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唱词选注】白蛇传（徐世英）

杜近芳《白蛇传》

白蛇传

简介

峨嵋山白蛇、青蛇不耐深山中的寂寞，幻化成少女白素贞、小青，同游杭州西湖，路遇许仙。白喜许仙老诚忠厚，与许结为夫妻。金山【金山：山名，在今江苏省镇江市西北。】寺和尚法海破坏美满婚姻，告诉许仙白素贞为蛇妖所变，让许于端午节时用雄黄酒【雄黄酒:搀有雄黄的烧酒,旧俗在端午节时饮用。雄黄,矿物名,亦称“石黄”、“鸡冠石”,可作染料,也供药用。】将白灌醉。白现原形，吓死许仙。白醒后悲痛异常，不顾有孕在身，冒险至蓬莱【蓬莱：古代传说中仙人所居的山（非今山东省之蓬莱）。】仙山盗取灵芝，救活许仙。许往金山寺还愿，被法海软禁。白素贞偕小青前往索夫，法海不允。白聚集水族【水族：水中动物的统称，这里指虾兵蟹将之类。】，水漫金山。法海召来神将应战，白因有孕，身体不支败回，行至断桥【断桥：桥名，在今浙江省杭州市孤山边，因孤山之路至此而断，故名。】，腹痛将娩。许仙思念爱妻，逃出金山寺，遇白素贞、小青。小青恨许负心，拔剑欲斩，白为许仙解脱，并责许薄情。许谢罪明心，三人和好，同往许姐丈家安身。白生一子，刚至满月，法海前来将白收入金钵【钵(bō)：古时和尚用的食器，底平，扁圆形。】，压在雷峰塔【雷峰塔:在今浙江省杭州市(塔已于1924年塌毁)。】下。数百年后，小青成剑法，率领仙击敗塔神，雷峰塔倒，救出白素贞。

有关白蛇的古老传说是我国人民非常喜爱的神话故事之一，京剧有很多不同的本子演出这段动人的故事。1947年田汉曾改编为《金钵记》，1953年再度加工，定名《白蛇传》，由王瑶卿设计唱腔，成为优秀剧目，刘秀荣、杜近芳、关肃霜，赵燕侠、李炳淑等饰的白娘子均获好评，但各家唱词、板式、唱腔不尽相同，与田汉原作亦不完全一样。这里“断桥”一场选用李炳淑的唱词（李炳淑曾拍摄《白蛇传》影片，获得1981年文化部的“优秀电影奖”和1982年第五届《大众电影》“百花奖”)。合钵”一场选用赵燕侠的唱词（即最后“亲儿的脸，吻儿的腮”一段。1963年以前，“合钵”一场无此[徽调三眼〕唱段，后田汉根据白素贞极度悲愤的思想感情，添加了这段真挚感人的唱词，并由京胡演奏家李慕良设计唱腔)。

京剧《白蛇传》不但为我国人民喜闻乐见，而且多次在国外演出，受到许多国家人民的欢迎和热爱。三十年前，杜近芳赴加拿大演出结束准备返航时，当地居民竟游行请愿——要求她加演一场《白蛇传》。

主要唱段

白素贞（唱（西皮导板〕）杀出了金山寺怒火满腔。（吟板〕狠心的许郎哪！（散板恨法海活生生拆散鸾凰【鸾凰：鸾和凰都是传说中祥瑞的神鸟，这里喻指和美的夫妻。】。许官人听谗言将我遗忘，害得我颠沛流离又回钱塘【钱塘：古县名，此处仍指杭州（钱塘地处杭州）。】。

白素贞（唱（西皮散板〕）西子湖【西子湖：杭州西湖的别称，因苏轼有“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诗句，故名。西子，西施，春秋时越国的美女。】依旧是当时模样，看断桥，桥未断，却寸断了柔肠【寸断了柔肠：形容极度的悲伤、思念。】。鱼水情，山海誓，他全然不想，不由人咬银牙埋怨许郎。

白素贞（唱〔西皮散板〕）我与他对双星【双星：牛郎星和织女星。许仙曾指双星对白素贞发誓，不听法海胡言。】发下誓愿，夫妻们相信赖各不猜嫌。

小青（唱[西皮散板〕）贤姐姐虽然是真心不变，那许仙已不是当时的许仙。叫天下负心人吃我一剑！

许仙（唱（西皮散板）)心乱如麻奔家园，一路上只把贤妻念，只见她花憔柳悴【花憔柳悴：形容女子面容憔悴。】断桥边。小青姐手拿三尺剑，圆睁杏眼怒冲天。怪不得她把许仙怨，我害得她姐妹不周全。不顾生死把贤妻见。

白素贞（唱（西皮散板〕）面对着负心人怨恨难填。

白素贞（唱[西皮流水）)你忍心将我痛伤，抛下妻儿入禅堂【禅堂：和尚打坐的处所。】。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投法海惹祸殃，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恩情且不讲，怎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你忍心见我败亡，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得精疲力尽，头昏目眩、腹痛不可当，你袖手旁观在山岗。手摸胸膛你想一想，有何面目来见妻房？

