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永世神选】第七章:求生无门苦含冤,邪魔相救恶难辨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Rob Sanders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这集没死!


第七章
“如果说历史教会了我们什么,那就是当一个人为自己的信仰而战,无论他的信仰多么错误、多么误入歧途,也能力敌十个无信的骑士。”
——弗雷德里克三世,《对阿拉比的大远征》

邓克要塞
米登领
帝国历2420年
又是令人沮丧的一天,出师不利。
他们在德拉克瓦瑟河边云雾缭绕的山丘上搭了一座简陋的柴堆,火化了埃米尔·埃克哈特的遗骸。考虑到那孩子被腐蚀的程度,达戈贝尔特神父觉得这是最稳妥的做法。牧师认为埃米尔一定是被野兽人的猎犬以某种方式感染了,他以前听说过兽群将雕有咒文的骨头或燧石打磨成尖牙的形状再钉进猎犬嘴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达戈贝尔特、吉赛尔和卡斯特纳站在柴堆旁,戈尔斯特也在不远处默默参加着这场临时葬礼。挣扎的火舌吞噬着清晨的细雨。卡斯特纳身上只穿着血淋淋的上衣和底裤,裹了一条毯子,一言不发。达戈贝尔特操持着仪式,说了一大堆侍从及其家人的好话。当被问及是否有什么补充时,卡斯特纳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回到马车附近的营地。
骑士就这样度过了阴云密布的大半天。他闷闷不乐地跨在马鞍上,骑着奥伯伦走在马车前面。达戈贝尔特多次试图与圣殿骑士搭话,但卡斯特纳对牧师的恳求充耳不闻。
邓克要塞的塔楼就像一对粗壮的矛尖从林间刺向天空,为来往的旅人提供着难得的安全感。一看到双子塔,牧师就对坐在马车上的吉赛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会请求与军官谈话。”达戈贝尔特朝卡斯特纳喊道,但圣殿骑士依旧沉默。牧师的语调变得尖酸中夹杂着斥责,“你这臭脾气有时候真的很招人烦。”
卡斯特纳让奥伯伦慢慢停下。当马车跟上来时,圣殿骑士用他的独眼狠狠瞪了牧师一眼。缠在头上的绷带遮住了他的另一只眼睛。吉塞尔从马车上将敷料递给他,骑士现在坚持要自己换药。这种敷料可以掩盖他骇人的空洞眼窝和里面那枚碎片发出的暗淡闪光,但它无法遮住从伤口不断向四周蔓延的淤青。
“你想现在谈?”卡斯特纳说道。
“是的我想。”达戈贝尔特说,“我们当时必须得把你锁住。”
“锁一个已经瘫痪的病人?”
“这马车是阿拉贝拉夫人借给咱们的,好让你俩在路上过的舒服点。也是她说最好锁住以防万一,毕竟我们对埃米尔和你受伤的原因知之甚少,而且还能免得路不平把你们从床板上颠下去。看在西格玛的份儿上幸亏用了锁,不然那东西直接就扑到你身上了。”
“你们把我拴在那儿,就像一份祭品。”
“我都说八百遍对不起了,那么做是因为我觉得那样对你最好。这几天我也不好过,迪德里克。真的,我真的很抱歉孩子,你受的苦都疼在我心里。”
“你疼什么?浑身是伤的又不是你。”
“因为我知道生活的剧变会让人痛苦,”达戈贝尔特说,“我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养大。我那时本希望你或许愿意和我一起在神殿里过活。但我看得出来,你想和卡斯特纳爵士一起冒险。你内心深处渴望的不仅仅是通过言语在祭坛前指引人们的灵魂,而是为神王而战。所以我接受了西格玛对你另有安排,我照顾你、支持你,给你安排好去给人家当伴童。之后的路让你自己走。所以别以为这一切对我来说无所谓,它们比刀切斧砍还要伤人。”
圣殿骑士看到牧师眼里闪着泪光,心软了。“我一直牵挂着你,孩子,”达戈贝尔特说,“现在更是关心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它会愈合的。”
“女祭司说它可能会被感染。你发烧了,浑身难受。这些都可能是——”
