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羽】醉酒有风险
澄澈的晴空,和煦的微风,在这无比适合休假的日子里,凯亚亚尔伯里奇正趴在桌子上处理如山般的文件。
今天本该是他难得的休息日,然而琴代理团长突然有个需要外出的任务,他便被安柏大清早的喊起来去帮忙处理文件。好在琴表示明天给他补休,正巧赶上罗莎莉亚也休息,于是二人决定晚上一起去酒馆拼酒。
自迪卢克回蒙德之后,凯亚花费了好长时间,甚至动用了自己的眼线以避开和迪卢克直接碰面的可能,情报显示今晚迪卢克将和重要的生意伙伴开会,于是拼酒地点就定在了天使的馈赠。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凯亚光速逃离了办公室,并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酒馆,罗莎莉亚已经在吧台旁点好酒等着他了。
“老规矩,输的人请客。”罗莎莉亚对着凯亚挑了挑眉,指了指桌上两个空瓶子,“你太慢了,我就先开始了。”
“你居然抢跑?”凯亚笑着在她身旁坐下,举杯示意。
随着清脆的碰杯声,今天的拼酒算是正式开始。两人边聊边喝,喝到空瓶几乎铺满吧台,还没有人肯认输。
直到芭芭拉来接罗莎莉亚时,罗莎莉亚还念叨着没输不想走,结果被芭芭拉又哄又劝的带走了。喝酒的人来了又去,最后连调酒师都不知何时换了人,凯亚却浑然不觉。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迪卢克的生意伙伴被困在了山路上,对方发来无法准时到达的致歉信。会议取消,迪卢克看了看被暴雨笼罩的蒙德,一时有些心烦意乱,便决定去酒馆看看。到达酒馆时,已经到了快要打烊的时间。一个身影却不合时宜的闯入迪卢克的视野——趴在吧台上烂醉如泥的凯亚。
迪卢克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知道凯亚一直刻意的避开他,而他自己也没想好要如何面对这份关系,所以也就没去管他。而现在,他不得不想办法处理掉这成片的酒瓶以及醉成一滩的那个人。
与平时刻意伪装的柔和气场不同,凯亚睡着的样子像一只警戒的野猫。简直退回到了最开始将他带回家的状态,迪卢克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本想尽可能轻的收拾桌面,却没想到手才刚靠近便被一把抓住。
凯亚还没有清醒,只是近乎本能的警戒一切靠近他的生物,而那双弥散着雾气的蓝色深潭,在映出迪卢克的瞬间,如星光穿透云雾一般瞬间明亮起来。
“义兄?”凯亚笑起来,亲昵地蹭了蹭迪卢克的手。
迪卢克只觉得心跳似乎停跳了一拍,他没想到还能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过往的一切汹涌而来,那时他没能说出口的话语,混合着那个雨夜的泪水与鲜血,交织成苦酒,伴随着烧灼感与难以磨灭的苦味蔓延至全身。他知道父亲的死不是凯亚的错,却在那时无法控制的恨他,并伤害了他。
迪卢克思考过很多种再会时的场景,但显然不包括这一种,他试图把手抽出却被凯亚更加用力的握住。然而像是怕抓疼了他一样,那力度只持续了几秒,便轻轻放开了。
“别离开我……”凯亚如梦呓般轻声说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就这样又趴倒回吧台之上。
迪卢克僵住了,那泪水还带着些许温热,滑过他的指尖,而凯亚那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则如一片轻羽落入水中,在迪卢克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于是那份被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当年没能说出口的情愫,就这样在这不合时宜的时间点破土而出,如土地中的新芽,仅需几滴甘霖,便肆无忌惮的生长开来。
酒馆中灯影闪烁,短暂的俯身过后,迪卢克猛然向后退了一步,唇齿间的酒味让他无法思考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店面,将凯亚送回了他的住所,逃也似的离开了。
暴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昏暗的天色让人分不清时间。已是正午时分,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雨,成功将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来回的凯亚吵醒。胃部的烧灼感让他决定起床为自己弄点吃的,然而起身时剧烈的头痛与恶心感让他被迫重新躺倒。他盯着天花板,试图回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很确定自己是被别人送回家的,但鉴于自身的警惕性,他不觉得有谁能成功带他走。除非……
“怎么可能呢……”凯亚喃喃自语,最终他选择无视胃部的警告,重新昏睡了过去。
然而从那天以后,凯亚发现迪卢克开始有意的回避他。虽然一开始是他自己想要躲开的,然而当对方真的开始回避自己,他却反而有种没来由的心慌。他确信自己没有招惹到迪卢克,至少在意识清晰的时候没有。凯亚不禁扶额,难道自己真的在拼酒那天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不敢多想,然而这个想法挥之不去,经过思考后又增添了合理性,让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开始主动尝试与迪卢克接触。
半月过去,凯亚在这场躲猫猫比赛却一直落在下风,除了凯亚以外的人几乎都有看到过迪卢克,而凯亚则像是追逐一个鬼影子,找得到痕迹,却总是晚到一步。
事情越拖就越让人多想,凯亚只觉得要是再不问清楚,他就要被自己的猜测逼疯了。其实最简单的方法一直都在,是他自己执意将这方法放在了最后。
层层叠叠的葡萄架中,凯亚随手抓了只晶蝶把玩,他已经在这里抓了不下十只晶蝶了,然而绕来绕去却始终没有敲门的勇气。
“凯亚少爷?”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只见女仆长艾德琳匆忙地向凯亚跑来,“凯亚少爷,近几日您有看到迪卢克老爷吗?”
