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之红》第一卷·第四章
第四章 阴影
那是张兼居史诗感与诡异的沙盘，如同现实的投影，又仿佛它才是现实一切事件发生的源泉。
沙盘之上是不少造工精美的军棋，栩栩如生，又有提线木偶的被操纵感。军棋上空，是幻影般的单词标注。自己从未见过那些奇异的字母，却能读懂单词对应的意思。
那好像是几个国家的名字。中间是法尼恩第二帝国，帝国西南是哈蒙尼加共同体，东南是克兹联盟，东北是约德兰联合帝国，西边则是新古拉帝国，更远则有慕维亚第二共和国，黑斯亚帝国，亚加王国。
同样如同幻影的战火燃烧在整座棋盘上，飘渺的火焰里透出腥红、诡异、可怖，又隐约传出各色人声：有丧亲时的痛哭，有含糊不清的抽噎；有污秽的咒骂，有揶揄的嘲讽；有邪恶的狞笑，有严峻的发号施令....完完全全复刻了真实战场上的混乱，让人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形形色色的身影。
林科仿佛置身于战场，惊愕、茫然之情充斥大脑。
四处打量时，看到身前的战争沙盘有一个人，他，或者说“祂”，微微俯视着沙盘，就像一名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对方身着鲜红的长袍，其上式样华美，有猎鹰、有战车、有火焰、有各式兵器，还铭刻着不知代表什么的符文，但一细看就会顿觉头晕目眩，感觉身体要被生生撕裂；祂发须尽白却不显老气，好似代表生命会在它周边急速逝去。面部特征虽然隐藏在迷雾里，但是却能感受到戏谑和杀戮。
神秘人察觉到目光，抬起头，看向了他，面孔依然隐藏在迷雾里，但能隐约感觉戏谑的笑意更浓，杀意弥漫。
无形的威压袭来，感觉自己要四分五裂。
猛然间，端坐在座椅上，线条刚硬、气质不俗的林·德威尔从梦境惊醒。
同时刺鼻的血腥味隐约传来，林·德威尔从恍惚中回过神。
“乔！”林·德威尔高声呼唤，但无人应答。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流过，他下意识喊了出来“拉奥得！”
“属下在！”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年纪大概已过中年的男子从帐外走了进来，头发有些花白，但从刚硬的面部轮廓依旧能看出他的健硕。拉奥得是林·德威尔的管家兼副官。
“汇报帐外情况。”
“巡逻卫队发现了疑似刺客的人，对方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后意图暴起行凶，卫队已将其击毙。”
林·德威尔皱了皱眉，感觉气味有些不对劲。于是继续问道：
“在哪发现的？”
“就在您的营帐附近。”
【这个气味....】林·德威尔神色一凝，“间谍存在问题，让周边士兵保持距离！”
拉奥德神色却丝毫未变，林·德威尔察觉到不对，受某种预感提醒连忙后退。
就在他猛地后撤步时，拉奥德突然抽出匕首，隔空刺来。
林·德威尔在躲过袭击后，一边按下警铃，一边退到展示架旁，取下执剑。警铃线已经被隔断了，又似乎断点是电线被某种未知事物隐藏产生的。
于此同时，拉奥德见暗杀失败，毫无气馁，拔出腰间军刀，向目标砍去。
林·德威尔从刀光下闪开，慌忙拔剑，但剑却被诡异卡住。
【穿越来的我不会剑术、力气不够就罢了，德威尔将军不应该不会拔剑啊！】林科暗暗咂舌，见连拔几下都没拔出，又惊又急。【也许是受外力阻拦？】
林科判断拉奥德作为刺客，在暗杀已经败露后，不顾外界卫兵可能闻声赶来，仍执意杀死自己，除非对方有什么特殊能力，否则就是个有勇无谋的疯子。但后者情况与他利用汇报情况的机会突然刺杀的阴险形象不符合。
