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上帝不会掷骰子

潜入酒泉战舰发射港的次日，在我和芽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后，选择了对天命自首。

现实当前，哪怕在大崩坏时期，我也从来未有感到如此无力过。

乘坐警方押运车行驶在吉林返回广东的路途，我低头看了眼被铐上胳膊的机械枷锁，所有人都知道这象征了什么。

押送我的武装车队足足有十几辆车，前前后后搭载了将近一个排的兵力。

大脑被自己放空，直愣愣的看着车窗外流动的风景，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默默的听前面两个开车的警察闲聊。

警察A:“唉，你昨天看新闻了吗？咱们的星球好像要被外星生物入侵了，我本来不信，可所有的新闻频道都在报道呢。”

警察B:“唉，恁新闻都说几十上百年后的事情，你这杞人忧天的，反正偶也不生小孩，有纸片人老婆就够了，外星危机跟我有啥子关系哦。”

警察A:“你心态可还真好，好像还说，有个叫卡斯兰娜的男孩自告奋勇进入太空，要帮人类引开外星生物，这是真的假的?”

警察B:“嘞种人要是真的在我老家高低嘚修座大庙来祭拜，要当历史上的救世主英雄的哦，不过说起来，怎么嘞么多救世主都叫卡斯兰娜嘞，一家人么？”

警察A:“唉，结果末日危机了今天咱还得加班，就后边这货突然跑来自首，犯的啥事也不说，就让咱们打个电话给上级，说是什么什么休什么玩意号的船长，然后上级就叫我们押回去了。”

警察B:“犯得啥罪不晓得?还船长，上级还要绝密押送?咋地，大老远广东跑吉林来打了一窝长江豚做煲仔饭吃了啊？”

警察a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确认我脸上的表情是否显露不满，然后转了回去。

警察A:“不过都快一整天了，问他什么都不说，上车就晓得在那里盯着这两天的新闻看，我要调台都不给。”

警察B:“话说，旁边那蓝头发的卷毛女士是谁啊?”

警察A:“她啊，上级说让她搭个顺风车，可她又不说去哪。”

“。。。。。。”

没有错，车上还有第四个人，并不是芽衣，而是一个我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我看了一眼坐在后座，同样在默默凝望窗外风景的蓝发眼镜女性，她的长发杂乱，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整理，胸口挂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

她的眼睛半闭，精神状态甚至比我更差，和我这个‘反人类嫌疑犯’的唯一区别或许就是手上没有带着铐锁。

“爱因斯坦博士。”

“怎么，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吗?”女性听到我叫她的名字，这才把眼睛睁大了一点。

“找我有什么事，你今天来，不可能是为了搭个顺风车的吧。”我有气无力的问到。

爱因斯坦:“出现在这辆车上并不奇怪，我也是罪人。”

“呵，你分明是那么举世闻名的科学家。”

爱因斯坦有些失神，她双手抱拳，犹豫了半分，这才默默张开了不知干涩了多久的双唇。

爱因斯坦:“为了世人，我把一个孩子推下深渊，我就是罪人，你或许还不知道，《足迹计划》有近七成的技术理论，和黑洞引擎飞船都是我提出并设计的。”

“！！！”

我的眼底一丝血色闪过，但又随之消沉了下去，世界上的科学家那么多，能想到这一点的又不只有爱因斯坦，我怎么可能一人对抗世界呢。

“你们还真挺厉害啊，研发突破第五宇宙速度的飞船，还能激发诺垭的权能让他在过去三年前就出发，唉，我永远不可能找到他了。所有人都知道末日即将到来，但人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救赎了吧。”

我闭上双眼，靠在车座上，想要就此不再醒来的睡去。

两人陷入沉默，爱因斯坦双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

爱因斯坦:“前舰长先生，你相信因果吗？”

有因必有果，这是一句老生常谈，对于已经发生的或好或坏事情的，并不具有人情味的讲述。

我眼睛睁开一条缝，瞄了一眼爱因斯坦挂着脖子上的十字架，这和她身为顶尖科学家的气质完全不符合。

爱因斯坦:“呵，你很在意这个吗？不要误会，这只是我晚年间的爱好，对于这些做一点研究。”

“那刚才问我，因果，也是你所研究的爱好的一部分吗?”

