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明】春华秋实（10）
旺田和阿牛回到院子里，酒菜撤下桌，换成了茶与点心。小陆带着小麦慢吞吞抿着软糯的点心，凤先生正给小渔和沈荷讲起故事，旺田则与阿牛在树下喝着茶，闲聊起家中琐事。一院子的人倒也其乐融融，闲适悠然。
坐了约一个多时辰，旺田便准备回家去了。阿牛一听旺田要走，从屋里翻出来不少干货和皮料塞进旺田手里，表示这是帮人护镖时老板们给的，他们自己用不了这么多，让旺田拿回去用。
旺田不客气地收下了，有时候推脱太过反倒见外，反正每次丰收的粮食蔬果，丰年过节的杀猪熏肉，他都会拿来给阿牛一份。兄弟互相照应，不就是这样么。
倒是小渔这回走的时候颇有些不舍的样子，手里抱着一本旺田没见过的画本，说是沈荷给的，沈荷又说事凤先生给画的，她自己早已临摹了一份，征得凤先生同意，把原本给了郭小渔。旺田带着郭小渔对着凤先生谢了又谢，凤先生依旧是微微笑着，亲切地给旺田提了一个建议。
“虽说小渔如今还不满六岁，可我看他十分聪明，一点就透，不知郭兄是否有送他去学堂读书的打算？”
旺田笑了笑说道：“他是聪明，可有些坐不住，一背书就犯迷糊，我本是打算让他再大些，能控制自己不瞌睡再送去学堂认认字的。”
“郭兄考虑的是。”凤先生点了点头，“原先的老先生上了年纪，教书有些严谨，稍小些的孩子难免会觉得枯燥。我来之后也与他仔细商讨过，毕竟只是通识启蒙，认字明理，课上稍微欢快活泼些也不错。若是郭兄放心，就把小渔送来我学堂试试，实在不习惯，也可随时接回去。”
见旺田还有些犹豫，小渔抓着爹爹的手轻轻晃了晃：“是凤先生教的，我就想去听。我还可以和小荷姐姐作伴，下学她就把我送到码头，我跟着撑船的尹大爷回来。”
阿牛听了几人的对话，也跟着上来劝：“虽然有点远，好歹我还在这边，可以照应，赶上天气差水路不好走，我就让隼给你送信，让小渔在这住便是。你我如同亲兄弟，阿花和小渔自然也是亲姐弟，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另外，大夫的事，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不过他脾气有些古怪，得先约好时间，等我约到了，再送信喊你过来。”
话说到这份儿上，旺田也高兴地答应下来。能送孩子读书是好事情，自己大字不认几个，没法教孩子，虽然不指望郭小渔以后也去考个秀才进士，多学点知识总归是好事。
两家人高高兴兴地分别，各自都期盼能够下次再聚。
这趟着实收获颇丰，集市买的的，沈阿牛家送的，大包小裹的均十分有分量。一进家们，两个大人把手上沉甸甸的包裹往地上一放，坐在凳子上一动都不想动，小渔更是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站着直晃。
旺田刚想说让小渔去睡会儿，小陆已经先一步站起来，牵着小渔的手，舀了桶里晒得温热的水给他洗了脸冲了脚，又领进卧室让他和小麦在一张床上睡会儿，晚饭再喊他起来。
郭小渔打了个哈欠，轻轻搂着躺在内侧的小麦很快入睡。小陆扯了个薄毯给小渔盖在肚皮上，一抬头，看见旺田正趴在窗边看。
“他现在可是真听你话，以前干啥都得看我一眼征求意见，现在你说啥就是啥，”旺田趴在窗边傻乐，脸上并无不悦，小陆突然想起凤先生今日说的话，偏过脸去不理旺田。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变热，小陆也给自己洗了把脸，扯掉假发让脑袋透透气，换了一身露着胳膊的短上衣，准备去收拾地上堆着的那堆东西。
旺田上前拦住了他。
“你不累吗？坐着歇会儿，我来弄就行，再说了，你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该归拢到什么地方去。”
“一回生，二回熟。”小陆淡定反驳。
旺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翻了翻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抛进小陆怀中。
“那你就先坐着看。喏，这个给你吃，别让小渔看见了，一会儿就给你抢没。”
说着话的功夫，旺田已经开始动手处理那堆战利品。需要储藏的干货放进厨房的土缸里，平日里喝的茶叶收进柜子，秋冬才用得上的皮料先压在箱底，这块布给小渔做身新衣裳，那块布给小陆缝个新床单，还有从药商那抓来的川贝，留着秋冬炖梨水，清热润肺又止咳。
