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微论-大观园的老婆子兼论赵姨娘

贾府里面的年长的女性仆人很多，她们做着不同事情，一般来说除去那些管家妈妈、太太们的陪房以及公子小姐们的奶妈外，她们多是干着一些粗活杂活。按照后世的阶级理论，这些所谓的“老婆子”“老妈妈”们应该是朴实的劳动人民，纯真可爱。但是，书中的这些人全然不是这样的，而且是相反的。宝玉说她们：“竟是鱼眼睛了”，对她们很是不满的。而这些“老婆子”“老妈妈”在书中也确实没有做什么美丽的事情出来。

第一个出场的惹人嫌的这样的角色就是宝玉的奶妈——李妈妈了。李妈妈仗着自己是宝玉的奶妈，而贾府又比较尊重这些奶妈，所以有恃无恐，飞扬跋扈。又是对这些宝玉身边的丫头们指手画脚的，又是将宝玉留给晴雯、袭人等人的点心等都私自享用，只惹得宝玉要将其撵出去，大发脾气。

第二个被人厌恶的老婆子，应该是芳官的干妈了。她仗着是芳官的干妈，拿着芳官的月钱，却待其不公。她让芳官用自己亲闺女洗过头的水洗头，应该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子对待芳官了。这些所谓的干妈，对待这些干女儿，多是将其当作是自己的丫鬟，当作是自己的奴仆。而她打芳官，打自己的亲闺女，一个是为了自己的权威，一个或是有些嫉妒这些年少的，感觉主子们亲近这些年轻的而疏远她们这些年老的，心中不平。

第三个被人厌恶的，应该就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了。她直接导致了晴雯被撵出贾府，可以说她是晴雯的直接凶手。虽然前面说过，晴雯自己在很多方面确实是有不妥的地方，而且王善保家对王夫人的进言不算是太过分，太失实，但是很明显的是王善保家的此时是在公报私仇。她不过是借着这次整治大观园而泄私愤而已。而王善保家的自己又是一个不知道好歹，得势猖狂之人。她在探春面前的表现就看得出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探春的一巴掌是很畅快人心的，只是不知道王善保家的是不是会接受教训。

贾府中的这些个老婆子和老妈妈几乎没有什么人性的亮点。她们夜里吃酒赌博；她们目中无人，东府的尤氏也不看在眼里；她们勾心斗角，一个小小的厨房都是要你争我夺的；她们甚至可以欺凌自己的主子，迎春的奶妈和其媳妇就欺负迎春。

有人说大观园是人间净土，是少女们的伊甸园，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这些老婆子，老妈妈也很多就是身处在大观园的，大观园绝非是一尘不染的净土，它里面也有龌龊之事，也是藏污纳垢的。凤姐曾说说过：“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那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骂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儿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平儿也点评过这些老婆子们：“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二奶奶若是略差一点儿的，早被你们这些奶奶治倒了。”这些都说明大观园中，贾府中的这些下人中，其实是暗流涌动的，是很复杂的。宝玉说她们是死鱼眼睛，认为她们“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将责任归在男人身上。我觉得，这样武断是不对的。府中原本清纯的女儿会变成丑陋的女人，其实不是因为出嫁了，跟了浊物一般的男人，沾染了男人的气息，而是因为现实就是险恶的，是现实的险恶造就了她们的变化。或者说，她们必须要变化来适应现实。现实中，贾府对于那些服侍过老一代的或者是当过奶妈的一般都是比较尊重的，所以这些人未免不是有些娇蛮，有些跋扈；现实中，凤姐等为自己某些好处，假公济私，这些下人们未免不是有样学样；现实中，凤姐对尤氏不是太客气，未免这些下人们对尤氏也有些不尊重；现实中，邢夫人和王夫人之间有矛盾，未免王善保家这样的不趁势去为主子出出头；现实中，晴雯这样的年轻丫头们或有些恃宠而骄，对其他的老婆子们有些吆五喝六的，所以她们对这些年轻的丫头们未免不是有些敌意的，一旦小丫头们失势，她们未免不是会上去落井下石。虽然会有“出污泥而不染”的，但是毕竟是少数，多数人还是会随风逐浪的，会受到环境的影响的。

