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下右京事件簿 第1话 大雾与木桶 1-3节
作者/碇卯人 翻译/火老板
本书于2010年11月由朝日新闻出版社发行。
主要登场人物
杉下右京 警视厅特命系系长。警部。
第1话 大雾与木桶
【格兰基尔酿酒厂（麦克米兰家）】
安迪·麦克米兰 第八代当家
凯特·麦克米兰 安迪的妻子
沃尔特·麦克米兰 安迪的儿子
鲍尔·麦克米兰 安迪的祖父。已故
伊恩·麦克米兰 安迪的父亲。已故
苏珊·麦克米兰 安迪的母亲
戈登·米尔斯 酿酒技师
露丝·卡莱尔 财务负责人
西蒙·柯克 佣人
【罗奇阿兰酿酒厂（巴克玛斯特家）】
比特·巴克玛斯特 当家
杰克·布里格斯 箍桶匠
【斯佩塞警察局】
罗伯特·斯维尼 警部。搜查负责人
福莱特·雷诺兹 刑警
阿兰·可拉 刑警
鲁道夫·麦肯齐 鉴定负责人
理查德·斯科特 麦肯齐的部下
1
初秋的苏格兰被阴云所覆盖。从北海吹来的风很冷，这里已经越过了北纬57度，用身体就能感受到这里已经在北极圈附近了。杉下右京现在正在苏格兰北部的高地。
他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他与他在警视厅特命系的搭档龟山薰一起解决了好几个案件，导致特命系被废除。薰被调到驾驶证考场做了职员，右京被调到了警察学校做教官。这背后似乎也有小野田官房长的想法。虽然薰很不满，但是右京反而还挺享受现在的状况。警察学校没必要用到那么多人手，所以右京请了假，去英国旅行了。
右京学生时代曾在英国留学，而且他还在苏格兰场研修了三年左右。英国虽然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很熟悉的国家了，但是他还有好几个地方想去。所以就利用这次休假，以他在伦敦借住的房子为据点，开始随心所欲地享受这次旅程。对于英语流利的右京来说，在英国独自旅行并没有什么障碍。
右京这回想好好环游一下苏格兰，他想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生父的阿瑟·柯南·道尔出生地爱丁堡认真思考问题，在以在山上建城堡而有名的城市斯特林中留下的中世纪街道上散步，之后再一直走到尼斯湖。虽然应该不可能碰到尼斯湖水怪，但是还是碰到了难能可贵的事。右京住的地方的主人本·科普兰与他意气相投，他们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交换着有价值的情报。听说几天后，在斯佩塞地区的某个小威士忌酿酒厂里，将要开封五十年成的单一麦芽威士忌酒窖。热衷于麦芽威士忌的右京表现出对此的兴趣时，正好与经营着那所酿酒厂的家族是亲戚的本·科普兰，劝说右京去一去，他会给他介绍的。
离开尼斯湖，右京经过高地最大的城市因弗内斯，坐着火车向东而去。虽然苏格兰威士忌是苏格兰制造的威士忌，但其中大部分都是高地酿造的。然后在高地中酿酒厂最集中的地方，是在斯佩河流域叫作斯佩塞的地方。这里是麦卡伦、格伦利物、朗摩等这些闻名世界的酿酒厂的所在地。右京现在前往的格兰基尔酿酒厂似乎在离斯佩河不是很远，离海岸很近的树林中。离那里最近的车站是埃尔金，说是有人会在车站接右京。
右京下到站台的瞬间，就不知道应该往哪走了，因为周围都被雾所包围着。习惯于生活在伦敦的右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习惯了雾，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浓重的雾包围。右京只能勉强看到自己的脚尖，刚刚才下的火车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
“三下先生！①”这时从右手边传来了结结巴巴地叫外国人名字的男声。看来等他的人在火车站右边的方向，右京小心地迈着步，防止自己踩空掉下站台。
来接右京的是一位名叫西蒙·柯克的小个子老人。他被白胡子埋没的嘴中发出的英语带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即使是英语熟练的右京听起来也很费劲。即便如此还是打了招呼，介绍自己叫杉下而不是三下。柯克老人笑着点头说“在站前的环岛上停着小货车”，然后他向右转往火车站外走去。
为了不跟丢而紧紧地追着老人的右京，被雾中突然出现的马吓了一跳。
“没想到小货车是指马车啊，我还以为是那种小货车②呢。”
小货车最原先的意思是四轮马车。右京万万没想到是用马车来接他的，他做了一个认输的动作。柯克老人诙谐地眨了眨眼，坐到了驾马的位子上。右京将行李扔到行李架上，然后坐到了老人的旁边。
柯克老人挥起鞭子，马车缓缓地动了。雾依旧很厚，街道被白纱笼罩着。
“这边的雾经常这么大吗？”
右京问道，柯克老人边捋着胡子，边围绕这个话题回答说这边以前虽然也有雾，但是最近几年好像越来越厉害了，最后说，“特别是格兰基尔酿酒厂附近的雾特别大。”
“我听说最近这附近着火了。”
右京用从本·科普兰那里听来的消息，向老人搭话。一个月前，因为雷击而引起了火灾，着火的面积相当的大。
柯克老人面向右京，好像说了什么“虽然火烧的很厉害，但是没有人受伤，所以还好”之类的内容，为了听懂，右京不得不听了三遍。
到达目的地的路相当的长，可能也是因为视野不好的关系，马车的速度很慢。看不到初次踏入的地方周围的景色，这种不能消遣的闭塞感，让时间走的更慢了。柯克老人偶尔会想起些什么说点话，但是不知是口音太重还是发声不清楚的关系，右京很难一次就听清。一直让老人重复地说，右京觉得很抱歉也很心烦，于是到最后也就不交谈了。在马车上摇了一个小时左右，突然柯克老人说，“到了哦。”右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有点不确定意思。
