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金战记:落基山脉的百臂巨人正俯瞰众生
彼时,令无数敌手闻风丧胆的田径大队早已不复当年,主将伊戈达拉正振振有词地于城中张贴公告,带着商人般精明的笑容堂而皇之地叛逃后,仍不忘给老东家的战旗上踏上一脚,那刺眼的鞋印正是他交给金州的投名状。
转眼间,整支球队如摔落在地板上的瓷器一般迅速分崩离析,战绩如自由落体般坠落,数不尽的掘金拥趸在布莱恩肖的统治之下成为了季后赛的钓客、常规赛的流民,他们不知道为了庆祝弗耶绝杀快船而点亮的烛火,是否会让他们如小丑般成为扑火的飞蛾。
人来人往,日升日落,潮水退却,顽石矗立,自然规律总是如此,人们在早上可以拿起一杯水,却难以在凌晨握住一块冰。百事中心门可罗雀,雪山风光任其消融。
在这风雨如晦的腐朽时刻,奥运会上面对美国队拿下25分的塞尔维亚少年恍惚间成为了掘金球迷从电视里看到的希望,在大淘金时代的热浪中,这位名叫尼古拉·约基奇的二轮秀双手拎着可乐,坐在与信息时代完全不相称的马车上招摇过市,惺忪的睡眼,臃肿的身形,漫不经心又与世无争,从巴尔干来到丹佛的千里迢迢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意义重大的人生抉择,如何当好娜塔莉亚大学时期的陪读,或许才是唯一值得这个大男孩焦虑的问题,穿越子午线进入NBA,不过如同趿拉着拖鞋从卧室走到客厅一般。貌不惊人的松博尔人很快就成为了当地百姓口中只不过是为了赶路而途径本地的散客,用不了多久便会悄然离去。但教练马龙却固执地认为他不是匆匆而来的过客,而是科罗拉多州未来至少十年的主人。
心高气傲的努尔基奇负气出走,残垣断壁的里高城内寂寥无声,沉潜多年的约基奇终于缓缓地在高耸的城墙边缘露出了巨人的额头、眉毛、双眸……那双来自丹佛的瞳孔开始重新审视黄沙烟漫的美国西部,从百废待兴的废墟中拿出了重构篮球世界的蓝图,与此同时,在他的肩膀上,曾在31秒内射落12分的加拿大弓弩手正桀骜地撇着嘴巴。
2017年,丹佛青年军成为了维斯布鲁克辉煌赛季的最后一块色彩鲜艳的背景板,将波黑巨灵神送到波特兰的交易,随之化作无数看客茶余饭后的谈资。燕雀难知,鲲鹏之志。
2018年,哈里斯面对雷霆完成压哨绝杀后奔跑进更衣室的画面仍令人心境沸腾如昨,不过到了赛季收官战的加时赛,球队最终还是饱含遗憾地在巴特勒领衔下的森林狼面前饮恨,季后赛的门扉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边。长空无崖,惟精惟一。
2019年,首轮,在所有人都以为穆雷会在铁匠炉、风匣、手锤、砧子的陪伴下,于铿锵作响的铁铺里度过余生之时,G2的第四节来了,这时,人们才发现这位李小龙的信徒暗地里锻造的并不是什么铁器,那经年累月所历经锻打、定型、淬火、回火等工序的物件,竟分明是他燃烧起来的双手。面对马刺末节连中7球,挽天下之将倾,单节独得21分,将大比分扳平,挽救了G1被怀特最后时刻生断的自己,也挽救了丹佛人的整个赛季。悬崖勒马,破冰之旅。
次轮,胡德在摩达中心的策马狂奔,以及CJ在G7的一夫当关,让掘金在距离西部决赛临门一脚时,反倒被开拓者在主场倒转了星辰,遭遇到一场耻辱般的逆转后,矿区的孩子们欲语无言,不过在那一晚,浮在樱桃溪上的多个漂流瓶中由此藏起了对西部冠军乃至总冠军的憧憬。激流不息,叮叮咚咚。
2020年,首轮,盐湖城里记载着绝地七武士的佳话,同样也一度把得到魔将格兰特的掘金送上断头台。千钧一发之际,约基奇一边与犹他巨兽搏杀,一边又悄无声息地为穆雷搭建好了炮台,目光如炬的肯塔基射手不再留情,他从体重达300磅的胖子肩上纵身一跃,张弓扬手,射断了米切尔为安葬掘金所送来的时钟的指针,三场比赛豪取142分,证明以凡人之力,亦可重塑神迹,即便在通往更衣室的路上几乎已令他寸步难行。强弓劲弩,鲜衣怒马。
次轮,1比3的局面再次来到眼前,面对莫里斯G5领先十多分后咄咄逼人的挑衅,米尔萨普不再忍让,拍拍屁股上的尘屑,如同与恶浪搏斗的艄公般抖擞了起来,随后,适应了海上气候与船板颠簸的高原人揭竿而起,穆雷踢断了帆骨,格兰特扭折了桅杆,哈里斯凿碎了中央板,波特抽出了控帆索,约基奇则直接把艇舵砸得七零八落。于是乎,莱昂纳德的机械身躯开始失灵,保罗乔治的将军之刃由此断裂,惊流滔滔,浮浪悠悠,海风的粗犷里,藏匿着快船全队溺壁的音信。风雪凛烈,冰封航道。