林·德威尔趁着拉奥德好像没看出来自己拔不出剑，与他斜剑鞘，握剑柄无声对峙。【如果说我拔不出剑是受敌人影响，那他应该知道我无法拔剑反击啊，难道是他的帮手做的？】
他在疑惑中缓慢移动到桌子另一角，注意到了警铃线有一段细小的中断，而就是这段中断可能导致失去外援。他的神情稍微一滞。
趁此机会，对方又劈下另一刀，他却再次受预感指引向侧边一躲。躲闪时顺便拔出左轮，举了起来，拉下机锤，指着对方。所幸林科是个军迷，知道大多数枪械的使用方法，只是从未实操过。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嘛】林科自嘲一笑，一边紧紧盯着拉奥德，一边飞速转动大脑。【希望枪声能吸引来护卫】
就在这时，帐外传进一阵鲜血汩出之声，就像用钝器猛扎入活猪的厚重皮肉。
【拉奥德的帮手出现了？】林科愈发焦急，竭力冷静下后才意识到周围有些许异常。【奇怪，屋内的声音呢？】对峙的二人一直在移动中保持平衡，但是鞋底坚硬的军靴在木制的地面上都没有发出声响！自己刻意地制造动静想让外面的卫兵注意，但是也没有声音响起。屋外的鲜血汩汩之声是那么清晰，就好像有人把帐内声音的变化“嫁接”给了帐外发出的声音！
林科眉头皱地更厉害了，有些许绝望。以上的猜测意味着，自己的呼救声不可能被外界听到，无人救援，自己要对战一个乃至多个刺客。
但是对面的拉奥德迟迟没有动手，感觉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林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一方面自己拔不出剑，也恐怕很难压住枪口射击；另一方面，屋外可能还潜伏着至少一名刺客，贸然逃出房间，就会两面受敌。他只能威慑而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害怕暴露实情，被暂时没有动静的刺客抓住机会杀死。求外无援，只能靠自己。
林科头脑飞速转动，突然想起一事，【林·德威尔的记忆碎片显示，拉奥德老管家跟随他十几年，一直兢兢业业、老实本分，全然不可能是刺客，除非眼前这位不是拉奥德】
林科观察起对面发须半白的中年人，根据记忆碎片确定这位就是老管家拉奥德。
随后，他才意识到拉奥德的不对劲，【他的动作一直不太流畅，就算是最早刺出匕首时，也是有些犹豫。一系列举动表现出一种竭力克制的感觉。莫非他被控制了？】
林科又仔细看向拉奥德的眼睛，眸子周边的皱纹尽显沧桑，瞳孔微缩，有失神之感。就在一瞬间，从他偏灰的眸子里似乎涌出汩汩水流，那水流如同哗哗的小溪，凝滞、哀婉、悲怆。他的灵魂在哭泣！
见此情景，林·德威尔不由地脱口道：“老拉奥德！”一种不知名的悲伤在林科心中浮现。
拉奥德听到林·德威尔喊出这个亲近的称呼，动作更迟缓了，那溪流也由流淌化作奔涌。
一种被支配的感觉冲到林科的灵魂里，他接着看到一个和林·德威尔极其相似的透明身影浮到自己身前，自己随即被隔在一面类似玻璃的事物后面。
与此同时，林·德威尔那幽邃的眼眶中仿佛射出一道锐利的、能刺穿精神的光芒。这道光芒如同利剑刺入拉奥德的眉心。
拉奥德神情由木然立刻变得有些扭曲，但旋即又变得极富含情感。
“老爷，老仆无能，未能察觉敌人刺杀您的阴谋，几乎置您于绝境！”拉奥德跪倒在地老泪纵横，仿佛之前对峙林·德威尔的人不是他，想刺杀前者的人也不是他。
林·德威尔眼睛也有些湿润，却什么也没说，递给他一张毛巾，然后三步两步冲出房门来到外面。
随着来到外面，血腥味反而消减了不少，但周围仿佛被阴影的囚笼罩住，能听到血肉蠕动的声响。
