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血风录 第一章 腓特烈大帝

她,诞生于一片虚无之中。
那个冬日,她出现在了柏林的宫廷之中,一身黑色的制服,一副瀑布般垂下的乌黑秀发,一张天地间绝美的面容。宫人内侍,公侯将相,乃至城中的日耳曼民众,都在本传相告一个消息:“决战方案成功了!”
日渐苍老的铁血王威廉看着走向他的绝美女子,高兴得伸出双手迎向她,仿佛是一位父亲看到自己长大成人了的女儿那般,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她的到来。
许多年前,授予铁血帝国生物舰装的黑衣人曾对威廉说:“决战方案成功之日,便是这个世界末日到来之时。”
自负且刚愎的铁血王仍然继续着决战方案,现在她已经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无数年的心血此刻成了。
铁血王赐她名为――腓特烈。

自从腓特烈降临到世间之后,灾难就纷纷到来了。
第一年,海啸摧毁了沿海的大部分港口与城市, 贸易被终止,无数的货物被冲走,损失不计其数。大批的沿海居民流离失所,为了救灾,掏干了国库。
第二年,暴雨成灾,从三月份一直下到十月份,整个铁血帝国,甚至是欧罗巴大陆,都因暴雨引发的洪水而焦头烂额。
第三年, 欧罗巴大陆裂开了无数道巨大的缝隙,岩浆从地下喷涌而出,火山灰遮蔽了天空,地壳下的炽热血液席卷了整个帝国,民房化成灰烬,无数的人命丧于天灾之下。
铁血王是一位好武的帝王,他心怀着统一欧罗巴大陆的梦想,如今的局面却不得不停止一切的战争,这些灾难已经无法让这个国家发动一场战争。当然,其他的邦国也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人们想起了黑衣人的预言:“决战方案成功之日,便是这个世界末日到来之时。”
自从那天之后,腓特烈便被圈禁在了柏林,日渐老去的铁血王似乎已经决定要把她变成一只华丽笼子里的金丝雀。这个世道是如此的黑暗,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这个耗费了无数国力而成的决战方案舰娘,她承载的不是一个人的愿望,而是在无数人的反对声中逆流而上的坚持,也可以说,她的铁血王执念的产物。
铁血王威廉没有孩子,腓特烈在他眼里就是女儿一样的存在。她的心太干净,她不懂这个世界的阴险,她背负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却不知道用。初来世间,她见一切都有情,所有的生灵都不忍伤害,而建造她的目的却就是杀人而已。
铁血王决定让她远离这些争斗,她的眼睛太清澈,那不是一个杀手该有的眼睛。他说:“腓特烈,我的孩子,你喜欢什么,孤给你。”
腓特烈指了指自己房间中的钢琴道:“陛下,我想学这个。它奏出的声音很美妙,似乎能涤荡人的心灵。”
于是,无数的宫廷乐师都来到了腓特烈的身边,教她弹琴,教她音律。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一转眼,又过去了三年,腓特烈已经习完了欧罗巴大陆上的所有乐器,她现在可以一口气用钢琴弹奏出第九交响曲,这是气势磅礴,意境恢宏的史诗乐章,却在她的琴音下透露着些许孤寂与苍凉。
也许是无人能懂的孤独吧。
人们怕她,远离她。因为那个预言,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可谁又能证明那些灾难都是因她而起呢?腓特烈在宫中没有朋友,没有说话的人,她每天能做的事就是用她的琴声来宣泄心里的孤寂。
每天就在那琴声中度过。路过的人们都小声的嘀咕道:“她怎么不累啊。”然而他们也只是背后议论纷纷,却不曾去看一眼那深闺之中的孤独女王。

腓特烈记不清楚是哪天了,也辨不出是真实还是梦境,她总是会看到一个画面,画面里,所有人的脸都很模糊,认不出来谁是谁,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得整整齐齐,在他们面前的高台上,头戴王冠的男人正在从一个黑衣女人的手里接过一块黑紫色的正方形晶体。
黑衣女人说:“伟大的铁血王,这个魔方中诞生出来的那个女人,就是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的铁血女王,她会让铁血重现往日的荣光,只是……”
铁血王道:“只是什么?”
“只是要用你的江山来换,你愿意吗?”