西决,浓眉意外的三分绝杀、湖人单节25次罚球、约老师早早犯满离场……无论是幸运女神的偏向,还是联盟上达天庭的旨意,都已昭然若揭,若心态与实力不足以少胜多,则仍需退避三舍。挑战神祇,难逃力场。
2021年,首轮,有能力在无罚球的情况下砍下50分的穆雷遭遇重伤,这让戈登从奥兰多的远赴而来变得黯然失色,不过面对老对手开拓者,已经拿到MVP头衔的约基奇不再手软,孤胆英雄利拉德在砍下55分后,自以为孤独求败,但转身头来,才发现如来神掌已落在举头三尺的地方。积蓄进化,重如山岩。
次轮,折断臂膀的巨人面临球队配置四处漏风的窘境难以为继,疲于奔命并非畏刀避剑,只是为了拆东墙补西墙。总而言之,令人尴尬的一把扫帚终是为这个赛季并不算圆满的收尾画上了句点,就算是约基奇,此刻也不得不感悟一下唾面自干是什么滋味。日照丹佛,万物蒸腾。
2022年,首轮,波特和穆雷继续休阵,独木难支的胖子战到力竭又被蓝精灵们设计困入孤岛,远在金州的长枪短炮早已架好,喷射而出的火舌汹涌如潮,等到岛屿中缭绕的血雾散去,约基奇巨人般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甲裳皆赤。雄壮的悲歌在响起的一瞬,两届MVP仍不愿就此倒下,宛如白胡子在顶上战争迎来的谢幕时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相信书中所说的“河上没有桥还可以等待结冰,走过漫长的黑夜就是黎明”。园区盛况,恍如隔世。
2023年,首轮,状元爱德华兹执锐披坚,在斗兽场上正杀得兴起,似一骑绝尘,似七进七出,敌将粘上死、粘上亡。但转眼间,只听到约基奇在看台上嘎啦嘎啦地转动魔方的声音,人声鼎沸的标靶中心顷刻间沦陷,继而崩落。更高维度的视角下,戈贝尔、唐斯、爱德华兹都如同任由摆弄的棋子,而约基奇则是可以与棋局对话的职业棋手,更恐怖的是,他已见识过谷底与深渊究竟是何等景象。这一天,马龙拈花,芬奇微笑。
次轮,太阳神恍若降世,冥王也伴其身侧,不论是25投20中斩获47分,还是半场个人12罚都足够耸人听闻,而在他们的对面,从小喝多瑙河的河水长大的魔术师则更加狰狞可怖,他从神龛跳出,一次次踏足禁区,仿若一位翩然的舞者在镁光灯下变着戏法,前一秒于指尖上下翻飞的扑克牌,眨眼后就褪色为夺命的飞刀,生死之隙,众生平等。G6之役,比永博和蓝代尔始终沉浸于约基奇鞋底的淤泥之下,根本无法呼吸,掘金用半场拉开30分的方式再次向替补席上的前工会主席致敬。日落丹佛,死神销魂。
西决,若不是福斯特们铁了心地喋血相助,来自洛杉矶的乌合之众本非一合之敌。穆雷末节狂轰23分以及半场0罚30分,都足以令加拿大小子滚烫的箭矢留在NBA季后赛历史的天花板上,另一个战场上,约基奇正于方寸间翻转天地,举重若轻般将篮球以各种鬼使神差的方式抛进篮筐,那一桩桩所谓的界碑已被抛至身后。如果说纳吉的双手可以用来弹钢琴,那么约基奇的手指则可以拨弄地球的经线、纬线,轻拢慢捏之间,奏响高山流水,与穆雷琴瑟和鸣。牧野之战,帝辛自尽。
总决,西天虽远,但已无需一步一量,九九八十一难的最后一难,原来是通天河遇鼋湿经书。迈阿密的霍比特人军团在混不吝的吉米仔的亲率下,可以用二手摩托跑赢波士顿的布加迪,进而盘踞在东部之巅,但在体内涌动着史前巨人基因的掘金面前,却如同碍眼的蝼蚁。怎样的程度才称得上是天敌?若非邓罗的衔枚疾走,恐怕双方近三年来的战绩将会来到10比0。这座江湖在混沌中迎来新的君主,是如此的顺理成章,掘金的晋级之路波澜不惊,夺冠即是水到渠成。洪潮已至,而斯波难以自救。
巨人开胃,青矢穿心,约基奇32分21篮板10助攻以及穆雷34分10篮板10助攻的数据已被史官写作是点缀冠军金杯的注脚。相较双子星的大快朵颐,戈登的辕门射戟,布劳恩的白衣渡江,布朗的雷鸣奔袭,波普的蝮蛇獠牙,或许更有机会成为修缮王朝根基的青砖与新漆。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冠礼既成,人潮如瀑。
时序更新,万物竞发,又一赛季即将启幕,堤岸边围满了远道而来的观光客和当地的海民,拥挤的港口再度陷入喧嚣,在人声嘈杂与摩肩接踵的甲板上,选择踏入新航路寻找冠军宝藏的船队此起彼伏。霎时间,风帆摇摆,乱云飞渡,但直到几个月后,在船员们手持的望远镜的尽头与人群的惊呼声中,那崭新的大陆才逐渐显露轮廓,更远处,侧躺在落基山脉上的百臂巨人正俯瞰众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