“我已经好了,”卡斯特纳说,“西格玛已经借着太阳的光芒将力量与理智还给了我。我是你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我的病弱、埃米尔的命运,这些都是为神王尽忠需要经历的考验。虽然危险但很有必要。而且,要是我之前躺在车里时没听错的话,你应该还有比我更值得关注的事务在身吧,神父。”
“这事跟你也有关系。”达戈贝尔特向身边的吉赛尔点点头,“要不是你救了这姑娘、保住她从森林里带来的黑暗宝藏、牺牲自己的安危将它们交到我手里,帝国或许将迎来灭亡。不,是整个世界都将灭亡,如果那本破书写的是真的的话。”
“我们很快就不用再操心这些唬人的、虚无缥缈的事情了。”卡斯特纳望向邓克要塞的塔楼,“西格玛的其他仆从将接过这份重任。让卢茨施拉格去处理这些古老的预言和关于毁灭之力的疯言疯语吧。之后你照顾好平民,我会去处理这些胆大妄为的入侵者。我们将根据神王赐予各自的天赋,以不同的方式成为神王之手。”
“能听到你又用这种调调说话可真是太令人欣慰了,”达戈贝尔特苦笑着说,“我还怕你缓不过来呢,孩子。”
卡斯特纳没有回答,牧师看着他,然后顺着圣殿骑士的目光看去。远处,弥漫在邓克要塞塔楼和高地上的烟迹染红了天空。
“弩。”卡斯特纳说道。达戈贝尔特点了点头,下巴上的肥肉随之颤抖,他赶忙把缰绳交给吉赛尔,将《天命之书》和对照稿塞进自己的长袍里,爬去了马车后面。
“怎么了?”吉塞尔问道,但这两个男人都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
达戈贝尔特带着已经上弦的弩和埃米尔的箭袋回来了,他站在驾驶座上,活像个端着大口径短枪的车夫。
“这不可能,”牧师自言自语着,“这不可能。”
吉赛尔听到【终结】滑出它的鞍鞘。卡斯特纳笔直地握着剑,平衡着重剑的重量。这位圣殿骑士没有穿铠甲,只穿了上衣、紧身裤、靴子,还披着一条毯子。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戈尔斯特正穿着破衣服、戴着铁链和笼子在马车后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蹒跚而行。这条路上除了他们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注意四周,姑娘。”卡斯特纳对拉着马车缰绳的吉赛尔说道,随后就用脚后跟戳了戳奥伯伦,让马儿走到前头。
奥伯伦和救济院马车拐过路口,要塞的高墙与地上的尸体一同出现在三人眼前。死者多是商人和农民,死时正牵着驮马和牛等着进入要塞避难。然而,要塞的大门并没有关闭。它就那样敞开着,门房的塔楼上没有哨兵,城墙上的弓箭手也不见了踪影。卡斯特纳一边前进一边狐疑地扫视着护城河对岸,但唯一的动静仅仅来自要塞在清澈河水中波动的倒影。
奥伯伦的蹄子和马车车轮压过卵石桥面,刺耳的行进声在石墙和远处的庭院里回荡。四周安静得可怕。要塞内的建筑被大火烧的一片漆黑,四处飘散着呛人的烟灰。马厩、仓库和交易所都被夷为平地,绞刑架也倒了。砖砌的请愿大厅和兵营尚有残垣断壁,指挥所和连队礼拜堂还在默默地燃烧。铺满庭院的尸体或静静躺在溅满鲜血的鹅卵石上,或被堆在一起邀请成群的苍蝇前来赴宴。来客惊起了停在瓦砾间的乌鸦,它们嘎嘎叫着拍打翅膀,在庭院内盘旋,最后停在了要塞的城墙上。
卡斯特纳引导奥伯伦穿过地上的尸体,骏马的马蹄踏在旅者和商人之间,随后又是米登领士兵蓝白相间的制服。行省部队、驻军哨兵、弓箭手和戟手,全部命丧当场。尸体没有被巫术玷污或腐化的迹象,也没有被杀人成性的屠夫们刻上记号或劈砍到血肉模糊。现场很是干净利落,但卡斯特纳依旧相信此乃混沌或北方掠夺者所为。对他来说,眼前的一切不难解释,也很好分辨。这是一场颇有格调的毁灭,一场粗中有细的屠杀,是一支实力超群的队伍对毫无防备的弱者的优雅碾压。一群有着明确目标的熟练杀手,他们享受任务的过程但又十分自律,只会迅速而谨慎地处决敌人。卡斯特纳回想起之前那些被毁灭的村镇,感受到了与之相同的专注与凶险。
“小心点孩子,”达戈贝尔特对吉赛尔说道,他们的马车正在尸体间颠簸,“迪德里克?”
