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类稿》明 郎瑛 （二十二）

1 曾有听说天顺间兵部尚书邝埜，上任陕西副使时，在当地有些好名声。 邝埜有次寄了一件红绒给他父亲，父亲原封送还，并写信责备说“你怎么能将替人洗冤所得到的好处拿来污辱我呢？”邝埜见信后更加注意自己的操行，他从此德行越来越高尚。 都御史朱裳，沙河人，嘉靖年中是浙布政。 朱裳家中没有任何奴仆，自己亲自打水臼物，家人也是穿布衣吃粗饭而已，后来他父亲来了，没想到父亲比他儿子还守苦节。 有人说父亲廉谨的习惯会影响儿子，现在见二公的廉节，将来必成大器。因此天下有才之士，都是出自严苛家教里。 2   天顺年间，杭州有个姓沈的人，他养了一只画眉，叫声好听又善斗，有个安徽商人要以十两黄金购买，沈氏不卖，这事传得无人不晓。 有天早上，沈氏提着鸟笼在西湖散步，忽然肚子痛，于是躺卧在岸堤，沈氏也因此无法自己走回家。正好有个沈氏认识的箍桶匠经过，沈氏便求箍桶匠到他家给家人报讯。 沈氏家人到时，沈已被杀，头也不见了，仔细看是被箍桶刀所杀，刀上有明显的血迹。于是家人就抓了箍桶匠报官，箍桶匠受不了刑，就招说“我为了得到鸟而杀了他，头被我丢到湖里了。”官府派人到湖中寻找沈氏的头，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证物判不了箍桶匠的罪，于是官府便出悬赏找沈氏的头。 一天，有渔民兄弟拿一头来领赏，头已经腐烂无法辩认是不是，既然证物已被寻得，箍桶匠被定了罪，秋后处决。 几年后，有人在苏州见到沈氏的那个关画眉的鸟笼子，吃惊向主人问来历，主人说“这个鸟笼我向杭州某人买的。”这人急忙回杭州，将这事说给沈氏家人听，沈氏子孙觉得这事蹊跷，于是就去探访卖鸟笼的某人，某人诡辩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氏家人于是诉讼到官府，官府便将某抓去审问，某人见要行刑便招认了，问他头在哪里？说“我把它塞到湖畔枯杨树树洞里。”派人去找，果然找到人头。 这案件到现在总算明了，但官家疑问来了“渔民兄弟的头从哪里来的？”马上令人将渔民兄弟抓来，渔民兄弟说“当时我父亲死了，我兄弟二人为了获得赏钱，便将父亲的头割下来冒名得赏。”后来凶手、渔民兄弟三人被判在市场处斩。 唉呀！为了一只小鸟死了五个人，到如今杭州人都认为沈氏的鸟儿是祸根。 3   看小说都会有这样的情节，用麻药将人麻倒，然后再拿解药让人苏醒，我总是认为是小说虚构的。 昨我读周草窗的《癸辛杂志》中说“回回国有种药叫押不卢，当地人採来，将这药研磨少许入酒，人饮后会全身麻痹不醒人事，到第三天，再用别的药让他喝下，就能醒过来。我国御院中就有储备这种药，以备需要。” 又在《齐东野语》也记载说“草乌末和另一草吃了即死，三日后自己能活过来。” 又《桂海虞衡志》记载说“曼陀罗花，将花捣为末，将末放入饮食中，吃了便醉。”按照这些说法，看来真有蒙汗药。 4 正德癸酉，那年刚好是省试，我的朋友王荫伯家中有一颗槐树，元旦那天夜里他梦见家僮拿了三个鱼尾进来。 第二天，王荫伯来问我什么意思？我说“三鱼是鲜字，鱼尾是丙，我看这次有个名字中有鲜字的人会和你同时及第呢。” 王荫伯笑说“这么深奥？”。 后丙子年中，巡按的名字果然叫鲜文卿。 又，王良俊，刚开始名良，考了五年没中，他有个舍友叫张鸾，有一晚上梦见一位老人拿考试的结果给他看，张鸾见自己是排十二，王良排八十一，而且王的名字下面多了一个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过了两年，王良因为取这名字的人太多，于是加了一个俊字，那年果与张鸾同时上榜，但名次是王良俊十二，张鸾八十一。 