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安二〇二三一月丨我告诉奶奶：嗯嗯，知道了
我应该写一些实际的东西
比如今天吃了一碗饭
昨天吃了两碗前天吃了面
似乎这些就像粘土
通过手与大脑就能塑造梦与幻想
可它们太具体而我又太矫情
总要找一些来替代
用三餐里的必备物替代
用属于出生地生养的胃替代
我时常痛恨自己的好记忆
许多画面在闭上眼后交织一起
关于恨和痛苦的情绪
变成数个怪物
在将睡时偶尔窜出来
当然也有快乐时光回溯
只是太稀有或太平淡
重复无法避免但我挺讨厌
我不喜欢重复的话
不喜欢重复的事情
不喜欢重复的每一日
它们堆叠一起如灰组成的絮
里面兴许有发丝有铁泥有微小螨虫
我只会用扫帚推进垃圾桶里
再抖一抖
等下次离开家时打包投递
我好像被困在一个地方很久
门轻易推开的牢笼
但我不知道也不敢上前
烟顺着突然熄灭的灶台涌起
我被笼罩在雾里无处可逃
抽烟机疯狂运转但无果
似乎迷失在一九五二的伦敦
什么都比不上祝福
虚假的祝福也是祝福
新年快乐也好元旦快乐也好
有人说只要我活着就好
我或许活得不精彩甚至磕磕绊绊
但有盼头和祝福
应该一切没那么糟
1.1
不留恋，不回忆
地球上的任何一人
都扭捏自大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光照下
数个影子叠在一起
数个人的数个影子叠在一起玩游戏
互相带走对方的一部分
形成新自我
活得越久遇到的人越多阴影越深
但并不会形成夸张的黑色
新的替代旧的
多数的也会变为少数的
它们会随着改变而消耗而碰撞而死亡
影子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除非有人带着同样的一个人的一部分影子路过
我时常在路灯下停止
看着身边人
看着感染我影子的影子
它们拉长又消失
留下一段传说一段我不可知的秘辛
或许出现在某一个梦里给我一些启示
但无所谓
它散布越广也越微弱
是溪流的支流终会消散
1.5
有的我已踏遍全世界
多久没围着火焰起舞或歌唱了
古老的土地上
风带着新鲜食物的各种味道
串成故事留存
组成脑袋里的灵感
忌惮的行为以及行走的勇气
他们当然痛苦
于族人离世或离开
于伤病或天气变换
于争吵和饥饿
都太原始都太简单
在还没有出升的太阳前祈祷
哪怕一天的平安
也是奢望的日子里
火焰兴许是偶然的希望
如果听到来自曾经的心内音
我应该会哭泣
从肉体深处开始腐朽的遗留物开始
一起哭泣
1.8
失去秩序返照回光
奶奶告诉我她腿脚不好
奶奶告诉我她想出门理发
奶奶告诉我让我陪她去
奶奶告诉我买了我最爱的烧鸡
奶奶告诉我爷爷又尿床
奶奶告诉我她想打麻将
奶奶告诉我老邻居的奶奶活得开心
奶奶告诉我那个神精病害得她苦
奶奶告诉我最近有病毒她去做了核酸
奶奶告诉我她和姨奶奶通电话
奶奶告诉我姨奶奶过得好
奶奶告诉我什么时候去转转
奶奶告诉我最近又严重了
奶奶告诉我不要回来
奶奶告诉我她刚刚退烧
奶奶告诉我爷爷在医院
奶奶告诉我她想去理发
奶奶告诉我大伯不让她出门
奶奶告诉我那个神精病不在她清爽
奶奶告诉我不要回来
奶奶告诉我保重身体多喝水
奶奶告诉我记得买春联
奶奶告诉我已是兔年还贴着牛年的春联
奶奶告诉我等春节回来吃饭
奶奶告诉我她很想我
奶奶问我什么时候来
奶奶告诉我想来就打电话
1.12
我告诉奶奶：嗯嗯，知道了
她生来就是恶的
镰刀一般收割各种各样
人们的笑与夸赞金钱和时间
她把爱吸得精光但还如同饕餮咀嚼
她善良如蛇蝎单纯如蛇蝎美艳如蛇蝎
阿谀是食粮谄媚是衣装
她提着熄灭的煤气灯
告诉所有人这里一览无余
橱窗里的海报内的别人身上的都想要
枷锁下的枷锁缔造者
囚牢中的囚牢设计人
然后痛苦的可能性诞生于此
她痛苦于支配控制掌握得不充分
纳贡者的狡黠与自我意识都会招来愤怒和不安
名为威胁的剑柄迫胁的剑刃
划断数十丝头发后的哭泣也是
武器武器武器
她明知故作她躲在珍宝馆里一边抚摸一边叹息
命运的定格在于比较
自己与他人间他人与他人间
除了自己都是身外物
她从不探索自己的可能
翻来覆去的陈词滥调莫名其妙
她说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她说无所谓
警告来自于感觉
只要感觉到了就可以怀疑一切
她逐渐也变善了
善始善终循循善诱
都是她口中的都是她手里的
她是神是神是神吧
1.15
未开化的新世界
年的颜色我许久看不到
曾经浓郁似被风吹破吹淡
我总能想起十几年前的夜晚
那会大家都在
几个小碗临近门口
瓜子我不会嗑
果冻、葡萄干、酥糖则是一抓一把
鱼汤或鸡汤
海蜇皮与皮蛋
热露露在每个碗边
爷爷是最懂吃的他总能告诉我每道菜的正确吃法
炫耀自己从曾经经验里悟出的好吃诀窍
之后便是麻将声配着春晚直到深夜
躺在支起的铁丝床上
被窗外鞭炮吵醒
被红枣香气唤醒
我的新春记忆每年不变每年期待
但时间留不住
它随着爷爷的衰老褪色
随着旧屋子摧毁重建而改变
我吃上了从未在过年时吃的饺子
它们单调无聊
在热气里塞满胃袋
像是垃圾塞满记忆像是混沌塞满身躯
旧地筑新房
不坚韧不稳固的腐败感
七日就会显现
1.21
谈论新也变得无意义
我时常觉得太贪婪又不贪婪
想索要的存在于虚空
我抓不住不敢抓住易脱手
我点头
用力的结果出现下巴幻影
是重复的艺术
时代在技术革新下推动
如大雨洗刷城市的焕然一新
我只能看着欣喜着惊叹着恐惧着
一切都离我远了
轮渡的机械化发展快过衰老
对岸的人从不担心
他们总想快点再快点追赶时间
我慢悠让错过的错过
让远离的远离
如知天命般气定神闲
或许我真的知天命
每个人都知天命也许
看到第一次落日就知道还能看到几次
山坡上开满的火红滚烫
也可能是污染与灾难
我又开始祈祷或希望自己是幻想
但又恐慌
真实和不真实
都足以毁灭任何心智
1.28
诙谐的力量是软绵绵
三流诗人只会呲哇乱叫，
是麻团，是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