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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2023-08-11 19:16 作者:草履虫AlCaO  | 我要投稿

春天 ——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保护法》正式施行前 回忆就像剥洋葱,层层剥落间,泪湿衣襟。 ————题记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春天。 2020年春节,正值疫情大爆发,我和表弟小太阳二人被锁在了外婆家。两人看倦了山树草木,正在院边的柴棚里寻好玩的东西。 当时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午后,我抬头看着柴棚的顶端,一根细细的黑布带垂下来,末端还有一点白。 突然那布带晃了一下。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东西是个活物?蛇?毛茸茸的蛇? 蛇不是在冬眠嘛······那,是虫子? 虫子在这个季节不应该在地里嘛······对虫蛇之类大为惊惧的我叫表弟:“小太阳,去一下二楼阳台,看看柴堆顶上是什么?” 咚咚咚,只听见小太阳冲上楼梯的脚步声。 片刻后,是他欣喜的大喊:“姐姐,是小猫!在睡觉呢!” 我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冲进厨房,趁外婆在睡午觉,蹑手蹑脚地打开冰箱,偷了一块肉。回到柴堆边,小太阳正在学猫叫:“喵呜——喵喂——” 我听着不免觉得滑稽:“小太阳,‘喵喂’是你学的猫语吗?” 他不理我,依旧学着猫叫。 忽然,那根垂下来的猫尾巴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嗖地收回了去。 我埋怨道:“你把猫吓走了!” “没有!”小太阳自信地向我笑笑。 一开始我还不信,片刻后,柴堆的边缘,居然露出来一只猫耳朵! 小太阳惊喜地小声叫喊:“你看我说什么!” 那猫耳朵又缩回去了。 我无语,只好继续和小太阳学起猫叫:“喵喂——” 学得我们精疲力尽,短暂的间隔中,两人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小小的声音: “喵······” 我和小太阳对视一眼,他的眉毛都要蹿上刘海里了。 我们屏息凝神地盯着柴堆顶上。 三秒后,一对儿猫耳朵露了出来。 是黑色的。 猫犹豫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探出了脑袋。 我的眼睛略略瞪大了一点:“哇!” 那只猫的眼睛是澄碧的绿色,像春水一般淌进了我和表弟心里。那种绿是那么鲜亮明艳,那么纯净无暇。冬天的阳光正好打在猫的瞳孔上,折射出一记耀眼夺目的光。 猫就这样看了我们一眼,转头走了。 我们赶紧冲上二楼阳台,柴堆上没了猫的影子。 我踮起脚尖,举起手,将那块偷来的肉轻轻放在柴堆顶上。 第二天的中午,我吃完饭,从剩菜里顺走一块肉,与小太阳奔到二楼阳台。 “还在还在!” 猫懒洋洋地打了个滚,我看清了它的肚皮,雪白雪白。四只小爪子也是白的。在书上看到过,猫要是在古代,得算叫做“踏雪寻梅”。 我们这次只学了几次猫叫,小猫就露出了头;我再次见到那双春水一般的眼睛。 两人一猫就这么对视着。 然后,它伸了伸爪子,轻轻跃下一根柴,来到了离我们有一臂高的一块木板上,坐下来。 我慢慢伸出手将那块肉摆在它面前。它嗅了又嗅,一口一口地慢慢把肉吃掉。吃完,它舔了舔嘴,转身跃上柴堆顶,离去了。 就这样我们互相认识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我们欣喜地发现小猫正蹲在地上等我们。我俩忙蹲下来,将肉放在它面前,它吃掉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轻轻地“喵”了一声,犹豫了一会,慢慢向我走来,蹭了蹭我的膝盖。 隔着裤子,我感觉到它柔软的毛带着太阳的温度,第一次与一只猫离得这么近。 然后它又走过去蹭了蹭小太阳。表弟没有出声,但是脸上已经是大写的惊喜。 猫一走,我们两个就凑在一起商量:“给它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小太阳和我把好听的名字一一列在纸上,我一拍脑袋:“可是我们连它是公是母都不知道啊!” “没事,反正是我们的小猫啦。”我说。 隔天,我在它吃饭时用指尖摸了摸它的头。好柔软的猫毛,带着体温和阳光的温度,比前几天暖和些了:春天要到了。 就这样,无聊至极的冬日里,这只小猫用它那双春水般碧绿的眼睛,为我们百无聊赖的生活中,添了一抹耀眼的亮色。春天快到了,鸬鸟也该解封了吧? 此后我拿出弹珠、小太阳贡献了弹力球,每逢阳光明媚的午后,便在院子里逗它玩。猫追着球从左边飞窜到右边,冬日的阳光照下来,给猫的轮廓镀上了一圈白光,还时不时照到它碧绿的瞳孔,折射出一记又一记明亮的白。它累了,会来我们身边蹭蹭我们的腿,困了会在我怀里趴着睡一会。不过无论什么时候,它都不会把自己的指甲从肉垫里伸出来,更别说张开嘴了。我们比较放心,不放心的是外婆:“不要跟野猫玩!会有细菌和寄生虫的!”“它抓你们怎么办,啊?” 我们不听,笑着继续看猫从院子这头窜向那头。 当我们确定了它是一只小母猫后,打算叫它“小年”。然而太晚了,猫除了“喵喂”以外一概不应,叫它小年时就当没听见。我们又好笑又无奈,商量了一会,既然它只认“喵喂”,不如取个谐音叫“喵薇”吧。 “喵薇从此有了名字,不再是一只流浪猫了。”小太阳说。 “它好久以前就不是流浪猫啦!”我说。 “不算的,有了名字才是有了家。”他不知从哪听来的这句话。 总之,有了这样一只又听话又粘人又活泼的小猫,我们都很高兴。太阳的光一天比一天强,一天比一天暖——春天真的要来了。 一日接到爸爸电话,说鸬鸟已于三天前解封,明天就来接我回去。 好巧,小太阳的爸妈也定于明天将小太阳接回去上网课。 第二天下午,我在楼上写作业,远远听见汽车呼啸而来的声音。我写完了作业后急忙往楼下赶,急着要给爸爸看看小猫。 跑到楼下转了一圈,没有看见猫,也没有看见叔叔阿姨。 