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妖司19
烟火盛放，在深邃夜空中炸开绚烂花朵，把灯火通明的菁华浮梦城映得美轮美奂，无数人、妖涌上街头共瞻盛景。一只鼠妖抄近路钻进漆黑暗巷，这本是他最喜欢的环境，却莫名生出一丝恐惧，阴冷寒风刮过激得汗毛倒竖，他转身回望寂静无声的巷道，打了个寒颤钻进地道。
等他走后，暗处阴影动了动，有男子低声道：“不能下手，他身上带着通行证。”
娇媚女声狠狠道：“扔了就行。”
“每个通行证大阵都有记载，进出的数量少了都会惊动那群人，我们只能选择没有通行证混进城的妖。樱雨，不能操之过急。”
樱雨尖声道：“我怎么能不急？前日暗影传回的幻境中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分明是帝君！他身旁那个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长风，帝君回来了，却成了灵体，还和宿敌在一起，他这是失忆！只要收集足够多的妖气助他凝出实体，定会王者归来！”
“我们已经在黑市悬赏妖气，且有天师暗中送上……”
樱雨打断他：“那些远远不够！如今这城里汇集众多妖物，让所有暗影出动，尽可能收集妖气，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能眼看着帝君和宿敌若无其事的在一起！你没听到吗？帝君现在竟然在缉妖司！你口口声声不要打草惊蛇，百般阻拦，长风，你安的什么心？”
长风面容晦涩，低声道：“这城被三族大妖把持，他们和特勤部有来往，惊动这些人，等于把我们推到风口浪尖，难道要让百年前的失败重现？”
他见樱雨不说话，又道：“帝君本是天地最强大的邪气，那人不过是千年前寻的肉身，你为何认定他如今就是帝君？何况当年他和离光……”
“住口！若只是寻的肉身，帝君为何不寻更强悍的大妖躯体？可见这具身负凰血的躯体才是帝君最完美的选择，所以他就是帝君！他和离光的破事只是年幼不曾觉醒才会被迷惑，帝君后来还杀上仙门，如果他真的爱他，怎么会毁掉离光守护的仙门？”
长风一时语塞：“帝君和离光的事你我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
“我不管！我可以不在城里大开杀戒，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亲眼确认帝君是否安好，你若再阻挠，我绝不会念旧情！”说完便消失在黑雾中，长风无法，只得隐身跟上。
城中制高点的琉璃塔顶，傅红雪曲腿支地循风而望，他和花无谢返回城中已过三天，城中报请妖物失踪的屈指可数，在这种情形下寻找线索无疑大海捞针。
“大阵果然有漏洞。”
傅红雪闻声回转，展开双臂把花无谢裹进怀里：“找到痕迹了？”
花无谢一面在劲瘦腰肢间流连忘返，一面望着下方纵横交错的巷道叹气：“有钱能使鬼推磨，当年布阵的工匠被妖收买，在大阵不起眼的地方动了手脚，留下一个可供偷渡的法门，那妖凭这法门收取买路钱。连城璧已知会水族族长横波送来鲛珠修复大阵，玄珏下了诛杀令。可是散落城中的无证之妖不知道有多少，死在这里也无从查起。”
“工匠死了？”
花无谢点头：“玄珏派去的人迟了一步，工匠被杀了，捉的偷渡者说对方十分谨慎，买路钱通常放在指定位置的阵法中，顷刻便没了痕迹。”
“买路钱都是些什么东西？”
“有天材地宝，也有黄白之物，看着像是随性而为。”
傅红雪思索道：“这妖是为求物，杀妖取气者另有其人，浮梦城还有三日闭城，这么查下去不是办法，需行非常手段。”
