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客丛书》 宋 王楙(五十二)
唐阶官之制 唐朝的制度,官员服装的颜色不看其所任职所管的事,而是看其阶品。到朝散大夫,才换五品官员服装的颜色,衣服是银绯色,封赠可以子弟承荫。还未到朝散大夫的,虽然职位高管理的事多,但不允许改变服装的颜色。 封赠制度,即便是宰相也只能封一代,有特殊的恩典,才能封二代。 光禄大夫准许门前设置荣戟,吏三十考转银青光禄大夫,大概如此。 我个人看白乐天,其任中书舍人、知制诰,元简为京兆尹,皆是六品官,服装还是绿色的。他有诗说“凤阁舍人京兆尹,白头犹未脱青衫;南宫启请无多日,朝散何时复入衔?”刘梦得的《贺给事加五品》诗说“八舍郎官换绿衣”,元微之的《武儒衡升朝散大夫制》说“今由是级,则服色骤加,诚足贵矣。”乐天的《授朝散大夫制》说“荫子封妻,岂惟腰白金而已?”权德舆被罢免宰相官职,任检校尚书、兴元节度使,改葬其父,因为上表纳为检校尚书,请求回赠祖官,不许纳官,特赠祖倕礼部郎中。吕温的《代郑相公谢戟十二枝表》说“吏考三十,始秩银青;战勋十二,乃号柱国。” 省中画壁 黄鲁直说唐朝省中皆是青色的墙壁上画白雪。 我个人因此考究,汉朝省中是白色的墙壁上画列士、列女,可以读《汉宫典职》,在沈约的《宋志》也说“郎宫奏事明光殿,殿以胡粉画古列贤、列士(大意:郎宫在明光殿上奏公事,殿的墙壁是涂胡粉(白色),上面画古时候的列贤、列士)。” 唐朝翰苑在白色的墙壁上画海中曲龙山,宪宗来视察时,中使害怕因这幅画出事,于是将画涂掉,而后翰苑墙壁皆画松鹤,可读李德裕的诗句“画壁看飞鹤”,注解说“秘阁廊壁”。鹤是薛稷所画,可读郑谷的诗,说“浅井寒芜入,迥廊叠藓侵;因看薛稷鹤,共起五湖心。” 《画断》说“大历二年,毕宏任给事中,他画松石在左省厅的墙壁上。” 《集贤注记》说:集贤院南面的墙壁上画阴铿的诗图,北面的墙壁上画丛竹双鹤,四库的当门画夫子坐在玄帐内,左右有诸弟子执经问道。 《东观记》说:灵帝下诏,让蔡邕画赤泉侯五代将相在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中的墙壁上。 《唐录》说:文宗自己编撰《尚书》里面的君臣事迹成文集,并下令将这些君臣事迹画在太液亭省禁的墙壁上。 所见的记载,班班若此。应劭说“殿堂上画九子母”,我疑有根据的。 醉翁亭记 欧阳修在滁州作《醉翁亭记》,从头到尾,多用“也”字。人们皆以为这写作方式是欧公的创见,欧公之前没人这么写文章。 我个人以为前辈作文,必定有渊源。读钱公辅的《越州井仪堂记》,也是用这写作方式,比如末尾说“问其办之岁月,则嘉祐五年二月十七日也。问其作之主人,则太守刁公景纯也。问其常所往来而共乐者,通判沈君典宗也。谁其文之,晋陵钱公辅也。”这种写作机杼几乎和欧公是一样的,其实这种写作方式,是出自《周易 杂卦》。 嵇康幽愤诗 《石林诗话》说:嵇康的《幽愤诗》的句子“昔惭柳下,今愧孙登”,是讲钟会这件事。 我个人以为钟会之所以会害嵇康的原因,是因为吕安的大哥诬告吕安的缘故。读他的集子,有一篇《与吕长悌绝交》的文章,里面写得极为详细。 里面说到“阿都开悟,每喜足下有此弟,足下许吾不击都,以子父六人为誓,吾乃感足下重言尉解都,都遂释然。何意足下包藏祸心,密表击都?今都获罪,吾为负之,吾之负都,由足下之负吾也(大意:阿都{指吕安}人聪明还明白道理,我为您有这样的弟弟而感到高兴,您曾经向我承诺不再为难阿都,当时您还以父子六人的名义发过誓的,我确实也感受到您的诚意,于是前往安慰阿都,让他放下控告您的想法。没想到您所作的那些都是表面功夫,暗中却包藏祸害阿都的心,私下上书控告阿都。如今阿都被定罪,是我连累了他,我会辜负阿都,是因为您背叛了我)。” 嵇康看见吕安要告他的哥哥,他极力为吕安的哥哥辩解,可是吕安的哥哥欺骗了他,秘密先把吕安告了,导致吕安获罪。嵇康很后悔自己当时的幼稚,才写下这篇绝交书,申明与吕安的哥哥吕长悌绝交,也因这件事被牵连而入狱。《幽愤》这首诗,说的是这件事,所以有后面的“内负宿心,外恧良朋”这样的句子。 《魏氏春秋》说:吕巽诬告弟弟吕安不孝,吕安请嵇康作证,嵇康为人仗义,做事不违背良心,于是出面说明这件事,钟会劝请大将军杀了嵇康。 《晋史》也说:嵇康是吕安的好友,吕安被他的哥哥诬陷,被抓入监狱,嵇康写文章引证据证明吕安是清白的,不久嵇康也被抓入监狱。嵇康这人一向很谨慎自己的言行,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入监狱,于是作《幽愤诗》。以前孙登对嵇康说“子才多识寡,难免于今之世(大意:您有才华但判断世事太幼稚,很难在现今这个世道生存)。”