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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飘落的小镇-白纱帐-》试阅(上)

2022-02-06 19:07 作者:京阿尼信使  | 我要投稿

*本文中,“アマザクラ”将按照前作的汉化翻译版本,译为“雨樱”,特此说明。

 

你剥落的残片,从天而降——

曾几何时,这座小镇有樱花飘落。

在与春天相去甚远的寒冷空气中,在仿若能融化大楼的酷热阳光里,樱花花瓣如漫天飞舞的碎纸屑,倾注而下,为小镇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某日,一枚淡红色的花瓣,落到了她手捧的书本上。书页翻飞,花瓣被夹在了逝去的旧日时光里。那不过是一枚花瓣罢了。然而,正是这薄薄的一片,扭曲了书的形状。

记忆,以及沉眠于其中的思念,也在逐渐扭曲着我们的存在方式。

这是在一座不可思议的小镇之中发生的故事,它扭曲了的我们,让我们伸出双手渴求希望。

 

 

【Ⅰ】

 

1

 

银杏叶挂在了公交车的窗框上。随风震颤着的黄色叶片,宛若鱼鳍一般。

一对母女从车站上了车。母亲怀抱着小婴儿,四岁模样的女孩则搂着一个玩偶。她们走到我所在的最后排,在旁边坐了下来。

“喜欢吗?”

“嗯!圆圆的好可爱!”

女孩搂着的是峰上市的吉祥物“峰上猫”。我读初中的时候,市里曾公开为它征名,这吉祥物诞生至今也已经有三年多了。

女孩不停捏着峰上猫那樱花形状的肉垫。

“妈妈,为什么它手上长着一朵花呢?”

“因为峰上猫的工作就是向大家介绍峰上市,它要告诉人们这里会下雨樱哦。”

“鱼樱?”女孩子口齿不清地反问道。

“就是樱花的花瓣从天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来。”

“花会落下来吗?从天空中?”

怀中沉睡着的婴儿突然哭了,母亲赶忙哄了起来。

与母亲的对话中断了。女孩看向我这边,在座位上挪着屁股凑了过来。

“花会落下来吗?”

我瞥了一眼那位母亲,希望她能照看好自己的女儿,但前座的老夫妻向她搭话,并开始帮忙哄小宝宝。结果母亲光顾着跟他们交谈,而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情。

“这种与樱花花瓣类似的物质从天而降的现象被称为‘雨樱’,是大约三十年前开始在东亚的特定区域观测到的气候现象哦。”

我解释完了,但女孩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

“话太难懂了,大姐姐你不擅长解释呢。”

“等你上小学就会在课堂里学到了。总之像这样飘落樱花的小镇有好几个。”

“为什么?”

“雨樱的产生原因,只有在特定区域才能观测到的理由,以及对飘落花瓣的颜色产生影响的因素,所有这些都还没有科学的解释。”

“还不明白吗?明明是大人?”

女孩挑衅般的感想,不禁令我心情愉悦。

“没错,大人们也不明白哦,雨樱的真相。”

对于我别有深意的回答,她歪着头表示困惑。

“那大姐姐你明白吗?”

要不干脆就把自己知道的“雨樱的秘密”披露出来好了,我心中产生了恶作剧般的想法。不过,就算这么做,周围人也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骗小孩的不良女高中生罢了。

虽然有些可耻,但我还是岔开了话题。

“那孩子是男孩?女孩?”

母亲怀中的小婴儿还在抽泣着。

“女孩哦!名字叫做真昼!大姐姐,你有妹妹吗?”

面对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却没能立刻给出答案。

“嗯,算是有,吧。”

 

 

我在写着医院名的车站下车,刚穿过环岛进入院内,消毒液无情的味道便扑鼻而来。我乘坐电梯来到八楼,打开了其中一间病房的门。

床前的名牌上写着“紫紫吹爱里”的名字。

“爱里,好久不见了。跟以往不一样,这次是工作日过来的,也许有点吓到你了吧。”

病床上沉睡着的她并没有回应我的问候。只有风吹隔帘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

“对了,今天还有小礼物呢,把手借我用一下哦。十一月已经结束,天气越来越干燥了,所以给你买了护手霜。虽然我想选比较香的那种,不过柑橘系的味道或许更合你心意吧?”

