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歌（8.吉诺儿）
八.吉诺儿
控制室内，大家聚在屏幕前，看着敏捷性测试的结果，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中。不为别的，只因那份数据表上小椰子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二，仅次于第一名的九夏。自上次攻击测试中小椰子一鸣惊人之后，她主动要求加入训练计划，王筱雨答应了。没想到她又一次突破了大家的想象，在测试中躲过了全部一百道光束追踪。因为没有飞行能力，使她在空中时找不到借力点，即便如此她只比九夏多花了1秒左右完成测试。
对于小椰子的这番表现，九夏却丝毫不感到意外，一切要从在英泉峰上的修行说起。
起初，跟儿时初次修行的九夏一样，面对从天而降的”椰子雨“，她手足无措，头上吃了好几记重锤。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状态少说要持续一两个月，但从第三波开始，她似乎突然‘顿悟’了。呼吸开始变得有节奏，多余的动作也逐渐变少了，未到正午她的闪避已经做到游刃有余了。九夏和唐月都为此惊叹不已，同时又为她的特殊体质无法炼气感到深深的遗憾。
在唐月看来，小椰子的这种变化，并不像是修行所带来的成长，更像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只是经由外界的刺激被唤醒了而已，而之后的事也印证了这一点。淋惯了“椰子雨”，又在“剑雨”中悠然穿行，九夏始终在一旁一刻不离地护着。
鉴于小椰子意料之外的成长速度，从第二日起，九夏便让她修习《身法联录》上的内容了，所谓联录，其实是五十种身法秘笈的统称，包括闪避、奔袭、遁走等多种技巧，其中就有九夏所修行的‘逐月步’。
无法炼气，就意味着做不到御物，无法掌握远距飞行之术，因此只能将体能和身法练到极致。小椰子按部就班，从第一种身法‘涟波流影’学起。这并不是一种以速度见长的身法，讲究的就是两个字“多变”，适用于近身缠斗，要点在于对肢体的灵活掌控和极高的应变能力。本来修习身法多少要辅以相应的练气诀窍，但小椰子远超人类的身体素质弥补了这一点。九夏仅仅演示了一次，她就近乎完美地复刻了下来。而且在之后与九夏地对练中，更是将它的运用提升到了更高的境界。开始，面对九夏的进攻，她依照套路逐一化解，但随着九夏转换攻势，她的身法也逐渐发生变化，出现了与书中截然不同的技巧，甚至比原本的套路要高明得多。
事后九夏和唐月盘问起小椰子来，她却只是懵懵懂懂，说不知为何身体不由自主地就那样动了。这对于唐月来说也是生平未闻的蹊跷事，但考虑到小椰子的来历，也只能归结于异界生灵的特殊天赋了。
由于测试和训练日程安排紧密，九夏和小椰子都几日没来作战中心了。今日上来王筱雨见了她们十分高兴，九夏在这儿也能找到几分安慰，就像师傅还在身边一样，尽管她相比师傅要‘脆弱’许多，但心里却不免产生了一丝依恋。几个人围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拉起了‘家常’，并不谈任何关于训练的事。
小椰子测试的成绩，王筱雨早就知晓了，爱跟薇薇安也提议与她们沟通一下，确定是否将小椰子纳入之后的作战安排，但王筱雨直接拒绝了。她拒绝的理由有三条：第一，她带九夏来的时候接受了唐月的托付，帮助九夏寻找小椰子身世的线索，避免她卷入人间的纷争，这个承诺应该遵守；第二，小椰子对这个世界认知不足，也缺乏人生经验，做事全凭气性和情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是个难以掌控的存在；第三，虽然她拥有极高的敏捷度和远超人类的力量，但攻击方式单一，且只有近距离搏斗中才能发挥，对于噩梦兽来说杀伤力有限，却更容易陷入危险之中。
王筱雨这么说了，大家便不再过问，只是安排小椰子与大家一同进行后续训练，并不考虑安排她执行实际的作战任务。
“有结果了！”
一声清亮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小莓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关于胶囊和残片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小莓说着上气不接下气，九夏就从远处的桌上唤来一瓶水递到了她手中。
”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就一起看看吧，你把信息投到副屏上。“王筱雨很平静地说，但眼神中的期待无法隐藏，就像在场的其他人一样。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小椰子，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迎接这一刻，或许她终于能知道自己是谁了，又或许她再也不是自己了。无数种可能在她的脑中闪烁纠缠，像是无数的星系在漆黑无垠的太空中不停轮转，让她无法聚焦，找不到落脚点。最终当画面定格在一个熟悉的光团上的时候，她的内心才平静下来。那是太阳，从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星体到现在也不过10天，却已经产生了一种故乡般 的归宿感。”就这样也不错吧“，她这样想着，过去对她来说像一个布满灰尘的魔盒，如果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但这一刻终究是来了，小莓打开了实验室的共享数据，屏幕上出现了半个”椰子壳“在缓缓旋转，上面还有各种线条、图形、文字的标注。