许仙（唱（西皮流水）)先只想拜佛早回转，文殊院【文殊院：供菩萨的寺院。文殊，菩萨名，梵语“文殊师利”的简称。】粉墙高似天。听鱼磐【鱼磬(qing):木鱼和磬。木鱼，僧尼念经或化缘时敲打的响器。相传佛门认为鱼类昼夜不合眼，所以刻木作鱼形，敲击木鱼以警戒僧众昼夜思道。磬，寺院中用来集合僧人的响器。】只把贤妻念，那几夜何曾得安眠，贤妻金山将我探，咫尺天涯见无缘。法海与你来交战，卑人心中似箭穿，小沙弥【沙弥：初出家的年轻和尚。】行方便，他放我下山访婵娟【婵娟：形态美好，常用来形容女子，这里指白素贞。】。得与贤妻见一面，纵死黄泉我的心也甜！

小青（唱（西皮快板〕）既是常把小姐念，你为何轻易信谗言？小姐与法海来交战，却为何站在秃驴那边？花言巧语将谁骗，无义的人儿你吃我的龙泉

白素贞（唱（西皮导板〕）小青妹且慢举龙泉【龙泉：宝剑名，常泛指宝剑。】宝剑，（散板）妻把真情对你言：你妻不是凡间女，妻本峨嵋一蛇仙。（原板]只为思凡把山下，与青儿来到西湖边。风雨湖中识郎面，我爱你深情惓惓【惓惓(quán quán):恳切的样子。】、风度翩翩。我爱你常把娘亲念，我爱你自食其力不受人怜。红楼交颈【交颈(jing):两颈相依，形容亲密，多指夫妻间的爱。】（转（二六〕）春无限，怎知道良缘是孽缘。端阳酒后你命悬一线，我为你仙山盗草受尽了颠连。纵然是异类我待你的恩情非浅，腹内还有你许门的儿男。你不该病好把良心（流水)变，上了法海无底船。妻盼你回家你不转，哪一夜不等你到五更天！可怜我泪洒枕衾都湿遍，可怜我鸳鸯梦醒只把愁添。寻你来到金山寺院，只为夫妻再团圆。若非青儿她拚死战，我腹内的娇儿也命难全。莫怪青儿她变了脸，（吟板）谁的是谁的非你问问心间。

许仙（唱（西皮摇板）)贤妻把真情说一遍，忍千辛受万苦为的是许仙。你纵然是蛇仙我心不变！

小青（唱西皮散板〕）怕的是男儿汉变化万千。

许仙（唱（西皮散板〕）许仙再把心肠变，三尺青锋【青锋：指剑。剑锋泛出青光，故称。】尸不全。

小青（唱（西皮散板〕）他夫妻依旧是多情眷【眷：眷属，这里指夫妻。】，反显得小青我性情忒偏。倒不如辞姐姐天涯走远。

白素贞（唱（西皮散板〕）你与我患难交何出此言？不见我怀胎儿就要分娩？不见我流离在道路边？怎忍心叫为姐单丝独线？

小青（唱（西皮散板〕）小青我与姐姐血肉相连，但愿得产麟儿【麟儿：麒麟儿，聪明的孩子。南朝时徐陵自幼聪明，一个叫宝志的僧人抚摩他的头顶，称为“天上石麒麟”，后以“麒麟儿”为颂人幼子聪颖的美称。】母子康健，但愿得那许——（流水〕但愿得我姑爷爱定情坚。倘若是贤姐姐再受欺骗，这三尺无情剑定报仇冤！

许仙（唱（西皮散板〕）青姐但把心舒展，许仙永不负婵娟！

白素贞（唱（西皮散板〕）好难得患难中一家重见，学燕儿衔春泥重整家园。小青妹搀扶我钱塘门转，猛回头避雨处风景依然！

白素贞（唱（徽调三眼〕）【这段唱词自然、流畅,打破了七字句或十字句的传统格局，唱腔也清新、动人，因此虽为“三眼”，但根据唱词内容和人物思想感情的变化，其间也穿插“一板一眼”和“有极无眼”的形式，演唱时须掌握好尺寸变化。】亲儿的脸，吻儿的腮，点点珠泪洒下来。都只为你父心摇摆，妆台【妆台，梳妆台，代指白素贞自己。】不傍他傍莲台【莲台，佛像的座位（佛座为莲花形，故名)，代指法海。妆台不傍他傍莲台:意思是,不站在我这一方,却依附于法海。】。断桥亭，重相爱，患难中生下你这小乖乖。先只说苦尽甘来风波不再，抚养娇儿无病无灾。娘为你缝做的衣裳装满一小柜，春夏秋冬细剪裁。娘为你也曾把鞋袜备，从一岁到十岁，做了一堆是穿也穿不过来。又谁知还是这个贼法海，苦苦地要害我夫妻母子两分开。说什么佛门是慈悲一派，全不念你这满月的小婴孩，一旦离娘怎安排！再亲亲儿的脸，再吻吻儿的腮，母子们相聚就是这一回。再叫儿吃一口离娘的奶，为娘的苦处记心怀。长大了把娘的冤仇解，娇儿啊，别叫娘在雷峰塔下永沉埋。（徐世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