“何为非常手段？”玄珏背手落在塔顶，似笑非笑看着傅红雪。缉妖司这俩灵体，一个表面冰冷淡漠实际把控全局直击要害，一个表面长袖善舞实际心细如发滴水不漏，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最勾起他兴趣的是傅红雪竟然能引起割鹿刀的回应，确切来说是引起割鹿刀中黑曜石碎片的共鸣。当年连城璧的凰血唤醒黑曜石中的神秘力量，进入身体救活自己，这黑曜石几乎成了玄珏的本命，后来玄珏把它和割鹿刀炼化，却仍能感知。
傅红雪淡淡道：“提前闭城，将外来者全部驱离。”
花无谢微笑：“不论凶手是不是城中人，都会急着带走妖气，因为他等不了下一次开城。”
玄珏微微勾唇：“城门还差几个测妖气的装置。”
花无谢笑道：“巧了，缉妖司存了一些，我昨日正好让沈巍送来，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
“好法子。”白衣青年翩然落在玄珏身旁：“寻常妖物的妖气有一个阙值，超过即为异常，拿下细查便是。”
玄珏侧头看他，满眼宠溺：“这下不怕城中大乱了？”
连城璧赫然转身看着城下，发带迎风飞扬意气风发：“莫要让人以为我连城璧怕了谁，既然敢在我的地盘作祟，那他迟早付出代价！”
樱雨隐在暗处看着城门被捉住的暗影，恨得咬碎一口银牙，长风一把拦住她：“浮梦城不能呆了，我们走。”
走到半途意外看到花无谢落单的身影，长风暗道不妙，身旁的樱雨已冲了出去。
一切都是巧合。城门关闭的消息放出后，城里很是乱了一阵，人族还好，妖族大多野性，再加上有人背后煽风点火，纠结城中大妖前去琉璃塔讨说法。傅红雪和玄珏一人提了一把刀守在塔外镇住众妖，连城璧坐镇城中审查被仪器拦下的妖物，花无谢则往来于各城门清理意图仗着法力强闯的漏网之鱼。于是和樱雨长风不期而遇。
花无谢正准备转去下一道城门，忽然察觉身后有强大妖气袭来，他不动声色，等黑雾临到身后，猛然伸手揪住，操纵黑雾的樱雨一惊，眼睁睁看着没有实体的黑雾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稀碎。
长风见势不妙，唤出妖兽咆哮着冲了过去，花无谢翻手掐诀，用灵光挡住凶猛妖兽，樱雨已变至其身后，尖利十指闪着乌黑光泽，眼看就要捅进花无谢的背后，却在挨着衣裳的瞬间失了目标。
“小心！”长风抓住她的手臂拖离瞬间，法印从天而降，在地上砸出半尺深坑。
花无谢飘在半空，勾唇轻笑：“居然逮到两条大鱼。”
樱雨大怒，纤纤十指变幻出诡异法诀，刻意遮掩的邪恶妖气磅礴而起，召唤散落全城的暗影呼啸而至，浮梦城上空风云突变。花无谢散漫的表情变得凝重，如此浓郁的恶妖气从没见过，难道与妖王有关？
恶妖气丝丝缕缕沿途洒落，低阶妖物沾之便露原形，相互挑衅咆哮，琉璃塔下的大妖察觉不对劲，被突如其来的强大法印轰倒在地。
傅红雪收回掐诀的手，硬声道：“这里交给你。”
“只管去。”玄珏扛着刀居高临下看着一地懵逼的妖物，冷冷道：“都清醒了吗？醒了就跟我去祛除恶妖气！”
恶妖气一出，樱雨长风威力大涨，再加上鬼魅暗影穿梭其间，不过片刻功夫，花无谢已呈败像。他咬牙硬撑，右手无意识抓握，似乎少了什么。危机降临时，他仿若福至心灵，念起剑诀，发间的建木簪亮起银光，落在掌中化作三尺青锋。
花无谢挽出灼目剑花狠狠劈下，斩落一地魑魅魍魉，他于漫天银光中翩然而立，春意盎然的桃花眼中无悲无喜，像尊高高在上的神祇。飞速赶来的傅红雪恰好看到这一幕，脑中忽然一静，周遭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他回到了曾经的那刻——
花无谢手握寒剑，笔直的、毫不犹豫的刺进他的心房，那双承欢身下时水光潋滟的眼，那双微笑时春光满溢的眼，那双回应时波光粼粼的眼，无波无澜，无心无情。