在书中，要说最受人讨厌的，应该莫过于是赵姨娘了。她简直就是恶的代名词。她现在的身份是贾政的妾，但是以前她作为贾府中家生的奴仆，应该是做丫鬟的。她能被贾政看中，或者说是被贾政的长辈所看中而成为贾政的妾，应该在年轻时不像现在这么不堪，她又不是一个绝色标致之人，贾政也不是那种贾赦贾琏那样的好色之徒。所以赵姨娘能成为妾，必然有是有她的优点的，至少在年轻时是有优点的。而现在，赵姨娘变得如此被人厌恶，是因为她爬高了而改变了，还是因为所谓“高处不胜寒”呢？我想，在贾府如此的环境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并不是主子的专利，赵姨娘深处这样的环境中，能没有一点的受到熏染？赵姨娘能走到今天，一个是个性，一个是环境，两者都是不可或缺的。其实关于赵姨娘，十分有趣的是，虽然她在府里似乎是最不受欢迎的，但是又似乎她的人缘又是不那么坏的。因为很多事情，她都能得到一些内幕。例如金钏的死，赵姨娘就知道和宝玉有关；又例如她要找芳官问罪，就有老妈子过来给她另外的一些口实，虽然这多是这些老妈子在背后挑唆，但是似乎也是在说赵姨娘和这些老妈子们是有共同的立场和利益的。而另外，赵姨娘行为不堪，但是似乎作为家长的贾母以及作为正妻的王夫人都没有太多的憎恶她。那次贾环弄掉了烛台而烫伤了宝玉，王夫人不过是骂了几句而已，没有更进一步地的措施来惩治赵姨娘；而且当赵姨娘抱怨月钱有些短少和推迟的时候，她还特地问问凤姐是怎么回事；那次宝玉被马道婆做法不省人事，赵姨娘在跟前说了些不着调的话，贾母也不过是骂了几句而已，后面也是不了了之了，而作为贾政，更没有对赵姨娘有过什么惩戒之类的。所以，赵姨娘在贾府里能这样有些放肆，行为粗陋，不成体统，有恃无恐，我想不仅仅是因为赵姨娘生性不好，恶习甚多，更可能是在贾府中被宠坏的，惯出来的。贾母不能训诫，贾政惯，王夫人让。而这又反过来说明，贾母、王夫人等对于下人是极为宽厚的。

贾府这样的官宦人家，对于下人们，从书中来看，是很宽厚的。这个园子（或贾府），犹如下人们的天堂：贾府中，虽然下人依然是下人，和主子有不可逾越的差距，虽然像凤姐这样的，也会教训教训下人，打一打骂一骂，但是平日里总体上这家人对待下人还是不错的——每月有月线，衣服装扮什么的也是不少的。像平儿、袭人、鸳鸯、紫鹃等等的这些个丫鬟更是过得犹如小姐。府中的人也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而且平儿、鸳鸯这样的有头有脸的丫鬟，更是主子们也让这几分。虽然或是曹公有所美化，但是大体上，就那个时代来说，脱离生活不会太远。贾府中的主子们几乎是没有打骂过下人们，对下人们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是撵出去。对这些下人来说，对大观园里的下人来说，最大的惩罚不是打他们，不是要他们死，而是撵走。所以，金钏、晴雯、司期、芳官、芳官的干妈等人要被撵出去，都是很伤感的，都是极不情愿的。所以要说有奴才气，要说自满于奴婢的身份而不反抗，我想不管是那些纯真的丫鬟们，还是那些势利的老妇人，在这点上都是一样的，几乎没有人是可以例外的。虽然，平儿之于凤姐，紫鹃之于黛玉，晴雯之于宝玉，或是有些超越了奴主关系，有些亦仆亦友的关系，但是这也不能说明她们已经有意识感觉到她们和她们的主子是平等的人，她们也更没有要反对她们的身份的不公正不平等的制度。她们这样，不过是人际关系融洽的一种自然表现，不过是人性中你对我好，我也就对你好的自然体现，不过是一种日久生情的自然体现，不过是一种纯真的淳朴的人性善良的自然体现。但是这样并不有损于她们的美丽形象。我们看待这些丫头也好，这些老婆子也好，她们是善，是恶，是喜欢还是厌恶，不是因为愿意做奴还是反抗做奴，也不是因为她们是奴还是主，而是在于她们是如何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