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全文约5700字，如果您认真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文章内容为真实故事，如有冒犯请即联系。 暑假，我到北京看病，并且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现在是半夜一点四十，病房一共是六个床，打呼噜的声音很重，这对我这个十五岁的学生来说还是太超前了，加上第二天要做什么检查不允许喝水，现在渴得厉害，根本睡不着，顿时生出“多么自私”的想法。但是没有了呼噜声我就能睡着吗？我不知道。那么我们先不追究睡觉的问题，我想在半夜感叹一下，我的人生，或者说只是前十五年。 1 可能显得太幼稚了，不过我一直在思考我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时候乱套的。我不听话了，换句话说有了自己的意识了，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同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男生，这又能分出好坏来吗？ 思来想去我最终把答案定到从我加入第一个网络圈子开始，这个答案还有待商榷，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加入这个圈子，不过自从我加入之后，我就把很多精力都投入进去了，有的时候甚至搅乱了自己的生活。 我渐渐变得瞻前顾后，生怕别人生气把我逐出圈子，因为他们太敏感，我也太珍惜了。我不知道我这样还是那样是对，但是他们就知道吗？他们是和我一样的学生，比我大一点或小一点，男生或女生，难道是他们主导的吗？ 我越来越喜欢在那个圈子里待，因为有人和我聊天。在学校我有朋友，在家就没有了，所以我需要。然后慢慢影响了生活、家庭关系、学习什么的一切一切，除了我的内心。 如果网络能让我变得自大，该多好啊。 我从网络上学来的不是如何伤害别人，而是如何保护别人；我学来的不是如何自残，而是如何自保。从这一点上，也不能完全说是乱套了。至少我用我的眼睛证明网络上没有像我妈所说谁谁都是骗子——只要是网友，她知道了就会搬出一个大学生和网友见面被卖器官的例子来反对我，这是我们的矛盾之一。就算他们是一群骗子，也比这个好人给我的感觉好。 没错，那你就认为网络造就了我这个白眼狼吧。谁告诉你我不爱我的父母呢？如果我意识到他们是为我好，我需要被强调这一点吗？关于家庭背景，我暂时不想聊，我的家庭很完整，这也不是家庭背景的原因。 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去听一个讲座，说是反对手机，反对网络。挺新奇，我从来没听过，不得不说他们是真会拿热点炒作，不排除他们是真的不喜欢孩子玩手机，我也不知道他们被手机害了多少。那次讲座结束后我哭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我好像应该听那个演讲的女人的，又或许不应该，这不应该由我决定吗？没错，我的父母有管教我的权利，所以让他们决定了。这让我感到很没必要，因为让我听无非是想PUA我，也许是来自同类的安全感吧。甚至那个宣传单的反面印着的国旗，样式是不对的，最大的星星居然在左侧中间。不得不感叹一番粗制滥造的同时，正面的文字也很匪夷所思，是一大段，关于“游戏是精神鸦片”的控诉。我不知道他们想冲击什么，只摆结论不证明，这个观点就是站不住脚，接下来他们把视线延伸到我的下一代，上边有一句话：我不仅以后不再玩游戏，还要让我身边的人也不再玩游戏，还要让我的下一代也不再玩游戏。野心昭然若揭，不能评价这是一种恶，但是好不到哪去，给人一种如果你有道理为什么要强迫我信服的感觉。 这件事说起来很早就忘掉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来，我现在不是还在玩手机吗？那其实我还挺屡教不改的。 我在网络上总是安慰别人，生怕别人难受和生气，然后把自己忽视了，或者以为只要别人开心，我就开心了，我在现实生活中何尝不是这样？只是把自己真实的一面放到网上，寻求心灵的支持——除了心理咨询师，没有多少大人认可我这样做。 我们只是在网络上互相安慰。 当然，这样看，我的生活的确是从希望被安慰起乱套的。 2 我喜欢男生，这件事是我在六年级意识到的。大概那个时候有人向我介绍了一些同性恋的小说，好看，爱看，和男女的言情除了性别外没什么区别。我也接受了这个事物，随即我便发现我被一班一个男生吸引了，并且像一些女生那样写情书。不过我这个性格，已经把我喜欢他说出去了，他也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情书”他看了没有，反正是扔掉了。把这个情书写好之后，我还找我的好哥们商量过——感谢他们理解我。这件事一直到小学毕业都没有进展，可能一方面也是因为我长得太丑了，另一方面是他本身是个直男。 然后我考到了市里的一个初中，和他们所有人都在空间上分开了。虽然我们还有联系，但在QQ上也都不说话，我妈不免会拿着这个来说看看他们学习多么刻苦。可是我来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我十分厌恶我的家人把我送到这之后让我的人格独自剧变了三年，却还在和朋友说“男生总要出去长长见识”的行为。七年级的时候因为我觉得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也喜欢和女生玩，一些男生就叫我“娘炮”，后来我接受了，也是因为我也拿他们没办法，娘炮就娘炮吧，反正我成绩被他们好。