那两瓣傅红雪辗转厮磨过无数次的红唇吐出冰冷话语：“万恶当诛。”
毒液翻涌的池中悬着的诛妖剑发出沉吟，雪白剑身再次脱落一块，露出血红内里。
京城擎天大厦顶层，睡梦中的小夜突然睁眼，缓缓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遥远不知名处，缓缓勾起唇角，指尖黑雾萦绕，在房门敲响的瞬间消失无踪。
朱厚照被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惊醒，第一时间敲响隔壁房门，直到看到安然的小夜才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的是，在身后关上的房门背后，小夜看着指尖黑雾露出一丝邪笑：“原来龙血对恶妖气这么敏感，可是怎么办呢？快要压不住了……你说到时候我吃了你的照哥好不好？那样他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漆黑眼眸几度变幻，“小夜”像是用尽全身力气镇压住体内的躁动，啧了一声：“看来魂灵融合得不妙啊，我倒真有些怀念傅红雪那道仙灵了，虽然争斗千年，却是最契合的，特别是看着他步步沦陷，真是美味又动人……”
花无谢与三族族长商议完大事飞身上了琉璃塔顶，看着远处坐着的那道孤绝身影，心口阵阵发紧。今日他化簪为剑解了危机，那两个偷袭的恶妖趁乱出城，而傅红雪就愣在那里没了反应，直到自己走到面前唤他才回神，接着又是一个窒息的拥抱。
傅红雪说是在担心他，花无谢来不及分辨真假，因为庞大恶妖再现和收集妖气相连，绝非好事，他一面联系沈巍一面协助妖族，忙到现在才得空来寻，却看到揪心的一幕——傅红雪静静坐在塔顶，苍白孤寂。
花无谢飞过去把他抱住，密密亲吻他被夜风吹得冰冷的面颊，最后含住那失去血色的唇，直到得到回应。
“红雪，建木簪原本就是我的。”花无谢咬了咬牙，捧起他的脸：“你以前看到过我用它么？”
“我不记得了。”傅红雪低沉回答。
花无谢心疼的抱紧他：“没事，不记得就不记得，正好我也不记得，可见我们俩是天生一对。”
傅红雪终于露出清浅笑意，凑过去鼻尖相抵，亲昵的蹭了蹭：“那幅画的事别告诉沈巍和浮生。”
再世为人，前尘尽忘，看到也是徒曾烦恼，花无谢满口应下：“好。”
“浮梦城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我们……回家吧。”
“好。”
回到缉妖司，傅红雪便恢复如初，和沈巍罗浮生说起浮梦城时毫无异常，甚至还分析起为什么自己会驻在建木簪里，仿佛那夜琉璃塔上的彷徨无助只是花无谢的错觉。
“我猜千年前一定经历了大变故，所以我和无谢才会变成灵体进入长刀和建木簪中。”
“有道理，你和无谢都在缉妖司共事，所以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在尊者的长刀里。”罗浮生连连点头，突然一拍傅红雪的肩膀：“可以啊，小红雪，居然是灵尊弟子。”
“小红雪”三个字让傅红雪楞了一瞬，花无谢猜他多半又想起过去，忙替他掩饰道：“只是杂事弟子。”
“那也了不得。”罗浮生笑问：“灵尊长什么样？好看吗？”
“好看，”傅红雪恍惚答：“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沈巍咳了一声：“红雪无谢此行辛苦，让他们好生休息，浮生明天和我一起拜访特殊部，恶妖一事，刻不容缓。”
罗浮生瞪大眼：“我不去行不行？”
“行，不过明天我没空给你做饭了。”
“我去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