人群开始躁动,他们的声音如千万顶大钟,在人的周围来回地响:“不可啊陛下,陛下不可啊,陛下不能这样啊。”
铁血王还是接过了魔方。
腓特烈感到自己也站在那里,仿佛面前的画面自己都经历过一样,她走过去,走上前,但是所有人都对她视而不见。腓特烈凑到了跟前,盯住了那黑紫色的魔方,她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世界,一个濒临毁灭的世界:海水中矗立起高山,地面撕裂开巨大的缝隙,火山喷发,浓烟遮天蔽日,暴雨倾盆连绵不绝,洪水冲毁田地和城市,人们如蝼蚁一般的死去,深海之中的不知名海妖冲上陆地,大肆杀戮。
“啊――”
她惊起,发现自己此时趴在钢琴上睡着了。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眼前只有堆满了乐器的房间。
究竟是这个世界因自己而毁灭,还是自己的出现是为了拯救濒临毁灭的世界,腓特烈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但是她又想不透,干脆放弃了,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的创作之中。
这天,腓特烈说:“我要学其他的乐器。”
没有人搭理她。连那些下人也不把她当回事。在他们眼里,腓特烈只不过是一个人造人而已,连人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宠物,玩具。他们只把腓特烈当做一个很懂音乐的玩物,一只被圈禁在深宫里的金丝雀。
她的孤寂感愈发的强烈,伴随着孤寂还有烦躁与不安,她找不到宣泄内心的方法,全身的骨头都像被蛇蝎噬咬般难受,她开始疯狂第摔东西,摔杯子,摔枕头,摔椅子,摔黑管,摔小提琴。摔了一通还不解恨,噼里啪啦地把钢琴砸了,大提琴也砸了,砸得粉碎,一直到自己没了力气,虚弱地躺在床上,眼里一圈泪在打转。
“既然不给我自由,为何又让我来到这世上?”

这天,柏林城来了一位东煌人,还有一位穿着东煌服饰的铁血容貌的女人。
“铁血王陛下,在下代表东煌,是来向您申请合作的。”东煌使者说道。
“贵国远在东方,不知道是要和万里之外的鄙国谈什么合作呢?”
“东煌知道贵国现在面临着各种自然灾害,而且国库空虚,拿不出钱财物资来赈灾,所以我们想谈的就是,用我们东煌的粮食,物资,来换取您铁血帝国的精锐战舰,还有就是,我们东煌北洋舰队的两艘铁甲舰,定远和镇远,是百年前从贵国以重金购来的,现在年代久远,已经落后太对,东煌又造不出战列舰,所以想请陛下,能够派人重新为她们打造舰体,增加防护,航速 和火力。而东煌,将会负责为铁血帝国提供足够的粮食物资,助您的民众渡过灾难。陛下以为如何?”
“好!本王应了。”
铁血王正为天灾的事发愁呢,东煌的出现确实是雪中送炭,而且武器自己有的是,造了一堆都没用,积压在库里,正好拿来换赈灾物资。等灾难过去,国民恢复了,想要什么武器还不是分分钟再造出来。
与东煌使者来的女人,便是出生在铁血的定远,至今仍能看到她身上那属于铁血印记的生物舰装,只不过和铁血舰娘的黑色鲨鱼不同,她的舰装是迎合东煌风格的龙头。
她来这里的原因,主要是更换舰装,换上更强大的舰装,这是第一笔交易,铁血帝国为她重造更为强大的舰体,而她押送来的是可以让铁血帝国熬过这个冬季的物资。
不料,她却在这深宫里见到了那孤寂无助的腓特烈。
定远在东煌过了很久,历经荣辱,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东煌姑娘,穿着褙子梳着发髻的她在一群燕尾服之中显得格外另类,除了那个女人。
孤独的腓特烈。
她披散着头发,穿了身黑色的睡袍,从头到尾散着一种慵懒的气息,靠在窗台上,不断第打哈欠。
定远看到了她,看到了她隐藏着的强大战力,也看到了她的孤寂落寞。她走进了腓特烈的房间,看到了砸成碎片的各种乐器,包括那架巨大的钢琴。
“姑娘为何要毁了它们啊?”