我握住爱里的手,涂上了护手霜。在此期间,她也并没有因发痒而笑出声来,只是平稳地呼吸着。

仿若陶瓷的嫩白肌肤,散在床上的浓密长发,惹人怜爱的高挑鼻尖。仿佛她马上就要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

然而,她已经沉睡了一年。

伴随着敲门声,护士走进了病房。长期负责照顾爱里的她,看到我正坐在床边,不禁惊讶地“啊”了一声。

“小露好久不见,真是吓了我一跳,今天可是工作日啊。之前听说你父亲回峰上了,小露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吗?”

护士一边看着我身上的九重高中校服,一边歪着头问道。

“只有我还住在九重。因为高中手续的问题,我要在那边独自生活到明年春天。”

已经一个月没见到爱里了。虽说我的老家就在峰上市这里,但现在却住在距此约200公里的乡下小镇九重,这个距离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那么今天是翘课来故地重游喽?”

“不,现在正在修学旅行途中。午后是自由活动时间,所以来这里了。”

她记录爱里心跳和血压的手停了下来,朝我露出了微笑。

“竟然用这种时间过来探病,真是个好姐姐。”

她应该知道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但仍然一口咬定我就是“姐姐”。

“只是如今京都已经没有想去的地方罢了。”

虽然修学旅行是继两个月前学园祭之后的又一重大活动,但目的地是自己老家的话,就很难让人提起兴致了。

“那也很厉害了哦。你的母亲每天都过来打招呼,父亲也在调职到九重后,又很快回峰上找了一份摄影的工作。这些神明大人一定都看在眼里的。”

才没有什么神明大人吧,我在心中自嘲般地嘀咕道。因为自己也同样相信着某件非科学的事情。

——爱里的心,和雨樱紧密相连。

这座小镇落下的雨樱,反映着她的情感,这种事情大概没人会相信吧。

——正是雨樱,让我的妹妹长眠不醒。

就算这样说,也只会被当作是在开玩笑吧。

放眼窗外,干燥的天空中只有几朵云漂浮着,如同吃剩的棉花糖一般。没有要下雨的迹象,雪啊冰雹啊雨夹雪啊,什么都没有。当然,雨樱也是——

直到一年前为止,这座小镇都能观测到雨樱。

不过,自去年的平安夜以来,雨樱就再也没出现过。而这与爱里开始长眠不醒,在时间上恰好重合。

——我想从雨樱那里把她夺回来。

对于自己这样的愿望,世界怕是都会报以嘲笑吧。

 

2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母亲跟着别的男人离开了家。

客观来看的话,母亲也不过是全人类之中的一个。但即便如此,在父亲忙于工作很少顾家的情况下,代替他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母亲,对于幼年的我来说仍然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母亲的突然离去让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

自那以后,我始终对他人抱有细微的不信任感,通常在见面前就已经做好了遭到背叛的心理准备。

爱意也好,牵绊也罢,诸如此类的言语,就好似飞天马和锤子蛇那样,只是虚构的事物罢了。

所以,当得知平日满脸笑容的同学背地说自己坏话的时候,或是班主任的绯闻在教室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都并不感到吃惊。

不过如此而已。对我而言,依靠各种纽带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简直像纸牌塔一样摇摇欲坠。倒不如说,散乱地堆叠在桌子上,才是最为自然的状态。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愚蠢的并非人类而是自己。我并非头脑精明,只是舍弃了普通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我并非洞若观火,只是任性地封闭了自己的视野。

进入中学后不久,我把从男生那里收到的情书扔掉了。那时才注意到,塑料垃圾箱上反射出的自己的面容,与母亲何其相似。

我也长着一双拒绝与别人建立纽带的、冷漠无情的眼睛。

担心遭到背叛的恐惧,无法相信他人的懦弱,以及为了自我保护的决绝。

各种情感混杂在一起,结果就是我成为了一个极端冷漠的人。

就如同讨厌别人那样,我也非常讨厌自己。

我的手之所以冰冷,正是因为完全不想与他人分享温暖。

只要把缘分之线的两头都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就不会与这个世界纠缠不清。

如此一来便可以感到轻松和安心。

必须要改变什么的,我压根没想过,因为这就是自己最真实的姿态。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被孤立的我一定显得很可怜吧。不过,这就是我应当接受的惩罚。既然选择了与互信互爱的世界作对,那么本就不应享受其中的温暖与幸福。

