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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苦口神医)

2023-03-19 20:50 作者:唯沐而已  | 我要投稿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神奇。

当洛晓提着手提箱,走进圣地亚哥车站旁的小酒馆时。

一眼就看中了坐在吧台上喝酒的那个男人。

他的拇指和食指夹着一杯金酒,像欣赏着瑰丽珠宝在光线下闪烁变化一般,细细摩挲着酒杯。

酒馆灯光昏黄,将他巍然的身体雕琢成了一尊线条极为明朗的塑像。

这里的一切喧闹。

酒杯互相碰撞时飞溅的酒水,啤酒泡沫消散时的噼啪声,女招待蝴蝶般穿梭在充满荷尔蒙的调笑间的身姿似乎都与他无关。

这孤独的特质就像牛仔的套圈,一把将洛晓的视线牢牢拴住。

“伙计,一起喝一杯?”他走了过去,将箱子放在脚下,坐到了男人左侧的高脚椅上。

突如其来的邀约似乎打扰了他。

男人的视线从酒杯上缓缓上移,像是大戏开场前,拉开的帷幕般缓慢。

洛晓静静注视着他,这是个样貌普通的男人,脸颊消瘦,甚至微微凹陷,五官严肃而和谐的排列在一起。

他看上去神情淡然,格外清冷,唯有一双淡褐色的眼睛格外幽深。

“宋翔。”男人的声音与他的外貌一般的普通,低沉嘶哑。你可以从任何故作深沉的男人嘴里听见这种声音。

他淡褐色的眸子在洛晓的脸庞上一扫而过,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洛晓回以微笑,他伸出右手,在吧台上敲了敲。

酒保转过身,将手中擦拭许久的玻璃杯放到洛晓面前。

“两杯金酒。”

当清澈透亮的酒液在杯中翻涌时。

洛晓俯身靠近了宋翔,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有一笔大生意,你要不要做?”

……

从宾馆中醒来时,洛晓打开自己的手提箱,一一检查自己调配的‘苦口回春’。

金酒加一点点薄荷叶,让口感更加刺激爽辣,并且掺杂了几滴花椒水,让气味如春日的花圃般复杂,一共五角钱的成本。

如果再加上心理安慰的成分,卖个五块钱一点都不贵吧。

而且它也确实有疗效,喝下后直接让你的舌根麻木,胃里翻腾如火。

在各种激烈的身体反馈过后,人们总会误以为自己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就像是在蚊子包上面用手指甲掐出十字封印,以疼止痒一样。

洛晓凭借着这一手,从圣劳伦斯一路卖到圣地亚哥,成了响当当的‘名医’。

确认自己的‘药剂’一只不落,洛晓合上了手提包,静静坐在床上等着顾客来临。

没过去多久,大概是太阳上升了一根手指头的横面那么多的时间。

咚!咚!咚!

急促响亮的敲门声响彻整间旅馆。

造成这响动的人的急切心态完全融入进敲门声中,恳切又焦急,像遇到了生死存亡的重大危机般。

公鸡听见了都得为他提前打鸣几分钟。

但洛晓巍然不动,如一颗长青老松扎根在床上。

咚!咚!咚!

敲门声更急了,天花板上的灰尘因为震动大片大片的洒落。

在窗户引进的光线中闪闪发亮的飘落。

洛晓站起身,慢条斯理的将领口的褶皱抚平,然后,亦步亦趋的走到大门旁,让后背紧贴着墙面,身体绷的挺直。活像一位即将出场的舞台明星。

他将手放到门把上,在连续不断的敲门声中寻了个空隙,猛地一拉。

扑通!

“哎呦!”

一个人影被他向前猛挥舞的手臂带了进来,一个跟头栽倒了地上,脸朝下,屁股翘起。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高举的姿势。

如果自由女神被推倒,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洛晓让自己紧贴着墙壁的后背松懈一些,动了动脖子,再一次理了理领口上的褶皱,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用慢条斯理的声音开口道。

“先生,你知道你破坏了一个美好的清晨吗?”

地上的人还在哀嚎,但几声过后,惨叫就被收回了嗓子里。

就像是手指头被开水烫到了,也要先把即将爆炸的炸弹上的引线拆掉一样。

地上的男人飞快的爬了起来,紧张兮兮的用手背抹过满是汗水的额头,将一张拧巴起来的脸对准洛晓。

“您就是远近闻名的苦口神医对不对?”他的疑问像是走形式一般,似是早已知道答案,所以没等洛晓回答,他便急切的说了下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家老爷,他就快不行了!”