“他出什么事了?”凯亚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于是慌忙加了一句骑士团的责任之类的话试图掩饰。
艾德琳没有理会凯亚苍白的掩饰,片刻的犹豫后,她告知凯亚,迪卢克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以往要是有特殊情况,迪卢克总是会提前告知或是信件联系,然而这次却毫无音讯,因其身份的特殊性又不方便求助于骑士团。艾德琳将所有信息告知凯亚,然而她持有的信息也很有限,最后凯亚只能推测出一个大体的方向。
“别担心,他会没事的。”凯亚对艾德琳笑了笑,随即便向着线索指引的方向出发了。这一路格外清净,甚至连只史莱姆都没有,有的只是时不时会出现的、极深的剑痕。
然而当凯亚看到愚人众的尸体时,不安瞬间顺着背脊流向全身,他记得带着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邪眼”。只是他没想到迪卢克不光留下了那不详的物件,还在持续使用它。他明知道使用邪眼的后果的,真是……
“该死!”凯亚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后寒冰便攀附而上,尸体随着破冰之声,化作飞散的血色冰尘飘散消失。
凯亚沿着地上斑驳的血迹一路前行,最终在一个洞穴里发现了迪卢克的身影。火焰在凯亚踏入洞穴的瞬间燃起,迪卢克如同一只受伤的凶兽,对着一切试图靠近他的生物进行着威慑。凯亚叹了口气,冰霜一点点吞没火焰,潮湿的水汽瞬间弥漫,让本就因昏暗的视野更加模糊起来。
“迪卢克,是我。”
“凯亚?”迪卢克的回应让凯亚稍微安心了些,他刚想向前一步,却感到眼前的人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来,他下意识的将双臂挡在胸前。随着右手手臂轻微的碎裂声,手臂以及后背撞击在墙壁上的剧烈疼痛感几乎让凯亚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迪卢克抓住他的头发强制他抬起头来,这时他才发现迪卢克似乎处于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
邪眼的后遗症吗?凯亚强忍着剧痛,抬头看向迪卢克,而对方却如自言自语一般念着些什么,而他只听清了最后一句……
“你自己送上来的。”
凯亚还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眼前那人便吻了上来。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吻,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撕咬”。
不出片刻,凯亚的下唇便渗出血来,那些微的鲜血又被迅速舔舐殆尽,可这似乎并不能满足面前这个人。
漫长到几近窒息的吻,最后在凯亚的挣扎与呛咳中被迫结束。凯亚的胸膛猛烈的起伏着,他不确定那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什么。眼前的迪卢克怔愣着望着他,那双眼空洞无光,这让凯亚胸口传来闷痛感。他的义兄,本该是冲破黑暗的光。
几分钟的沉寂,迪卢克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正当凯亚准备起身拉他一起回去时,迪卢克却突然将他一把按倒在地面上。
“你又要逃了?你以为我会放你离开?”迪卢克死死掐住凯亚受伤的右臂,让本就有些肿起的手臂传来更加剧烈的疼痛感。就算这样,凯亚也没有喊出来,他习惯于忍耐一切,可惜因疼痛而致的生理性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流出。
迪卢克轻吻在凯亚的眼角,轻轻为他拭去泪水,然后就向小时候每次凯亚哭泣时那样,轻拥着他说:“别哭了,我会保护你。”可是在这种情景下,这样的行为显得更加诡异,凯亚有些五味陈杂,最后挤出一句话:“明明现在是你伤的我。”
凯亚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明知道迪卢克会生气。或许他只是倔强的想要证明,他的义兄,绝不会以这种形式伤他。但是对于现在神志不清的迪卢克来讲,这除了刺激到了他的精神以外并没有什么用。
“是吗?”迪卢克的声音冷下来,“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再放开你。”
简直像个听不懂话的孩子,凯亚不由得这样想。既然迪卢克不想让他离开,他只要躺着不动等到对方清醒过来就好,他本是这样想的。可随着布料被撕碎的声音,他意识到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他试着推开迪卢克,可是对方的在臂力上完胜,几乎毫不费力的压制住了他的手臂。
他本想着强撑一会儿这疯狂的举动便会停下,然而事情却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于是他挣扎的想要逃离,却在迪卢克的压制下被动接受着一切。
好疼——凯亚几乎只剩下这一个想法。过于强烈的疼痛感让凯亚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他只是觉得不能这样继续,语言支离破碎,他不停的念着迪卢克的名字。
“迪卢克,再……继续的话,你会……呜……我不想让你后悔……”
迪卢克的拥抱过于用力,似乎想要把他嵌在身体一般,脆弱的肋骨不堪重负的碎裂,碎掉的骨头就那样插入肺部,让本就呼吸困难的凯亚就那样晕倒在了他的怀中。
凯亚是疼醒的,他不太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或者更确切的说——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醒来时自己正躺在迪卢克怀里,距离近到连呼吸拂过面颊的感触都如此清晰。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检查了一下迪卢克的情况,对方虽然伤口很多,但好在没有太严重的伤,呼吸也还算平稳。凯亚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又觉得自己可笑,自己被他伤成这样,醒来最先想到的却还是他。
迪卢克睡得很熟,浓密的眼睫也难掩那过分明显的黑眼圈,也不知道是多久没好好休息了。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凯亚几乎下意识的用指尖轻轻揉了揉,于是那眉间便渐渐舒展开。
这人真是……这么多年来一点没变,睡着了还是这么毫无防备的样子。
已经确认了迪卢克的安危,那便没有继续就在这里的理由了。凯亚穿上衣物准备离开,然而大部分衣服已碎的不成样子,他只能把迪卢克外套穿在了最外面。