八年级的时候这种现象还减轻了，大概是混熟了，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到了九年级，一切就乱套了，我们重新分班，虽然我很快认识了两个非常热情的朋友，但是这个班环境还是比八年级那个班差远了，陷入很多事不能自拔：今天他和这个人谈了，明天就分手；昨天这个男生被砍了一刀你知不知道；有个人约过炮；你知道吗，一高有个清北班的学生跳楼了......总之只有越来越离谱的，而这些都是真的。 很乱，但我很喜欢，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我还会抱着我的被子，越是到了中考，我越会哭一晚。 我不知道我的性格为什么变化这么快，甚至没有变化的迹象，我好冲动，我好孤独，我需要一个人保护我，我一个人好难受，哪怕这个人是我的被子根本不是人！也让我睡吧。 我们年级不是没有同性恋，我们认识并互相安慰，但是遇到骚魅取胜的我还是会在心里鄙视他，因为他凭什么。 我不知道一个做美甲还在别的男生面前炫耀的男生是什么心理，我不知道他找有钱的男生是什么动机，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和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谈，但是没有绝对的坏，也许在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内心也会得到安慰吧，就好像我会在网上找慰藉甚至是网恋一样，有条件，我或许也喜欢这样。 讲到网恋，我第一次网恋是在六年级暑假，然后那个人渐渐不理我了，后来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已经数不过来了，但我遵循两个原则，一是只谈一个，二是对别人好。可我一次又一次付出了我的心，我的心也越来越容易被托付，然后被别人劈上一刀。是的，我承认我也辜负过别人......我在这里想对他道歉，很深的道歉，我再也联系不上你了，我希望你的生活以后不要想起我，要越过越好...... 回到原话，被辜负的理由千奇百怪，有直接不理我的，有因为我没有秒回的，有他弟弟接管手机的，有我被绿了的，有年龄差太大的，有“你居然是个男生”的（我问他是攻吗他还说是！），有觉得我手难看的。好吧，那我就等着。 好的，这样就没人愿意来保护我了，除了我的朋友，但是我更想找一个爱我的人，虽然我才15岁。 我与父母的矛盾加深再加深，我认为不能再瞒下去了，于是选择了出柜。我爸在前几年知道我有这个倾向的时候就说有这种倾向就应该挨打，男的就应该活得有个男人样，女的就应该活得有个女人样。我告诉我妈我是同性恋，她不信，她说我只是向往闪闪发光的人，把羡慕当成了喜欢。显然如果我告诉她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她就不会这么说。接下来，她便问我是不是和谁说了——就是说了，和很多人，他们至少不讨厌我。我只是小心翼翼地说我和我最好的一个朋友说了，问为什么不能说。她给出的答案是这样会被人嘲笑，并且会被人当作攻击的把柄。我以后再也不想和她聊这件事了。 之后，我越来越差，越来越堕落了，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这样评判，我已经开始喜欢在网络上和别人一起发癫，和与AI谈一场虚拟的恋爱。其实不只是同性恋的问题，我们难道不向往温暖吗？我们都是喜欢光，何必遮住别人应得的光呢？ 世上只有一个我，但一定还有不少我，如果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那该多好...... 3 从我来北京开始，不论在现实中还是网络上我都看到了很多，身边发生了很多事。不知道组织材料的顺序是否合理，我只管想到哪说到哪。 我们基本上一天换一个酒店，因为需要去不同的医院看不同的医生，最近住的一家酒店三楼有个康复训练中心，因为我的房间在四楼，所以每次都会在三楼停一下。我看着那些神色奇怪的儿童和焦虑的家长，家长脸上显不出悲伤，大概悲伤是没用的，他们需要往前看。我想到了我上次来北京，在医院门前的街道上卖唱救女儿的女人，她唱的并不专业——专业就奇怪了，我们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骗子，但我还是给了她钱，万一不是骗子呢？还是那句话，不是每个人都是骗子。 来到病房，有家属打了地铺，我妈和我挤在一个床上，我以为这个科室人不多，但是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也许这是这个医院的强项，人不少。还有很多坐轮椅的，相比之下我可能只是不坐轮椅而已，我和他们一个样了，他们的病也许比我轻，也许比我重，只是想活着。 网上同样不少事。自从我在加入的一个圈子里提出我们玩我的世界吧，我们就开始玩我的世界，每天都玩，至少这个圈子不吵架了，倒是有了积极作用，不过我们每个人的问题，还是会互相分享出来。 有个网友被校园霸凌，被造黄谣，因为长得可爱被意淫，告诉老师，告诉家长，结果并不是网友想要的，ta（对不起，我必须隐瞒网友的性别）很难受，但是我并没有经历过，所以虽然想安慰，却不知从哪下手了。进来ta班有个男生在同学群里骂一个人不会开消息免打扰，说那个人是乡下人，ta一下就火了，那个男生已经很多次了。