身体外部的导线全部断裂,已经彻底坏掉了的机器人。

这就是我。

 

我与爱里的相遇,是在初中二年级。当时父亲向我介绍新女友沙里阿姨,而她的女儿爱里也正好在场。

“这孩子叫爱里,爱情的爱,故里的里。偶尔会有人错读成‘爱梨’,不过正确的应该是‘爱里’。”

自那以来,我们四个人经常一起外出。爱里是个沉稳且有礼貌的孩子,即使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却也不会因此而洋洋得意。她正是这样一个诚恳的女孩子。

不久,父亲与沙里阿姨正式再婚,爱里成为了我户籍上的妹妹。

同居生活开始后,她也依然很有礼貌,绝不会大大咧咧地介入我的私生活,也许是敏感地察觉到了我身边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吧。

我和她,用一道纸门把广阔的和室隔成了两块,分别作为各自的房间。只是这道纸门很少有机会打开。

刚开始同居的时候,为了避免被门对面的各种生活杂音吵到,我特意准备好了耳塞,结果使用的次数寥寥无几。爱里从不会邀请朋友到房间里来,扫除和整理似乎也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完成的。

于是我所能听到的,只有一些细微的声响。衣物的摩擦声,纸笔的书写声,书页的翻动声,她制造出的这些小小的动静,已经俨然成为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早上起来打个招呼,把两人份的面包放进烤箱里,对鸡毛蒜皮的新闻交流下感想,时间正好的话就一起走路去上学。

我们不会穿配套的衣服,没有特别的理由也很少一起玩。她一直称呼我为“露卡姐”,使用着恰如其分的敬语。周围人经常误以为我们是前后辈,而非姐妹。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我们的长相完全不同,但恐怕更多还是因为我的言行举止,从外表看来完全没有姐妹或朋友的感觉吧。

虽然父母对于我们之间的距离感心存忧虑,但对我而言这已经是奇迹般的展开了。竟然会有这样一个人,非但没有和难以伺候的我吵得拳脚交加,反而一起享受着平稳的日常生活,真的很令人吃惊。

不过,爱里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她对于雨樱,怀抱着某种非现实的想象。

那是我们同居半年后的秋天,在从初中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偶然遇到了爱里。

“啊,露卡姐!欢迎回来。”

“爱里也辛苦了。”

夕阳西下,大地光辉犹存。我注意到她身穿的连衣裙上沾染了些许污渍。

“摔倒了吗?”

爱里抓住自己的衣服,有些害羞地看着脏污的部分。

“明明有运动会的练习,今天却忘记带体操服了。”

“你竟然也会忘带东西,真是罕见呢。”

“因为今天早上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感觉昏昏沉沉的……”

早上我也见到了她,看起来和平常并无分别,不过似乎并非如此。

“是个什么样的梦呢?”

爱里的视线落在了脚尖上。

“是个,过去的梦……”

她的话语,让我想起了父亲再婚前曾讲过的故事。

——爱里,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

记得她的名字好像是“莉亚”。

似乎在爱里三年级的时候,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

父亲接着告诉我,不要轻易在家里提及关于莉亚的话题。

——那是悲伤的记忆,也是她们不愿提到的事情。等什么时候沙里阿姨想说了,你再去问她吧。

我本来就不是对别人的过去刨根问底的性格,既然沙里阿姨和爱里从没提起过,那我这边自然也不会主动触及。沙里阿姨偶尔会看看两位女儿曾经的合照,不过我从未想过瞪大眼睛偷偷窥视,因为对自己而言,将秘密维持下去或许才是正解吧。

现在亦是如此,我并没有追问爱里口中“过去的梦”与莉亚有何关系。既不伤害到她,又能够确认过去之事,我还没有习得这么高明的方法。

“我做噩梦的时候,或是睡眠不足难受的时候,就会做教辅书上的习题让脑子清醒一下。”

“露卡姐也会做不好的梦啊。”

“当然会了,比如梦到讨厌的虫子,或是想起了母亲什么的。”

“想起母亲也是不好的梦吗?”