他哀求着伸出手,想要拉住洛晓的胳膊,但瞥见脏兮兮的手掌,又生怕恶了洛晓,所以只得将两手在半空中合十,一个劲的弯腰鞠躬。

“求求您,求求您!”

洛晓伸出手托住男人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脸上一片和蔼。

“嘿呀,你早说有位重病的病人不就行了,我是医生,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他先是回到床上,将手提箱拿起,接着,走到男人身旁拉着他的肩膀,尽可能的显着亲切,又小心避开男人脏兮兮的手掌,一起向旅馆外走去。

一辆马车早已在门外停好,两匹身形高大,毛发深棕油亮的纯种西班牙马身上套着缰绳,正打着鼾驱散鼻头的苍蝇。

男人一马当先的为洛晓拉开车门,等他走上去后,将车门关闭,爬上了驾车的位置。

随着缰绳响动,马车缓缓行驶。

洛晓在车厢中端坐,手提箱平躺在他的腿上,他的两只手掌平铺在箱面上,在这无人的环境中,终于能让嘴角辍起淡淡的笑意。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的人并不多,所以马车很快提起速度。

车厢四四方方的窗框外的景色不断后退,明媚的阳光将它们照耀的像是精心绘制在丝绸上的图画。

这副图画并不算长,很快,车速渐缓,这段景色到了终点。

马车驶进了一座庄园。

穿过一道镂花铁门,驶过庄园前平整宽阔的草坪,青草盈盈挂着晨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好似舞台上的灯光。

洛晓整理衣袖上的褶皱,该他登场了。

马车停在了庄园的大门前。

驾车的男人飞快的爬下车,将车门打开,弯腰等候在一旁。

洛晓拎起手提箱,像一位视察自己领土的国王般从容的走下车。

他保持着和蔼,对男人说道。

“病人在哪里?快点带我去吧,病症可不会给你拖延的时间。”

男人引领着洛晓走进庄园,一路穿过几个回廊,爬上了两层楼梯,迷宫般的庄园内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外,仿佛别无他物。

他们在一扇硕大的枣红色房门前停了下来。

“我家老爷现在重病垂危,请您尽可能安静,别打扰到他。”

男人祈求的望向洛晓。

“当然,请您相信一名医生的专业性。”洛晓从善如流的点头。

接着,男人便在洛晓的注视下推开了门。

从略微开启的门缝中,一张小房子般的床格外惹眼。

缝隙更大了,洛晓看清楚,这张床摆放着整个房间的正中,四角处竖立着小腿粗细的立柱,最上端互相接连,它们支撑着顶部厚重的纱帐。

此时这些纱帐全被绑在立柱之上,得以让洛晓一览床上的景象。

一颗长着金色头发的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中,正虚弱的眯着眼睛。

仆人似的男人迈着碎步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低声耳语了几句,点点头,接着便向洛晓挥挥手。

“您就是那名神医吧?”

当洛晓走过去时,听到了床上之人极其虚弱的声音,像一只从针眼粗细的小孔中不断漏气的气球一样。

“是的。”洛晓学着仆人的样子,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这是个年纪不算太大的男人,时间甚至还没来得及在他的脸上留下褶皱,命运的不仁慈就这样毫无道理的降临到他的身上。

他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脆弱的像一张湿透的白纸,哪怕婴儿都可以轻易戳破他。

“求您可怜可怜一位虔诚的信徒吧,我可…”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洛晓在唇边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

“请您放松,我保证会将您医治好的,用我医生的荣耀保证。”

他将右手上的手提箱放到地毯上,打开了它,在其中走挑右选的犹豫不决。

抬起头,视线在床铺上虚弱的病人身上停留片刻后,他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从中拿出了一只。

“这是我一只珍藏的‘苦口回春’,它的用料和效果都要远超一般的‘苦口回春’。”说到这,洛晓面露犹豫,“就是…”

床上的男人开口了,似乎是瞧见了生的希望,他的底气充足了不少,声音也微微大了一点。

“您放心,我会全额弥补您的损失,并且支付给您额外的报酬。”他停顿了片刻,好像在思考,“两千…不,两千五百块怎么样?”

听到这巨大的数额,洛晓的心脏在这一霎那抽搐起来。

一股从未有过的猛烈情绪骤然从心底升腾,如同火山爆发,来的是那么突然。

他知道自己得动起来,得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否则一定会忍不住大笑出声。

所以他猛地抬起头,用一副被侮辱的激烈口吻说道。

“您这是在侮辱一名医生,我的犹豫并不是因为它的价格,只要能拯救一条生命,不要说它的成本只有两千块,就算是两万也是值得的!”

