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耽美小说】边缘情话

bl 第一章 雨夜，暖灯，香烟

铅灰色云雾整垛整垛堆积在一起，障子似的，肆无忌惮地遮蔽了天空。惹得它发怒，轰隆一声撕裂了厚厚的云帛，世间万物都被这誓不罢休的浩大气势劈得大惊失色，惨白了一瞬。 它扛着无数把枪，泼妇骂街似的不管不顾铺天盖地胡乱扫射一通。整座城市不复以往钢铁巨兽的威武，形如枯枝败叶，被迫夺去血色，匍匐在地奄奄一息。 子弹一样的雨噼里啪啦地扣击着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残遗下湿淋淋的弹痕。雨就这样不近人情地倾泻而下，涨潮一样逐渐吞没男人在玻璃窗前面容模糊的倒影。 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自由散漫地靠在店内背椅，他头发凌乱，却不显得邋遢。 仓洱指尖夹着点燃的香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动作娴熟的任谁一看都会喟叹这人是个老烟枪。 袅袅升起的烟雾隔着玻璃窗晕染着潮湿晚景，宛如一幅朦胧的传统国画。 他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水与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想。 背后墙壁明晃晃地贴着禁止吸烟的告示。 黄昏时分，快餐店内还是满座的，有带着小孩的一家子，动作亲密的男女恋人，热切聊着八卦的朋友。暖色灯光照耀在他们洋溢着笑容的脸上，每个人看起来那么的幸福。 唯独仓洱落魄在四人座，与周遭氛围全然不搭，宛若身处另一个渺无人迹的世界，仅剩下旷荡的雨幕作伴。 桌上除了正充电的手机外空无一物，服务员远远地观察这边，似乎在衡量要不要赶客。 这是理所当然的，仓洱昨天把所有的钞票都花在酒和烟上了，现在囊空如洗，连店内最便宜的套餐都买不起。 他来这里只是想给没电关机的手机充电，顺便白嫖一下空调暖气。 毕竟他现在居无定所，风餐露宿，只是众多无家可归之人中的一个。 仓洱利用员工的善心已经在这儿打发了两个多小时，他嘴里衔着烟，腾出手查看了一下手机电量——百分之九十九。他没有非要把电量充到百分之百的强迫症，于是决定识时务地离开。 蓦地，女人粗鲁的吼骂声在店内久久回荡，令原本安宁祥和的气氛瞬间变得乱七八糟。 仓洱不由得跟随其他客人的视线，看向骂声源头。 年轻的都市女郎怒容满面，一边大声痛骂着渣男，一边抓起饮料就往衣着正式西装的男人头上倒。 棕褐色的液体沿着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头发下淌，流经鼻尖，染污了藏蓝色西服。 杯内冰块砸到地板，咔嚓一声顿时四分五裂。吵闹的人声似乎也被撞裂了，碎了一地，再也捡不起来。 店内忽地安静下来，空气仿佛都在冻结，人人转过头，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气氛开始有些怪异。 男人站了起来，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也许怕被报复，扮相精致的都市丽人慌乱地扒着包包，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远比自己狼狈。 仓洱突如其来的感想不是同类相怜，也不是幸灾乐祸，他对任何事表现得都很平静。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不同，保持冷静至少还有改善的意愿，但仓洱连这种意愿都失去了。 哪怕天灾人祸发生在面前，仓洱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普罗大众的基本需求，他没有；大众皆有的喜怒哀乐，他无法体会。 如果仓洱有朋友在身边，朋友一定会评判他是个平静到诡异的怪胎。可是他没有朋友，于是人们便不知道人群中出了这么一个异类。 没有热闹可看了，抱持这种想法的大众纷纷失望地摇头咂舌，转而大肆地跟同伴发表自己对事件主人公的揣测。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仿佛讲的是真理般。 不会有谁愿意难堪地被当众指点，但男人就像看不见人群的指手点脚，神色平静得仿佛自己从未处于事件中心，背脊还是那么挺直，就像扎根严寒傲然屹立的长白松。 他环顾一周，顾客们纷纷瞥开视线，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俊男美女的狗血剧本，大众本来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般的喜闻乐见。 不知道为什么，仓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熟悉感，但即使犁田一样锄遍记忆，见过的人都和男人对不上号。 按理来说，像他这种级别相貌的人，自己不应该毫无印象才对。 仓洱疑惑地又端量了他一遍，是大部分男性梦寐以求的理想长相和身材，哪怕是品味独特的直男也得夸一句帅。 然而男人长得实在过于正派了，仓洱很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吸完最后一口烟，仓洱用鞋碾灭随意扔在地面的烟星子。 刚抬起头，不小心和他四目相对，只见对面那黑色瞳孔紧缩了一瞬。 仓洱来不及思考这眼神所蕴含的复杂韵味，就见男人径自朝这里走了过来。 液体像小溪一样顺着他的乌发蜿蜒，水珠在引力指引下，一点一滴打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一步接一步，他所行之处，炸开了一朵朵脏污的烟花。 恍惚间，仓洱似被人动作轻柔地用隔音耳塞严严实实罩住耳朵，店内一切嘈杂的喧闹如同公交车窗外景色切换般急速离他远去。 时间骤然变得很呆钝，以一种缓慢到肉眼可辨的速度流动着。 多余的，与他无关的，不属于他的，他不在意的声音统统隔断于雨幕之后，短暂地销声匿迹了。 一片死寂中，能传入鼓膜的唯有—— 窗外烟花一样的雨水，和男士皮鞋踩踏地面的声响。 叭嗒叭嗒…… 仿佛要与心跳重合。 转眼间男人就到了跟前。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仓洱下意识站了起来，动作罕见的有些慌乱。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的缘由，只想快点离开。 可是有人不乐意了。 满洲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仓洱的手腕。 挣扎无效，粗长有力的手指攥的很紧。仓洱不禁萌生出一种下一秒就要骨头碎裂的错觉。 如果是别人突然被一个来历不明且不懂保持社交距离的陌生人这么粗鲁对待，恐怕就算不发火也会心生不满。 除了痛感神经带来的反馈外，仓洱内心毫无波澜，只是默默盯着满洲。 “仓洱。” 满洲刻意把声音压的很低，让本就粗哑的嗓音几不可闻，就像犄角旮旯里堆积已久灰尘满布的紫檀匣子，沉闷闷的，古旧的外表下藏着一分干涩和温柔。 乍然听见生疏的称呼，仓洱竟然恍若隔世。 可笑，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却有很久没听到了。 具体多久，不记得了，大概是好几年吧。不记得也正常，毕竟没人会真正关心一个流浪汉叫什么。 仓洱脸上也挂了笑容，平静地注视对面，算计着还要多久对方才会转移视线。 很少有人能不回避仓洱的直视，被那样一双蛇一样冰冷无情的瞳孔紧盯着，仿佛内里都被活活解剖。 对方面无表情，专注把视线钉在仓洱脸上，全神贯注地仿若雕塑大师，端详着名为“仓洱”的人体模特，细谨地在大理石上一点一点敲打出柔滑的面部轮廓。 被望的那人终于忍受不了，狼狈避开了似乎要把他洞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