“也不能明确说是憎恨或厌恶,但不是什么积极的感情就是了。”

爱里反复嘀咕着我所说的“不是什么积极的感情”。

“我要是梦到父亲的话,也会感觉很讨厌。”

因为我们的境遇相似,所以生父生母的事情并非禁忌。不过这终究不是一个让人想要深入讨论的主题,因此我又把对话拉回到了与梦相关的内容。

 

“所谓的梦,似乎是大脑在睡眠时整理记忆而产生的。”

“啊,有一种在脑海内播放回忆的感觉。”

前方铁道口的闸杆落了下来,我们驻足等待。爱里注视着路缘石上堆积的花瓣,那黯淡的灰色花瓣,并非自周边的树枝上掉落下来,而是今天早晨从天而降的雨樱。

“或许正是因为做了过去的梦,回想起了过去的心情,所以才会落下这么灰暗的花瓣吧。”

峰上市飘落的雨樱,反映着自己的情感。之前爱里也说过这种不切实际的空话。

——这座小镇的雨樱能够反映人心的变化,高兴的时候会落下漂亮的花瓣,而痛苦和悔恨的时候则会落下污浊的花瓣。

按照她的说法,似乎捡到那片闪着光、不可思议的花瓣后,翌日起这座小镇便开始有雨樱从天而降。这种孩子般的空想,完全不像平日成熟沉稳的她。

“对了,今天我的梦里也出现了雨樱哦,是一种纯白色的花瓣。”
“白色?”

虽说雨樱的颜色会不时地产生变化,但基本都在淡红色到黑色这样的范围之内,峰上市以外的地区也没有观测到过纯白色的花瓣,因此我觉得她的话越发异想天开了。

 

同居一年后,我上了高中,爱里则进入了初中。

事件就发生在五月,那时我们刚习惯新学校的生活。

那天,我去参观父亲朋友举办的摄影展。原本是父亲、爱里和我三个人一起去的,但父亲还要跟那位朋友商量工作顺便吃个饭,因此我和爱里就先回家了。

从作为会场的百货商店走出来时,爱里开口说道:

“真是精彩的摄影展啊。”

“确实,专业人士的作品果然不一样。”

父亲是以雨樱等风景摄影为中心的摄影师,而他的那位朋友则更多拍摄一些身边的小动物,像是猫啊狗啊之类的。

爱里满足地抱着装着纪念明信片的袋子,她选的是站在雪山山坡上的白兔照片。

“你喜欢兔子吗?”

“是的,我曾经照顾过小学里饲养的兔子,从那时开始它就是我最喜欢的动物了。”

就是在这条餐饮店林立的街道上,我和她遭遇了那个事件。

一位女性突然停在了我和爱里面前,本来我以为是在避让什么东西,没想到她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露卡?”

我开始确认她的面容,当看到那相貌和五官,以及唇上涂抹的鲜艳口红时,一个词从我口中极其自然地蹦了出来。

“妈妈……”

站在面前的,正是五年前抛弃我离家出走的母亲。她的容貌没有什么变化,但最后一次见面时的长发,如今已经剪成了及肩短发。

“果然是露卡啊。”

她自己似乎也对这场碰面感到惊讶。看来并不是刻意蹲伏,而是偶然看到打了个招呼。

我用几秒钟整理了一下现状,随后发现了自己的失败之处。

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装成陌生人的样子。因为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母亲还是小学五年级,所以装傻充愣应该也能混过去。

“你还好吗?”

虽然能感到她的困惑,但面对五年未见的女儿,这种问候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

接着,一个男人开口问道。

“怎么,你认识的人?”

