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的心》

好想再跑一跑啊。 我走在路上,我走在湖边的路上。 如果要把我至今的写作生涯做个比喻,那么我可能在长跑。 我不喜欢跑步,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正相反,我更青睐每个下午懒洋洋躺在床上的时光,跑步对我来说太麻烦了。我可能就是别人口中生性懒惰的人吧。 可是,真的会有人生来懒惰吗?我疑惑着。 我曾经也有过关于跑步的美好时光。那是在假期,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被拉起来,连牙都没来得及刷,就拿着一条毛巾和一瓶水出门了。 那时候的天虽然已经亮了,但是仍然有一股灰蒙蒙的忧郁笼罩在上空,能看到弯钩似的月亮,发着并不刺眼的柔和的光。 我跑着,迈开小小的步子,想起体育老师说跑步的时候不要盯着脚下,最好找一个远方的参照物,这样就可以一直跑下去。我照做了,跑得很慢,一点一点调整呼吸,抬头望着远处的高楼,房顶上晾着飘忽的衣物。衣服被吹起,我才意识到有风的存在。 然后我才回过神,看到楼顶的旁边,圆滚滚的朝阳探出头。我慢跑的公园中心,是一大片湖水,微风吹不起它的湖面,上面还有很多水生植物。或许有鱼?我没见过,但是偶然会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坐在岸边,悠然地守着一根长长的鱼竿。那个时候,太阳就是从湖面升起来的,湿漉漉的,披着湖水,将照射到湖面上,使得湖面波光粼粼的光辉笼罩在身上。 然后我能感受到,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小腿肌肉紧绷,力气在一点点流失的同时,本来寂静的公园里变得热闹起来。风声、呼吸声夹杂着嬉笑声,谈话声,还有更多的声音变成具象化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围在我的身边。然后远去,再在返程的弯道遇见。 我想我是不讨厌跑步的吧,我那时候一边跑着,一边想。 当我提笔写作的时候,灵光乍泄就是在全力疾跑,往更远更高的终点冲刺,所有优美的句子、深刻的含义,都变成了沿途的风景,声音和人影,还有陪伴着我跑步的同伴。 我跑步的时候,喜欢睁着眼睛左顾右盼,让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装点上属于我的诗意,遇上好玩的事物甚至会兀自地笑出声。尽管跑得慢,我也不会焦虑,因为这代表我有更多,更好的素材,有更加宽广且只属于我自己的幻想中的世界。 虽然速度很慢,还有身体上的疲惫,但是我仍然被吸引着,就如同我写作,虽然欣赏的人很少,还有思考过度的疲惫,但我仍然被吸引着。 各种各样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意象,天马行空的比喻,只属于我的美好的世界,所有性格迥异的人物,都由我笔下诞生。我与他们一同呼吸着,一同看过湖边的夕阳,感受过吹乱头发的风。他们会跑步吗?就像我正在跑一样。 那我从什么时候不再跑步了呢?我低头问着我自己,我能感到我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心理上的疲惫远超过身体上的。 仿佛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跑步,一起陪同的伙伴,已经跑去了各种的出口。只剩下我一个人仍然找寻不到方向。从起初自暴自弃的冲刺,到一边跑一边自我鼓励的慢跑,最后终于停下了。我站在原地,呼吸已经不再急促,反而它平稳,反而它有序,反而它震耳欲聋。 人都是孤独的,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 但是我不喜欢一个人跑步,也不喜欢一群人各自竞争的跑步,我想要有同伴,一个就够了,能够陪我跑步。我们或许能够看看沿途的风景,在彼此疲惫的时候相互挑衅,然后又争着向前跑,就算累瘫在路上,跑不动了,也要约好下次继续。 作家是孤独的吗?我不知道。但是我能体会到,写作不是孤独的,跑步也不应该是孤独的。 跑步的时候,尽管跑道上只是一个人在跑,但是如果看到了远处前方加油的同伴,听到了那些声音,想起那些曾经陪伴过的人,那么就不是一个人在跑。 写作的时候,独自一个人创作,会感到疲惫,会钻牛角尖,或者剜出心血。血淋淋的手稿风干后,伤口仍然会在读的时候隐隐作痛,将我的心血沾染到他人的心上。他人因为我的文字或感动或欣慰,又或因为我而喜欢上写作。 这些种种,都说着我的写作不会是孤独的。 醒悟过来,发现我一直都不是自发的想去跑步,正如同我一直抱着某个目的在写作,并不纯粹的心,是压力的来源。 我借着谁的名字,躲在谁的身后,露出小小的自我,当我面前没有人可以躲藏时,就一蹶不振了。 就如同我踏上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跑道时,我找不到跑步的理由了,陷入了迷茫,停下了脚步。尽管有很多很多想要写的东西,真正想写什么的时候,反而找不到词语来写了,支支吾吾地哽在喉头,可脑袋里偏偏装满了想法,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我的笔甚至还在犹豫。这样胆小的、懦弱的人,就是我这样胆小懦弱的人,除去呼吸和吃饭睡觉等事情之外,以我的意志坚持下来做的事情就是写作了。或许那些文字什么都不是,或许那些只是以我人生为大纲的这本三流小说里的庸俗剧情,但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唯一能够让我提起脚步向前走的,就是这么一件事吧。 如果你问我,写作的意义是什么,我实在是无法回答。就如同你问我,跑步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这些问题因人而异,所以千变万化。 但是如果你说,我是不是在随便写写呢?当然不是,我依然灌注了心血去写,即使现在的我还不能跑起来,即使我现在只是在路上慢慢地走着,但我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幸福的。 正如那个时候我跑步的时候,心情愉悦,使得记忆鲜明至今。 我仍然期望着有一天,我可以全凭我的意志再次跑起来,再次感受跑步时的声音。 以防万一如果有人问: “你喜欢跑步吗?” 那时我可能会笑着回答: “嘛,说不上喜欢讨厌。” “只是我,还想再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