回程的路显得格外漫长,深夜的冷风灌入肺中,凯亚只觉得口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遍布全身的疼痛感仿佛在反复提醒他一切的真实性。他已经不想思考了,只想赶快回去洗个澡睡一觉。
当凯亚避开所有人顺利抵达居所时,他不由得苦笑着感慨了一下自己的求生欲。他径直走入了浴室,衣服被他胡乱的扔在了地上。水声持续了一小时,然而无间断的冲洗并没有达成他想要的结果,反而使那些痕迹越发明晰。
漫长的冷水浴早已将寒意浸透全身,剧烈的头痛与耳鸣带来阵阵眩晕,他随手抓了件衬衫穿上,摇晃着想要回卧室,目光却不可控制的被地上那件黑色的外套吸引。先前发生的事便再次在脑海中回放,黑暗中被无限放大的感官,使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触碰都历历在目,于是呼吸逐渐冻结停滞,而胸中传来的钝痛让他不自觉的抓握住心脏的位置,指尖嵌入血肉,将白色的衬衫晕染上点点鲜红。
“好疼啊,迪卢克……”他喃喃自语,声音轻的仿佛蒲公英的种子,几近飘散。
凯亚觉得自己疯了。他看着眼前被他揉搓了整晚又小心翼翼烘干叠好的黑色外套,苦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已经没有机会还给他了,自己这又是何苦。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偷偷挤进空旷的房间里,柔和而又温暖,让他从混乱的思绪抓住了一丝清醒。
“该去骑士团了。”他喃喃自语。身上明显的伤痕已经被他用绷带遮好,可平时的装束却遮不住这一身的绷带。凯亚看着衣橱最深处的那件制服,叹了口气。
于是蒙德城的人们,难得的看到了穿的很“暖和”的骑兵队长。就连骑士团的人看到他那套久违的制服也愣了一下,一些资历深的骑士更是回忆起往事,回忆起上任骑兵队长与曾经的庶务长并肩的那段时光。
那些窃窃私语吵得凯亚一阵阵耳鸣,他深吸一口气,想着快点躲进办公室图个清净,却迎面撞上正抱着一堆文件准备向琴团长汇报的安柏。于是最上面的文件卷果不其然的飞速滚了下来,凯亚下意识的下把接住,却因手臂的疼痛猛地捏紧了文件。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安柏低头道歉让手中本就摆的不太平稳的文件撒了一地,而凯亚则捏着一张揉皱了的文件站在这一片狼藉中。
“对不起对不起!”安柏赶忙收拾起地上文件,凯亚叹了口气一起帮忙整理,不过这样一闹,那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似乎缓和了不少。
“凯亚,你似乎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凯亚怔了一下,随即露出那一如既往的、连同嘴角弧度都精密到天衣无缝的微笑,“没有,只是有些宿醉。”
他打开手中揉皱的文件,上面写着近期雪山气候异常,或有暴雪将至,请求骑士团支援检查应急物品与检测装置,而他正巧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思绪。
“不小心揉成这样,这件事我就直接处理了吧。”
安柏还没来得及回复,凯亚的身影就已闪出了大门。
或许是太想逃离了,凯亚到达雪山时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用来补充的应急物资倒是可以直接在山脚下领,可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还要麻烦别人为他准备多余的物资。所以当负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为他准备时,他只能不停的拒绝。可是没想到负责人如此坚持,僵持到最后,凯亚被迫礼貌的收下了一件厚重的大衣,并在负责人的目光下老老实实穿好,这才被放入雪山。
冷清的风裹挟着少量的冰晶,让整个雪山看起来更加烨烨生辉。终于安静了,凯亚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然而当冷风灌入破损的肺部,他立刻不受控制的猛咳起来,于是之前断掉的肋骨便随着咳嗽一次一次的加强着自己的存在感。他强行用手捂住口腔止咳,于是在几近窒息之时,咳嗽终于止住。他放下手,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的,鲜血便顺着指尖点点滴滴洒在雪上。
看来就算恢复能力强,面对骨折时也没那么容易修复呢。他苦笑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随后决定无视自己的伤,先把任务处理完。他看了看眼前的雪山,然后拿出那份文件重新读了一遍,确定了一下自己记忆的准确性。
雪山气候看起来确实不太正常,然而并非报告写的暴雪将至。终年笼罩于龙脊雪山上的云层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凯亚用手遮挡了一下刺目的阳光,这晴空万里的情况显然比起暴雪更加诡异。凯亚本以为阳光充足能让雪山温度缓和一些,然而踏入雪山之时,他却明显感觉到冷。他的抗寒能力很强,哪怕穿着之前的制服,他也未曾感到寒冷,更何况现在他还加了一个厚实的大衣。强风拂过面颊,然而这个季节、在这一区域,未曾有过强风。雪山结构比较稳定,每个季度的风向也都十分稳定,而现在的风却似乎向着同一方向汇聚着——山顶。
愚人众不会又搞了什么鬼吧?凯亚一边补充着应急物资,一边探查了几个愚人众的小据点,然而每个据点都已无人驻守,而且看痕迹,似乎是近一周离开的。当凯亚检查完所有检测装置,并将最后一份应急物资补充好时,已过正午。他犹豫了一下,将身上的大衣脱下一并放入应急箱中。这衣服过于厚重,不利于行动,脱下之后凯亚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身体轻松了不少。于是他伸了个懒腰,望向山顶的方向……
该干正事了。
在雪山探寻踪迹不算一件容易的事,凯亚跑了好几个区域都扑了个空。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雪地引得他一阵阵眩晕,逐渐模糊的视野更是加重了这种不适感。正当他开始思考自己的身体状态是否真的不适合继续追查下去时,一阵的脚步声让他立刻警觉并藏匿起来。两个士兵打扮的人从通往山顶的小路走来,一边闲聊一边在废弃营地四处搜寻着什么。
果然又是愚人众。
一阵翻找过后,两个士兵略显绝望的抱着几根萝卜和几瓶火水离开了。凯亚正想跟上去,身后却冷不防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打声,他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冰球,里面是一只小小的水系深渊法师。
……?