他亲昵地搂住母亲的腰,盯着我的脸反复确认。

我考虑了几种对策,可以讽刺她一下,或者表达自己的恨意,问一下旁边那个男的是离家出走后的第几任似乎也不错。

但是,在进行选择之前,爱里已经拉住了我的右手。

她就这样拽着我,朝与母亲相反的方向跑去,跑了很远很远。

街上人声鼎沸,周围的商店更是嘈杂无比,然而此刻我能够听到的,却只有自己和爱里的脚步声。

转过无数个街角,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后,我叫住了爱里。

“爱里,已经可以了。”

她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朝着我们跑来的方向回过了头。

“但是……”

“没关系,她不是那种会追过来的人。”

那个人对我可没有这么大的热情。

爱里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朝着这条无人小巷的入口望去。

“对不起,因为露卡姐叫了一声‘妈妈’,所以我觉得必须要帮你……”

爱里似乎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震惊。

“露卡姐之前好像说过不擅长对付那个人,所以我想你刚才一定很困扰,不自觉就……啊,真是对不起。”

爱里慌张地放开了我的手,掌心残留的她的体温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我看起来很困扰吗?”

爱里想要辩解一般地垂下了头。

“我是觉得,如果自己遇到同样的情况或许会很困扰。你和那个人有想要说的话吗?”

“是有一些想要说的东西,但现在想想,不管说什么大概都会后悔的吧。”

这场突然的遭遇,确实也令我陷入了混乱。虽然有想要朝她一吐而快的情感,但若是在那个场合说出来,岂不证明自己被母亲的存在扰乱了内心。要是之后回想起这件事,只怕一定会无地自容。

“在那种状况下一溜烟地逃走,爱里也有豪爽的一面啊。”

像这种捣蛋时被发现的小孩才会选择的冲动行为,自已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做出来的。也正因如此,脖子上的汗水,喉咙里的刺痛,都让我感到新鲜甚至爽快。

“谢谢你,帮大忙了。”

爱里张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露卡姐原来也能这样笑出来啊。”

这样到底是哪样啊。我用手摸摸脸颊,但自己还是搞不明白。

“我该笑的时候也是会笑出来的哦。”

“啊,刚才是不是有点害羞了?”

爱里注视着我的脸,那副表情就好像看到了流星一般。

为了躲避她的视线,我走了起来。

突然,我回忆起了刚与爱里一同生活时的事情。有一次,在沙里小姐的建议下,爱里开始直呼我“姐姐”,我告诉她没必要故作亲密,随后便为自己无情而糟糕的行为辩解了起来。

——抱歉,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所谓的“姐姐”。

对于我这个丢人的借口,爱里安心地笑了。

——爱里也是一样,这是第一次当“妹妹”。

与素不相识的人突然成为姐妹,这点对于我和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爱里与冷漠无情的我完全相反,有礼貌、认真、还很体贴,因此我们的心灵之线不可能缠绕甚至连结在一起。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切实拥有着一个共同点。

只是连这份小小的心意,都被愚蠢且自以为是的我践踏了。

 

 

十一月,就在我们刚穿惯了新制服上衣的时候,峰上市开始出现名为“双色花开”的罕见现象。

通常来说,雨樱每次只会落下一种颜色的花瓣,而这种现象则是双色的花瓣同时飘落。峰上市同时观测到了淡红色和灰色的花瓣。

鉴于这一现象在有限的几个雨樱飘落的地区都非常罕见,因此受到了全国新闻媒体的关注。电视节目中也播出了学者们毫无科学依据的暧昧预测,以及峰上市民的相关感想。

然而,每周数回的“双色花开”现象仅维持了一个月,进入寒假后便又回归常态了。

十二月的末尾,补习班的寒假课程结束了,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我被铁道口拦住了去路,那正是之前和爱里讨论雨樱与心灵间关系的地方。

闸杆发出高亢警告音,而在对面,我看到了爱里的身影。

“爱里?”

她双手捂着脸,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泣。无论是扭伤了脚无法参加运动会的时候,还是在小学的毕业典礼上,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她,现在却哭得如同婴儿一般。

——够了,好想消失。

从她抹眼泪的手腕间隙之中,我看到她的嘴在动,确实说出了这样的话。而下个瞬间,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在我的眼前,她的身体开始闪烁出樱色的光芒。那绝非街灯或霓虹的反射所致,而是她自身在黑暗中闪耀出些许的光辉。

电车轰鸣着,从我们之间驶过。在风压的作用下,光芒化作微粒飞舞而上,接着如同雨樱一般,在风中挣扎着落向地面,最终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爱里也在原地倒了下来。

“爱里!”

我钻过还未抬起的闸杆,朝她飞奔过去。

“你怎么了?爱里!爱里!”

