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夜夜流光相皎洁(上)【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ABO,生子,其他详见前言。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蓝湛这个孕怀的当真不易。
自那日后便是晨起时吐,午睡后吐,入了夜睡熟了也会突然起身吐的七荤八素。捱下点吃食通通吐出来,胃里空空如也,也会干呕不止。
魏婴心疼得看着他的小木兰脸上先前养出的点点奶膘都像瞬间掉了回去,面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可他却束手无策。
温太医说他原就脾虚胃弱,肝郁气滞,还有些“陈年旧疾”留下的隐患,有孕后体内勉力维持的平衡便被打破,孕吐自然要比常人厉害许多。
“小木兰……”魏婴坐在床沿,不断释放着安抚的信香,让蓝湛稍微缓和一些,“要不……”
要不,下次吧?
要不,这个孩子我们就不要了吧?
话在喉咙口迂回了百转,握着蓝湛的手突然被用力回握,带到蓝湛的小腹上。
“羡哥哥。”
或许是猜到魏婴未出口的话,蓝湛睁大了眼装进魏婴的满面愁容,在温热的掌心覆上自己小腹的那一刻眉开眼笑,亮晶晶的眸光似水波流转。
我没事,我们的孩子很好,我愿意。
无需多言,最亲密的人之间的默契。
“小东西,要听话,要乖,别让你爹爹难受,不然出来了没你好果子吃的知不知道。”
魏婴换了只手摩挲着蓝湛的手背,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点着蓝湛的小腹,念念有词。
眼神回落到蓝湛的脸,相视一笑。
魏婴担心蓝湛的身体,魏王和王妃也放心不下,找了个托辞暂免了魏婴的公务,只每日差人送些时事奏本到世子府上让他心中有个数,安心守着蓝湛到坐稳胎。
于是这一两月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般形影相随。魏婴在上首查阅送来的奏本,蓝湛窝在软榻上翻看诗词话本,怀桑理着卷宗书册,绵绵剥着瓜果蜜饯,外面三五成群的丫头婆子备着痰盂举着面盆随时候着。
其中某一天,得了空来探望的薛洋和晓星尘被阿瑶领进来时看见这副阵仗,也是面面相觑了好一阵。
“星尘哥哥!唔……”
看见来人,蓝湛惊喜地一骨碌翻身坐起,还未来得及起身又是一阵眩晕,捂着嘴巴就要跌回软榻,被绵绵赶忙扶稳。魏婴叩叩桌子,门外的丫头婆子鱼贯而入,待蓝湛吐干净了,熟练地服侍他漱了口擦了脸,再用几块蜜饯祛了舌苔的苦味。收拾妥当后便纷纷退出去,将秽物倒了清洗干净,继续候着。
“忘机的反应这么大么?难受得很吗?”
晓星尘心疼地看向蓝湛瘦了一圈的小脸,正欲上前,愈发浓郁的和煦风香叫他滞住了脚步,微微皱了皱眉。
薛洋白了一眼刚刚蓝湛神色一变就疾步走到人身边的魏婴,将晓星尘带到自己身后用衣袖掩了面,直到蓝湛平缓了呼吸慢慢站起身,魏婴渐渐敛去信香,环着晓星尘的手才松开,让他走到蓝湛身边。
“没有……”蓝湛歉疚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慢慢环上晓星尘的手臂,背过身遮住魏婴的视线,朝晓星尘使劲眨着眼,“就…只是有些干呕罢了,不难受的。”
“孕吐正常的,”晓星尘会意,瞟了一眼一旁忧心忡忡地盯着蓝湛的魏婴,回了一个宽慰的笑,“月份再大些就好了,世子殿下也不必太紧张。”
“他原本身子就弱,这会儿吐得又实在厉害,我担心……”
“打住打住打住,你一乾元矫情个啥,搞得像怀孕的是你似的天天担心这担心那的,还是喜当爹了跟我面前秀呢?”薛洋扫了眼那边挤眉弄眼的蓝湛,搭上魏婴的肩膀往外拽,“我和媳妇儿都是过来人昂,大可不必。”