“是他们。”圣殿骑士回答,“武艺精湛,一击毙命。袭击者没有人员伤亡。这场火灾并非计划之中,或许是为了分散注意力。要塞大门敞开且完好无损。他们没有强攻就直接进来了。”卡斯特纳牵动奥伯伦走近一门倒在地上的火炮,“没有开火的迹象。”
“那咱们怎么办?咱们怎么办!”达戈贝尔特喊道。
“反正不能待在这里。你说他们是在找那本书?要是他们连行省要塞都敢攻击,那就只有阿尔道夫能保你那本禁书的安全了,那里的城墙更厚实,他们要面对的也不会只有拿着廉价武器、穿着花哨制服的菜鸟。”
卡斯特纳转向远处的要塞大门。
“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达戈贝尔特回答。吉塞尔困惑的表情让骑士确信只有自己听到有人正在靠近:他之前因瘫痪而变得十分敏锐的听觉正在警告危险的来临。马,健壮的战马,就像奥伯伦一样。板甲与马铠,随着飞奔的节奏咔哒作响。还有战马与骑手深呼吸的声音。十八匹。卡斯特纳听着马蹄落下的声音。不,二十匹。骑士转向达戈贝尔特和吉赛尔。
“骑兵来了。”卡斯特纳说着掉转马头,“找地方藏好。”
达戈贝尔特拎着弩吭哧吭哧地爬下马车,骂骂咧咧。吉塞尔轻轻地跟他身后跳了下来。
“藏哪儿?”牧师已经开始慌了。
“哪儿都行。”卡斯特纳边说边催动奥伯伦冲向大门的门房,它和城墙之间有一扇开着的铁闸门通往登上城墙的过道。卡斯特纳和奥伯伦藏进过道后朝庭院瞥了一眼,达戈贝尔特和女孩已经消失在了圆顶礼拜堂的废墟中。
披着红袍的白色战马从圣殿骑士眼前飞驰而过。骑手们的银色铠甲闪闪发光。为首者高举一面军旗,上面的纹章属于烈火之心骑士团(Fiery Heart):阿尔道夫西格玛大教堂的圣殿骑士,同时也是大主教的私人卫队。骑士们镀金的手甲紧握着长柄银锤,战袍上印着醒目的红色帝国十字,十字的两端呈心形箭头。他们头盔的遮阳板也被裁切成类似的形状。
尽管这群身着盔甲、骑着骏马的圣殿骑士让人眼前一亮,但卡斯特纳还是撇了撇嘴。倒也不是只有他看不惯这帮家伙。尽管其他教会骑士团一致同意负责保卫神王在阿尔道夫的圣殿与帝国首都努恩的狮鹫骑士和火心骑士非常光荣,但同时,大家也觉得他们太高高在上了,没有为神王做什么实际工作。宫阙庙宇和重要人物当然需要重点保护,但那些真正为贯彻西格玛的意志而做的工作却都要深入到帝国偏远的山脉与幽暗的森林中去才能完成,也就是以他的名义去屠杀绿皮、野兽人和黑暗诸神的奴仆。当其他教会骑士舍命完成这些肮脏而绝望的任务时,狮鹫骑士和火心骑士们则待在这个国家最宏伟的建筑群之间,在帝国防御力量最为坚韧的地区担当护卫。
骑在旗手身后的导师举起了他的战锤,让正在踏过尸体的骑士们停下来。他们环顾四周,观察着烧毁的建筑物和脚下的尸骸。导师抬起了面罩,是个瑞克人,面容高贵、头发乌黑,留着城里人时髦的、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
“兄弟们!”导师干脆地呼喊道,“下马。”
圣殿骑士们手持战锤翻身下马。卡斯特纳示意奥伯伦往前走一点好让自己能探头看看,他听到达戈贝尔特在礼拜堂的废墟里嚎了出来。
“西格玛在上,见到你们可太好了先生们!”
