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忘 双洁 HE】一意不孤 18暗岭渊
“这就是暗岭渊了。”天地连成一线，从昏黄转为浓郁的黑暗，日在这边，月在那边，除了每年特定的日子，便只有在这里可以同时看到日月，再往里，连日月也不见了踪影。
魏无羡偏了偏头看向身侧：“蓝湛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
蓝忘机默默凝视他，目中意味明显：他都走到这里了，何必再问？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才刚刚解除你的封禁术法，晏昀也还在魔界，你又受了伤，”魏无羡心疼地瞧了一眼蓝忘机手上仍旧未摘的白色布条，想起了那道狰狞伤口，忍不住劝阻：“你还是在魔界陪着晏昀才更为妥当。我来这里就像回家一般，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晏昀有温姑娘她们代为照拂，”蓝忘机摇摇头：“我不过是意外划破了手，算不得什么伤。倒是你，”他澄澈的琉璃色眼眸沉静地看着魏无羡：“魏婴，自从你上次外出归来，虽你说并无大事，但我观你面色始终不佳。”
“……”魏无羡卡住，心中飞快思索着该怎么说，却见蓝忘机平静地看着他：“你既不想说，我便不问。但暗岭渊灵气狂暴，你伤势未好，一人前来太过冒险。”
魏无羡终于投降：“好罢，但蓝湛你若有不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蓝忘机垂眸：“嗯。”
两人的身影缓缓被黑暗吞没，暴躁的灵力打着旋儿呼啸而过。故地重游，蓝忘机不急不缓的足音始终在旁边跟随，魏无羡唇边慢慢就勾了起来。
“为何发笑？”蓝忘机忽然开口：“可是有何不对？”
“不，”魏无羡摇摇头，语气颇为轻松：“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旧事。”一些于他而言，最为美好的旧事。
“是么。”蓝忘机低低道，脑海中自那日以来从未停歇休止的刺痛再度加强，翻搅着脆弱的神经，伴随而来的是一些模糊朦胧的零碎记忆。蓝忘机无声攥紧了身侧的避尘，面上未露出分毫，只是脸色更冰了几分。
那是多少年前来着？魏无羡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一时没有察觉到蓝忘机的异常。是在三百一十八年前，他记性一向不好，可那一天，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任何一点细节。
“我可去你的吧。”天地裹在最为浓稠的黑暗中，地面的一道缝隙内，忽而有双苍白的手从中伸出扒在了地面上，一个发力，手背筋骨刻画出利落的线条，黑衣人自黑暗的裂缝中跃出，顺脚将追上来嘶吼的怨重新踢了下去。
魏无羡习以为常地一屁股坐下，急促地低喘着气：“这里也没什么有用的。”他深黑的瞳中流光划过，帮助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将其深深刻印在脑海中。“下次再调换个方向看看，先去边缘躲躲。”
深知自己现如今状态不佳，过往的惨痛经历让他不敢大意，摸索着一点点离开了这靠近中心的地带，直到暗度减弱到能看清自己的大致轮廓才停下。随意找了块凸起的地方靠着节省体力，魏无羡一腿半屈，双手自然下垂，看着随意实则半分不敢放松的调息起体内仙力。
但无规律的灵气暴动让这个过程十分艰难缓慢，何况还经常有失去理智的怨因为渴求生气不管不顾的扑过来啃噬。大半日过去，魏无羡也才将将恢复了一半左右，怨死后化作的黑色粉尘却堆积至了脚底。嫌弃地看了看，他伸掌附在地面之上，以黑龙的天赋力量将地面下压一尺，将这些粉尘尽数怼了进去掩埋。
“都说龙族一爪一尾皆有千钧之力，我可真看不出来。”魏无羡嘀咕着瞧了瞧自己的手掌，心中纳罕：“真的不是九尾狐一族有千钧之力吗？”他想起自己还在蓝氏之时，有一次蓝湛要抓他去领罚，正常人谁想挨打，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耍赖了。
蓝湛的静室，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则每一样东西都大有来头。就说那个写字用的书案，瞧着是玉质，实际上是陨木质地，防水防火防变形，兼有清心定神之效，唯一的缺点就是重，非常重，重到魏无羡需要双手使力才能把这玩意儿抬起来。所以，在蓝湛抓他的时候，他就很没形象地抱住了这个书案，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但在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突然升空。蓝湛，看起来文雅安静的蓝湛，一只手，稳稳地把他和书案一起抬到了祠堂。他因为太过惊愕，直到被打完都是晕晕乎乎的。
