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ush·迷恋】E7-6.赌局（主金泰亨/中篇连载）
-07-
雨声渐息，飘摇而下的细密雨丝吻落在平复了呼吸和心跳的厚厚积水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似是安抚，
又似是——
有谁在这冷寂阴晦的夜里，撕裂潮湿粘稠的黑暗，踏碎一地汹涌的雨水，裹挟着肃杀气息，拧眉而来。
金泰亨就站在木屋前不远处。冷峻的面庞自那人出现后终于有了一丝寒凉的笑意，七分蔑视，三分嘲弄。
他在等他。
待视线里面色不善的田柾国终于逼近至他眼前，金泰亨抬起手，笑着用食指和中指来回摩挲起下唇，一副胜利者的傲岸姿态：
“都过了这么久……才找到这里。呵，真是——有够慢的。”
他眉梢微扬，绕到田柾国身侧，甚是“亲昵”地搭上他的肩，刻意压低在他耳畔的气声听起来，甚是“惋惜”：
“田柾国，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田柾国没有搭理他的冷嘲热讽，只是将一双猩红的眸子紧紧锁定他：“我只问你，凌烟她，是不是在里面？”
金泰亨嘴角下撇，虚假的笑容霎时消失得杳无踪迹，半面隐匿在叠云映射下的阴影间，冷质的嗓音低沉：“你不必知道。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知道。”
“你对她做了什么？！”田柾国赤红的眼眸骇然可怖，本性恶劣又怎样，软肋终究是软肋。凌烟始终是田柾国不可触碰的底线，也是轻而易举剥夺他理智的存在。
“做什么？呵，我会做什么……凭你那精于算计的心和善于伪装的皮囊，应该不难猜吧。”
微眯的眼眸，轻抬的下颌，在与那张精美绝伦的脸交织下，赤裸裸的，充斥着挑衅与针对。
“金泰亨！!”终是忍无可忍，田柾国挥手朝他的下颌猛地一拳。
雷声并未远去，战争才刚打响。
金泰亨顺势歪倒在地，袖口也沾染上了雨地里的污泥。他侧着头，伸出舌尖舔舐了几下嘴角淤青了的肿痛处，扯出来的森冷笑容和斜过来的阴狠眼神都掩盖不住嗜血与凉薄，恍若地狱归来的罗刹。
“田柾国，从今天起，我们再没有什么兄弟的情谊，田家从金家夺走的一切，我会让你们加倍奉还！”
他一身污泥，有些摇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挑衅的神情却半分未减。
她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至亲，
是他倾尽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田柾国冷哼了声。面前人落魄潦倒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取悦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金泰亨笑得张狂，出口即是势在必得的狠厉，
“该知道的，我都会知道。无论是过去的事还是将来发生的所有事。”
田柾国皱起眉，绷着张不悦的脸，却没有呛声反驳。
“田柾国，也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很了解烟雨的性情。既如此，你就该明白，从你决定走上这条不归路开始，你就已经永远失去了与我竞争的资格。”
金泰亨没有理会他突然的缄默，只是拍了拍身上的污秽之物，随即，笑着再次搭上田柾国的肩，脏兮兮的手在他精致的衬衣上重重抹了几下，将污垢揉搓进他的心里：
“从前，是我顾及兄弟情义，有所收敛，以后，再不会了。”
“要不要和我赌呢，田柾国？烟雨她会选择谁。”
田柾国无声地攥紧了拳头，垂下眸，即使心知肚明也不愿意承认，这场赌局从一开始，他就失了势。
远处木屋里温暖的光线似是遥远不可企及，映照在他淡淡自嘲的笑容上，显得如此凄凉。他回眸，眼中的高傲与倔强却不愿减弱分毫：
金泰亨面色一僵，但也只是一瞬。
他相信烟雨，相信她爱他的心。
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尽快处理好一切，把她接回他的身边。
与其说，赌的是她的选择，不如说，考验的是他自己。
他没有办法带着她一起冒险，只能将她留在最危险但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他一样深知，她是田柾国的底线。
纵然再怎么不愿，这也是他此刻唯一的筹码。
这是他一个人的赌局，没有任何赌注，却避无可避。
金泰亨离开了，田柾国没有阻拦。
田柾国走到木屋前，透过被火光映得暖融融的明净玻璃，看到那个裹着毛毯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隔着玻璃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过她的头发，带着所有的珍惜和无法隐藏的爱意。