达戈贝尔特把弩放在墙后面,带着吉赛尔一起走出废墟。骑士导师立刻命令六名骑士上前,他们列队向牧师与修女跑去,金光闪闪的护手紧握锃亮的战锤,脸藏在戴冠的头盔下,看上去十分令人生畏。火心骑士围了上来,达戈贝尔特和吉塞尔放慢了脚步。卡斯特纳感到自己攥紧了手里的【终结】。达戈贝尔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小僧是诺德领的希罗尼穆斯·达戈贝尔特,”他语速很快,还有些发颤,“西格玛道旁神殿的牧师,就在埃斯克镇旁边的日光山道附近。”
“您就是那位牧师吗?”
“是的,尊敬的长官,”达戈贝尔特回答,“我是登记在册的。这位是吉赛尔·丹齐格,帝国十字修会的修女,来自米登山脉的锤瀑修道院。”牧师看向吉赛尔,不仅想确认自己是否念对了她的名字,而且也想看看小姑娘听到自己被称为修女时脸上的自豪之情。达戈贝尔特不觉得锤瀑修道院还会有幸存者来拆穿他的说法,而且他认为这姑娘已经证明了自己够格成为修女。
“莱森韦勒(Riesenweiler),火心骑士团导师,”那名战士说道,“我接到了来自大主教海德里希·卢茨施拉格本人的直接命令。但就本次谈话的目的而言,先生,您可以认为我们是奉西格玛之命而来。”
“啊这,我觉得——”
“那本书还在您手里吗?”
“是的先生,以神王恩典之名,”置身于骑士们的警戒线之中,达戈贝尔特感到很不自在,“虽然您可以从我们身处的场景中看出,您并不是唯一对它感兴趣的人。”
“我真诚的希望你不是在试图和我讨价还价,蠢老头。”
“我没有先生。”达戈贝尔特不安起来,吉赛尔看着周围慢慢靠近的圣殿骑士。
“我们根据大主教的命令跋涉至此,”莱森韦勒继续说,“你最好给我听清楚,海德里希·卢茨施拉格要求你对我们坦白一切来龙去脉,牧师。”
“我刚刚只是想说,已经有许多人为这些异端邪典付出了血的代价。”
“哦,那是当然,牧师,”莱森维勒带着贵族般不耐烦的神情啐了一口,“你派来的那个人在刑房里可是付出了不少‘代价’呢。”
“什么?您是说伯恩特?你们对他用刑了?”
“他自找的!”骑士专横地吼道。
“为什么?”
“因为海德里希·卢茨施拉格要求他说出全部真相,而他抗命不遵。”
“可……他……可他是个哑巴啊!”