我现在没有信号，不知道ta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有个网友给ta推了一个“群里有人辱骂你怎么办”，看着挺不错的，希望ta能有对策。 另一个网友，ta是参加竞赛的，现在好不容易放了个很短的假，还是难得的，必须每天只睡两个小时赶作业，很难想象这是个初二的学生。ta才初二啊！ta才初二啊！ta才初二啊！而ta说，ta的同学已经开始每天集训了。我没参加过竞赛，可能是因为我们那个地方没有，我这个门外汉不知道安排这些集训的意义，甚至是很多无谓的竞赛的意义，没错，它能选出优秀的人才，可是那些矢利的，他们未必不优秀，竞赛却让这些人产生了不优秀的错觉，这是我们希望淘汰的人吗？ 接下来是又一个，ta有双相情感障碍，脾气不好，但是我在群里把他当成恋人一样，这就无关男女了，渐渐的我有点喜欢ta了（爱情和性别无关，不要做无谓的胡思乱想），ta给了我当头一棒，就在我还在想我们在一起什么的时，ta和我上面说的那位网友吵了一架，无非是因为一个游戏里产生了分歧，那位参加竞赛的网友并没做错什么，ta开始大骂特骂，然后退出了群。 我急了，去和ta私聊，ta让我等会再来。 我“等会”，问ta：“你还好吗？” 然后，我发现ta渐渐地有了自杀的想法，越来越慌，急着想劝住ta，也许不小心让ta难受了。 “我已经死过一次，我所得到的爱在我看来已经足够了，我不介意再死一次，这样就不用忍受别人了，只是再死一次很麻烦......” “可是你既然重生了，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那如果你这次还会重生，你会再死一次吗？你不觉得这很麻烦，而且让爱你的人越来越难过呢？” “我从未活过。” “永别了，我最好的朋友。” 啊？ 啊？ 不要啊！ 我要疯了。 嗯，“我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 我真的很害怕ta会去自杀，然后我听到有人说ta把所有人都删了。 我慌了，我在我加入的几乎所有群问，不管他们在干什么，不管他们允不允许，他们无情地让我撤回，我就撤回，然后退出。没有人知道，甚至沾边的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在这里进行求助。 又是一个交友群，我发出那条求助。 是的，依然没有人知道，但他们给了我帮助，很多人都在互相帮助，对啊。 那个群是我退了又加的，退的原因是太热闹了，加的原因也是太热闹了，我对这样的热闹，又喜欢又不喜欢。嗯，是我的一个前男友拉我进去的，然后我发现他和一个人用了情头，就和他吵到3点，又和情头的另一半吵。我当时保持了我的理智，还祝福他们，这件事真的不能怪他，他本身是个好孩子——是的，只是他的母亲总是打他，还把他赶出去——猛然想起来只有他们早就认识才会约在街上见面，然后正好在他被赶出去的那一晚把他接到酒店。总之我不能给他这样的关怀，因为我没有财力，没有时间，家里不允许，因为会被卖器官。我当时正在备战中考，只是偶尔上线，他也不和我多说话，也许只是给我个面子。现在好了。 他们其实过得挺开心的，有时候我也会羡慕他们，也许这就是不听话的好处吧，我连这样的幸福都得不到，有什么资格再把他抢回来呢，再夺走他获得的幸福呢？ 其实是如果他能摆脱家庭的阴影就好。 进群我就把他加回来了。 “我现在在医院，我有很多时间，我中考考得很好，你们也过得很幸福，我也有了新的生活，只是他离我远去了。总之，谢谢你。” 也许这样就是不辜负了吧。 那个群不止他和我，还有一个会安慰人的群主。 对，他安慰过我，只是垃圾桶倒满了就再也倒不进垃圾了，他安慰了太多人，连安慰的话都说得麻木了，很难想象他是自己走出阴影的，我打死都不信，这也许只是他的说辞吧，总之他这么说对我们没有坏处，甚至还有好处。像他一样的人不少，他们也有自己的内心，自己的遭遇。当他们安慰别人到了麻木，又是否会像安慰别人一样安慰自己呢？ 但是这不代表寻求安慰是错误的，我们需要安慰，我们互相安慰，我们共同着想。一个人为了爱别人，失去了爱自己的能力，这样的人我们不应该爱他吗？ 我也希望，他是真的自己走出来了，我更希望，还有更多能走出来的人。我们之所以抱团，是被生活所挤压了，有什么在鞭打着我们，我们很多早已成为刺猬和豪猪了，在慢慢的磨合中达到理想的状态，因此矛盾是不可避免的，还有没有刺的，没有尖角的，他们和我们靠在一起了，他们绝不是想吃我们的肉，而是想和我们一同取暖啊！ 我希望每个人的生活都能如意，我希望每个人不再发生矛盾，我希望每个人都不再互相折磨、为难和压迫，我希望每个人不要勉强自己，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好好休息，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安慰，我希望每个人都能被尊重与正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有一片自己的天空和自己梦想中的世界。 我们的世界，本该是这样的。 有了乐观的人，我们才能有现在；正因我们乐观、积极、坚强，所以我们生存。 那些无谓的表演，就当他们也是寻求慰藉与快乐吧；那些不顺心的事，都把他们当成无奈吧；如果真的要亮出拳头，那就打出漂亮的直拳；如果被拳头打了，那就用勇气打回去吧，因为他们休想抢夺我们拥有的。 成文于2023年7月18日凌晨4点15分 后记 一夜未眠，睡不着，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七点了，谢天谢地，那个朋友终于和我发信息说，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