穿过大雾之墙，右京认出了酿酒厂的砖房。那座建筑不算很大，但是，其被常青藤爬满的坚固模样，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
右京正看着砖房入迷，有一个黑影跑过右京身边。之后，一个七岁左右的少年从雾中现身。
“喂，菲利普！别跑呀！”少年看着突然碰见的东亚人，一瞬有点慌张，他马上调整了一下心情。“叔叔，你是中国人？我叫沃尔特！”
“我不是中国人哦，我从日本来。我叫杉下右京。你好。”
右京伸出手，沃尔特少年在裤子后面擦了擦手，握住了右京的手。
“日本是那个做了很多动画片的国家吧。我是第一次碰到日本人哦。”少年用闪闪发光的眼睛望向地面，“叔叔，你有看到菲利普吗？”
“是黑猫的名字吧。那样的话，他往那边逃过去了哦。”
右京指着黑影跑去的方向，“那等会儿见！”沃尔特少年留下无忧无虑的笑容，跑了过去。这时，刚才像一座石膏像一般一直站在一旁的柯克老人，邀请来客前往主屋。
“那么，请往这边来。主人在等着您。”
注释：
①原文为“ミスター·スジシタ！”，即“Mr.Sujishita !”，杉下是正确的念法是sugishita。
②前文柯克老人说的小货车原文是ワゴン（wagon），右京以为就是客货两用的箱型车（station wagon）。日语中ワゴン（wagon）是ステーションワゴン（station wagon，客货两用车）的略称。ワゴン（wagon）也有马车的意思，老人其实说的是马车。
† †
格兰基尔在苏格兰威士忌的酿酒厂中算是最小规模的其中一个了。但与此同时，它历史悠久，它的创立要追溯到十八世纪。在斯佩塞众多的酿酒厂中，在历史上来说，这里的古老程度也是屈指可数的。
自创立以来，经营这家酿酒厂的都是麦克米兰家的男人们。当家的是安迪·麦克米兰，一位二十八岁的男性。从创立者詹姆斯·麦克米兰开始数到他这代已经是第八代了。
右京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茶时间，他被接待到了主屋的起居室，喝了红茶吃了曲奇。安迪的妻子，凯特倒的红茶不愧是正宗英国产，让对红茶味道很挑剔的右京也很是满意。她亲手做的曲奇不是很甜，气味也不是很强，搭配红茶的风味堪称完美。
年轻的经营人从刚才开始就没动过红茶，一直向这位来自日本的客人讲述着格兰基尔的历史。
“……就是这样，嗯，十九世纪初这里作为斯佩塞酿酒厂的代表，名震苏格兰全境。但是那之后就变得时运不济了。在斯佩塞，一座座的酿酒厂拔地而起，格兰基尔的地位就这样下降了。后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还被逼得差点破产了。”
右京感受到安迪·麦克米兰的说话方式怯弱得不像个经营人。他不觉得这是一家拥有历史和传统的顶尖酿酒厂，他那谄媚的视线令人在意。
“重振酿酒厂的是你的祖父是吗？我从科普兰那里听说来的。”
“确实是这样的。当时我的祖父鲍尔想到了用新兴酿酒厂的设备和创新不能实现的一种策略。参照以前的酿制法，彻底追求酒的味道。虽然最后得了结果，说那是长期成熟，其实也只是得出了个老套的结论而已。”
“但是，还是贯彻了这个做法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客人右京用猜测来推进对话了。
“算是吧。鲍尔精心亲手制作了五十桶单一麦芽威士忌原酒。然后在酿酒厂深处的树林中建了五个酒窖，各个酒窖里分别保存十桶。之后将酒窖上锁，设定了每过十年开封一个酒窖的规则。也就是说每十年制成十桶长期成熟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最开始拿出酒窖的是十年成的，第二次从酒窖里拿出的是二十年成的，第三次从酒窖里拿出来的——那年我八岁所以记得很清楚——三十年成，十年前从酒窖里拿出来的是四十年成的。”
安迪停下了，于是右京继续说道。
“然后在后天，将进行第五次开封五十年成的威士忌！威士忌与白兰地不同，我听说即使是长期成熟最多也就贮藏三十五年，原来可以贮藏五十年啊。”
“因为威士忌会在贮藏的过程中一点点地蒸发掉，所以长期成熟的损耗较大。而且长期放置的过程中沉淀物会堆积，所以鲍尔觉得五十年应该就是成熟的极限了吧。说起来，这也是鲍尔都是这么认为的。”
“五十年成的威士忌啊，我很期待开封！”
“是的呢。但是我觉得有点害怕。”
意想不到的话语从当家的口中说出，右京吃惊地看向他的脸。
“害怕？此话怎讲？”
“那个，这是……”
这时从二楼下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
“安迪，你还在说这种事情吗？”
“妈妈，因为今天早上巨人又出现了……这次似乎是卡莱尔女士看到的。”
“你在说什么丢脸的话啊？你可是格兰基尔酿酒厂的老大啊，给我振作一点。你这么懦弱的话，可是会被罗奇阿兰钻空子的！”
看来下楼的这位女性应该是安迪的母亲。还有那个巨人是什么呢？巨人过于突然的出场，强烈地刺激着右京的好奇心。
“安迪先生，你刚才说了巨人是吗？是哪位看到了巨人呢？”
安迪的母亲紧握话语主导权，比当家先回答了。
“你就是杉下先生吧，我听本说了。本·科普兰是我死去的丈夫伊恩·麦克米兰的表兄弟。欢迎你来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我是安迪的母亲，我叫苏珊。”她边用僵硬的笑容自我介绍，边走到了桌边，“安迪他啊，杉下先生，他从小就是个喜欢做梦的孩子，即使到了这个年纪还会相信这种无聊的迷信。”