它不会是受惊后开盾把自己冻在里面了吧……凯亚一脸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委屈巴巴的深渊法师,有一说一,这些家伙不搞事的时候,单看这毛绒绒的圆润造型,多少还有那么点可爱。
他按住眼前这个冰球,带着警告的口吻将剑尖刺入其中,“别打歪主意,出来之后就滚回你该去的地方,离蒙德越远越好。”
里面的毛绒绒被吓的连连点头,本就不大的身子缩的更小了。凯亚皱了皱眉,手上力度稍一加重,便轻而易举地将冰碎掉了,随后急忙去追愚人众。追至转弯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小小的深渊法师还呆愣在原地。
追踪的尽头是临近山顶的一处格外平坦的开放区域,在区域正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类似火炉形状的装置,下方粗大的管道通往雪山深处,连同炉壁上的孔洞,一起源源不断的吸收着什么。凯亚大致探查了一下,除了装置附近的十人无精打采的巡查着,并没有别的队伍在附近。整个雪山中的愚人众早已撤退,这些人多半又是被所谓“博士”当做了实验的弃子。
看来一个人能处理掉。凯亚定下行动方案后,用冰将右臂以及手中握着的剑冻结固定,虽然多少影响行动,但是至少这样不会出现打到一半因为伤把剑掉了的情况。视野越发模糊,他必须速战速决。然而当他解决掉第三个人时,伴随着眼部的剧烈疼痛,眼前的一切就那样陷入黑暗——雪盲。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凯亚出现了瞬间的怔愣,出于防卫本能,无数的冰凌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射,当他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被冰凌刺的千疮百孔的装置哀嚎着爆裂开来,剧烈的冲击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接将凯亚冲出了平台。短暂下坠后,凯亚跌落在一棵枯死的松树上,虽然一定程度已经习惯了剧痛,可惜穿透伤还是难以忽视。
凯亚将眼罩微微掀起,用那只眼查看了腹部的伤势。一截断裂的松木贯穿腹部,可以说是触目惊心了。他叹了口气,索性就那么靠在树上,怎么会这么倒霉?在他心想着总不会更倒霉了的时候,整座雪山的震荡却告诉他,他可以。
雪崩。
与其说凯亚不想逃走,不如说伤到这种程度,维持呼吸已是极限,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与自然抗衡了。不过逃又能逃去哪儿?凯亚闭上双眼,眼前浮现的是那如火焰般绚烂的红发,他只是想回到他身边。
冰盾微弱的碎裂声被积雪吞没殆尽,没留下一丝痕迹,唯有那棵枯木,如墓碑般伫立在原地。
“迪卢克,再……继续的话,你会……呜……我不想让你后悔……”迪卢克看到他哭了,上次见他哭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为什么会后悔?他不明白,他只是想让凯亚在他身边而已。
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离开我……
迪卢克在一片昏暗中醒来时已临近正午,在这阳光也无法照进的洞穴深处,他试图摸索着起身,指尖却碰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一片被撕碎的“孔雀羽”。于是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晰起来,他以为是梦境的那些场景逐渐连贯成确凿的记忆,连同山洞中残存的痕迹一并刻下无法抹除的痕迹。他从未像这般后悔过使用邪眼这个决定,那些深藏着的情感,就这样被撕扯而出,如利刃一般,将本就充满裂痕的关系划得破碎不堪。
我再一次……伤了他。迪卢克苦笑着,他紧握住手中那片残羽,将山洞深处的一切痕迹燃烧殆尽。然而踏着洞口处绚丽的折射光而出,眼前首先出现的却是层层叠叠的巨大冰柱,一切危险都被隔绝在这难融的坚冰之外。于是难以形容的歉疚感几乎吞没了他,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些许的喜悦。
归途似乎格外漫长,加上时不时洒落的小雨,迪卢克回到晨曦酒庄的状态糟到了极点。收到凯亚传信的艾德琳早已等在了门前,见到他立刻迎了上去,他本应有所回应,可张了张嘴,言语却卡在喉中,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艾德琳看向他手中浸染了鲜血的残羽,似乎意识到了凯亚没有直接带他回来的原因,她没多说什么,将他迎进来后便急匆匆的去准备换洗衣物。
花洒的声音仿佛阵阵雨声扰得人心乱,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水流顺着指缝流淌而下,他却仿佛看到了满目红色,意识再次朦胧起来,于是那个雨夜如梦魇般缠绕而上。他还记得砍伤凯亚时由大剑传至掌心的感触,那时的他被绝望裹挟着,将无处发泄的怒火尽数倾泄于凯亚的身上。凯亚卸下所有伪装后的自白,被当时的他当做背叛,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份的真心早已被揉碎,在暴雨的冲刷下变得苍白。
于是他逃离了,以追寻真相为名,放纵自己沉入名为“复仇”的深潭,仿佛这样就能将胸中的空洞填满一般。他疯狂追猎愚人众,直至那次生死边缘被观察者救下,他才终于能够醒转。
再次回到蒙德之时,他接过家族产业,各种应酬与“日常工作”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在一次深夜,当他筋疲力尽回到庄园附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他的视野。他看到凯亚坐在山崖边,凝视着晨曦酒庄。一只晶蝶从凯亚身畔飞过,被微弱的光芒点亮的那只眼,仿佛星辰坠落于此,那样明亮,却又那样孤独。
迪卢克很难形容那时的感觉,他匆忙的藏匿于阴影中,而对方难得如此不设防,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凯亚就那样坐了一整晚,在晨曦第一缕光芒来临前,才如梦初醒般起身离开了。
或许从那时起,那份情感就已经无处藏匿了。他本打算将这份情感就此深埋,然而欲望却不可控制地以最糟糕的形式展现出来。
他还记得凯亚的触感,那遍布身上的或大或小的伤疤,仿若电流般从指尖入侵,带来阵阵刺痛。明明他离开时,凯亚还没有那么多伤。
得道歉才行,不论他是否能原谅我……迪卢克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于是他换上衣物立刻出门前往蒙德城。可越是靠近,他却越发动摇起来,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再来找凯亚,可是脚步却不受控制的向着骑士团的方向前进着。
“只见一面,一面就好。”他喃喃自语。
自迪卢克重回蒙德,他还从未主动来过骑士团。或许是这个原因,当他出现在骑士团门口时,两个看门的西风骑士吓得瞬间挺直了后背,出于习惯大喊了声“队长好”。迪卢克没有闲心理会他们,径直进了琴的办公室。
迪卢克的到来同时也出乎琴的意料,琴恐怕是认为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亲自来所以赶忙起身,可他却只是想寻一个人。没能理清的思绪带来阵阵焦躁,而当视野所及没能寻到凯亚时,那焦躁便更惹得人心烦。他试图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努力后的成果,便是挤出冰冷到近乎逼问般的三个字,“凯亚呢?”