以上说的这两位与我都私交甚厚，说的事情也是我亲身知道的事。王良俊难道会因为一个梦而改双字的名字吗？我看事情都是注定好的，谁都逃不了。 5 住在城南边有个叫郑老头的，老头家中贫困，他是人家办丧事时吹乐敲鼓的。 有一天，他因为有事到城隍庙祈祷，然后在庙廂下打瞌睡。老头恍惚中，看见一个拿旗子人进来报说“吕洞宾来访。” 郑老头一下被惊醒，擦擦眼，见有一位戴黄冠体态丰满留长髯的人走进来，老头觉得此人走路轻飘飘的。吕走到神像前，并给神像作了个揖，然后稍微徘徊了下就要出去，郑老头急忙上来，拉住此人衣服，恳求度他。戴黄冠的说“贫道没能力度人，只是路过神祠，特意进来曕仰，我怎么能度你呢？” 郑老头说“先生不是吕洞宾吗？”戴黄冠的人笑着点头。 随后二人一起走了几里地，吕洞宾从袖口拿出两个水果叫郑老头吃下，郑老头吃了一个，想留下一个，吕洞宾不同意要他都吃下，然后离开。郑老头只好四处找路回家，可他觉得这地方不是他平日所熟悉的地带，急忙问路人，路人告诉他这里是绍兴。郑老头一听，非常惊喜，到渡口找船家渡江回到家中。 家人非常高兴，他们找老头三天了。郑老头活到八十多岁才死。 6 洛阳刘太师健生了个儿子刚满月，有个僧人经过他家大门，对太师说“你儿子如果活过七岁没死，过了四十，可以官至一品，寿命能百岁。” 后来，这个孩子在古庙读书，因为下雨败壁倒下压住身子，到第二天白天才爬出来，这是一件。 乡贡入京时，遇到强盗将他捆绑，独自留他在雪地，差点冻死，这是第二件。 在会试中，考场失火，这是第三件。 在朋友家喝酒，主人为不让客人半途离开，紧锁大门，中间失火，有客人被烧死，这是第四件。 有次害伤寒病，昏迷三天，这是第五件。 坐船过海，行到一半船坏了，这是第六件。 有天在午睡时，有只猫在他身侧被雷劈死，他因惊吓昏迷好久。这是第七件。 以上所发生的事都是发生在四十岁前。刚到四十岁便被封爵，在孝宗朝他是首相，正德二年离位，累朝都有给他封号，一直到太师。现在此人还活着，已经一百0七岁了。 那僧人，他不是仙人就是妖邪。 7 印板，《笔谈》认为开始于冯道奏请雕刻五经。 柳玭在《训序》中又说“曾经在四川的书市中，阅览过小学书的印板。”那么，按这说法印板不是开始于五代，我觉得可能唐朝时较少，到了五代流行雕刻五经后开始兴盛，到了宋朝那就非常流行了。 刻板因为容易得到所以收藏的人也多，但难免有差讹。所以宋朝时有次在试策（考试取士的方法之一）时，出了什么井卦为什么没有彖这样的问题来，这是因为福建印板落刻的缘故，被传为笑柄。 本朝太平，以前的书也出版了很多，这是一大幸事，但可惜大多是福建版的，书给他们糟踏了。因为福建那边的人，印书大多是为了赢利，如果别省有出过好书，福建书坊一听到这书价高的话，就会马上盗版，盗版的书与正版书目录相同，但书中的篇幅会减去一些，价格是正版书的一半，一般人不知道，盗版书便宜，人们争相购买。 近来徽州有书商在刻《山海经》时，也效仿福建书坊的方法，目的就是省些工本费。哎…秦朝焚书以后，六经没见出版全过，那是因为大势。现今卻是为了赚钱，让古书面目全非，那些当官的为何不上奏，让朝廷立个官职专管这事，就如以前有学官这样子，或者现时当官的，将那些福建盗版商重重惩罚，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过失。 8 正德年间，有杭州人叫宋祥，有天喝醉骑马，不小心掉下马来死了。 