小莓开始对上面的图示和标注进行讲解：
“经过分析，我们可以确定这个由两个球壳组成的物体是一个休眠胶囊。”
“休眠胶囊，这可能吗？它的体积这么小。”爱说着看了一眼小椰子。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在它里面休眠的并不是完整的生物体，更有可能是未完全发育的幼体或者胚胎。之所以这么分析，是因为我们在它的内部发现了一百多种残留的有机物，存在类似氨基酸和糖类的结构，可以猜测，这个胶囊内部原先应该是由这些营养物质充满的。而且关于胶囊外壳的扫描结果也能提供相应的佐证，这个胶囊外壳由一种未知的材料构成，可以屏蔽各种类型的辐射，我们无法从外部扫描内部结构。但是内部的材料却不同，扫描设备可以轻松穿透，我们发现在球壳中存在两套系统，其中一套基本可以确定是用来维持胶囊内部的生存条件的，另一套系统的作用暂时还不知道。”
“这么说小椰子不是失忆吗，她确实是个刚诞生不久的孩子？”王筱雨问道。
“这我们无法确定，通过对胶囊中物质的年代鉴定，它至少已经存在6000年以上了。从这点来看，小椰子的年龄或许比九夏还大得多，不过可能只是以胚胎的形式。”
九夏惊讶地看向身边的小椰子，而小椰子却只是紧盯着屏幕，眉头紧锁着，两只手紧紧地揣在胸前。九夏从她眼中读出了那种情绪，她转头继续望着屏幕，似乎觉得即将到来的是她们二人共同的命运。
“能够制造这样的休眠胶囊，这个外星种族的科技水平应该远在我们之上，可是将一个胚胎保护得这么好，发射到一个外星球上，这有什么意义呢。一个完全在异星成长起来的个体，没有母星的记忆和知识，还能帮他们做事吗？”
“或许他们有能力将记忆储存在遗传物质中。”爱突然说到。
“暂时没有这方面的发现。不过她并不是没有之前的记忆吧，对吗九夏？”
九夏被小莓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乱了情绪，“是……，她经常跟我说之前做过的梦，甚至说话写字也是在梦中学会的，可她之前都是在那个‘椰子’里，我不明白她说的梦是什么意思。她现在记得的都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事，关于她来这个世界之前的事确实什么都不记得。”说完九夏看了一眼小椰子，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该说这些。
“梦吗！”王筱雨抬头望着天花板，喃喃道“真是这样的话，那也不错，刚到这个世界就看到了最美的东西！”
”那能源呢，6000年前就存在了，它的能源是什么。“爱问道，经常与各种武器装备打交道，让她对这件事极其敏感。
”在其中一个壳体中发现了一个空腔，推测应该是一个能源仓，但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也检测不到任何能量反应，应该是能源已经耗尽了。“
这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每个人都试图在心中将这些破碎的信息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但怎么也做不到，这种凝重的氛围让九夏和小椰子倍感压抑。
”关于那几片金属残片，也分析出了一些东西。”小莓的话把她们从残损的拼图中拽了出来。
“原先以为它只是休眠胶囊的外层保护罩，但后来发现它在某些特定频率的电磁波照射下会表现出活性，外形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进一步的研究证实，它是由一种可编程记忆金属构成的，可以用经过调制的电磁波塑造成不同的形状。实验室的同事们推测它是这个休眠胶囊防御系统的一部分，用于保护以及在遭到外界侵袭时作出反击。“
“呵，就这个东西还有点意思，其它的那些发现我看暂时还很难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爱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残片画面，眼里像是要发出光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这就是全部了吗？”王筱雨悄悄舒了一口气，没有结果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她生怕从这之中再触碰到什么更黑暗的事实，这个世界很难再经受得起了。
“其实还有一点发现，不过目前还没有分析出什么结果来，就是这些。” 小莓轻触了一下手环，屏幕出现了一片排成矩形的符号。“这些是阴刻在胶囊内表面的那些纹路，现在被扫描了下来。”
“看起来像是某种文字！”
“实验室那边也是这样推测的，但是我们翻遍了解译数据库中的全部文字，没有找到任何已知文字能与之对应。而且样本太少，我们也很难在造字规律上进行推演。”
“这也正常，毕竟是外星文明的语言。”
“这就是目前关于胶囊和残片分析得出的全部信息了，剩下的就是球壳中的另一套系统的作用，以及这些文字的含义了，实验室还在持续分析。”
小椰子攥紧的手总算可以放下了，魔盒在打开了一条缝隙之后再度合上了，时光又能在这条路上撒着欢再向前跑一截了。
小莓的心情此刻也轻松了不少，尽管她比其他人更早知道了分析结果，也要给大家送上这颗定心丸。改变现在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那么好接受的，她们都害怕改变。