这番正气凌然的发言似乎将房间内唯二的听众震撼了。

几个呼吸的沉默后,床上的男人缓缓开口。

“抱歉,医生,我从未见过向您这般有着金子般闪耀思想的人,我为我的无礼向您道歉。”

“不。”洛晓摇头,他双拳紧握,让指甲狠狠的戳进肉里,疼痛让他清醒,此刻洛晓的做派,十足的像一位品格高尚的神医。

“我只是担心药效太过强力,而您虚不受补,可能会因此出事。”

“那医生您有什么建议呢?”

洛晓蹲下去,又从手提箱中拿出了三瓶‘苦口回春’。

“我建议您先服用一般的‘苦口回春’,三个疗程后,您应当有一副能消化吸收磅礴药力的身体了。”

床上的男人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他虚弱无力的依靠着床头,但依然坚持向洛晓点头致敬。

“您是如此的仁慈,医生,就按照您说的办。”

接着,他向仆人吩咐道。

“拿支票本来。”

仆人似乎早有准备,立刻从口袋中掏出了支票本和钢板。

男人接过,用不停颤抖的手拿着钢笔,颤颤巍巍的在支票本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咔!

支票从簿子上撕下的声音动听的如同天堂的弦乐。

他将支票和钢笔交给仆人,让仆人拿给洛晓。

“还需要您签个字后,加盖印章,这张支票才能生效。”

床上的男人悠长缓慢的开口。

“当然。”洛晓点头,接过东西。

他低头一看,支票上的数字顿时让他眼前一黑,气血冲脑。

洛晓踉跄几下,几欲跌倒。

“这…这…”他结结巴巴的,好半天才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您这也太多了。”

“不。”男人摇摇头,“与我的生命比起来不算什么,与您金子般的精神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不是吗?”

男人似乎有些焦急了,他催促道。

“您快签字吧,之后交给仆人去加盖印章即可,咱们还得治疗呐!”

洛晓迷迷糊糊的,神智被一串零给冲击的七零八落。

此刻,他握着笔的手也开始颤抖,但依然本能的将笔尖靠近支票,歪歪斜斜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他将东西交给了仆人,并且亲眼看着仆人将他的命收回了口袋,而那双手再次从口袋中出来时,掌中多了一只明晃晃的镣铐。

咔!

几乎与支票撕下时相同的一声,但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距。

“不…你们在干什么!”

洛晓惊愕的看着将自己双手放进镣铐的仆人。

“当然是逮捕一名诈骗犯了。”床上的男人从床上走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他在脸上抹了一把,一层白色的粉末出现在他的手心。

“这东西抹在脸上真不舒服。”

将手上的粉末甩掉,他转头看向仆人。

“警官,他现在是您的了。”

这位伪装成仆人的警官先是沉默的点头,思虑了片刻后,一字一顿,像播报机似的开口说道。

“您的配合将得到州立警局的特殊嘉奖。”

等他吐出最后一个字,男人立刻接上。

“这事情麻烦您了,警官。”

警官只是沉默的点头,他的右手抵住洛晓的肩膀,将洛晓转了个弯。

“我得先把他带去警局,您门口的马车,我需要继续借用一会。”

男人欣然应允。

警官推着洛晓往外走。

“不,我没骗人!”

砰!

洛晓试图反抗,但警官的一记肘击几乎让他痛的无法呼吸。

铁面无私的警官推着洛晓原路返回,但与来时不同,此刻的庄园内,万物复苏般的多出了成群的女仆与男仆。

他们叽叽喳喳的,像围绕船只的海鸥,在远处伸长了脖子互相谈着八卦。

警官粗暴的将洛晓推进车厢,之后将门甩上,自己依然去驾车。

马蹄踢踢踏踏的响着,车身开始抖动,双手被困住的洛晓坐在车厢内毫无办法,或者说他也没去想办法。

一阵疾驰后,车子停了下来。

车厢门再次被打开,警官钻了进来。

“伙计,你有必要演的这么真实吗?”洛晓大声抱怨,同时将被绑住的双手伸出,“赶紧给我打开!”

警官普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讽刺。

“可能我没法给你打开。”

“什么?”洛晓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张脸,他眯起了眼睛,“宋翔,你不要和我说你想吃独食!”

“不,我怎么会吃独食。”宋翔连连摇头,他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本子摊开后摆在了洛晓的眼前。

“其实你自打和我谈‘大生意’的时候,我就像告诉你。”

本子上白刺刺的徽章简直要戳瞎洛晓的眼睛。

“我真是个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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