琴心里想着难道是凯亚又做了什么违规的事,可是迪卢克看上去又不像是兴师问罪,导致她甚至出现了几秒的停滞。
“安柏一早报告说,凯亚接下了去雪山的外勤任务,任务不难,但他现在还没回来……”
他身上有伤,骑士团居然还让他出外勤?对凯亚的担心与对骑士团的不满杂糅成怒火,迪卢克下意识拍向桌面。一声巨响过后,桌面甚至出现了裂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情绪化。
“他身上有伤。”迪卢克叹了口气,随即拦下起身准备安排人接应的琴,“不必劳烦骑士团了,我自己去接他。”
等到迪卢克赶到雪山时已是下午两三点,阳光照射下的雪山如同发光一般。听琴的说法,凯亚接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补充物资和检查设备的任务,可是雪山负责人却说,凯亚从清晨进到雪山便没再出来。
难道是出事了?雪山的异常气象让迪卢克顿时泛起一阵不安,可是雪山的路错综复杂,要是错开了怎么办?迪卢克一边接过店家自诩“连冻僵之人都能救回”的稠汁蔬菜炖肉,一边皱了皱眉。
有关凯亚的事,他总是犹豫不决。
然而这份犹豫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炸裂的巨响,一阵寒风从山顶方向席卷而来,原本的晴空霎时间被雪幕遮的严严实实,整座雪山发出哀嚎,积雪翻涌而下,为整座山撒下银白色的幕帘。那一刻,一切顾虑都不值一提。
他不顾一切地奔向雪山,然而视野只剩下茫茫的白色,他只能凭借过往的记忆向着山顶前进。雪崩在数十分钟内结束,然而暴雪却好似永无止境般,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于是无论前路,亦或是退路,都消失于无尽的白色之中。
他来的匆忙,并没有换适合雪山的冬衣,起初因严寒而刺痛的四肢,在长时间的雪地跋涉中早已没什么知觉,可他还是固执的向上走着。
凯亚心思缜密,任何事情都能考虑周全,这种小任务肯定不会有事。迪卢克在脑海中反复重复着这样的话,然而自我催眠的效果并不好。他不可控制的想起有关凯亚的所有事情,包括那唯一一次失误——凯亚没能来得及的那个雨夜。他记得凯亚那时的表情,而现在,他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害怕他会来不及,他怕唯一的亲人离他而去。
恐惧带来的寒意远比肉体感受到的更加刺骨,仿佛钩钩果刺入心脏,钩刺随着心脏的跳动没入更深处。胸口的剧痛几乎让他跪倒在雪中,就在这时,一个若隐若现的深蓝色影子出现在前方。他很确定那不是凯亚,也不是仙灵,可那抹蓝色固执的停在那里,似乎在等他跟上去。
迪卢克没有任何犹豫便跟了上去,只要有可能找到凯亚,哪怕是陷阱他也并不在乎。那抹蓝色一路向着高处去,却在接近山顶时突然转进一个狭窄的通路,随后便消失了。通路的尽头是一个洞口,一道拖拽的血痕一直蔓延至洞穴深处,在那里,他找到了早已冻僵的凯亚。
凯亚身上盖了一层轻纱般的薄霜,无数鲜红细小的冰柱如同点缀般穿透薄纱,绽开诡异的红色冰花。
迪卢克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形容找到凯亚时的心境,他只觉得自己听到了碎裂的声音,仿佛曾经坚信的东西破碎崩塌。这场因失去家人而开始的旅途,以同样的失去作为结尾,三年的游历不过是自欺欺人,像是失去指针的时钟,任时间怎样流逝,最终也无法前进半步,悲哀而又可笑。
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说话。迪卢克回来后曾一度觉得凯亚变得过于健谈,可现在他多希望凯亚能回应他,哪怕只一句话。他将凯亚拥入怀中,冰花刺破皮肤,划伤脸颊,杂糅成更加深沉的红。他的指腹轻轻擦过那冰凉的面颊,消融的薄纱之下,是他害怕接受的真实。
或许就这样,一起死在这里也不错。他将凯亚拥入怀中,凯亚的身体冷的像冰,但他并不在意。火焰在四周燃起,明灭的光在洞中翻飞跳跃,他轻吻了凯亚的眼角,以及那由他亲手留下的伤疤。然而攀附而上的火焰却在那一刻猛然向后撤去,因为他在亲吻时,仿佛看到了凯亚微颤的眼睫。
错觉?还是……他屏住呼吸贴近凯亚,生怕错过任何轻微的声响,于是他终于得以听清那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还活着……”迪卢克下意识按向自己的伤口,疼痛感确认了真实性的同时,也让他的思路清晰起来。
总之要先取暖,迪卢克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他们所在点算是相对避风的位置,身侧除了一个冒险家留下的小帐篷和一堆不知还能燃烧多久的木柴堆,再没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他自己,搜遍全身,也只有一份在山下买的炖肉。
为了节省木柴,最优的选项便是利用邪眼来维持温度。他毫不犹豫地催动邪眼,以往他使用时无需控制力度,而现在火焰需要保持在一个恰当的距离持续提供温暖,操作精度的提升意味着消耗更多的精力。细密的汗珠很快从他额上渗出,本就因雪山跋涉几近亏空的体力,被邪眼快速吞噬殆尽,随后便是刻入骨髓般的剧痛。他早就习惯于忍受疼痛,对他来说更担心的事情,是迟迟不醒的凯亚。