小陆坐在凳子上，看着旺田东一趟西一趟的跑，默默拆开那个小纸包，里面是一小捧晶莹乌黑的蜜枣。
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他伸手拈了一个放在唇间，甜得让人直眯眼。
到底是谁，乐在其中呢。
五天后，郭小渔被小陆送去了凤先生的学堂，旺田没去，田里正在插秧，他走不开。
毕竟要和那么多孩子在一起读书写字，可不能再像乡间野孩子一样露着膀子到处就跑，头发也不能乱蓬蓬地披散着。于是旺田给他重新裁了一身衣裳，稍显稳重些，上学第一天，还亲手给小渔梳了个干净利索的马尾，又叮嘱了好几遍规矩，父子俩才分开。
站在学堂门口，郭小渔有点紧张，和小陆反复确认自己的发型和衣裳没有丢人。小陆赏了郭小渔一个力道很轻的脑瓜崩。
“谁敢说你丢人，我帮你收拾他。”
正在招呼孩子们坐好的凤先生看见小陆，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小渔深呼吸一口气，迈着稳重的小步子进了学堂。
起初还有些拘谨，可凤先生的课讲得生动有趣，又引导他们举一反三，郭小渔挨着沈荷坐，很快也被拉着加入了同伴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行列，一个多时辰学学停停，还吃了点简单的午饭，竟也不觉得累。
凤先生一宣布下课，孩子们三三两两撒着欢回家了，沈荷帮郭小渔装好课本和笔墨，准备等凤先生收拾好了，送小渔一起去码头。
“你自己一个人回家怕不怕呀，要不我跟哥哥说，让你在我家住吧？”沈荷微微弯下身子问道。
郭小渔摇了摇头：“不能给阿牛叔叔添麻烦，我自己可以的，放心吧小荷姐姐。”说完还给了小荷一个充满信心的笑脸。
两个小孩子正说着话，门口突然有人喊小渔，回头一看，是抱着孩子的小陆。
“表姑！你怎么在这~”郭小渔的情绪比收拾书包时明显高出好几倍，冲过去抱住小陆，差点没把他撞到。
“慢点。”小陆把郭小渔扶稳站好，“我一直在外面等着呢，走吧，回家了。”
凤夕收好东西出来后恰好看见这一幕，可爱的小男孩紧紧牵着那“妇人”的手，满心满眼的都是信任与喜悦。大约也是这个缘故，那天直脾气的阿牛也才克制住没有当场质问出口吧。
偏头看了看身边正在看热闹的小姑娘，凤夕笑着伸出了手：“走吧，我们也该回家了。”
日子这样简简单单过着，旺田依然绕着庄稼转，小陆顾着家里的家禽牲畜，偶尔管下菜园子，郭小渔每天上学下学，读书描字，再给小陆打打下手，陪小麦玩一玩，日子过得平淡又安静。
半个多月后，沈阿牛让郭小渔传回口信，两日之后的上午去镇上，他已经帮小陆找好了大夫。
出发的前一天，旺田说不放心，要一起跟着去。
“这几天听李大哥说，水上不太安全，不知道哪儿又打仗了，来了一批流民，有些当了水贼，在这附近骚扰，万幸是没出过人命，只是有些人被抢了钱财。”旺田把小陆的刀塞回小陆手里，自己又绑了根棍子在身上，“镇上已经加强巡逻了，剿了几窝水匪了，可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小麦放李家嫂子那照顾着，你我都放心。毕竟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去医馆也不太方便，万一过了病气呢。”
小陆点了点头，又看向郭小渔。
“今日还是让我去吧，”郭小渔一眼就明白小陆的担忧，“今日有课堂小验呢，我准备了好久的。如果路上不太平，我就在阿牛叔叔那住两天，正好他们过几日要来常乐村采风，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回来。”
小陆心里还是有些不太同意，不过旺田最后点了头，他便也不再说什么。
走的那天早上又是个大雾天，船夫缓缓摇着小舟，不停地说过了这片水域就没有雾了。郭小渔靠着小陆打瞌睡，旺田的神色有些严肃。
“原本还不觉得，自上次郭小渔乱跑差点出事，我就越来越不喜欢大雾天了，总觉得像要有点事似的。”旺田皱着眉，仰头灌了口酒，想要把心头的不安压下去。
小陆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紧紧握住了匕首。
“你怕不是个乌鸦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