不过就是出了房门过条小弄转个弯儿走到偏厅,魏婴这一步三回头,倒像是走了半条街。直到坐在桌边看薛洋给他斟好特地绕去他最爱的馆子打来的琼花露,也是托着腮半撑着头,一手端着酒杯打着旋,心不在焉的模样。
“啧,我说什么来着,叫你悠着点儿吧,”薛洋看着魏婴一副苦瓜脸,给自己先闷了一口,然后笑得贱兮兮,“别这么丧嘛,他身子就算再差,最多…也就再小心个两三月,这胎铁定稳了,你若是节制些,性福生活还是有的。”
“去你的,小爷担心的是这个吗!我就算……再馋,也不会这般……不做人好吧!…小木兰都这样了…我哪还顾得上…那些……”魏婴没好气地抬头白了一眼,浅浅抿了一口琼花露,焦躁地搔了搔鼻尖,“他是真的受罪,你没看吐得那样,安胎药根本下不去,每日几乎都吃不进什么,他本就底子差,这样下去怎么吃得消。”
“底子再差也是好生调养过了的,还能比我们家星尘那会儿怀得更凶险?这不也平安过来了?王府这么多医师在,你老子娘又这么宝贝,能让他俩出啥事儿?别一天到晚哭丧着脸,倒给你家那位徒增负担,”薛洋见魏婴无心品酒,干脆将酒坛子搬到自己面前,接二连三地灌了几口,“乾坤之间,成了亲嘛总要有这么一遭…我看你俩说不准还是几遭……何况你这身份,总不能无后吧?要我说,这样也好,他早日诞下世孙,也早日多个靠山不是?”
“他有我,我会一直护着他。”这话…倒不像薛洋的脑子会考量的,魏婴放下酒盏正襟危坐。
“你是个情种,我知道啊,”薛洋瞥了魏婴一眼,依旧乐呵呵地抱着酒坛子,“干嘛这么严肃?我是说他多个靠山,不好吗?”
“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能有什么消息,就是那些老东西呗,成天在外头合计,巴巴地望着你多添几个侧妃呢。”
“无聊。”魏婴的鼻翼耸了耸,又单手托起了腮。
他的宠爱,一辈子全部只给一个蓝湛还怕不够。
“星尘哥哥最近可好?小阿菁可好?星尘哥哥是不是瘦了……”
那头的蓝湛斟好了两杯清茶,就近坐在圆凳上,双手摇着晓星尘的胳膊,琥珀色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晓星尘眼下若隐如现的乌青。
“好着呢你放心~我这肉啊,都长阿菁身上去了,你也有几月没见着她了吧?现在可真是肉嘟嘟的大团子了。上个月会坐,这几日感觉能爬了,小东西呀越发不安分了,”笑意吟吟的,晓星尘轻轻拍了两下蓝湛扒拉在他胳膊上的手,轻轻握了带到自己的膝面上,“什么都还不懂的时候,最叫人不省心了,生怕一个眨眼她就磕着碰着的伤着自己。我和成美都无长亲,又都没经验,只能跟着奶娘现学现卖,希望不会委屈了这孩子才好。“
“星尘哥哥这么温柔细致,是个好爹爹~”蓝湛看着晓星尘有些叹息,急忙向前凑了凑,俏皮地眨了眨眼。
晓星尘轻笑一声,在蓝湛昂起的小脸上轻捏了一下:”我们忘机才是温柔贴心,也定会是个好爹爹。这孩子呀有福气的,爹爹疼父亲爱,祖父祖母更是要宝贝得不得了了哟~“
“他……我…我其实觉得好不真实啊星尘哥哥……”蓝湛羞赧地低下头,摸了摸自己还是平坦如常的小腹,“太医说,有三个月了……可我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有每回想吐的时候,我心里才踏实一些。”
“傻瓜,这也太心急了些~现在月份还小,你又吃得少,身形看不出什么也正常,“晓星尘摸了摸自个儿的脑门,”世子殿下要是知道啊定要狠狠弹你的脑瓜子了,他看你吐得厉害担心的不得了,你自己倒还盼着吐的。“
“不过这样……也好,受是受罪了些,”晓星尘目色有些飘忽了,那声音似乎带着些轻叹,“可往后不论如何,殿下只要看到孩子,总会更怜惜我们忘机一些。“
“羡哥哥对我已经够好了,很好很好了……而我…我好像却为他做不了什么……有这个孩子,我很欢喜,父王母妃也很欢喜,我不想羡哥哥却因此而愧疚什么……”蓝湛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还是怪我太没用,总让他担心。“