“无人倾听,留之何用啊。”
定远取下了腰间别着的一支管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那声音,无比的凄凉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直击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痛处,那声音,单单是听着便能感受到一种断肠之痛,又听定远念道:“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吹之一曲犹未了,愁杀楼兰征戍儿。凉秋八月萧关道,北风吹断天山草。昆仑山南月欲斜,胡人向月吹胡笳。”
“你吹的这个,叫胡笳吗?可不可以教我。”
“我在这里不会停留太久,事情一了,我便要回东煌去。”
“那你能带我一起走吗?我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我想出去,离开这个笼子。我在这里不开心,人们都向躲着灾星一样躲着我。我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除了陛下之外,你是第一个主动和我说话的人,我们能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啦。” 定远伸出了手,微笑着面对她道:“你好,我叫定远。”
“我是腓特烈。很高兴能认识你。”

“尊使,您说腓特烈想要去东煌?”
“陛下放心,根据腓特烈小姐的说法,她只是在这深宫中待的苦闷,想要出去游玩一番,您放心,等腓特烈小姐心情好了,在下会带着她与援助贵国的物资一同回来,届时,还请您与您的臣民可以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噢对了,定远小姐的舰装已经改造完毕,即刻便可交付与尊使。”
“陛下的诚意,在下已经感受到了。在下这便致电回国,第二批物资,很快就会抵达汉堡。而后每个月都会有物资运来,陛下大可放心。如若无事,在下不日便要带着定远与腓特烈小姐启程。”
“嗯。来人,恭送尊使。”
“谢陛下。”
腓特烈来到东煌的时间,正好是东煌的腊月二十九。
“明天就是除夕了 ,大家都抓紧收拾,把食材都备好,明天的年夜饭,要丰盛些,我们来了新朋友,万不可怠慢了人家。”一身紫色旗袍的大胸小姑娘正下达着命令,而一群人正忙活着。
“呦,宁海小管家可真是认真呢。” 定远抱着肩在她身后笑道。
“定远大姐,您回来了?怎么样,还顺理吗?”
“当然顺理了,看。”定远一挥手,背后便出现了巨大且骇人的龙首舰装,上面那崭新的大口径舰炮散发着浓烈的杀气,比以前更加有威慑力了。只听定远说道:“这次啊,除了我这个记忆核心之外,整个舰体就跟换了一个新的一样。你知道吗,铁血他们直接把预备着下一艘H39决战方案的舰体给我了,就为了换咱们东煌的粮食,他们这次真的心急了。”
“是啊,我听说整个欧罗巴大陆包括阿非利加大陆都受灾极其严重,各国都无法幸免,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现在能给他们提供援助的,只有咱们,看来,这次我们的舰队得到了铁血的武器,战力能更强了。我们的海军梦又近了一步。”宁海说话时,紫色的眼里带着充满了希望的星光。
“唉,这次啊,来的这位腓特烈,就是H39决战方案的成果,可是啊,她在铁血不受待见听说是很多年前有个黑衣人预言说:“决战方案成功之日,便是这个世界末日到来之时” ,所以铁血的人都疏远她,不跟她来往,我看她心境并不坏 ,就是太孤寂了。宁海,逸仙在哪儿呢,她俩都懂琴,一定能聊得来。”
“你说仙姐啊,她应该是在教大凤弹琵琶吧。”
“得嘞。”
腓特烈在定远的带领下走过九曲回廊,来在了后花园,此时节东煌正是瑞雪飘飘,艳红的梅花在枝头怒放,一身红色旗袍,舰桥傲人的大凤正在一名白衣仙女的指导下拨弄丝弦,浅唱着几阙词。
“好美妙的乐声,明明是婉约的女子弹奏,却能突出刀枪碰撞的厮杀之声,仿佛是自己孤身一人,周围尽是杀意,四面都是极度危险的敌人,让人感到诡异和冷酷。” 腓特烈品评着,这边的白衣仙女一拂袖,来到她面前,礼貌第行了一礼,微笑道:“姑娘真是好感性的人,只是那一小段,便能感悟到整曲的涵义,看样子你也很喜欢音律吧?”