爱因斯坦:“是的，因果，你有没有曾在某一个时刻感觉过，人生一切都是注定的，你会在这一时刻坐上押运车，会在这一时刻遇到我，诺垭卡斯兰娜会为了拯救人类进入太空，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沉默，且不论这些我根本不信，且就目前立场来看，这反而像是她们胜利的那一派对失败者的暗讽。

爱因斯坦:“别误会，我并非在讽刺你，反而，我希望自己可以赎罪。”

爱因斯坦:“我曾一度以为，世界上的一切，如何发展，如何结束，早在宇宙大爆炸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从爆炸后第一个‘因’的产生，就会有注定的‘果’，而现在的‘果’又会变成未来的因，如此因果循环，变成了一条记录世界过去与未来的‘公式’，而这条‘公式’就是真正的上帝。上帝不会掷骰子，所以命运没有意外，只有注定。”

爱因斯坦的眼睛再次与我对视，而这一次，她的眼睛深邃如无边无际的宇宙，是绝对智慧之人的双眼，任何人和她对视的那一刻都能知晓她绝非凡人的程度。

“可是然后呢，你想劝我就此放弃是吗，以我还有两个女儿什么的为理由，我已经不得不放手了吧。”

爱因斯坦见到我现在的模样似乎也有些失落，但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劝说得了我。

我闭眼沉思，爱因斯坦说得也不无道理，有果也有因，今天的这个局面，也并非没有预兆。

琪亚娜刚开始留守月球的时候，我主动陪同在月球上，同时在月球基地研究终焉之力，争取早日带她回家，而芽衣和布洛妮娅则回到了地球完成学业，诺垭·卡斯兰娜也是自己还在月球的那年孕育下来的。

而刚生下诺垭之后，琪亚娜便要我马上带孩子回到地球，自己需要紧急沉睡，否则会被某种‘不好的东西’发现，现在想来，那‘东西’就是所谓的迦娜吧。

这也是诺垭他至今没有真正见过母亲一面的原因。

“呵，结果以至，就算我有心改变，却也无力回天了吧。”

爱因斯坦又看了我一眼，这次的目光不再深邃，只是留有满满的愧疚。

她从衣领口袋取出一张名片，塞到了我的手里，这上面只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和她的名字。

爱因斯坦:“有一天，我问自己，如果这条命中注定的公式真的存在，那么我们研究的科学，物理学，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人类花费一个半纪元的文明去对抗崩坏取得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

“你想说什么?”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心情再玩谜语人游戏了。

爱因斯坦举起双手，左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右手则伸过来按住我的，以无比严肃的语气说道。

爱因斯坦:“我是想说，如果你能在这已成定局的死局里悟出破解之法，那就用名片上的电话来找我，这也算是我一点点赎罪的方法吧。”

爱因斯坦对前面开车的警察示意自己要下车，警察照做把车靠路边停下，她打开车门。

“可诺垭飞上太空早已成为现实，那个混蛋065号已经拿了数不清的文件和视频向我证实了这一点，我的儿子现在可能已经以百分之二十光速漂泊在离这里将近一光年外的黑暗里，你为什么还觉得我会有改变的方法?”我冲车门外吼道，声音沙哑，几乎是用肺在说话。

爱因斯坦站在车外默默回头，又一次把手指搭在自己了太阳穴上，这种感觉似乎只是在告诉我，她并不知道。

爱因斯坦:“几天前，你只靠几道零零散散的线索就猜出了完整的《足迹计划》，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有很可怕的悟性，所以，要多想。”

押运车的车门被警察重新关起，爱因斯坦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来往人流中。

后座只剩下我一人，看着手中的明信片，似乎如今真正将我禁锢的并不是手腕上冰冷的镣铐，而是爱因斯坦口中那条不可能摆脱的命运公式。

明信片被我随意的塞进口袋，我靠在车坐上闭眼，无视车窗外的一切风景，把自己关回自我的世界。

“可人，怎么可能摆脱现实呢?”

————·

在天命主教的办公室里，芽衣双手捧着茶杯，茶水浮光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她的心却没有如同茶叶落在杯底，而是像那一小截茶梗一样在水面飘忽不定。

芽衣:“主教大人，舰长他——”

德丽莎:“芽衣，不要过于担心了，他自首的选择是正确的。昨天那么多不知从哪来的人去追杀他，至少现在他在天命的直接保护范围里，我会在看守所给他安排最好的房间，等到确认安全了再放他出来。”

天命主教的办公桌前，白发的小女孩撑着额头坐在椅子上面，一旁堆砌如山的文件她已经无力分心了。

女孩想了想，伸出自己的手摸了摸芽衣的头，她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可以安慰她。

只是如此充满母性的一面，女孩从不在外轻易显露，毕竟每一个对天命不了解的人，都要花费不少时间来接受天命主教德丽莎居然是一个外表明显未成年的人。

芽衣:“不，我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诺垭至今下落不明，那个065号也不知道昨天用耳机对舰长说了什么密秘，他今天好像丢了魂一样。”

德丽莎:“我很抱歉，那个065号先生究竟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大会的人员资料被人入侵损坏了，现在只知道他是天命的一员，而我会尽全力调查，一定把诺垭带回来。”

德丽莎:“至于舰长，我会在看守所给他安排一个最好的心理医生。放心吧芽衣，有我在呢，我永远是你们的学院长。”

德丽莎从办公椅上站起，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景色，今天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了，只是这样的世界，真的是月亮渴望守护的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