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往何而去：解构

写在本文前：感谢@BB姬studio（下文简称bb），本文参考了这位up对于小说《神圣而恐怖的空气》的概括和解读。

根据游戏本体以及游戏文本的原型《神圣而恐怖的空气》一书，在游戏内时间线——也就是51年——的二十八年后，极乐世界将在灰域中迎来毁灭，这样的线索有很多。

乔伊斯告诉哈里：

没错。关于灰域为数不多的可测量效果显示，它正在以一种未知的速率扩张。”

“那种发展的其中一个直观结论就是:灰域会覆盖一切—— 不过这类言论大多是极端主义者发表的。”

在教堂支线的最后，如果哈里一直选择跳舞，会出现以下一段话。

天人感应 —我是瑞瓦肖之神。我就是这座城市。

死亡——着实非常可怕，我需要你来保证我的生命。我不能消亡，

看着我，我不能就这样终结。

22 年后，第一枪将会打响。并非来自于枪炮——一种原子装置将会把我，我的一切夷为平地。

同样的，逃兵也告诉哈里：

“结束了。”

“灰域会吞没所有一切。海水，天空，城市。 在不久的将来。没什么需要认真对待的。”

“我们都会消失。”

小说的故事也正是发生在游戏的二十一年后，并且告诉我们极乐世界的毁灭这一过程长达七年。

竹节虫解释灰域称：它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投下的不安阴影，正侵蚀着现实。一片巨大的、超自然的领域。它的到来与人类思维的到来是一致的。— 我们猜想，它可能会像 26 亿年前那场消灭了所有厌氧生命的氧气浩劫一样——那是生物体第一次开始呼吸的时候，但你情况更加糟糕。你呼出的不是空气，而是思想。没有树木是以思想为食的。

这一点让我十分在意。人类拥有思维，或者说，是思维的存在才定义了人类，人类才不是猴子，古猿等其他灵长类动物。从思维存在的那一刻起，人类组成了极其独特的社会形式，并且形成了与之配套的符号系统，当一个人说出苹果这个单词的时候，其他人会明白祂的意思是那个绿色或者红色，吃起来甜中带涩的水果。

根据bb对小说的理解，小说在描述少女的失踪时极力暗示了失踪是灰域扩张的结果，并且不只是失踪，而是遗忘，从人类的记忆中，从少女留下的照片和记录中，到最后，甚至连失踪这件事本身都会被遗忘。

这听起来魔幻的，只有在小说中才会存在的设定，其实早已在我们所身处的现实中扎根。让我们回想一下今年发生在大屏幕上的事件，比如某个家庭的灾难，又比如某个名声显赫的人的离世，我们还记得多少？如果把时间退回到去年，甚至更久之前呢？如果我们探究一个热点新闻，我们会发现，新闻除了热点这一属性以外，什么都没有。新闻借助互联网这一技术，将原本千里之外的事情告诉每一个读者，这实际上是在试图消除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时候，它成功了，一些读者对新闻里讲述的事情发生了共情，代入了他者。但这种成功反而解释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可能性，如果一个主体完全代入了他者，两者之间的距离消失了，那么必然有一者也会随之消失。比如说新闻报道了一则强者欺负弱者的消息，读者完全代入了那个弱者，那么这时候读者的本体就消失了，他会代替那个弱者痛苦并攻击强者，以此真正地“成为”弱者，如果这时候有人指责那个读者太情绪化了，攻击强者并不能安抚弱者，而且也不能防止这样的事再次发生，这个指责者反而会被指责没有同情心，太过冷血，“不像人”。

幸运的是，在这种危机中，符号秩序会介入——告诉主体祂本来的样子，比如祂本来打算在这天晚上吃一顿大餐，符号系统就会通过美食的色泽和味道向祂展示祂原本的生活的一部分，从而让祂醒悟过来——防止主体和他者间的距离彻底消失，因此才不会出现“见义勇为者奔袭千里只为为某次新闻中出现的受害者复仇”这样的事情；而不幸的是，随着距离的恢复，虽然主体随之恢复了，但他者却随着距离的恢复，离开得更远了，这是因为新闻马不停蹄地带来了新的热点新闻，旧闻于是必须离开来腾出位置。这一过程的结果就是，旧闻以及旧闻中的他者的被灾难性地遗忘，程度远甚于“这件事一开始我们就不知道”。韩炳哲在他的新书中将他者消失的同质化社会描述为精神荒漠的蔓延，这里的精神荒漠一词，难道不是非常有*灰域的味道*吗？

这一过程无限近似于符号学上的解构：我们重复某个词汇，其实是在不断让词汇失去其含义；我们关心某个事件，其实是在不断让事件本身被遗忘。前文用苹果的例子揭示了符号和符号所指代的东西之间存在着相对的稳定性，符号系统正是靠着这种稳定性才得以运行，而解构就是让两者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再稳定。因为符号的使用总是伴随着含义的增生和消亡，比如说，时至今日，草绝对不只是一种对低矮绿色植物的泛称，不仅如此，我们还能预见到，草对草的泛称这一含义将不再是草的主要的常用的含义，甚至到最后，出于某种现在还无法预料到的原因，我们提起这个词的时候，不再会想到这一层最初的含义。

某种程度上讲，在极乐世界中，灰域代行了解构，又或者说，极乐世界的人将解构称之为灰域。

有人可能会说，解构只是符号学意义上的运动，那些事情又不是真的完全消失了。我要说的是，就像我在超物理建筑学那一篇文章中提到的那样，我们的思维是现实的一部分，而不是上下层的结构，之间不存在不可跨越的隔阂。符号学意义上的运动，一定也是现实运动的一部分。

还记得一开始引用的，瑞瓦肖之神预言在灰域蔓延中，瑞瓦肖将被核弹毁灭的片段吗？灰域并不只是像毒雾般地直接影响极乐世界，也会通过影响人的思维的方式来间接造成毁灭，游戏内，哈里的心理曾数次提到过世纪初大革命的失败，其中，他还会产生一种提及灰域的可能性：

“告诉我你怎么*看待*灰域?”

“一种强大的反康米主义力量。也许*过于*强大了......不过至少。他们要遭殃了。”

无论是以物质的形式还是以心灵控制的形式，灰域都以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形式迫近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