得很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