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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

2021-05-04 01:55 作者:离人离人W  | 我要投稿

黑色的翅膀翼蔽天宇,

玄铁似的鸦羽纷纷似大雨倾盆,

漆黑的大门一经打开直如滔滔洪水,一去不回。

太阳被凛凛死气的爪子撕碎,

零星火光淹没在云蟒带来的浩荡阴影,

生灵耳闻鸦羽坠落,或撼动陆地,或致令海哭,

于是生灵随之而泣,

落尽了身体里最后一滴水,便死。

天空、高山、河流、海洋黑似世界如盲,

却目睹黑色羽翼每一次细微的抖动,

美丽而纯净,一如那些无力,那些死亡,那些哀怨,

徘徊在公园、医院、街道、商场,在人们心里的上空,

在广阔又狭隘的神的天堂,

在无数信仰搭建的祭坛和月白色的雕像――

久久回旋,如同一只猎鹰,

攫住所有,捏紧所有,啄食所有,

也如蛀虫,蠹食所有,无有差落。


已经太晚,天色太晚,

赤红的天空仿若汹涌着血液的瞳孔,

从河岸至沟谷至高原,

一处处篝火沸腾着春秋冬夏的迷烟,

时间和空间同归混沌,

生的和死的同归于尽。

滚烫的地面上流淌猩红的熔岩,

成千上万的头骨在地下奔突,继而喷发,

如一场盛大的火花,砸在一堆堆的篝火,

与焰心里同时死去的生命聚合,

沾满混凝土地面焚烧尸体黑色的火焰的余烬,

混杂着白色的衣灰和深褐色的骨灰。

空气被火焰炙烤得艰难呼吸,

被众多即将消散的鬼魂艰难呼吸着,

却薄如一张纸,

单只生存比纸更薄,

熬过淹留着的几世纪般的痛苦,

更短的活,短得来不及数上一秒。

向来为救世之倚仗的地方,

不过是挪个地儿,群聚着死,

洗礼,沐浴,祈福,然后竟是直堕地狱,

群聚着,死亡,朴素的死亡,

或许正因是群聚着,死亡更快,

若是死在荒郊野岭,倒得以幸存。

焚尸的熔炉烧尽所有的鬼魂,

烘干令人闻而泣下的哀叹,

连同鲜艳的铁水浇灌在碎裂的朗月,

直至满盈,流下恶魔的口涎。

太多,地狱也消化不了的太多的痛苦,

酿成一汪苦潭,通连海水,

每个尚还活着的,嘴里含了一大口,

死去的,已咽下了肚。

蝇蚁般的逃,门大敞大开,

尽速地逃,也许侥幸能活下,

也许还是死,异国他乡的死。


黑色的疆域,黑色的疫疠的沃土,

黑色的翅膀仿佛墓穴的穹顶,

密闭了哀嚎和死氛,从墓碑、棺材、土丘伸出的黑手,

攥紧了所有人的血红蛋白。

全然一个火的国度,

全然如火山喷发后遗留的鬼火的余孽,

全然如黑色业龙晶亮的竖瞳,

黑烟滚滚,鬼影幢幢,

人们前赴后继奔向的地方均被塞满,

无论是医院,还是天堂;

人迹罕至的地方要么是呻吟,要么是死尸,

遍城遍国的火,火啊,

烧干净活人,烧干净死人,

烧干净躯体,烧干净鬼魂。

而那些半人半鬼的东西,唯以头戗地,

恨不得以全部身家性命挽回死亡,

恨不得遮住垂危之人的耳朵,

使其听不见死神走在海岸,脚底陷入沙子的声音,

恨不得央求遍天、地、神、人,

只为一份稀薄的氧气。

至于被弃置的鬼魂,简单地付之一炬,

在郊外塑一个土包,

或者随便洒在随便什么地方。


苟延残喘的旧时代的宗教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苟延残喘的生人妄图渡给尸体新的呼吸。

四野先是静穆,然后狂欢,

此门内的居民喧沸似铁锅炒铜豆,

因为别西卜眩目蔽耳的讲演,

在这鲜红的世界另添了一种黑色,

令此方含冤。

泛滥的豆苗于平和的水面之下缓缓异变,

循着人与人,人与鬼的脉络,

纠缠成巨大的黑树,树枝将人和鬼胡乱地刺穿,

而根深深地植在疫土,河流,节日,

夺取死的人、死的神和死的鬼魂,

撕裂黑色的土地,向门外延伸。


门外旅客偶尔带来的春讯,

让门内腐臭的沼泽发抖,

守住门的魔鬼便合上门扇,

自然门内的事仅仅属于门内,

门内的欢欣也与外界无关。

被寄予厚望的远隔大洋的黑山,

远递几枚青色草籽,

便受尽别西卜的感恩戴德,

尽管一部分草籽的胚已经坏烂。

尽情地歌吧,别西卜,

黑色的土地上正该有如此鬼神,

尽情地喝吧,痛苦的人民,

黑色的土地上正该有如此神奇的甘酿,

尽情地跳吧,你们这些鬼魂,

黑色的土地上正该有如此盛大的欢会,

尽情地东倒西歪吧,黑色的土地和散尽了的鬼魂,

此门内正该有如此非同寻常的景象!


谨以此诗敬奠受难的灵魂。


2021.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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