“然而,在我主的大刑伺候之下,他还是交代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牧师。否则我就让我的手下敲开你的脑袋,然后亲自在里面寻找答案。”
达戈贝尔特看了看惊恐的吉赛尔,然后又向面如铁石的骑士导师。
“这些可怜的傻瓜死于掠夺者之手,”达戈贝尔特说对周围的尸体点了点头,“我猜他们想要得到那本书的愿望之强烈就像您的主人对您提出的要求一样乃至更甚。”
“终于,看来咱们还是能好好交流的,”莱森维勒脸上浮现出恶狼一样的微笑,“大主教还说您带了两个残疾人,两个需要得到莎莱雅怜悯的人。”
达戈贝尔特眯起了眼睛。
“我有些困惑,先生,既然教宗陛下知道这些,他为什么没派一位女祭司来减轻他们的痛苦,而只派了全副武装的诸位前来呢?据我所知您各位更擅长制造痛苦,而非减轻它。”
“看来您很了解我们,先生,”导师回答,“所以他们——”
“大主教找他们干什么?不是为了体察病情吧?”
莱森维勒向其中一名骑士点点头,后者立刻上前用锤柄猛击达戈贝尔特的肚子,牧师咕哝一声跪倒在地。
“你们这些流氓!”吉塞尔对着骑士们大叫。
“别再逼我一句一句问了,”莱森韦勒说道,“你们这些乡巴佬。”
“那个男孩,埃米尔·埃克哈特,过世了。”达戈贝尔特努力让自己喘口气,“迪德里克·卡斯特纳阁下——”
“——就在你身后。”
庭院里立刻回荡起板甲的碰撞声,莱森韦勒和他的火心骑士齐齐转身,只见一人一马挡住了要塞大门。他没穿盔甲,浑身是血,头裹绷带,举着一把巨剑。“各位找卡斯特纳有何贵干?别逼我一句一句问,细皮嫩肉的小少爷们。”
骑士导师看着卡斯特纳,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也许是因为骑士的反唇相讥,也许是因为他那身又破又脏的行头。这场面跟他之前设想的可不太一样。莱森维勒点点头,命令剩下的圣殿骑士去把卡斯特纳和他的战马也围起来。火心骑士靠过来时,奥伯伦哼了一声,跺了跺脚。
“格鲁伯郊野庄园的迪德里克·卡斯特纳爵士,”莱森韦勒宣布道,“依海德里希·卢茨施拉格——大主教兼西格玛意志的在世化身之令,您被控犯下叛国、谋杀、恐吓、背叛信仰、勾结异端以及崇拜邪神之罪。”
“一派胡言!”达戈贝尔特大喊着站了起来,但他身边的骑士马上又是一记锤柄将他放倒。
“您的罪行已受到裁决,”莱森韦勒接着说,“对您的量刑也已决定。死刑,爵士阁下。请原谅我已经冒昧地通知了您的直属上级,并代表国家没收了您的封地。”
“你可真体贴,”卡斯特纳回答,“但你们搞错了,神王将证明我的清白。”
“然而西格玛恰恰证明了您绝非清白,他借我主之口说您已弃绝于教会,效忠于毁灭之力。”
“你所说的罪行我一概不认,因为它们俱不属实。”
“哦,你会认的。”莱森维勒冷冷地告诉他。卡斯特纳意识到自己认不认罪根本无关紧要。这不是一场误会。他们编造了他叛国的故事,打算用他的生命和名节去解决一些不可告人的问题。如果非要说神王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他将帝国托付给了这群谄媚的虫豸,这些人会为一己私利扭曲对他的信仰。大多数牧师或军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他们怀疑那些宫阙中的信仰领袖早已迷失了方向,但他们自己依然可以以神王之名做一些善事。这绝非一场误会。大主教才不会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派二十名最优秀的圣殿骑士来外省对他进行控诉。眼下的情况如此真切。卡斯特纳感到自己追求进步与奉献的清苦生活正在瓦解。他一直在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接下的某一步行动会有重大意义,足以改变人生的方向。然而事实却是他的人生早已走上了另一条路,除了接受命运以外他根本别无选择。