我不禁疑惑:他们去哪了?我爸爸也不在,难道一起出门了? 这时小太阳冲了过来。 “喵薇——”我呼唤着小猫,“喵薇——” “姐姐,别喊了。” “你快帮忙找一下嘛!喵薇——” “喵薇被我爸爸······” “喵薇——” “被我爸爸······打死了。” “喵薇——!”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东西?”我连忙转过身来问表弟。 “我说,喵薇被我爸爸打死了,我看见了。”他的语气居然很平静,没有一丝丝波澜。 “啊?” 我愣了一会,在原地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 “你看见了?” “在那里——”小太阳指指那个柴堆。 我梦游一般地向那儿走去。在柴堆的角落,那不会是—— “姐姐,别看了,是血····· 我愣在原地,似乎没感觉到表弟扑了上来抱着我嚎啕大哭。似乎有一桶冰从脚尖开始淹没了我的全身。 “等下,小太阳?”我的声音有些发抖,“那······为什么啊?为什么你爸爸要······它咬你了没有?” “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太阳的声音越来越小,紧接着又哭起来,“姐姐······我们的猫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砸过来,我有些站不稳了。 “那······它现在去哪了?” “被爸爸······带到山上去,埋掉了······” 我发疯似的跑出去。外婆家的院子到后山只有50米路不到,然而这段路是那么长,长得我都跑出了一身汗。春天已经到了,山上一片深深浅浅的绿,鸟鸣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在山脚下我碰见了我爸爸。 “看见······叔叔了吗?”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看见了。”我爸简单地说。 “小太阳说,叔叔把我们的猫打死了,你看见了吗?” 沉默。 “嗯?你看见猫了没有?” 我爸没有回答,我只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和一声声鸟鸣。 良久,他说: “你听着,黑猫总是不吉利的······”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什么?再说一遍?” “你们那只猫,是黑的对吧?捡到猫,特别是在年关捡到猫,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情。再加上那是一只黑猫·······” 我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奔回家冲进自己房间摔门锁门。 是我孤陋寡闻了,格局太小了罢! 这与一百年前的中国人,何异之有?笑话,以此来分,我爸小时曾与我说“世界上没有鬼,安心睡觉”云云,便也是怕我担心所编出来的罢! 如果翻开我和表弟之父亲的思想一查,这思想应该并无理论,歪歪斜斜的满目都是“吉利”二个大字——我在床上哭,哭得累了闭上眼,却横竖睡不着,仔细想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 ——满眼看见写的是“杀猫”! ——倘若早一百年,便是“吃人”! 我在楼上哭,小太阳在楼下哭;隐约还听见叔叔的骂声;是骂表弟把事情告诉了我。 猫是我的,猫被杀了,我有办法吗?没有。 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下楼时已经是黄昏;叔叔也不知去了哪里。 春天的黄昏已经不冷了。我望望背后在暮色中浸着的春山,隐约一股味道飘过来。 是春花开了罢;那为何有一股尸臭呢? 是猫,还是那一百年前吃人的腐尸又活过来了呢?! 晚上躺在床上,只剩下愤怒与愧疚。 我开窗,向着山,轻轻说:“喵薇,你来我梦里咬我,好不好?” 真的梦到了! 不过梦中的我,自然记不得要与它说什么。 它站在我面前,往后回望了一眼。 那么那么绿的眼睛,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只是沉默。 然后它走进了春天的暖阳里去。   再不回头。       2021年,农历正月初二。   彼时大雪封山,我们一家人在爬山,踩着齐膝深的雪。   叔叔在很前面,我冲了过去,看不见其他人的地方,我突然疯了似的抓起地上一大块硬邦邦的冰雪往叔叔身上砸去。   他转过身来笑着准备还击,看见我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 可能意识到了不对劲,在漫天的大雪中,他向我喊:“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还问我干什么?你自己想想一年前干了什么!” 大雪纷飞,正如一年前的我,觉得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春天。 “我一年前干了什么?我怎么记得?” 我冷笑了一声,又抓起一块冰雪狠狠砸了过去。 “你说清楚——哭了可别怪我!”他作势要冲过来。我感到一股热流轰地涌上头顶。 “来啊!” 我几乎用光了力气去吼这句话。 “你要干什么?” “你来啊,像——” 此刻,我爸妈从山路拐了上来。我本来想吼的是“像杀了那只猫一样杀了我罢”。 终究没有。 算了算了,大过年的,说话不能带“杀”字,不吉利不吉利!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没事!”我放低了音量,“太冷了,打个雪仗。” 大雪下得更急了,世界洁白一片,像在哀悼深埋地下的生灵。 “到底什么事?” 他一遍遍地追问,我听出了细微的恐慌。 我被他问烦了,转身走出几步路,回过头,又一次喊道: “好冷的春天!!好冷的倒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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