“忘机有这般真心,已是最好的回报了。礼尚往来方能长久,对等却不是一定要等价,其实就是一腔真情换一颗真心,“晓星尘摸了摸蓝湛的后脑勺,轻轻将他的下巴抬起,正了正他的衣领,”所以忘机不必太苛责自己,我们忘机足以与世子殿下相配,是当之无愧的世子妃。”
原本,他是想来劝慰蓝湛谦恭有礼,少生是非的。尤其是在听见外头小丫鬟窃窃的抱怨之后。
先前听薛洋无意中调侃过,世子殿下的屁都是香的,说好听些是侧妃,实际上还不是个妾,那些个老东西竟也舍得自家孩子,还争相往上贴。
是啊,寻常富贵人家的乾元,不说妻妾成群,一妻多妾还有通房丫鬟都是有的。魏婴对蓝湛用情至深,都让他也快忘记世子这不同寻常的身份。蓝湛当上了世子妃自然可喜,可正妃落定之后,纳侧妃之事便是可以拿上台面的,何况正妃还有了身孕,过些时日这消息传出去,怕是各家都要争抢着为照顾世子殿下尽心尽力了。
到那时蓝湛该如何?一无母家撑腰,二不得婆母待见,三不得家仆人心,纵然夫君一时宠爱,又怎能保证一世无忧呢?小小的宋家就已是那般情景,何况偌大的王府啊。
可如今蓝湛一番言语,倒又叫他心疼不已,这些话格外难以启齿。若真有那一天,什么明哲保身,什么知足常乐,他只希望蓝湛能学着恃宠而骄,而不是打碎牙往肚里咽。
是了,薛洋也拍着胸脯说魏婴深情,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他何苦让蓝湛胆战心惊。
蓝湛四个月身孕时,因着他与魏婴久未露面,世子妃有孕的消息才传出了些风声。
在得到温太医说蓝湛胎相已稳的消息后,魏王便乐呵呵地昭告了这桩喜事,一时间王府、世子府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那些送去王府的贺礼,自有魏王妃打点,大多都被推辞了;而送去世子府的贺礼…也退回了不少,只是小孩儿的物什,不论稀奇与否,似乎都能被留下。
这一来,惯会投其所好的官场之人便纷纷向世子府递拜帖。拜见世子的,探望世子妃的,抬着一箱一箱的小东西,世子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魏婴看着贪凉风趴在窗边的蓝湛将桌上摊着的小玩物一样一样摆弄过去:翡翠弹丸红木羊皮拨浪鼓,雕满碎花的陶响球,金线缝纫的布老虎,还有憨态可掬的泥塑娃娃。轻柔地摩挲,仔细地端详,小心地摇晃,眼睛里满是稀罕和新奇。他明白,这些他幼时玩腻了的物什,对蓝湛而言或许从未享有过。于是他干脆在静室旁辟出个偏厅,专门用来摆放这些搜罗来的小玩意儿。
而他这连着几日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的态势叫魏王妃有些坐不住了,冲进世子府就截住了正欲往前院看礼单的魏婴,一手将他的耳朵扯得老长:“小兔崽子你掉钱眼里了你!”
“哎哟…哎哟哎哟疼…疼……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母妃~”魏婴歪着脖子,赶忙伸手要去捂,又被魏王妃一巴掌拍开。
“好好说?都要当父亲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呢?银子还不够花吗看着礼单乐得合不拢嘴了又?忘机不懂事也就算了,你也不知道轻重了是不是?有没有毒,什么来路,图的什么,你查过了吗?什么东西就都敢往屋里堆?嗯?嗯?嗯?“一声嗯一下用力,眼见着魏婴的耳朵发红发烫,魏王妃才骤然松了手,又有些心疼地别过脸。
“我…我也没收别的呀母妃……就是一些小玩物,我看湛儿欢喜,就留下咯。”魏婴委屈得揉着耳朵,一边“嘶嘶”得故意叫给他母妃听。
谁知魏王妃更加大惊失色,攥着粉拳就往魏婴胳膊上连挥了几下:“你还直接送到忘机身边去了你?你不知道他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的容不得半分意外吗?你赶紧给我叫太医过来验一验听见没?”