迪卢克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稠汁蔬菜炖肉,只希望这东西会像卖家介绍的那样神奇。他将那碗炖肉的包装打开,应该说不愧是给雪山之人准备的食品吗,哪怕过了这么久,经过重重包装的炖肉仍保持着温热。在几次用勺子投喂失败后,迪卢克索性将汤口对口的灌进去。交叠的唇传来细微的血腥味,那是被他咬伤的伤口,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而凯亚也在轻微的呛咳后总算是顺利的喝掉这碗汤。感受到凯亚逐渐恢复的体温,迪卢克稍稍安下心来,于是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昏睡过去。然而睡眠并没有持续很久,他猛然惊醒,虽然意识尚未清醒,身上传来的热度却格外清晰。
凯亚身上的冰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过于滚烫的体温。腹部的伤口早已被血浸的看不清楚,只有留在外面的断木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他蜷做一团,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手指紧紧抓住迪卢克的衣服试图多汲取一些热量。
果然发烧了。迪卢克点上那堆看上去不知何时就会熄灭的木柴,起身打算包些雪回来用作降温。然而到了洞口,迪卢克不由得皱了皱眉,那里却平白多了好些木柴,检查过后发现木柴只是有些潮湿,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混在里面,简单处理一下还是可以用的。有了篝火保持温度,他终于能挤出些寻找物资的时间。他将自己唯一的外衣给凯亚盖好,起身离开了洞穴。
入夜,风的呼啸声愈发猛烈,与树木碎裂的声音一同回荡在空旷的雪山,而暴雪仍在无休止的飘落。他一路摸索,试图寻找些伤药和食物,然而途径的愚人众驻扎点都早已被搜刮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一根萝卜都没有,只剩下火水,姑且可以用作取暖与消毒。风轻而易举穿透他的薄衫,像利爪撕扯着皮肤,不停的往深处刺入,过度使用邪眼而导致的意识模糊也在这时候找上了他,细密的雨声响起,那段记忆便又开始无休止的回放,直到他被绊倒在雪中。他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个半开的补给箱。不大的箱子里被强行挤入了一件厚实的大衣,导致盒盖被翘起,虽然里面的药水被冻得碎裂,但其他应急用品倒是很齐全,于是他索性披上大衣,将整个箱子搬了回去。
迪卢克回到山洞时已是清晨,雪仍在下,却没有半点要停下的迹象。凯亚昏迷不醒,一切似乎并没有变化,但至少没向着更糟的方向发展。然而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解开凯亚的上衣,胁肋部的大片瘀血撞入视野,而腹部的伤口则更加骇人。那截断木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为自愈而汇聚的冰试图挤进伤口治疗,却使伤口越发向外撕裂。如果将异物拔出,而拔出的瞬间冰没能堵住伤口,凯亚会立刻失血而死,但是不拔,恐怕他撑不过明天。
迪卢克轻轻扶起凯亚,让对方靠在自己肩上,炙热的呼吸扫过裸露的脖颈,被冻伤的位置便宛若烧灼般疼痛。他将手放在那截断木之上,强压着声音中的颤抖,“凯亚,对不起。”
断木拔出时,冰便争先挤入了伤口,将边缘的血肉挤出翻开,似乎试图用这种方式将感染部位尽数除去。即便是习惯了忍耐的凯亚,在这种疼痛下也不由得喊出声来,他的指尖深深抓进迪卢克的后背,留下一道又一道细长的血痕,随后又一口咬进他的肩部。而迪卢克顾不得疼痛,他快速用烧红的匕首将凯亚伤口处多余的血肉清理干净,并用火水消毒,随后他只觉得凯亚身子一软晕了过去,便立刻清理并包扎好伤口。
那是过于漫长的一天,迪卢克不知道这是不是最佳的处理方法,他用那件大衣将凯亚裹好,一遍一遍确认着对方的呼吸与脉搏。深夜,凯亚呼吸逐渐平稳,持续的高烧也终于有了下降的趋势,迪卢克才得以安心的靠在一旁小睡片刻。
然而睡去又醒来,这场雪仿佛要把之前欠下来的一并落下,同样的景色持续不断,将时间的边界撕碎。这是第几天了?他将补给箱中的食物都给了凯亚,却也只剩下不到一天的量。好在凯亚的情况已经趋近平稳,腹部的伤口甚至已经缩小到不足最初的一半,其余的伤虽然没来得及修复,但也不至于无法移动。他将凯亚裹好,踏入了雪幕。
雪山的情况比他想的还糟,连续数天的积雪将沿路的景物都遮得干净,他只能凭着记忆一步一步向着山下走。不知走了多久,天空被墨色吞噬,而在一片漆黑中,他看见了火光。他记不清具体的情况,只依稀记得有人向他们奔来。
“凯亚先生!迪卢克老爷!快!!快把他们送回蒙德城!”
