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文】北极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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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城市的深夜

藏在高楼背后的天际线透着深蓝夜色,最后的夕阳投入教室,一片通红。
“这里在BD边做一条垂线经过C点,就能看出来这两个三角形……”
讲台上,老师在授课,红与黑的光影绰绰,相互剪成色块,宛如幻翳。
而就算清晰了,我也难能看见黑板上的文字,原因在于有着什么东西挡着我的视野——
柔软的腕足从我面前拂过,律动着白色荧光。
荧光不甚明朗,在此刻的教室中却甚至有些刺眼,无声无息地,一头巨大的水母正漂浮在教室里,在我眼前。
它在红与黑的舞台上静谧地舞动,如发丝般的腕足,每一根都带有着别样的生命力。那似乎是在映衬着某种旋律的舞蹈,只是那是我所不能听见的、仅属于这半透明生物的旋律。
几日前,我突然可以看见这些约莫有一人高的奇妙生物。它们成群结对地游弋在城市的街巷,如麻雀一般随处可见:马路中央、行道树上、商场中……抚过形形色色的人面前,像空气一般,柔软、轻盈。
可是,大概也只有我能看见它们,令我怀疑自己是否是陷入了某种幻觉。
突然,如同白噪音一样的讲课声停了下来,耳边陡然一宁。
“啊,教室里面是不是太暗了些……”
老师眯了眯眼睛,“啪”得一声电流脆响,日光灯的光充斥了昏暗的教室。
空中的水母在光下变得躁动,伞盖加速翕动着,转瞬就冲出了敞开的窗户,不知所踪。
夜幕垂下,对面的高楼也一户户地点亮了灯光,仿佛在城市中苏醒的星空。
而每户灯火的点亮,都会有一只或者几只发着光的水母,从里面窜出。水母身上的荧光拖得很长,如从火炬中炸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
她们成群流动,溪流般奔跑在这混凝土的星空中,逐渐汇聚、壮大,成为了网、成为了根系、成为了城市的血脉,笼罩在城市上空脉动着,似在吸收城市的养分,向着北方,一去不返。
正如凝视着宇宙诞生般,无声的伟大。
最后一只水母紧紧跟上那溪流的尾巴,消失在远方。
直到这窗外的壮丽景象消失,我恍然察觉,城市的夜空,了无星光。
教室的日光灯下,摊开的书本白纸黑字,惨淡一片。
而每一户的灯火,也只有在远看的时候,才会像星星一样璀璨吧。
晚上,做了个梦。
一只水母浮在我的房间,就在床头的正上方,与躺倒的我面对面。
它在跳舞,舞姿在映衬着某种旋律,那种旋律,我听得真切。
无数种怀念哽在心口,但我却只能跟着哼唱,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的是我天然五音不全,躺在床上,气息又压在胸口,只剩下走样而怪异的腔调,不成段地从鼻腔里哼出。
哼几个调子,就要深吸一口气,到头来那呼吸,也成了调子的一部分。
它和着调子、和着呼吸、和着笑声,和着这世界一切的声音,却舞着完美的舞蹈。
荒腔走板、玲珑夜舞。
最后,触须轻轻抚着我的脸颊,它向我告别,说要启程去北方。
汇入城市的血脉,一路上,它和着无数的歌、跳着无数种舞。每一只水母都会一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舞蹈,它们自城市的星空中来,最后要归于北极的星空中去。
越过北京、越过漠河、越过通古斯和冰盖,北极的夜空中,极光在唱着歌。
那绸缎般变幻的身子随着歌声,裹住了那远道而来的水母们,如风一般、或者本身它就是风的一种,裹挟着它们来到了北极更靠北的地方。
极光之上、北极以北,云层卷成了阶梯,螺旋着通向太阳。
所有的水母变得更加晶莹,和着极光的歌声,从北极的永夜中缓缓升空,向着太阳奔流而去。
它们的身体越来越透明、颜色越来越瑰丽、最终成为了的泡沫,将一切溶解在日光中,如城市的贡品,成为了那盛大而璀璨的光芒中的一员。
望着那日光,我泪流满面而醒来。
醒来时,窗外已经再也看不见水母,只有两只麻雀,静静地趴在窗沿,溜圆的黑眼睛探视着房内的一切。
俄而拍翅飞走,留下一声啼鸣。
清晨,一切苍白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