后来他成为箕仙帮人判吉凶，或附上人身说“我现在是金总管的部下，说人祸福必定中的。” 我曾经讥笑这怪诞事，可昨天我看陆黄门的《私录庚已编》中记载，有个叫张文保的人，壮年时暴死，也成为总管的部下，而且里面记载的灵异事件也非常详细。我个人觉得可能因为宋祥是暴死，所以精气不散，成为游魂，才附身说这一番话。到现在精气必定消失了，所以再没有听说了。 9 《邵氏闻见录》记载说，宋有鸟叫秦吉了，能讲人话，夷酋想用十万钱向主人买下这鸟，主人回家对吉了说“我因为贫困，只好将你卖了。” 吉了说“我是汉鸟，不愿去蛮夷。”吉尔从此不吃，最后饿死。 又听说宋朝亡时，皇帝跳入水中，他养的一只白鹇在笼中见了，于是踯躅哀鸣，竟然将自己与笼一起奔坠入水中。 我一直怀疑这些说法，直到见我姊夫养了一只鹦，这鸟善晓人意，如果有客人到了，就会报有客。 一天，有客人出高价要买这只鹦，我姊夫同意出让，鹦看着这二人，也听了许久，然后撞笼而死。按照这事，那么前面所说的事肯定不是瞎说，唉，动物都比人高尚。 10 云南、贵州、广西，有传说桃生的人，这些人会妖术，招待别人的鱼、肉，他们会在其中下妖术，人吃了，在胸腹中就有东西活在里边，这妖物会害人至死才罢休。 我也曾经读范石湖的《桂海虞衡志》中记载说，当年李寿翁在雷州为官，获得一个妙方，说：如果妖物在胸膈中，可服升麻能将它吐出来，要是下到肚子里，服郁金将妖物拉出来。 《虞衡志》这书很少人知道，因为见到很多到这三地的士宦常有这病，所以将《虞衡志》所记载的摘录出来。 11 严州建德县俞宪副夔，在嘉靖戊子带兵到四川，当时在云南、四川之间有位曹将军家中，住着一位箕仙，他自称是宋朝状元何魁，这箕仙能悬笔空书，或是箕头染翰，能谈诗论文，评论书法画图，经常有人在那儿出出入入，三司（三种官职）也经常来和这位箕仙聊天。 比如箕仙有《和俞之不寐》的诗说“弛簾危俗虑，触景动幽思；疏嬾真如梦，繁华易过时。莺随乔木老，燕挽落花悲；惟有琴书趣，闲庭昼觉迟。” 又有《和宿蒗蕖诗》说“春逗疏簾醉午风，客怀吟思几丛丛；化机自运无言外，生意都涵有象中。日月东西成磨蚁，人生南北任飘蓬；折衝樽俎男儿事，何媿青山饮碧筒。”此箕仙往往能写出佳联。 还有一位佥宪，自小死了父亲，他去求箕仙画他父亲的像，箕仙说“你让我去见见他。”第二天，箕仙托人将画像送到衙门，家中见过他父亲的人都说“真像”。 在同时侯，浙江省平湖县乡村中，也有一个箕仙，人们去问事都能应验，村人还为这箕仙建了个祠堂，这位箕仙也能作诗写字，想让他写字的，不管多少，都会先将作品先留在庙中，第二天才会给人家，他自称是吕洞宾，号天民，如果有人求他显个圣，就会听到空中有鹤鸣以及音乐，从远而来。 他有写老年得子诗，说“争羡孤梅得遇春，暖风残雪越精神；西湖昨夜多奇瑞，点破红蕉露十分。”这诗也写得还可以，但这两位箕仙都不说人家的祸福。 我个人认为，这些箕仙都不是什么真仙，只是些魁实鬼的精气而已。那个说天民的箕仙，大概也就是胡扯个名号，意思就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叫啥名字，平湖县这位肯定是鬼没错。再过一二十年，它的精气必定散去。 近来又听说北方那边有烧符请神到人家家里来，如果神到了，可以和人交谈吃饭，就和我们一般，而且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见神，但是五官看不清楚，说话声音非常尖，问他过去事真无所不晓，真是吓人。哎呀，这开明盛世的，出这样的事，真不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