视线扫过，只见门的左侧躺着两具诡异的红色盔甲，它们无声地躺在那儿，却又给林·德威尔一种惊悚感觉。
他仔细看才发觉，那是两具被鲜血染红的铠甲，铠甲包裹之下，是两团碎骨混着粉红肉泥的事物，只有通过那有些碎裂的人骨看出它们曾是人。
而在两具铠甲倒下的地面上，是先前火药味和血肉蠕动声音的来源——被黑烟笼罩的另一团肉泥。虽同为肉泥，但仍残留旺盛的活力，在那里蠕动着，有生命般地流动着。
那肉泥发觉被注视，立刻静止不动，于此同时一阵虚幻的电光从林·德威尔眸子中射出，如同一条凶猛的长蛇，扑向那诡异、可怖的事物，却扑了个空，除了把肉泥搅得更细碎外，没有其他效果。笼罩肉泥的黑烟融入地面，随着阴影囚笼由上而下的消退，黑烟化作影子迅速远遁。
林·德威尔揉了揉眉心，若有所思。林科身前的无形玻璃消失了，灵魂般的事物又沉向深处某个地方。
他楠楠自语，就像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地对话，“是萨满。他有‘知道他就能被他感应到的特性’，因此他可以接近我；他通过“阴影世界”把我拖入潜意识的阴影，试图在潜意识里彻底杀死我；我察觉到异常，他操纵我的影子杀死了我。刚才的阴影囚笼是‘阴影世界’在物质世界的应用，以此控制老拉奥德来杀死我。而那团血肉是他掌握的血魔法，刚才应该是守卫发现了他，并最终选择击毙，却被他用‘同态诅咒’炸成血肉模糊之态。”
“你是林·德威尔？”
另一个声音稍作停顿以示默认，“我也可以是你。”
“为什么？”
“因为我的记忆和我的灵性能力将融入你的灵体内，而我现在也能读取你的部分记忆。”
“你会消失吗？”
“会。我的灵性存在已经由于是影子杀死的我而被完全抹除——只有自己杀死自己才能完全抹除灵性存在，这和你记忆里的正反物质相撞湮灭概念差不多。而现在的我，只是一缕逐渐走向被完全抹除的灵魂体，这是受我手上戴着的那个手表影响的效果。而唤醒我意识的是那把剑和手枪。”
“这是魔法？”
“如果按照你的认知来讲可以这么认为，但并不准确。”
“那准确来讲是什么？”
“是灵性的应用，随着对灵性掌握程度不同而称呼不同，模糊讲可以叫做运灵。”
林·德威尔的自语短暂停止，因为他看到有一位战战兢兢的巡逻卫兵走了过来。卫兵看了看一旁的血肉，又连忙别过头克制，差点吐出来。
“你去叫我副官让他派出更多人手巡逻，三人一组，每三组搜寻一小片区域，三组之间隔一定距离，但要保持视线内能看到另外两组。同时，让预备队待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林·德威尔沉稳的下令道。
“遵命，将军！”听到他泰然自若的声音，那位脸色苍白的卫兵仿佛受到安抚，立刻镇静下来回应。随即转身跑去各处。
林·德威尔走进屋内，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拉奥德，眼神柔和了少许，把他抚起。
“老爷.....”拉奥德还有些哭腔，脸上留着泪痕。
“这件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你也是受害者。”
林·德威尔神情柔和的静默一阵，看到拉奥德缓了过来，才庄严但不疏离地吩咐：“拉奥德，你亲自去教堂找康德大主教，说我被萨满袭击。他知道什么意思。”
拉奥德见林·德威尔还愿意重用自己并且语气如常，立刻完全恢复，和往常一样认真、严谨地回复：“好，老爷！”
随着拉奥德走出房门，林·德威尔说，“我暂时还不会完全消逝，在那之前还要一段时间，我会把我所了解的都告诉给你，帮助你补好记忆碎片，让你做好我，甚至成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