“那是迷信吗？”
“不是迷信啊，妈妈。”安迪插嘴道，“爸爸不就死了嘛。”
这对话越来越令人摸不着头脑了。如果谁能清清楚楚地说明一下的话就好了。右京用眼神求助着，当家的妻子凯特回应了。
“这片土地从前就有关于巨人的传说。传说出现过那个叫做‘苏格兰威士之神’的巨人的酿酒厂的威士忌会做得很好。但是，也有不吉利的传言，传说巨人出现的那一年，酿酒厂就会死一个人。”
“作为做好威士忌的代价，就需要牺牲一个人的意思吗？”
看右京对这件事特别认真，安迪也松口了。
“就是这样。巨人最开始出现是在二十年前的格兰基尔酿酒厂。那时还是我祖父鲍尔在经营这里。三十年成的威士忌开封在即的某日，祖父说他看到了巨人。当时，所有人都觉得祖父得了痴呆，所以谁都没有把这当回事，他们就当是祖父看见了‘苏格兰威士之神’。听说那年开封的三十年成的威士忌真的非常美味，但是，祖父却死在了第三个酒窖里。这很明显是一场事故，痴呆的祖父动了防止酒桶滚动的楔子，被滚下来的酒桶压死了。”
“哎呀，这可真是令人悲痛啊。”
右京的这句话让人听不出是否出自真心。但是，因为接下来才是重点，安迪大声地继续说道。
“然后，在十年前开封酒窖的前夕也出现了巨人。因为是我亲眼所见，不会看错的。然后，那时四十年成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完成的真的太优秀了。因此我们夺回了昔日的光荣，让人们知道在斯佩塞有一家叫作格兰基尔的酿酒厂。然而酒窖开封没多久，父亲就离奇死亡了。他是在第四个酒窖中被巨人踩死的！”
这话一时难以令人相信，还有其他事情也想再问问清楚。但是右京还是先搪塞了过去。安迪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他的母亲苏珊的表情变得可怕。
“这样啊。然后，那个巨人今早又出现了是吗？”
“是的。我们的财务露丝·卡莱尔今早看到了。”
“所以你很担心自己有性命之忧是吗？”
右京诱导着他，安迪点了好几次头。
“别老重复这种无聊的事了。”苏珊依旧表情可怕地说道，“伊恩的死是个不幸的事故，这种没道理的事情不可能反复出现的吧。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
“失礼问一下，伊恩先生是以怎样的方式去世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苏珊的口气更加刻薄了，但是右京不为所动。
“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科普兰先生说过，我在日本做刑警，听到犯罪相关的事情就不禁想插手，这是我的坏习惯。”
“啊，那你就是日本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吗？”
“不敢当。而且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刑警是侦探，所以从最开始的设定就不一样。”
“这样不是很好嘛，妈妈？”安迪安抚母亲般地说，“英国的警察解决不了的案子，杉下先生可能就解决了呢？日本警察不是堪称世界第一优秀嘛。”
“警察也解决不了的话，那是相当难的案子了吧？”
“比起说是难解决的案子，应该说是不可能犯罪吧。刚才我也说了，我父亲是死在第四个酒窖里的。第四个酒窖的话……”
安迪的祖父，鲍尔·麦克米兰，为他的自信之作的苏格兰威士忌长期成熟，建了五个专用的酒窖。然后每个酒窖放十桶酒，每十年开封一个酒窖。第四个酒窖就是第四次开封，也就是在第四十年的时候开封酒窖的意思，是十年前开封的酒窖。
“……在那第四个酒窖中发现的父亲的尸体，好像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中了腹部似的，内脏全都破裂了。尽管如此，可是酒窖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更不可思议的是，酒窖的双开门从内侧用楔子塞住了。门是向里开的，也就是说，这是密室杀人。”
“原来如此，这确实很不可思议呢。”
“刑警们一开始怀疑他是自杀。因为外面谁都进不去，就很简单地想到是自杀。但是，到底怎样才能给自己的腹部施加让内脏破裂程度的压力呢？”
“确实如果是自杀的话，稍微有点奇怪呢。”
“是吧？那时因为开封了四十年成的单一麦芽威士忌而名声在外，格兰基尔酿酒厂正一帆风顺。而且只有十桶的量非常的稀有，于是四十年成的威士忌的标价变得非常可怕。趁着风头，酿酒厂一般种类的威士忌也卖得很好，多亏了这样之前借的钱也全还完了。父亲是个与赌博和女色无缘死板的人，也没有什么大的老毛病。所以心想他也是不可能自杀的。”
“伊恩是不可能自杀的吧，因为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信徒。”
苏珊哼了一声，根据她的说明，在苏格兰天主教和新教几乎是势均力敌的。然后，伊恩和她自己都是天主教信徒。不管是天主教还是新教都是基督教，所以都是忌讳自杀的。
“其他还有间接证据证明我父亲不是自杀的。”
“啊呀，那是什么呀？”
“父亲的尸体旁边有猫。猫叫菲利普，它现在也还活着，父亲很喜欢菲利普。”
“也就是说，”右京竖起了他的左手食指，“假如万一是自杀的话，就不会带着猫。”
“就是这样。将猫带进上锁的酒窖，如果发现的迟了，菲利普就可能死了。父亲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那就是说伊恩先生带着菲利普进酒窖的时候，并没有想死吧？”