“是……”
“既然来了,就是朋友,不要拘谨,这里的乐器,姑娘随便取用。”
腓特烈走向那琳琅满目的乐器前,第一件映入眼帘的便是大气磅礴的编钟,她试手敲了一下,清脆空灵的青铜声音传入耳畔,令人心安,腓特烈感到了一丝宁静,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空灵的世界里。
再往里走,所看见的便是瑶琴和古筝,虽然长得有些相似,但瑶琴的琴弦比古筝少了很多,只有七根。能看得出来,琴的主人很爱它,把它清理得干干净净,不染一尘,腓特烈伸出手,想要碰一下,但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指。
除了琴和古筝,还有箜篌,瑟,以及要用拉弦的胡琴。
看过弦乐,再里面的是吹奏的乐器,有笛子,洞箫,胡笳,尺八,唢呐,腓特烈眼睛直接落在了唢呐上,看着逸仙说:“这个……真的能吹响吗,看起来好像需要很大肺活量的样子。”
逸仙笑了笑说:“当然了,不过吹起来的样子不是很雅,腮帮子要鼓鼓的。我吹一段你听听哦。”
逸仙拿起了唢呐,吹出一曲日出峨嵋,一瞬间,腓特烈有一种那声音直冲云霄的感觉,那种穿透力,掩盖了所有的声音,直击人的心灵。
这会儿,大凤撂下琵琶,伸了个懒腰道:“逸仙师父,咱们几时开饭啊。大凤都已经弹一天琵琶了 ,呜呜呜。”
“等会儿宁海她们。”
腓特烈看着她们一起相谈甚欢,自己感到了一丝落寞,面前的景象是她从未见过的,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无比的真诚,是发自心底里的真正快乐的笑,而不是那人类的藏着阴谋与祸心的皮笑肉不笑。那就是朋友吗?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可以同甘共苦的朋友。
或者说,比朋友的关系还要亲近,她们的样子,更像是家人,欢乐的一家人。
“腓特烈小姐,今晚一起吃晚饭吧。正好,也让你尝尝东煌的菜式。”定远拉着她来到了正厅,此时宁海平海已经把菜都码上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菜肴,逸仙把正位的椅子抻出来说:“腓特烈小姐是上宾,坐主位吧。”
“谢谢。”腓特烈稍显的有些腼腆,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她还是第一次。
这会儿逸仙把位置安排好了,对宁海说:“片烤鸭吧。等会儿凉了。”
“好嘞。” 宁海说罢,把中间的圆顶拿下,露出来一只四斤多的烤鸭,嗬,香气四溢,直叫人流口水,只见她,取来一把锐利无比的尖刀,在这鸭子身上是刃走游龙,顷刻之间,她便收了刀,伸手一抻这鸭脖子,直接把鸭架子扽了出来,剩下的肉就如莲花般在盘子里躺了一圈又一圈,整整好好,一百零八片丁香叶。
“腓特烈小姐,这烤鸭啊,要用这薄饼,沾上这甜面酱,就上黄瓜丝和葱丝,把五片鸭肉卷在一起。你尝尝看。”
腓特烈小小地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品味着,只觉得香味绕舌,唇齿留香久久不去,叫人回味无穷。她微笑了一下,对众人说:“味道真好。我喜欢。”
“诶,腓特烈小姐,你喝酒吗?” 定远问道。她是好喝酒,只是逸仙性子凉薄,平海宁海又小,大凤得伺候逸仙,这几个人都不喝酒,便想在腓特烈身上开刀。
“酒……没喝过。”腓特烈道。
“没喝过不要紧,尝一口就知道了。”定远说着,便给腓特烈倒了一盅黄酒,说:“试一下?”
腓特烈拿起来一饮而尽,咂咂嘴,舌头转了一圈,说:“这东西不错啊。我在柏林每天都是他们给什么我就吃什么,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饮料,我能再喝一杯吗?”
“当然行了。来,走着。”定远又给她倒了一盅,腓特烈拿起来又是一饮而尽。这一盅一盅又一盅,腓特烈喝上头了。
有时候,矜持和放纵之间就差了那么几斤酒。这酒啊,能让人迷醉,却也是一把打开人心头锁的钥匙,有些平时闷在心里的话,醉酒之后就都吐露出来。

“我……我腓特烈,从来没害过人,没……嗝,没有,我都不知道,我来到这世上的意义在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给我自由,疏远我,躲着我,我想说话……没有人听,我只能吞进肚子里,藏着,久而久之,我就不再开口……我很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话,愿意和我说话。”
腓特烈脸色绯红,眼神迷离,靠着椅子,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泪。
腓特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与她一起喝罪了的还有定远,此时已经是年三十了,宁海平海姐妹俩开始剁着饺子馅,而逸仙则是忙着和面,见腓特烈醒了,便跟她打了个招呼道:“怎么样,腓特烈小姐,在这里睡得还舒服吗?”