简直没天理，这真是让我太没面子了，龙族力气比不过九尾狐什么的，难道他注定在蓝湛面前要做一辈子的“柔弱黑龙”？魏无羡思绪发散，漫无边际地想着，眼前逐渐出现了熟悉的白衣人影。
白衣广袖，云纹抹额……魏无羡骤然回神，才惊愕发现这不是他的想象。俊雅的脸庞已完全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身量高挑修长，背负七弦古琴，风华……无双。
魏无羡忽然一跃而起冲了上去，正想抓住人，却看到了掌心的污迹，伸出的手险险停在半空，满腹的疑惑质询倾倒而出：“蓝湛你怎么会来这里？出什么事了？就你一个人吗？来多久了？有没有受伤？你……”
“魏婴。”比少年时的声线多了几分沉意，蓝忘机主动伸手握住魏无羡缩回的手，目光温然：“我来寻你。”
魏无羡的话忽然断住，想开口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开开合合数次，他终于忍不住情绪将人狠狠抱在了怀里：“九尾狐都是你这样的大傻子吗？！”
蓝忘机无声地弯了弯眼，回抱住魏无羡，任凭男人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脖颈，身体颤抖着良久才平静下来。
“他们怎么会让你来？”魏无羡带着人左找右找，好容易找到个尚可入眼的地方，魏无羡将衣摆撕了一块儿给蓝忘机垫着，才让人坐下来。
“我既已成年，便可外出游历行走天下，”蓝忘机顺从地坐下，却特意留了一半地方，“去何处并无人可干涉。”
魏无羡心中一暖，挨着蓝忘机坐下，半边身体贴着蓝忘机的，温热的体感在衣物交叠间彼此传递着：“蓝老先生他们不会，但那些人会坐视你来？”
蓝忘机依着魏无羡，目光安静：“我甩开了他们。有兄长代为转圜，半月内，他们不会发现异常。”
“你来了多久了？”
“今日是第五日。”蓝忘机轻声道：“我本未想过能恰好见到你，只是想来看看。”看看这个要困守你三千年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魏无羡一下便听懂了蓝忘机不曾说出口的话，偏了偏头急喘两声，平复了澎湃起伏的心绪，才扭头冲蓝忘机笑道：“我在这里还可以，就是没人和我说话有点闷，其他的嘛，”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我想什么时候休息都行，在这里不用读那些不知所云的书，也不用因为犯禁被打，是不是过得挺快活的？要真挑出点毛病，”他转了转眼珠子：“那就是没有天子笑给我喝，馋得紧。”
蓝忘机抿抿唇：“不务正业。”他自怀中取出一个乾坤袋，精致的云纹被深黯天光所遮掩：“离你离开此处还有近一千年之久，不可荒废时光。”
魏无羡本想转移话题顺带看看能不能讨到酒喝，未料被塞了一个乾坤袋。他解开一瞧，陷入了深深地迷茫。乾坤袋内，是塞得满满的典籍卷轴，从龙族修炼要点到天下风情，从史书到杂谈，真可算得上包罗万物。
“要全部看过，等你回来，我要考核。”蓝忘机认真道。
魏无羡长叹一口气，顺手拿出一本：“蓝湛，你是多……”话音猛然一顿，魏无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红了眼眶。
“这些，你抄了多久？”他轻声问道。
“闲暇所抄，并未计时。”蓝忘机轻描淡写，又从腰间挂着的乾坤袋中取出几个圆滚滚的大肚酒瓶：“此处甚是危险，不可多饮。”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天子笑……都在蓝氏，给你存着。”艰难挤出这几个字，蓝忘机耳根已然红透。
“这可是蓝湛你说的。”魏无羡将这些事记在心里，弯起眸子：“等我回去了，你可不能拿这事罚我。”
“不会了。”蓝忘机手指蜷曲：“只给你喝。”
魏无羡心一抽，为蓝忘机的直白。
后来，他们在暗岭渊的边缘一同相处了八日，他带着蓝忘机一起游走在这片被遗忘的天地，一起找遗迹，一起拍坑埋怨尘，一起读蓝忘机抄录的典籍，在上面提笔写下自己的心声。
直到第九日，他乔装送蓝湛离开，一路送到了行路岭，在百家坊吃了一顿离别之宴，两人却喝醉了。不舍、别离、爱欲……种种复杂情绪交错相织，最终，他们都失控了。
守在这里的第两千零八十二年，他握住了他的光，却只是，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