“是的。不是自杀的话那就是谁把他杀了，但是这种杀人手法真的理解不了。”
“警察有什么看法？”
“判断他不是自杀之后，就按是什么人耍了什么花招的思路进行搜查，但是搜查在犯人和犯罪手法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终止了。所以我就在怀疑是不是‘苏格兰威士之神’搞的鬼。”
“巨人啊……”
右京眼中闪着怀疑的光芒，但是嘴中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2
下午茶时间结束，右京被他们带着到了酿酒厂。关于伊恩·麦克米兰的死，右京没想到就这么被他们当成了侦探，这样的话他就必须去现场好好勘察一番了。带路的人是由安迪·麦克米兰指名的格兰基尔酿酒厂的酿酒技师，戈登·米尔斯。
酿酒技师本指的是罐式蒸馏器制作蒸馏酒的品质管理技师，现在则指的是格兰基尔的各种工人——酿酒技师自不用说，还有麦芽职人，箍桶匠之类所有工人的总称。以前作为伊恩·麦克米兰心腹工作着的戈登，深得现在当家安迪的信赖。
这几个小时雾似乎淡了不少。虽然还有些雾，但是站在酿酒厂用地前已经可以看到酿酒厂的全貌了。用地一旁也有一座像塔一样的建筑物，烟囱里有烟冒出来。右京正注视着烟时，戈登说。
“这是在干燥威士忌的原材料大麦的麦芽。”
“是在烧泥炭吧。闻起来有一种独特的气味。”
“因为泥炭燃烧能力弱，最近用重油之类的酿酒厂也变多了。我们比较讲究，都是用泥炭来干燥的。在燃烧泥炭慢慢地干燥时，麦芽会染上香味。这会在制成单一麦芽威士忌时成为一种个性。”
“我懂了。拉弗格、阿德贝哥之类的艾拉岛威士忌都是有着强烈的泥炭香味而闻名的。我也与科普兰先生一起喝了格兰基尔的单一麦芽威士忌。那不刺鼻的高雅焦香令我沉迷。”
“你一个日本人知道的可真多，我懂你所说的。”
右京一赞美他们的威士忌，戈登就用拳头拍着胸脯开心得说。虽然身高与右京差不多，在英国人里算是小个子，但是胸脯的厚度大概是右京的两倍。心情变好的戈登带着苏格兰威士忌通的东亚人去了主建筑。
“这边便是酿酒厂了。那个巨大的容器是糖化槽，在那里面将麦芽糖化变成麦芽糖液体。然后再转移到那叫发酵槽的桶里，发酵出酒精。”
巨大的金属容器和木桶挤在这建筑物之中。戈登边看着右京的表情，边一个一个地解说。因为右京理解的很快，戈登的说明也饱含热情。他们走到别的房间，那里有两个铜制的巨大的像水壶一样的东西并排放着。
“这是罐式蒸馏器，也就是用来蒸馏的锅。在大一点的初馏锅里进行第一次蒸馏，之后再在小一点的再馏锅进行第二次的蒸馏。”
“您是酿酒技师，也就是说您是一直在这里工作的吗？”
“蒸馏好的新酒的品质管理就是酿酒技师的主要工作。但是我现在是负责管理整体工程，而这边就交给年轻人了。”
戈登这么说着，就叫来了脸上还带点稚气的酿酒技师，戈登要他去做了点什么。没过多久，那个年轻人就拿来了装着无色透明液体的玻璃杯。
“这就是新酒。因为还没有成熟，所以还是透明的。请品尝。”
右京应邀品尝了一点新酒，含在口中细细品味。
“酒精度数相当高呀，舌头麻麻的。”
“哈哈哈，因为是还没成熟味道还很刺激。即便如此也已经能感受到泥炭的香味了吧。将这新酒装入橡木桶里成熟，就会变成琥珀色，味道也会变得更加沉静。”
戈登边说明边走出了建筑物，走进了一旁的砖房酒窖。跟管酒窖的老人打了个招呼，老人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门，让两人走了进去。里面有几百桶威士忌的木桶整齐地排在用铁管搭起的架子上。
“这边就是格兰基尔的酒窖。苏格兰威士忌虽然规定成熟要在三年以上，但是格兰基尔最短是八年，一般会成熟十二年。木桶用的是橡木，但是也用装过雪莉酒的木桶。用那种桶的话，可以增加水果的风味。”
架子前面停着叉车。应该就是用这个叉车，将这些木桶搬上搬下的吧。
“在这种巨大的酒窖里长期成熟的话，根据存放的位置不同，味道不会出现偏差吗？”
“好问题。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不同，基本不会移动木桶的位置。因此，根据存放位置的不同风味会有少许的不同。出货时会将几桶成熟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混在一起，调整威士忌的味道。如果不进行调整，将单桶的威士忌直接装瓶的话，这种就会成为叫做单桶威士忌的商品。”
“原来如此。”右京深深地点了点头，“这边所有的木桶，都是格兰基尔酿酒厂一般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吧。后天开封的是在别的地方成熟的威士忌是吗？”
“是的。每十桶，都造了专用的酒窖来存放进行成熟。小酒窖的话，长期成熟后的味道很难有区别，这也是上上代鲍尔老爷的想法呢。”
戈登边说着，边将身边直径九十厘米，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橡木桶轻松举过头顶。虽然没有端板，里面是空的，但是也有相当的重量，戈登手臂上的肌肉正在颤抖。桶身上烫着#510的序列号，右京将这看在了眼里。
戈登呼出一口粗气，将空桶放下，“有一百八十磅重吧。”
“差不多是八十千克的样子，做成这种大小做得可真是结实啊。”右京开始心算，“容积可能有四百八十升吧。话说这个#510是什么的编号呀？”
“这是之前开封四十年成威士忌时的其中一个木桶哦。鲍尔老爷做了五十桶特制苏格兰威士忌，给他们都编了连续的编号。”
“这样啊。长期成熟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会以原桶酒精度直接上市是吗？”