“嗯,很舒服。昨夜我喝醉了,没有说什么胡话吧?”腓特烈问道。
逸仙顿了一下说:“没有,你后来断片儿了,直接晕了过去,我就把你扶进了卧室,这就样。”
“谢谢你了,逸仙小姐。”
“来者皆是客,不用客气,昂。今天晚上啊,是我们东煌的新年,正好,让你也尝一尝我们东煌的饺子。”
“谢谢。”
“别那么多礼嘛,在这儿啊,放松些,就当自己家,别太拘束。”
“可是我在家时就是毫无自由啊……”
“不,那个地方不是你的家,那是一座笼子。没有爱的地方,怎么能叫家。”
爱吗?然而爱又是什么。

大年三十,礼花升空绽开,无比的绚烂,那一片烟火,让夜空都变成了彩色。腓特烈看着绚烂的烟花,笑得很开心。

东煌的北都城,比不上自诩文章锦绣之乡的南都城和沪城,但却是最市井,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初到北都城,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七百年的古都,带着七百年的风霜。街头巷尾的穿着粗布褂子的小贩,正在叫卖着,和唱歌一般。只见一中年男子,弄两个圆笼,挑了一挑,前面有个方盘,有个竹板,上面烫好些小窟窿,上面都嵌着糖葫芦,脸上是如刀刻般的沧桑,嗓子却还无比的嘹亮,正吆喝着:“蜜来~~~诶,冰糖葫芦儿来哟”。
逸仙领着腓特烈正在北都城逛着,初来乍到,感觉新鲜,正巧看见这一个个冰糖裹着的红果,没吃过,便来到那男子跟前,恭恭敬敬地说:“老板,来两份这个。”
男子取下两串糖葫芦,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递给了腓特烈,浅浅的说:“两文钱。”
腓特烈拿出钱包,取出了两枚铜板递给了男子,男子接过来,对腓特烈说:“客是外邦人吧?”
“您怎么知道?我和东煌人一样都是黑头发啊。”腓特烈有些不解。
“听口音就知道了。”
“额......”
男子继续挑着冰糖葫芦向前走去,口里还是那句悠扬的:“蜜来~~~诶,冰糖葫芦儿来哟”。
腓特烈咬了一口,“唔,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呢。”
不会儿腓特烈就吃完了,手里掐着那根竹签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逸仙看着她那样,便问她说:“要不我再买几串?”
“别。吃多了倒牙。不过说起来,这么美味的东西,他的生意应该很好才对啊,怎么是那么落魄的样子。”
“众生皆苦啊,不是有钱了人就能快乐。”
二人又在街上逛了逛,最后回到了舰娘们在北都城的宅子,这块儿原本是曾经的亲王府,如今已经无人居住,但老物件儿还留在这里,正所谓:京华何处是华园,曲径通幽近海边,画栋雕梁思旧日,楼台水榭看新天,六重府邸炉烟暖,九曲回廊水色寒,王府豪宅仍似旧,悠悠岁月换人间。
人间早已不是那个人间。
相处下来,几个人也混熟了,定远,腓特烈,大凤,成为了北都城里最招人烦的三人组。
赌坊内,定远这个损友拉着腓特烈和大凤一起玩骰子。北洋出身一直住在北边的定远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一些八旗子弟的习性,喜欢玩,比如说养草虫,提笼架鸟,养鹰,她为了养那海东青可是没少费力气训练,当然最后一个就是耍钱,一玩起来就没头,带着腓特烈和大凤玩,也是今天她点背,三个人身上带的钱都输没了。
大凤皱着眉说:“定远,你别玩了,再玩下去连咱们三个都得输在这儿了。”
坐庄的那位,一看面相就不是好人,看着这三位国色天香,美艳无双的美女,尤其是大凤和腓特烈,那气势磅礴的舰桥,直叫人目不转睛。他邪笑着,说:“美人儿,这把咱们玩个大的,你要是赢了,今天你输的钱,我还你双倍,你要是输了,嘿嘿,这位穿着红色旗袍戴着凤凰步摇的美女就得跟我走,赌不赌?嗯?”