“嗨哟母妃,您多虑了。这些东西,哪家送的我可都挂着签儿呢,谁敢动什么手脚不是自露马脚嘛?而且我都让阿瑶验过了的,您放心昂~”魏婴腆着笑脸,一手一下一下摇晃着魏王妃的胳膊,一手还捂着自己可怜的耳朵。
只是话音刚落,就见怀桑急匆匆地跑过来,魂不守舍:“殿…殿下,少夫人…少夫人他突然晕过去了……”
“你说什么?他人在哪儿呢?”
“还在静室的偏厅,绵绵姑娘守在那儿。“
“去叫太医啊愣着干什么!”
魏王妃看着魏婴飞奔而去的背影,急得一跺脚,朝怀桑指指门口,也急忙搀着丫鬟朝静室小跑过去。
“小木兰!”
魏婴一个鱼跃飞进偏厅四下张了张,见着绵绵的脑袋尖从一个大木箱后头露出来,走近了看清她跪坐在地上,双手还保持着托举蓝湛的姿势。
“小木兰,醒醒,湛儿!”从绵绵手里接过人,又不敢大力摇晃,魏婴只能一声一声焦急地唤着,尽量平稳地站起身,轻轻送回主卧的床榻上。
“怎么回事?”魏王妃随后而至,看着床上的小人儿面色苍白,额头还沁着汗珠。只是这屋里放了不少冰块,应当不至于中暑才是。
“那只木箱……刚刚少夫人让怀桑打开了那只木箱,突然惊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
魏王妃跟着绵绵走到偏厅那只半人高的木箱旁,竹签标记的,是金家二房送来的贺礼。
“里面是什么?”
“奴婢不曾看清……”
“打开。”魏王妃思忖了片刻,向屋外的小厮勾勾手。
木头开合发出吱呀的声响,众人均后退了几步。
没有窸窣的声响,没有麝香的气味。木箱里安安静静立着的,是一架精雕细琢的木马。
“如何?”
那头温太医给蓝湛把了脉,在魏婴关切的目光下一遍遍核对着方子。
“少夫人这是气虚未甚,加之骤然惊吓过度,这才晕厥了。这有孕之人,最忌情绪大起大落,还是静养为宜。“
“惊吓过度?”魏婴诧异地偏过头看着蓝湛紧紧锁着的眉头,愤懑地捏紧了拳头:又是什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他的小木兰吓成这样。
“娘娘请殿下和温太医移步偏厅。”
跟着丫鬟来到偏厅门前,魏婴见魏王妃正盯着个大木箱看得出神。
“母妃?”
“嗯……”魏王妃点了点头,“烦请温太医替本宫瞧瞧这木马,可有什么不同寻常?”
魏婴看着那逼真的木马雕工精湛,眼睛用黑玛瑙镶嵌,马鞍处平滑细致,还安了软垫搭着上好的白裘,应是费了一番工夫价格不菲。
“回娘娘的话,并无不妥。”温太医试探了好一阵,轻轻扇着风细嗅其中气味,确实只是一架奢华的木马而已。
“那本宫就放心了,想必是忘机没曾想这木马如此逼真,一时慌了神,”魏王妃松了口气,又给了魏婴一个胳膊肘,“我说什么来着,你再给本宫乱收礼单试试?!”
“我……是…母妃说的是,儿臣不敢了。”魏婴依然愤愤地盯着那木马,再瞥到那木签时,都像要将它射穿。
“我看忘机当真是瘦了不少,你府里都是一群奶孩子,怎么照顾得好?不如等忘机醒了问问他,若是愿意,回王府休养吧。嬷嬷们到底有经验些,给他做些药膳或许也能兴些食欲,你觉着呢?”
“这……“魏婴挠挠头,有些犹豫。说实在的,王府的老人多,又有他父王母妃看顾着,下人们定是照顾得更得心应手些。只是蓝湛怕生,又格外敏感,成日在他父王母妃身边晃悠,就怕他顾忌这顾忌那,平白压抑着。
“老臣觉得王妃说的在理,世子府人来客往的,倒不如让少夫人在王府讨个清静。”温太医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行……等湛儿醒了我们收拾收拾,”魏婴思忖了片刻,摸了摸鼻尖又朝魏王妃露出兔牙,“湛儿有父王母妃护着,儿臣也就放心了~”

龟速行进……抱歉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