原桶酒精度是不加水调整酒精浓度，不兑水的度数。
“当然。加水的话就太可惜了。虽然是五十五度左右吧，长时间成熟让它的味道变得顺滑，不会像新酒那样刺激。”
右京听了这个说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话计算就简单了。一桶的量，装进七百五十毫升的瓶里的话，是六百四十瓶。十桶的话就是六千四百瓶了。”
戈登很佩服眼前这个东亚人的计算能力。
“真厉害，你竟然算得出来。但是，实际不能跟计算算得一样。十年前出货量是预计的量的一半多，三千五百瓶左右。但是，却因为越少越贵，单瓶的价格猛涨，最后销售额也变得相当客观了。”
“一半啊，这还真是少呢。虽然听说苏格兰威士忌用木桶储存时会蒸发，会少那么多吗？”
“因为每年都会减少百分之一、二左右，长期储存的损耗会很大。”格兰基尔的酿酒技师满脸阴云，“这回都不知道会变得怎么样……”
“啊呀，这回有什么令您不安的吗？”
“不，”戈登像是要甩掉噩梦一般甩了甩头，“蒸发的量继续变大的话，出货的量就可能会非常少……比起这些，那令人充满自豪的味道是否能完成，令我感到不安……”
“自然蒸发的那部分好像是被称呼为‘天使所享’吧，真是美妙的名字啊。被神所喜爱的高品质的威士忌分给天使之后，才能让人类品尝。”
对后天将要开封的威士忌，戈登似乎变得有点神经质了。听到右京的安慰，像是鼓励自己一般，脸上浮起了假笑。
“算了，我烦恼也没用啊。”
右京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向了空桶。
“我现在知道了即使是空桶的重量也相当的大。如果里面再放满威士忌的话，靠人应该是搬不动的吧。”
戈登轻轻地点了点头，“除了滚动木桶以外没用办法，所以需要叉车。”
“长期成熟用的酒窖离这里远吗？”
“那边叫‘酒窖广场’，走到那里差不多要十五分钟。这附近都是湿地，表面土壤干燥的地方很少哦。虽说酒窖小，但是要找能够一起建五个酒窖的坚硬土地，应该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吧。”
“我能去看看那里吗？”
“抱歉。酒窖开封当天以外那里是禁止入内的。我是被特别允许从昨天开始在那里作业，为酒窖开封而做准备。”
“这样啊，禁止入内的话我也只能作罢了。”
右京很惋惜地说，戈登觉得很过意不去，让步道，“只到广场门口的话可以。”走出酿酒厂用地，湿地就展现在眼前。虽然放眼望去像是草原，但是草根处都是积水。随便踏入的话，鞋子就会沾满泥水。
“泥炭是在这附近开采的吗？”
“是的。湿地的植物一旦堆积，分解的速度会因太慢而不腐烂，碳化变成泥炭。格兰基尔酿酒厂所使用的的泥炭全都是这附近开采的。”
他们走在湿地中的木板路，向针叶树林前进。走完木板路，踏上土地时，前面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切，”戈登咂了下嘴，“是罗奇阿兰的杰克·布里格斯。”
罗奇阿兰是格兰基尔酿酒厂旁边的一家酿酒厂，杰克是那里的箍桶匠，戈登简短地说明着。
“喂，布里格斯，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可是格兰基尔的土地，赶紧给我回去！”
杰克·布里格斯是个巨汉。他的头发就好像睡相不好一样炸开，乌黑的胡子将下半张脸盖了起来，让人感觉就像一只熊。那头熊大声叫道。
“你打招呼可真礼貌啊，米尔斯。那把划区图拿出来好好看看啊。这边是巴克玛斯特家和麦克米兰家土地的边界，是非武装中立地带哦。”
“你这混蛋，不是想对我们的长期成熟酒窖动什么坏脑筋吧？”
戈登的语气变得粗暴。看来，格兰基尔酿酒厂与罗奇阿兰酿酒厂似乎是水火不容。
“你们那种像山羊小便一样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不就是些玷污苏格兰威士忌名声的货色吗？我们从来就没把你们当对手过，给我让开。”
杰克把戈登推开，摇着巨大的身体离开了。戈登右手握紧拳头，但没有向巨汉挥去。不能在远道而来的客人面前动武，戈登用意志力压抑着自己。
“叫巴克玛斯特家的，他们经营着罗奇阿兰酿酒厂是吗？”
“是的。罗奇阿兰是比我们规模大得多的一家酿酒厂。因此那些家伙骄傲自大，会找些理由来挑我们的刺。但是，出货大半是用来调酒用的麦芽威士忌。”
苏格兰威士忌中，除了单一的酿酒厂酿造直接出货的单一麦芽威士忌，还有与以玉米为原料的谷物威士忌混合的混合威士忌。混合威士忌有尊尼获加、百龄坛、芝华士等各种品牌，并有称它们几乎占了全世界苏格兰威士忌流通量的九成。罗奇阿兰酿酒厂制作的麦芽威士忌，大半都是作为这种混合威士忌的原料来出货的。相比较而言，虽然格兰基尔酿酒厂的出货量少，但几乎都是作为官方装瓶威士忌①来出货的。格兰基尔的酿酒技师似乎对此感觉非常自豪。
林子突然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了一片橄榄球场般大小的空地。空地被铁线网包围，前面有一扇铁门。里面与之前的湿地不同，用脚尖踢也不会陷下去的地面很是坚实。已经到“酒窖广场”了，广场中央并排建着五所酒窖。酒窖都是砖房，虽然小但是看起来很结实。酒窖周围的空地可以装的下整个格兰基尔酿酒厂。感觉就是在这么大的一块地的正中间造了五个挤在一起的小酒窖而已。这土地使用得真是奢侈。
“那就是格兰基尔秘传的长期成熟酒窖。从右开始，名字是一号酒窖、二号酒窖，最左边的是五号酒窖。就是后天终于要开封的酒窖。”
“那里面是成熟五十年的十桶威士忌是吧。”
“是的。”
“一号酒窖到四号酒窖现在是空着的吗？”