大凤一听,这是要把自己卖了啊,赶紧把定远拉到了身后,自己一抬被渔网袜包裹着的丰满大腿,踩在椅子上,很是豪爽地说:“既然的拿我做赌注,那我跟你玩一把怎么样?”
庄家一看这小美女自己送上门来了,喜笑颜开地说:“好啊,那就来吧。”
一晃,十几把过去了。
啪……啪……啪……”
骰子在木盅子里翻滚起落,大凤那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猛地按在盅子上,桌上忽地寂静。摇骰子的女孩左右一瞟,俏丽的凤眼眼角上扬,威风凛凛地斜觑众人。
“下稳离手下稳离手,有赢钱的命也要有输钱的胆。买大开大那是你祖坟青烟高,买大开小那只好怨你自己命里不带黄金。”大凤不过才二十岁的模样,说话像是赌场里混迹几十年的老赌棍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地道的老北京儿,实则她是从重樱渡海来找逸仙学习琵琶的重樱舰娘,“我再问一次,下稳了没有?”
这是个不大的小赌坊,赌桌之间隔着布帘子,里面就只是一张小桌,赌客围作一圈站着,面前各自堆着些银元。灯光下的银元映得人眼睛发亮。这一桌周围都是北都城里的纨绔子弟,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一半人是为了看这三位美女与对面这个老流氓对决才过来的。
三位美女中,有一位身高一米九多的高挑美女,金色的眼瞳,瀑布般垂下来的黑色长发,一身雪白的长衫上纹着墨色的水墨竹子图案。环顾周围的人,在桌子下面拉了拉大凤的袖子:“大凤……大凤……赢到差不多就好了。你太张扬了啊。好多人都围着看咱们呢。”
大凤甩开她的手说:“不干!不干!让他们今天把裤子都输下来再走!让他们嚣张欺负人!本姑娘不出手,还以为这北都城的赌桌上没有天理了么?”
大凤再赢一局,大把大把的银元被推到了她这边。
定远臊眉耷眼地对大凤说:“大凤,谢谢你啊。今天要是没有你,我和腓特烈俩人都得扔这儿了。”
大凤给了她一个可爱到爆炸的眨眼,示意她安心,然后看向对面那脸色铁青的老流氓,笑吟吟地举起了手里的木盅,刚要摇,却又把手放下了,跟众人说:“哎呦,这衣服太紧了,束手束脚的,大凤都玩不开了,”接着就解开了旗袍扣子,把身上那件火红的高开叉旗袍甩了下来扔给定远说:“唔,现在轻巧多了。”
大凤衣服一脱,所有人都傻眼了,没见过这么野性的妹子,浑身上下,处处都带着那种常年混迹江湖的市井气息,乍一眼一看,她也就是个类似小混混的丫头而已,但是睁大眼睛细细一看,却是惊呼与她的美貌,不过,人们更惊叹的是她身上的纹身。那是遍布全身的日式纹身,青黑色为主体,看上去好像穿了一件华丽的紧身衣。正面看去能见到胸前的左右对称的一对半胛,上面纹的是艳丽的牡丹,周围都是青色的卷云和几何形图案,然后雪白的舰桥上并无半点图案,而腹部则是不对称的海浪,左边高 右边低,同样是青色为主,中间点缀着红色的散开的牡丹花瓣,而她的身后,则是一整只凤鸟,尾巴一直蔓延到臀部,整个图案显得神秘而又让她多了几分性感。但人们更多的是被这气势恢宏的刺青给吓到了,能够忍住那种疼痛,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美的女人,结对是狠人中的狠人。
就连腓特烈也被惊住了,她从未见过大凤脱掉外套的样子 。
大凤一挥花臂,摇着木盅,只要她能摇出比那个人还大的点数,她就赢了。
可是那个人摇出来的是六六五,她想要赢就必须摇三个六出来。
那个家伙耳听得大凤盅里的骰子声,不由得面露喜色,怎么的呢,大凤摇不出来。
但是大凤还是把木盅扣下,打开一看赫然是三个六。
“你出千!”