虽然还有呼吸,但抱起上半身后,她的手臂仍然无力地摊在地面上。

从那天开始,峰上市的雨樱就戛然而止了。

 

不论如何检查,都无法知晓爱里沉眠不醒的原因。随着各种疾病的可能性一一被否定,

我心中某种猜想开始逐渐占据上风。

爱里的心,难道真的和雨樱联系在一起吗——

关于雨樱的未解之谜尚且数不胜数,如果原因真的是它,那么自然无法判断出爱里陷入昏睡的理由,她在沉眠前出现的发光现象也就能够接受了。当然我也明白这是个很愚蠢的假设,但对自己而言,其真实性正在缓慢上升。

 

寒假结束了,我离开家准备去学校。

感觉好像忘带了什么东西。到车站后,我开始确认书包里的物品,但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出门时没有忘记上锁,早上用的烤箱也拔掉了电源,然而还是感觉缺了什么似的。

“啊,是这样啊……”

缺的是原本走在我右边的那个人。

那个一边等车一边望着马路的女孩,今天并不在这里。

在与爱里共同生活之前,独自上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在学校还是家中,基本都是一个人度过的。现在明明只是回到了之前那种状态而已,我的心却如同被冰锥扎了一般刺痛。

我回到家,爱里的房间开着门,当然她并不在那里。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如果说雨樱能够反映爱里的内心,那么雨樱的异常就标志着爱里内心的异常。在“双色花开”现象出现的时候,爱里的心中或许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情感。

——够了,好想消失。

那时,由于闸杆的警告声,我没听清爱里在说什么。但每次回忆起那个瞬间,我的脑海中都会响起她的声音。

爱里遇到了让她甚至想要消失的“某种事情”。然而,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爱里身体开始发光,也正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如果雨樱和她的心存在联系这一前提是真的,那么简直就像雨樱在回应着她的愿望一般。

一定是与她的心灵紧密相连的雨樱,为了守护她的内心,才令她陷入沉睡的吧。

我也想和她坦诚相见啊,不过说这种话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哪怕一次也好,我真的有尝试过接近她的内心吗?只是自我满足于这种不深不浅的关系,始终与他人若即若离,这就是我。

自爱里沉眠以后,许多人都在为她担心。沙里阿姨也好,初中的朋友和老师也好,都在祈祷她能够醒过来。

在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爱里的烦恼,所以这并非我自己的责任,我没有任何过错。但每当像这样在心里为丑陋的自己辩护时,罪恶感反而都会进一步膨胀。

对于那天拉着我的手一起从母亲身边逃走的她,我想多少给予一些回报。如果我能更多地体谅一下她的心情,和她构筑起信赖关系的话,或许就能避免这样的悲剧了吧。

“对不起……”

在倾听对象都没有的地方道歉,实在太空虚了,简直毫无价值。

“我不明白啊,因为一直都是一个人……”

珍视别人的方法,体贴别人的方法,这些我都不懂。

所以如今,我根本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把爱里逼到了这个地步。

已经无法向她寻求答案了。羞愧感和无力感从脚尖涌出,渐次充斥全身,最终化作一滴泪缓缓落下。

你又有什么悲伤的资格呢?嘲讽我的,正是心中那个冷漠无情的自己。

 

护士离开了,病房中只有我和依旧沉睡着的爱里。

沉默扼住了我的咽喉,其力度虽不至于窒息,却足以令人刻骨铭心。

床边的电视桌上,堆满了她沉睡期间收到的各种慰问品。有她所在的篮球部送来的色纸和千纸鹤,有装载着同班同学留言录音的MP3播放器,还有插着干花的花瓶,这些全都是祝愿她早日苏醒而送来的。

这份层层堆叠的爱意,让我的心变得沉重。我开始焦躁起来,觉得必须做些什么来消除自己的罪孽。

病房外传来了敲门声,本以为是护士又回来了,结果打开门进来的,却是和我一样身穿九重高中制服的少女。

“抱歉,稍微迟了一点,从班里溜出来之前被老师给逮到了。”

神屋敷翼有些难为情地耸了耸肩。

 

原文:http://www.kyotoanimation.co.jp/books/sakuranofurumachi/shirotoba/sample/

翻译:yszk

润色:抚璃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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