对于好奇心旺盛的日本人的问题，格兰基尔酿酒厂的酿酒技师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是的。虽然也有人说把新的长期成熟用的苏格兰威士忌放进去不就好了嘛，但是那酒是鲍尔老爷的秘传酿造，他甚至没有将酿造方法传授给他的儿子伊恩先生。也有这种原由，所以还是空的。”
“伊恩先生似乎是在四号酒窖去世的吧。”
右京一问，戈登的脸上浮出了苦涩的影子。
“那可真是不幸的事情，没想到伊恩先生……”
“您跟伊恩先生关系很亲密吧？”
“不敢称作是很亲密吧。三十年前，我作为见习工到这里学习，那时候鲍尔老爷还在第一线，伊恩先生作为继承人也在学习中。我与伊恩先生相互竞争磨练技术。虽然可以说我们是很好的对手，但是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有现在这样的我也是多亏了伊恩先生。现在在这里工作，我也是一心只想到至少要向安迪少爷报恩。”
“那么，伊恩先生的意外死亡，您应该很吃惊吧？”
“当然。当时许久都完全咽不下饭，一直发着愣。”想起当时，戈登的脸上一瞬被悲痛的影子笼罩。
“我不会让伊恩先生白白死去的。”
“什么？”
“抱歉。那么，告辞了。”
戈登的话戛然而止，他打开铁门走进了广场。右京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
注释：①官方装瓶（Official Bottling/OB），是指由生产威士忌的酒厂或其母公司进行装瓶然后出售。几乎所有的苏格兰威士忌酒厂自身都不拥有装瓶设备，大多是其母公司集团在装瓶工厂进行装瓶。相对的，独立装瓶（Independent Bottling/IB），大多情况下是自己没有酒厂的公司从不同的酒厂买进原酒，在仓库中熟成后，用自家的装瓶设备进行装瓶、出售。（来自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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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凯特·麦克米兰做的苏格兰传统料理哈吉斯。哈吉斯是一种将切成末的心和肝，以及燕麦、洋葱、香料等塞进羊肚，再拿去蒸的料理。看起来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它浓郁的风味与苏格兰威士忌实在是非常合适。右京受到如同家庭般温暖地款待，不知何时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
“哈吉斯好像是传说中生活在苏格兰的一种动物呢。”
“啊，我有那个的模型！”
沃尔特嘴边油腻腻的，他吃着炸鱼薯条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从餐厅跑了出去。猫咪菲利普跟在了他后面。
“沃尔特，等等，现在还在吃饭呢！”凯特提醒儿子，但是没什么效果，“真是抱歉，杉下先生，他这么没教养。“
“这是当妈的教得有问题。“
苏珊边伸直了背，边讽刺儿媳妇，右京听见了故意没有理睬。
“毕竟小孩子天真烂漫呀。”
苏格兰土生土长的老太太马上就想反驳，但是看见那个东亚人用刀叉的动作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于是就把话咽了回去。
沃尔特马上就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像是长毛鸭嘴兽一样奇怪生物的模型。
“右京先生，这个就是哈吉斯！”
“沃尔特，不是右京先生，要叫杉下先生！”
这回是安迪在斥责沃尔特了，右京却完全不介意。
“没关系。难得变得这么亲密，就叫名字吧，请叫我右京吧。”
“太好了！”沃尔特马上开心地大叫起来，“右京，你看！哈吉斯很可爱吧！”
“可不可爱这点还是有点微妙，但是它真是一种独特的动物啊。”
“哈吉斯料理由于外观有点可怕，于是就用幻想出来的动物的肉来混淆过去。即便是现在英格兰人好像也吃不了哈吉斯料理呢。因为那群家伙觉得苏格兰人都是野蛮人。”
安迪对英格兰人的事一笑了之，右京顺势说道。
“能做出如此出色的生命之水的苏格兰人是野蛮人这种观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赞成的。”
“杉……右京先生的品味实在是高啊！”
为了款待右京，他们将格兰基尔四十年成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摆上了桌。不愧是高价的绝品，苏格兰威士忌通的日本人，将威士忌一比一兑水好好地品尝了一番。
“右京，你想看真正的哈吉斯吗？”
已经吃饱的沃尔特开始缠着右京。
右京目不转睛地盯着哈吉斯的模型，“如果真的可以见到的话，比起哈吉斯，我更想见一见‘苏格兰威士忌之神’。”
右京又继续提起白天的话题，苏珊看起来一脸厌烦。她匆匆吃完饭，说着“我先去休息了”，就上二楼回自己房间了。
“右京先生，请不要见怪。我母亲现在只要一提到巨人，好像就会联想起父亲的死。”
“没关系，是我没有多加考虑。”右京确认苏珊的身影消失后问道，“十年前，看见‘苏格兰威士忌之神’的人只有你一个吗？”
“是的。当时，我还在上高中，那时还没打算继承酿酒厂。那时，我想在将来成为一个画家。我一边上高中，一边学画画。‘画什么画啊，你要做梦做到什么时候？’这是我母亲的口头禅。对于我母亲来说，我从小就是一个幻想家。”
这时沃尔特插嘴问“幻想家是什么？”，凯特让他别说话。
“因为我母亲这样，所以她不可能相信我看到了巨人。但是我真的看见了，毕竟我的志向是绘画行业，所以对我自己的眼睛有信心。”