小莓正要关掉副屏上的内容，就在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了那些文字的时候，其中有几个符号似乎跳了出来印在了她的眼中。
”K——I——N——0“她看着屏幕，一字一字的念着。
”你在说什么？“九夏很敏锐地听到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些文字当中的这几个符号，很像英文字母中的K、I、N、O。"
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去，果然也很快找到了其中那几个特殊的符号。
”英文？那是什么。”九夏疑惑地问。
“就是不同于我们语言的另外一种语言，字母就相当于汉字的偏旁部首。”
“明白了，那你刚刚说的剋什么……是什么意思？”
“K，I，N，O，就是kino，这在英文中是一个男孩常用的名字，汉语一般翻译成‘奇诺’或者‘基诺’。“爱过来解释说。
“这是个名字?”九夏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
“奇诺，琦诺，琪诺……”九夏在口中不断念着这两个音，在脑中搜索着合适的文字“……姬诺，吉诺！”念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
九夏转身握住了小椰子的手，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吉诺！吉诺！你就叫这个名字怎么样？”
“可是……我已经有名字了啊，我就叫小椰子啊！”她刚从极度的紧张中回过神来，还有些恍惚。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在山上度过一辈子，也没有考虑太多，这可能都算不上是个名字吧。现在不同了，我觉得是时候给你一个正式的新名字了。”
“不错，作为我们的一员，名字也要像样点！”王筱雨说。
“要不在后面再加一个‘儿’字，‘吉诺儿’，这样就更像个女孩的名字了。”小莓突发奇想补充到。
“吉诺儿，真好！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当…当然喜欢”小椰子咬着嘴唇露出浅浅的笑，“但是，我还蛮喜欢我原来的名字的。”
“没关系啊，你正式的名字就叫吉诺儿，私下里我们也可以叫你小椰子。”
“嗯！”这次她不再是懵懵懂懂了，她深切体会到了这个名字背后饱含的情感。
“那你现在就是：吉诺儿 • K • 小椰子是也！”小莓的一句调侃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九夏和吉诺儿不懂这句笑点在哪，但内心却比所有人都在更热烈的翻涌，命运的丝线将她们连得更紧密了。
傍晚的风拂在脸上，比其他时候的更加温润舒适，九夏和吉诺儿在楼顶的护栏边坐着，看着数百米下城市中星星点点，像是星空投下的倒影，远处的荒凉被夜幕适时地和谐掉了，仿佛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
“九夏，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柔，但在这空旷的地方依然很清晰，大自然的背景音乐这一刻为她们开启了静音模式。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因为这个名字吗？”
“不只是名字，还有之前测试也多亏有你，我才能做到！”
“唉，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这里面或许也有我的私心吧，人间真是奇怪啊，来了之后连我也变得感性了。”一丝笑容从九夏嘴角流过很快消散了，再次平静地望着远方。
“那时候，你一句话也没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纠结！”
“纠结？”
“纠结要不要干涉你的想法！因为师傅说过，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能把你牵扯进来，所以我原本想就这样把你保护在身后，直到你找到你真正的家。但看你坚持想要去争取些什么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一些，你也有你自己的想法。从你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些经历已经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既然是你自己的生命，那就应该让你自己选择。去快乐也好，去痛苦也罢，按你自己的意愿去活，才不会有遗憾。“
”我的意愿？“ 她仰起头思考了一会儿：”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身后。共同去经历，去分担，这就是我现在的意愿。“
九夏顿时觉得心头一震涌动，这是快乐的感觉，但又不同于在山中时纯粹宁静的快乐，它激烈灼热得多，以至于似乎要从眼眶中涌出来了。
“那你呢？你的意愿是什么！”吉诺儿继续问。
“我吗！”九夏沉默了片刻“到这里来，某种程度上也算我的意愿了吧。这是为了我生长的地方，为了师傅，为了你，现在也是为了大家。但……”
”我们一起，能做到的，对吗？“
九夏迟疑了，把那半句话咽了回去。
”对！“
夜色里，两人的脸上的笑容并不明显，但彼此都看得真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