句子里的“今愧孙登”,指的就是这件事。白乐天在《杂感》诗也提到这件事,句子说“吕安兄不道,都市杀嵇康。” 应璩百一诗 《石林诗话》说:梁钟嵘在议论陶渊明时,说陶渊明的诗源自应璩。应璩的诗很少见,只见到《文选》里记载他作的一篇《百一诗》,有句子“下流不可处,君子慎厥初”,但写作方式与陶渊明的诗不像。《五臣注》引用《文章录》说:曹爽做事很多违背法律,应璩作诗讽劝他,说若百分有补于一者。陶渊明这个人脱略世故,超然物外,区区一个在位者,能让他生感慨吗? 我个人读《杂体诗集》,应璩的《百一诗》是五首,不止一篇。所谓说“百一”,也不是《文章录》所说的一种说法,还有很多种说法。 张方贤的《楚国先贤传》说“应休琏作《百一诗》,讥切时事,遍以示在位者。咸皆怪愕,何晏独无怪也(大意:应休琏作讥讽时事的《百一诗》,他拿给在座的每个人看,每个人皆怪愕,唯独何晏觉得正常)。” 孙盛的《晋阳秋》说“应璩作诗百三十篇,言时事颇有补益。” 《七志》说“应璩谓之新诗,以百言为一篇,谓之《百一诗》。” 《乐府广题》说“百者,数之终。一者,数之始。士有百行,终始如一。故云‘百一’。应璩为曹爽大将军长史,前后为诗百余篇以讽爽,揉以习俗之言,傅会其意,名曰‘百一’。爽卒不悟,以及于祸(大意:百,数的终。一,数的开始。士夫百行始终如一。所以称为‘百一’。应璩任曹爽大将军的长史,前前后后写了一百多篇诗讽劝曹爽,并以当时世俗语言,取名为‘百一’,暗示曹爽要懂收敛。曹爽根本看不懂,导致后来招来灾祸)。” 《百一诗序》说:我当时对曹爽说“公今闻周公巍巍之称,安知百虑有一失乎(大意:您现在看周公,即便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可知他百虑也有一失吗)?” 《文章录》说“曹爽多违法,璩为是诗以讽焉。意者以为百分有一补于时政。” 《唐 艺文志》记录说“应璩有百一诗,八卷。” 钟嵘认为“应璩诗祖魏文,善指事,得激刺之旨。” 白乐天诗纪岁时 白乐天的诗很多皆记录年纪,每年必定会记录自己的身体如何,跟那当时的一些事,后辈人可以从他的诗次第考究,便能了知乐天这一生大概是怎么过的,也可称为“诗史”,我个人无法将他记录年纪的诗句都摘录详细,但可以大略摘录一些。 如“未年三十生白发”,“不展愁眉欲三十”,“三十生二毛”,“三十为近臣”,“又过三十二”,“忆昔初年三十二”,“忽年三十四”,“年已三纪余”,“我年三十六”,“元和二年三十七”,“行年三十九”,“四十如今欠一年”,“四十有女名金鸾”,“衰病四十身”,“四十官七品”,“四十已如此”,“四十心如七十人”,“年来四十一”,“病鬓愁心四十三”,“面瘦头斑四十四”,“发鬓苍苍四十五”,“衰颜江城四十六”,“四十六时三月尽”,“鬓发苍苍四十七”,“应悟前非四十九”,“四十九年身老日”,“五十蹉跎得掌纶”,“吾年五十加朝散”,“五十江城守白发”,“平头五十人”,“长庆二年五十一”,“五旬已过不为夭”,“前岁花前五十二”,“五十二人头似霜”,“明年半百又加三”,“今年花前五十五”,“犹去悬车十五载”,“每思儿戏五十六”,“今年五十六”,“苏杭两州五十七”,“只欠三年未六旬”,“半百年过六年时”,“身为三品五十八”,“我初五十八”,“五十八翁方有后”,“欲年六十始归来”,“天明平头六十人”,“六十衰翁儿女悲”,“不准儗身年六十”,“六旬犹健天亦怜”,“冉冉老去过六十”,“位逾三品过六旬”,“已过潘安三十年”,“来岁年登六十二”,“六十二三人”,“六十三翁头雪白”,“六十四年明日催”,“行年六十四”,“七十我今欠五岁”,“无喜无忧六十六”,“相看七十欠三年”,“六十八衰翁”,“今日行年将七十”,“今年登七秩”,“已开第八秩”,“悠悠七十春”,“外翁七十孙三岁”,“七十我年幸过之”,“吾今已年七十一”,“眼昏须白七十一”,“七十三人难再到”,“七十三翁旦暮身”,“七十过三更较希”,“七十四年身”,“寿及七十五”。 考究白乐天的传记,白公活到七十五岁,从三十岁到七十五岁都能在诗中见到。 他还题过“年十八时作”。“我年二十君三十”,这是记录他少年时期的作品。 我个人读白公在十八岁时所作的诗句,说“少年已多病,此身岂堪老。”虽然他的身体天生不怎么样,然而后来他的身体不但倍棒还长寿,活到七十五岁这个年纪,到死身边还有姬妾服侍,如此依然不耗蚀气血。所以,寿夭虽是很自然的事,但他生前方寸泰然,不汲汲于荣利,估计这是养寿的一种方法。现在的士夫精耗于内,而神惊于外,很少见到活到白公这个年纪。读白公的诗,一生皆处于宽心舒适的状态,此可以验证他为何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