那是四号酒窖开封前一周左右周六的夜晚——安迪自顾自开始详细说明他当时目击到的事情。
那天，格兰基尔酿酒厂从早上开始就被浓雾所覆盖。这不舒服的一天结束了，准备睡觉的安迪想将房间里的窗帘拉起来，这时他看到了这一幕。因为浓雾的关系他没有意识到那天其实是满月。望见白色面纱另一边月光闪耀的瞬间，安迪受到了天启。现在的话，他觉得或许他能成为透纳。
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是大英帝国伟大的画家，作为代表浪漫主义的风景画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被称为印象派先锋，要用一句话来概括他的画风的话，那就是“空气与光”。描绘包围着对象的空气流向与那时落下的耀眼阳光，这正是透纳画作的精髓。
这时安迪所看到的雾与月光，让他觉得那是大画家前辈视网膜中映出的景色一般。安迪的睡意一下子没了。他好像变成了透纳，拿起画具，像被什么催促着一般飞奔出了房间，到了酿酒厂用地，向湿地出发。他在木板路上抬头看着酿酒厂房子的黑影和在它上空悬挂着的朦胧月亮，这些都刺激着安迪的画意。安迪慌忙立起画架，用油画刮刀将用油溶化的颜料粗鲁地涂抹到画布上。就在那时，“苏格兰威士忌之神”出现了。身高三米左右，虽然被雾遮住只能看到影子，但应该是正面朝着安迪。
站在雾中的巨人似乎想向安迪诉说什么。安迪没有感到不可思议和恐惧，反而那亲切而又令人怀念的动作让他的心情变得平静起来。不知何时巨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走近一点看看吧。安迪这么想着，便迈出了步伐。可那边是湿地，安迪承受体重的那只脚直接陷入泥中，他要把脚拔出来，于是将另一只脚叉开站，这回轮到这另一只脚陷进去了，安迪一时间陷入与泥泞的战斗中。安迪终于从泥泞里面出来回到木板路上时，“苏格兰威士忌之神”的身影消失了。
“在各种意义上这些都是很珍贵的体验呢。”
听完安迪的讲述，右京说出了最先的感想。
“右京先生也觉得这是我看见了幻觉吧。”安迪自嘲似的说道，然后他开始说起关于英国流传的巨人传说。
说起大英帝国的巨人传说，北爱尔兰的芬恩·麦克库尔很有名。芬恩为了与苏格兰巨人贝南战斗，在海中修了一条Giants causeway（巨人之路），它是在海岸线上由排列的玄武岩石柱组成的，这奇妙的景观被列入世界遗产。还有就是从著名的巨石阵开始，英国各地都有巨石遗迹的存在，各个巨石都有各自的巨人传说。于是，在这个国家流传了许多围绕巨人的传说。“苏格兰威士忌之神”的传说也是在威士忌酿酒厂众多的斯佩塞地区流传着的。不知何时开始热情演说的安迪在最后说道，“那时候我如果能接近巨人的话，或许就能发现证明他存在的证据了。”
“我没有觉得这是你的幻觉哦，我觉得巨人是存在的。”
右京意味深长地说，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件事情被认可而变得开心，安迪的声音变得开朗起来。
“右京先生相信这件事吗？”
“我信，或许我还可能知道这个巨人的真面目。”
“啊，真的吗？如果你知道巨人的真面目，那么请务必告诉我。”
安迪兴奋起来，右京制止了他。
“我还没有确定。我还想问一下今天早上目击巨人的卡莱尔女士。”
“我明白了。那我安排她明天过来吧。”
这时沃尔特少年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菲利普，你不能把它叼到这里来！”
菲利普迈着悠闲的步伐正走进餐厅，它的嘴里叼着一只老鼠。它向人们炫耀自己的猎物，于是将老鼠放在了地板上。
“菲利普真是一只优秀的酿酒厂猫（Distillery cat）呀。”
“您知道酿酒猫呀？”
对于右京的博学多识，凯特非常佩服。
“酿酒厂猫就是对付因为酿酒厂的麦芽而聚集过来的老鼠和小鸟的猫，也叫威士忌猫（WhiskyCat）。我记得有一只叫Towser的猫，它是一只在格兰塔酿酒厂的酿酒厂猫，还保持着吉尼斯纪录。”
“对了！”沃尔特说，“Towser好像抓了两万八千八百九十九只老鼠呢。真厉害！虽然菲利普也很优秀，但纪录只有Towser的十分之一左右。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可真是个难题呀，为什么呢？”
“格兰基尔酿酒厂一直都保持得很干净，所以没有那么多老鼠。因为戈登叔叔一直都在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那样菲利普也没法抓那么多老鼠了呢。”
“是的，所以我一直是这样代替真老鼠来训练菲利普的。”
沃尔特拿起地上的老鼠，那是像沙包一样的布制品，沃尔特将它扔到了房间正中央。看来这就是老鼠的替代品了。菲利普朝着这个玩具冲了上去，前爪左右攻击着老鼠替代品，想要杀死它。最后把老鼠拍进沙发下面，菲利普似乎丧失了战意，垂着脑袋回到了沃尔特身边。少年抱起菲利普，它似乎困了一般喵地叫了一声，沃尔特也随之打了个哈欠。
“啊呀，你是不是已经累了？”
“是啊，沃尔特，”凯特催促道，“快去睡觉吧。”
“我知道了。”沃尔特很听话，“那右京，明天见哦。”
“好的，明天见。”
“走吧，菲利普。”
少年的身后跟着猫，回到了卧室。右京算好沃尔特背影消失的时间，向年轻当家问道。
“我记得你父亲去世的时候，菲利普与他一起在四号酒窖里吧？”
“是的。父亲是不会带着菲利普的。只是这一点，就能确定父亲不是自杀的。”安迪重复着他白天的观点，“怎么样了？能解开这个杀人之谜吗？”
“我还没有找到能够解决案子的线索。虽然我想看看四号酒窖，但是被戈登先生拒绝了。”
