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活》五

五 过了些时日，一天远遥央求王贵妃让他带槐安出宫游玩，槐安没想到，自己很快与扶摇王相认了。 他在佛心寺中跪拜，转身时，鸢尾色的眸中步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强壮身影。 他们对视着，心照不宣，彼此莞尔一笑。 扶摇王走到槐安身旁，将与其身材相比过于娇小的青年抱入怀中。这个迟来了二十年的拥抱混杂着些许麝香与汗水的味道，炽热又充满爱意。不讨厌呢，槐安这么想着，晃晃尾巴，安心地埋入虎人的胸膛。 过了一会，虎人松开青年，拿出一枚与槐安的信物相似的玉佩，柔声道:“可认得?” 槐安掏出自己的那片:“原来这是一对。” “不，你的是一半。”扶摇王将两片玉佩合在一起放入他的掌心，“要收好啊。” 合起来的玉石是老虎的形状，槐安惊讶地看着眼前兽的眼睛，对方的眼神带着笑意，点点头。 “孩子，”他并未说过多的话，只是叮嘱他，“和父王一起离开这里吧，初九的晚上会有人来接你，那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先行离开，不要犹豫。” “可是初九不是你我的…”槐安奇怪道，却被一根虎指打断，“认亲宴?你我既然已经相认，又何必拘泥于此。”扶摇王凝重道:“宫中险恶，不要告诉任何人。” 自回宫后，槐安便心事重重。 初九那晚，果然有人来到河清宫接应他悄悄出宫。 槐安跟着那人走了一会儿，总是觉得有什么放不下，便对那人说:“你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他记得今晚是远遥值夜，两人相识一场总该告个别。他一路寻他走回了河清宫，却看到了这一生如噩梦般难以忘记的一幕。 他看见河清宫乱成一团，皇上与王贵妃站在门口，远遥带着一队护卫包围着持剑而立伤痕累累的扶摇王。 他们曾是一同在战场上杀敌的手足，如今却短兵相接。 扶摇王看了远遥一眼，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以刀自刎。 他穿着的，是槐安送他的肩甲。 他带着的，是槐安送他的短剑。 “扶摇王意图刺杀皇上，现已畏罪自刎。” 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句，槐安呆呆地站在那里，全身战栗不已。扶摇王倒下的那一刻，他与远遥对视了，大狼的目光由震惊变为复杂，而后归于平静。 最终，他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眼睛。 “王家又立大功一件，皇上打算如何赏赐呢？”王贵妃躺在皇上怀里娇声道。 “那便问问王爱卿想要什么吧。” “殿下，”远遥当即跪在地上，“微臣在经书堂中看到一人，甚是倾心，望求陛下成全。” “王爱卿看上的，是何人啊？” “陆槐安” 皇上回答了什么，槐安已听不到了，他颤抖着走回河清宫内，跪在太后的碑前，随后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扶摇王，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有要和他一起出宫，他从一开始就打算以自己的死换取让槐安逃走的机会。 第二日，他听闻远遥在万寿宫跪了一夜，终于说服了他的姐姐王贵妃，得到了赐婚。 他换好衣服去经书堂侍茶，没走多久，大狼就跳了出来，垂着尾巴欲言又止地望了他许久，方道:“等一下赐婚的圣旨就会传下来，你……不要抗旨好不好?” 槐安面无表情地审视他片刻，忽而诡异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为何要抗旨?” 远遥愣怔地看着他，狼眸中满是对他的担忧。 槐安步步紧逼，“因为你参与诱杀我父吗？”他做了二十年的孤儿，好不容易与自己的亲人相认，在他满怀希望的时候却又被无情打碎，他怎能不恨? “又或是因为上面利用我诱杀父亲?”如果不是他，扶摇王就不会归京送死。而他做了二十年的质子，最后的作用却是做了诱杀父亲的棋子，何其荒谬，他怎能不恨? “不，”槐安笑着摇头道:“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场鸿门宴，来赴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离京。”他深知太后已死，自己少了庇护，而皇帝忌惮扶摇王的芽儿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扶摇王若是不在了，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就是因为他，扶摇王才回京赴死，他怎能不恨? “远遥，王家人策划并参与了这一切，对吗？” 远遥痛心地摇头:“不是的槐安，我不知道，我只知他们还未知道你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你不要说好不好?” 否则便是杀身之祸。 “那你觉得我愿意与你成亲是怕死吗？” 看着槐安眸中的寒意，远遥竟有些不寒而栗，那一刻，他恍然明白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片汪洋，怎么也渡不过。他抚着狼额，低喃道:“是我…是我怕你死……”他怕他没有太后的庇护，又如他言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他怕他不知哪一日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