眼泪忽然就毫无预警地落下来，心脏被一种“永远失去”的恐慌感攫紧了。
田柾国背靠着门瘫坐在地上。
里面的人不知道，也不会再知道，那天，外面背靠着门的男孩是如何伤心地守了她一夜。
他知道，金泰亨没有说错。
他确是失去了资格的。
推开那扇门的资格。
住进她心里的资格。
再次——
被她视若珍宝，无条件宠溺保护的资格。
-08-
冷白的月光从飘渺的云雾里悄然露出，整个玫瑰园笼罩在一片静谧幽然的清辉里。
那段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岁月如垂摆挂钟上颤动的分秒针，摇曳间，默然走完了它已然麻木的点滴。
总有人会用盐水浸润这伤口，但也总需有人去根除这顽疾。
如果命运选择的是我，那也只好迎难而上了。
凌烟蹙眉，望着垂首不语的田柾国，再次轻唤了一声：“小国？”
男人闻言抬起头来，幽沉的眸光里晕染了与往日不同的柔光，细看，竟然是晶莹润泽的泪水。
凌烟一愣，微张着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声音柔软脆弱，在不经意间，攻陷了她的心理防线。
他二十三年的人生里，每一步都走在父亲精心布画好的棋局中，血海深仇更是蒙蔽了他判别是非的双眼，他从来都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
“烟烟，从前的时光都作废，现在你面前的我，是最真实的。”他努力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带着些许不真实的年少时的稚气，将手伸到她面前，
她看着他，不知何时起，眼中倒映起一片雨后的森林，笑容浅浅，握上去的掌心温暖燥热，似要烫化他的心：
“你好，田柾国。”
他以所有美好烂漫的曾经作为酬谢，与命运交换了一份礼物——
一个似乎能将所有错误改写，与她重新开始的契机。
“烟烟，”他贪恋地唤着她的名字，纵然心如刀绞，却依然维持着嘴角那点浅淡笑意“我还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
田柾国静静望着她，目光缓缓掠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一笔一画，细致地将她的模样刻画在心底，下定决心后，柔声开口：“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田家的童养媳了，也不再是我认准的未婚妻。”
童养媳这个身份从一开始，便是夹杂着算计与阴谋，为了掩人耳目的存在，但是，未婚妻——却是满载了我的爱与承诺。可我知道，你要的，从来不是我的爱，更不是我的承诺。
“田柾国，你......”凌烟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唉，别这样看着我啊，你知道的，你越感激，我越难过......”落到尾音时，话语中真的染上了哽咽的哭腔，他别过脸去，不愿让她看见他红得不像话的眼尾。
凌烟躲在月影和他高大身影交叠的包围圈里，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下沉，没有释然的开心，相反，那从小到大的能与他的悲伤感同身受的天赋正在蹂躏着她的良心。
其实这么些年，他虽然是霸道了点，自负了点。可是他从来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反而是她，一直在任性妄为，忤逆他，逃避他。
她憎恨他的欺瞒，所以不愿意试图了解他的苦衷，更不用说，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月影婆娑，所有的声息都在渐渐消弥。
他预想的感谢没有响起，反而等来了无声的背后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他哭泣挣扎时，她从背后给他一个温暖安慰的怀抱，有特殊魔力般地抚平他心间所有的伤痛。
这份熨帖的温柔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的嗓音清浅，却又如斯笃定，像羽毛般轻柔地划过结了痂的伤口。
眼泪终是顺着脸颊，滴落在残喘在尘土中的枯败玫瑰的花心上，晶莹剔透，点缀其间，如水晶般纯净无暇。
她温热的怀抱，令人心安的暖香，是祝福，亦是告别。
就像他的放手一样。
除此以外，再没有了其他意义，
从此刻起，
不会再有其他多余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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