接到琴通知后,芭芭拉便立刻赶往雪山准备接应,罗莎莉亚则陪同前来,可是在这样的天气下,救援迟迟无法开展,她们只得备好马车一直等在山下。
“今天还是不行吗?”芭芭拉焦急的问道。
“芭芭拉小姐,我们也很心急,可是这样的暴雪实在是没办法啊。”负责搜救的人员连连摇头,“现在这种情况,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人,我们都无法保证搜救人员的安全。”
“有人出来了。”罗莎莉亚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雪中隐约有人影,她不会认错那格外显眼的红色——是迪卢克。
既然迪卢克出来了,那凯亚……罗莎莉亚赶忙冲了过去,确认了两人的情况。迪卢克已经意识不清,却仍将凯亚护得很好。救援人员赶来做了紧急处理,随后立即用马车把他们送回蒙德城,一路上芭芭拉一直在用元素力进行治愈,到达城中时,两人已经没有性命危险。
雪山几天的异象,再加上失踪好几日的骑兵队长,城里的传言早已越传越离谱,一群人见马车回来便凑了过去,有担心人情况的,也有纯粹来看热闹的,而骑士团的人维持秩序的同时还连连打探凯亚的情况,罗莎莉亚被吵得心烦,把这群人全都赶了回去。
“终于安静了。”罗莎莉亚走进病房,帮着芭芭拉处理两个人其余的伤口。迪卢克身上除了冻伤以外,并没有受其他严重的伤,然而不知为何却总是出现意识不清的状态。而凯亚……罗莎莉亚看到他身上残留的痕迹,不由得皱了皱眉。
“凯亚先生身上的伤……”芭芭拉显得有些困惑,有些伤她能判断是战斗造成的外伤,但是那明晃晃的咬痕,怎么也不像是战斗能带来的。
“别问了,也别提。”罗莎莉亚快速的将伤口包扎好,并用绷带将那些印记遮好,转头对困得直点头的芭芭拉说,“你去休息吧,别担心,我在这里守着。”
“可是……”芭芭拉还想着再撑一会儿,抬头却看到罗莎莉亚皱着眉盯着她,最后只得乖乖去睡觉。
迪卢克在夜深时醒了过来,醒来后他下意识便开始寻找凯亚,看到凯亚在他边上的床位安稳的睡着,便松了口气。
“醒了?”罗莎莉亚立于落地窗前,银白的月辉为她染上些许柔和之意,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生硬,“要走就赶紧走,要么就别乱动,我不想再帮着包扎一遍。”
迪卢克沉默着,视线始终停留在凯亚身上,不知注视了多久,久到天都开始蒙蒙亮,他才起身整理衣物准备离开。“如果他问起,就说是骑士团救的他。”他叹了口气,“别说是我,他不会希望是我。”而罗莎莉亚并没有回应他,任由他自顾自的离开了。
两天过去,凯亚终于醒了过来,他一眼便认出来这里是教会安置伤员的房间,蒙德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晴朗,碧空如洗,一时间竟让他觉得有些怀念。
“终于醒了。”罗莎莉亚出现在门口,将手里拿的热牛奶递给凯亚,“把这个喝了。”
“还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凯亚接过去,他才刚醒来,确实没什么食欲。虽然牛奶姑且还是能喝进去,但罗莎莉亚的注视,让这杯牛奶格外的难以入口。凯亚挣扎着喝了半杯,最后只得放下杯子冲着罗莎莉亚笑了笑,“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迪卢克干的?”罗莎莉用指尖指了指凯亚,随后点了下自己的脖颈。
凯亚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下意识扯了一下衬衫的领口想要遮挡,随即苦笑着,将手指竖于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就知道,也没有别人能在你身上留下这种痕迹了。这些痕迹只有我和芭芭拉看到了,我已经告诉她不要过问,你不用担心。还有一点就是,”罗莎莉亚注视着凯亚,“虽然迪卢克让我保密,但是是他孤身一人把你从雪山上带回来的。”
“为什么……”凯亚喃喃自语。为什么他会来救我?他思考过很多种可能,但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迪卢克救了他。他装作若无其事般轻笑道,“那你怎么没保密?”
“我不记得有答应他保密。”罗莎莉亚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来只是想说,有些问题不当面问清楚,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
见凯亚沉默不语,罗莎莉亚便丢下一句还有工作便离开了,留凯亚一人在空荡的房间中,手中拿着一杯结霜的牛奶。
两天的治疗虽然没能让凯亚恢复到可以出院的程度,但是考虑到其无数次的逃跑行为,芭芭拉终于被逼无奈允许他回家继续休养。毕竟再这么折腾下去,她都怕凯亚把自己伤口浪到裂开。
凯亚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自由,他伸展了一下几天都没能好好活动的后背,准备回骑士团报到。风花节很快就要到了,这段时间骑士团一向繁忙,他这次休了太多天,上次任务报告也没写,本来以为会有大量的文件堆叠在桌面上等待他处理,好让他不再胡思乱想。可是进了办公室却发现办公桌被换成了全新的,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张文件。
一时间凯亚甚至在想是不是骑士团觉得他已死,都已经开始置备新用具给下一任骑兵队长了,他摇了摇头把这个离谱的想法丢出自己的脑海。于是他转身去往琴的办公室,刚到门口,便碰到丽莎从里面出来。
“我劝了好半天,她才勉强同意小睡一会儿。”丽莎轻轻关好门。
凯亚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知道琴的性格,而且他刚刚扫了一眼屋内,看到琴的办公桌上堆着数倍于以往的文件,其堆叠高度已经达到完全看不到办公桌那边是否有人的程度。
“芭芭拉说你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避免过度劳累,所以琴就说让你安心休到风花节结束。她怕你勉强自己,于是提前把你的工作都做完了。”丽莎微笑着,“往年都是作为骑士团成员忙碌,不如今年趁这个机会,好好逛逛风花节吧。”
凯亚就这样得到了难得的假期,可他却开心不起来。为了避免兴致高涨的蒙德人抓着他问东问西,他索性径直回家以避开这些麻烦。之前在教会一直不方便好好清洗,好不容易回到家,他不顾芭芭拉留下的注意事项,象征性的用冰护住了伤口,好好的冲了个澡。然而神清气爽的出来,时间只过去了半小时。于是他开始收拾房间,可鉴于这里只有最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整个居所的整理和清扫也不过一小时就完成了,这还是在凯亚反复拖了三遍地的情况下耗费的时间。
他呆滞的坐在床上,望着空荡狭小的房间,望着他离开前放在桌子上的黑色外套。他想不通为什么迪卢克要救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如此在乎这件事。他尝试入睡,可当他数到一万头羊时,他知道再这么躺下去他会被自己逼疯,于是他随便穿了件衬衫便出门去了酒馆。