“你才出千呢。看见没有,本姑娘把衣服都脱了,藏道具的地方根本没有,你告诉我我怎么出的千。”
“你就是出了!来人,抓住她!”
大凤也不多废话,一把抄起自己的扇子,啪啪两下撂倒抓她的打手,定远也一脚踹开拦着的人,拉着腓特烈往出跑,腓特烈手里提着大凤的红旗袍,甩了过去把桌上的银元抄走,兜在衣服里,三个人是拔腿就跑,兔子都是她们孙子。
三个人一溜烟回到了住处,逸仙在影壁墙后等待多时了。
“你们仨?让人追了?”逸仙问道。
三个人感到背后一凉,尤其是大凤。
“大凤,你衣服呢?”
大凤指了指腓特烈手里提着的东西,逸仙拿过来觉得很重,一打开,嚯,白花花的银元,将近一万块。
“钱哪儿来的?又去赌了?嗯?大凤。”
“师父,徒儿错了。”
“定远,是你捅的篓子吧。十赌九输的手子,连累我家爱徒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们俩,尤其腓特烈,太单纯,离这纨绔大小姐远点,当心雷劈她的时候连累你们俩。”
说着逸仙拿着钱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师父,给大凤留几块啊,师父!”
大凤垂头丧气,定远欲哭无泪,腓特烈却很开心地说:“我倒是觉得今天蛮刺激的,生活不就是应该这样有苦有笑,不是吗?”
“你说的不错,但是呢,钱啊!钱钱钱,一万块大洋,让逸老板给没收了,咱们这个月怎么活啊!”定远丧到了极点。
大凤拍着胸脯道:“简单,明天我再去赢几把。”
在 北都城的日子,让人心安,几个人一起打打闹闹,嬉皮笑脸,一晃一年过去了。
在腓特烈的印象里,逸仙一直是一个清高的雅士,她喜欢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梳着简朴无饰的发型,喝的是清淡的茶,吃的是简约的北都城小菜,但是到了除夕这天,她会换上一身艳红的红袄,把嘴唇也染上朱砂般的鲜红色,在门框上贴上红纸写下的对联,给窗户贴上红纸剪成的窗花,一切都是红艳艳的,红的有些俗气。
“逸仙小姐,你一直都喜欢素雅的白衣,为什么这天要换成红衣服呢?”
“过年嘛,节礼,穿白的不喜庆。”
“不觉得很俗吗?”
逸仙笑道:“节礼是俗气,但让人想活着。”她指向大街上燃放爆竹的百姓,看着他们的欢喜的笑脸说:“看到了吗?我们所守护的,就是那样一个有一个,平凡而朴实的笑容啊。”
腓特烈心中一颤,她那一刻明白了自己肩上背负的使命。
守护,百姓们的笑容吗?
年后,大凤来跟逸仙辞别道:“师父,我得回国了。家那边有点事。不过,我永远都是你最爱的徒弟,您放心,三节两寿少不了的,等家里那些事办完,我再回来看你。”
“大凤啊。保重。”
“嗯。师父,我走了。”
腓特烈此时,也接到了一封来自柏林的信,里面写着让她返回铁血。
“定远。感谢你们一年多的陪伴,我在东煌玩得很开心。只是,现在有些事,需要回铁血一趟,真的很谢谢你们。”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保重。”
“嗯。”
“记住,不管以后身在何处,只要抬头看一看月亮就好。我的思念,会随着月光一起,陪你到有你在的地方。”
在东煌游玩了一年之后的腓特烈,变得活泼,开朗,落落大方,只是,铁血的人们仍是投之以怀疑的目光。
在人们眼中,她仍是那个出生起就把灾难带来到整个欧罗巴大陆的灾星,人们认为这是铁血王逆天而行,令上帝降下了责罚。
只是,眼下的铁血面临着更大的危机,危险来自北方……
铁血王病重,北海风云再起。皇家海军整备了规模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南下,以清剿塞壬为名,要求铁血交出以神秘魔方制造的h39决战方案舰腓特烈大帝。
钢铁巨兽在蔚蓝的大洋上交锋,腓特烈的初战面临的竟是众叛亲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