“啊呀，是这样吗？我明明说了可以给你看的。”安迪看起来很惊讶，“因为开封在即，他变得有点神经质了吧。”
“平常‘酒窖广场’似乎是上着锁的吧。”
“是的，不管是大门的钥匙还是酒窖的钥匙都是由我保管的。虽然沃尔特好像偶尔会进广场玩。这次是戈登提出因为现在这样的广场对客人很失礼，他要在开封前去广场除草，所以昨天我把大门钥匙给他了。五号酒窖的钥匙还在我手上。”
安迪拿出了一把陈旧钥匙给右京看。
右京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还有，我怎么也想不通如何在一个空酒窖里，受到让内脏破裂程度的强大压力。那时四十年成的威士忌木桶没有留在里面吗？装了东西的木桶可是相当重的。”
“那时十个木桶已经出货了。从广场西侧出发有一条小卡车勉强可以通过的狭窄小路绕着湿地可以到达酿酒厂，因为威士忌要装瓶所以就一点点的从那条路运出来。”
“原来如此，所以里面才是空的啊。”
“有没有这种可能？”安迪没什么自信地说，“有人开着叉车进了四号酒窖，将大意的父亲轧死了，然后若无其事地逃走了。”
“那里面可以用叉车吗？”
右京想要确认，安迪点了点头。
“那边一直放着两台叉车。重量有四吨，因此可以承重三吨。要轧死父亲足够重了。”
“但是，当时四号酒窖是从内侧塞了楔子吧？犯人是从外面操作楔子的吗？”
“只有一个楔子。”
“只有一个？”
“是的。在两扇门合起来的地方塞了一个楔子进去。这样的话，我觉得可以用线粘着楔子的前端，边将双开门一点点地关起来，边计算时机拉线，就能顺利地将楔子塞进两扇门的中间。最后在外用力扯线，就能将粘在楔子上的线回收了。”
右京回想着他从广场入口望见的长期成熟酒窖。酒窖设计的是双开木门，两扇门是用门闩固定的。
“是这样啊，楔子只有一个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刚才说的方法是可能实现的，有尝试一下的价值。这之后的问题就是犯人是什么人了。有可能是伊恩先生自己用楔子塞住的吗？”
“你是说濒死时的父亲吗？”
“是的，正因为身负重伤，他想避免继续受到袭击。他拼尽全力将楔子塞上，防止袭击他的人入侵。然而，伤比他本人想象的还要重，他最后终于用尽了力气。”
“我父亲可是完全被压碎了啊。我觉得这样很难。”
“老公！”
对于丈夫不谨慎的发言，凯特提出了异议。右京却没有很在意。
“这样就又回到了原点。如果是袭击你父亲的人制造了这个密室，虽然我也很在意他移动楔子的方法，但是我更加在意他费工夫做出密室的理由。”
“那只能直接去问那个家伙了。”
安迪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右京稍稍有点惊讶。
“啊呀，或许，你已经有杀死你父亲犯人的头绪了？”
安迪沉默了一会儿，在右京等他回答时他终于开始决堤般说了出来。
“就是比特。罗奇阿兰酿酒厂的比特·巴克玛斯特。其实麦克米兰家和巴克玛斯特家是远亲。创办格兰基尔酿酒厂的社长詹姆斯有一个妹妹，她的结婚对象是格雷厄姆·巴克玛斯特。詹姆斯和格雷厄姆是在结成亲家前就认识的，以前关系是挺好的。因为这个关系，詹姆斯提拔格雷厄姆为酿酒厂的共同经营人。创业后虽然发展暂时还算顺利，詹姆斯好像因为老毛病而早早地去世了。詹姆斯之后是由第二代的迈克尔来继承的，但是这个迈克尔似乎与格雷厄姆脾气不合。围绕着经营权的争吵不断，最后格雷厄姆从格兰基尔辞职，自己创办了罗奇阿兰酿酒厂。在这以后，麦克米兰家和巴克玛斯特家动不动就反目。我父亲伊恩与比特·巴克玛斯特同岁，他们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对手……更应该说是水火不容吧。但是，不管是学业方面还是商业才能都是我父亲更胜一筹，而比特则一直在吃苦头。所以……”
“所以你觉得是比特·巴克玛斯特先生杀了你父亲是吗？”
“是的。至于是他亲自动手的，还是命令了罗奇阿兰的员工，这点我就不清楚了。”
“员工的话就比如像杰克·布里格斯先生那样的吗？”
“你认识那个大草包吗？”
“米尔斯先生给我带路的时候碰到的。的确，当时我几乎感觉不到他友好的气息。”
听见右京说的话，安迪脸上发光，因为正合他意，他被四十年成的威士忌鼓起了劲。
“是吧。因为罗奇阿兰的那些家伙，视我们为眼中钉。”
“老公，你喝多了！”凯特责备着丈夫，然后脸朝右京，说道，“他虽然是酿酒厂的经营人但是喝酒并不厉害。因为这点一直被比特·巴克玛斯特嘲笑，所以他变得很固执……”
“别多管闲事。右京先生，果然罗奇阿兰的那些家伙很可疑吧。”
安迪·麦克米兰说话确实稍微有点奇怪。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管如何我觉得还是不要预先断定为好。”
“不，绝对是他们。一定就是那群家伙！”
“罗奇阿兰酿酒厂现在的经营人是哪位呀？”
回答右京问题的，不是安迪而是凯特。
“是比特·巴克玛斯特。他到现在还是单身，没有亲人可以继承。他刚刚六十岁还很精神，可能根本就没必要考虑继承人吧。”
“经营状况怎么样呢？”
“那边出货的几乎都是做混合威士忌用的威士忌，也绝对说不上很景气。虽然这也算是苏格兰威士忌业界全体的趋势。因为现在是个特别个性化的时代吧。像我们家这种小酿酒厂，因为有原创威士忌，虽然可能会有好奇心的爱好者因为某种契机而偏爱这里，但是如果是大品牌公司需要大量生产苏格兰威士忌的话，对我们来说可能很严峻。”
“这样的话，罗奇阿兰酿酒厂对这边后天要开封五十年成的酒窖可能会感到非常讨厌把。”
“是的，这很令人担心。”
凯特皱着眉看着丈夫。丈夫已经醉倒，开始打鼾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