数一万头羊的好处就是,凯亚成功的拖到了大部分蒙德人喝的醉醺醺的时间段,没什么人过来打扰他。他知道今天迪卢克会在天使的馈赠值班,于是他在猫尾酒馆找了个角落坐下,打算喝完这瓶酒,就去找迪卢克问个明白。可是一瓶接着一瓶,空瓶堆满了整张桌子,他却还没勇气出发。
酒馆的牌手们看着凯亚一反常态的没挂着微笑,也没去打牌,自己又不好直接去搭话,便试图让和凯亚比较熟的迪奥娜去打听情况。虽然迪奥娜没好气的把那些探听八卦的人都训斥了一遍,却也因为放心不下,最后还是去了凯亚的桌边。毕竟只要是个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绝对是遇到什么事了。哪怕问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劝他不要喝太多。
“喂,别喝啦。你不是还有伤吗?”迪奥娜苦恼的看着明显已经醉了的凯亚,却又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他劝住。她的这位护卫队长虽然爱酒,可是像这样一言不发地喝闷酒却是头一次。劝说无果,迪奥娜本想抓住凯亚的手臂拉他出去,可是当她透过那单薄的衬衫,看到几乎遍布全身的绷带时,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只能不再给凯亚上酒,而凯亚就那样趴倒在酒桌上,直到酒馆打烊,才摇晃着离开。
夜已深了,微凉的夜风裹挟着思绪,当凯亚停下脚步时,他已然立于天使的馈赠门前。以往这个时间早已漆黑一片的酒馆,此时却仍亮着柔和的光,像是飞蛾扑火那样,凯亚推开那扇门,走向那曾灼伤过他,却也给予他光芒的人,于是,熟悉的声音传来……
“抱歉,本店已经……”迪卢克抬眼,在对上那满目星光后,却突然转过身去,“本店已经打烊了,客人请回吧。”
“晚上好啊,迪卢克老爷。”凯亚打着招呼,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便自顾自在吧台前坐下,虽然他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麻烦来一杯午后之死。”过度摄入的酒精刺激着伤口,腹部的疼痛感逐渐加重,他趴在桌面上,下意识按住腹部。清脆的玻璃声在耳畔响起,凯亚抬起头,眼前的玻璃杯中并没有酒香,他浅尝了一口——那是一杯蜂蜜水。
“为什么救我?”凯亚没有抬头,却也能感受到眼前的人始终没有望向他。于是他突然笑起来,笑自己居然想着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能够再度与对方产生交集,即便是灼伤也好……
“原来暗夜英雄连最恨的人也会救,”凯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对方缠至指尖的绷带与充斥在闭塞空间的伤药气味冲击着感官,化作无形之物扼住咽喉,他挣扎着呼吸,低哑的嗓音却只能说出讽刺般的话,“为了表达骑士团的感谢,我再给您送一面锦旗怎么样?”
“明明连话都不愿和我说,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了我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值得吗?凯亚没再说下去,他想逃,却发现手臂被迪卢克一把拉住,而对方却依旧沉默,于是一股无名怒火让他吼了出来,“放开!”
迪卢克却并没有松手,他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放手的话,可能就再没有机会见他,“我强迫你做了讨厌的事,还把你伤的很重,我……我本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
这是长久的沉默后,迪卢克说的第一句话。酒馆昏暗的光线让凯亚判断不出眼前人的情绪,他想再次挣扎时,对方却放手了。
“我曾想着要和你道歉,无论你是否原谅我,可是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当在雪山看到浑身是伤的你时,我以为你死了,”迪卢克注视着凯亚,“所以我想着,和你一起死在那里。因为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似乎对我来说,没什么比你更加重要。”
凯亚感觉自己听不懂迪卢克在说什么,他不想再因为错误的判断而产生无谓的希望。明明他向来擅长推演预测,可如今对方说的一切却都不符合预期,像是错乱的老旧齿轮,看似嵌合却又难以运行。
“凯亚,我爱你。”迪卢克的声音轻而低沉,凯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原本没打算说的,我怕说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迪卢克苦笑道。他本以为凯亚会直接离开,可是片刻沉默过后,他却听到椅子被拖拽的声音。
“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想问。”看着迪卢克疑惑的眼神,凯亚敲了敲桌上的玻璃杯,“这次麻烦来一杯真正的午后之死,我保证就这一杯,怎么样?”
迪卢克迟疑片刻,最后只得无奈的调了一杯,可当高脚杯快放下时,他的手腕却被凯亚抓住,凯亚将酒一饮而尽,随后一把拉过迪卢克的颈环,吻了上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迪卢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于是余下的话便被对方揉进吻里。
“和上次的味道一样吗?”凯亚狡黠着笑道,只见迪卢克白皙的皮肤瞬间烧的火红,“看来那时一直躲着我也是因为这件事。”
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原来自己,可以留在他的身旁。当一切疑惑解开时,错位的齿轮终于回归正轨,推动曾一度停滞的关系,走向新的开始。
看着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的迪卢克,凯亚索性翻坐到吧台上,双臂环上迪卢克的肩头,他也不确定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亦或是……他轻咬着迪卢克的耳垂,做出了一个邀请。
“你不会害怕?”迪卢克声音些许颤抖,似乎想要拥住凯亚,却又好像害怕再次伤到对方似的,保持在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
“不会。我怎么会害怕自己的义兄。”凯亚的唇轻轻点在迪卢克的脖颈,酒香蔓延在二人之间,他被按倒在吧台上,满目星辰被炽热的火焰吞没。
“现在想逃可来不及了。”耳畔响起对方的轻语,于是他笑着张开双臂,将爱人的一切统统接纳。
“好啊,正合我意。”
中间大量删减过了(╥ω╥`)真的啥也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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