“我会——”
“你会认罪的。”莱森韦勒重复道。卡斯特纳将【终结】指向火心骑士。
“我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关于谋杀的罪名,导师。”
“不!”达戈贝尔特蹲在地上大叫,“不,迪德里克,西格玛的仆人自相残杀,这太疯狂了。”
“迪德里克·卡斯特纳不是西格玛的仆人,”莱森维勒一声怒喝,“兄弟们!履行你们的职责。”
“住手!”达戈贝尔特高喊着,“停止这等疯狂的行为。我们要面见大主教。我们要听听他这么做的理由。我们要他亲口告诉我们。”
但骑士导师已经懒得搭理牧师了。毕竟,是卢茨施拉格亲自向他下令:“迪德里克·卡斯特纳,这个人必须死……”
当莱森维勒表示自己会带五位骑士同去时,也是卢茨施拉格亲口对他说:“带二十个,把事情办稳妥。”他问这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但大主教告诉他,“黑暗诸神用唯有毁灭与天启的未来诅咒了此人。我们必须阻止那未来成真,为了我们,也为了他自己。西格玛给了我们这个机会。他将这项任务托付于我,现在我将它托付于你。带上二十名你的骑士,去结果这个帝国的敌人。记住,在你那神圣武器所夺走的所有生命之中,从未有过如此当斩之敌。”
“履行你们的职责!”莱森维勒下令。
骑士们拿着铁锤走了过来,光洁的铠甲反射出暗淡的日光。卡斯特纳感到眼睛里的疼痛加剧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心灵,就像一道道纵贯在乌云与地面之间的闪电。圣殿骑士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在分裂心灵的剧痛中,他看到骑士兄弟的尸体被砍倒在庭院里。他们的银色盔甲覆满鲜血。戴冠的头盔带着被斩首的头颅在地上滚来滚去。受西格玛祝福的士兵们倒下了
“我不会继续被这些乖张荒谬之事所胁迫。”圣殿骑士告诉大家,“不管是黑暗诸神的奴仆还是西格玛的仆人,在我看来都已经迷失了。我不会为此等偏执疯狂之举而献出我的生命。”
“迪德里克,不!”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平静随之而来。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头脑从那折磨着灵魂的痛苦中获得了解脱。随着奥伯伦的一声嘶鸣,卡斯特纳举起【终结】准备发起致命一击。第一位受害者靠近了,他挥锤的动作如例行公事一般标准。在卡斯特纳看来,这是一种侮辱。他竟认为迪德里克·卡斯特纳会倒在如此缺乏变数的攻击之下?此等轻敌必当付出代价。相比之下,森林怪物和北方掠夺者们至少还知道要倾其所有,他们战斗时会竭尽所能、充满激情、野蛮而嗜血的随机应变。但西格玛的骑士却要因其狂妄而死。
庭院里突然有什么动静。
一阵异响引起了卡斯特纳的注意,其他圣殿骑士也停下了进攻的脚步。附近的尸堆开始隆起。然后它们炸开了。死去的米登领人化作一场血雨重新落回地上。残躯、断肢、飞洒的脏器。雨中出现了一个个带翼的身影。这些战士身着样式各异的铠甲,其不明金属已因年代久远而晦暗。那些翅膀似乎是盔甲的延伸,是来自炼狱的附肢,黑得发亮。而他们的头盔看上去就像长在板甲上的黄铜头骨。他们站起身,两手空空,抖动刚刚用于保护自己的翅膀,甩下上面残留的血液与碎肉。
“我的天……”莱森维勒举起战锤,他看看卡斯特纳,又看看刚刚现身的八名混沌掠夺者骑士。奥伯伦再次开始紧张的踏地。圣殿骑士的铁锤悬在半空,卡斯特纳的【终结】也停在了下劈的路上。
“掠夺者!”达戈贝尔特大喊着跑向了刚刚藏身的礼拜堂。
“西格玛敌人就在我们中间!”莱森维勒对他的骑士们喊道。他用手指着卡斯特纳表示谴责,“罪人召来了他的黑暗奴仆。毁灭他们!”
火心骑士踏过脚下尸骸铺就的地毯冲向混沌战士,而那些披甲的人形伸展双翼,从容地向圣殿骑士们走来。混沌骑士将翅膀前压探过肩头,抬起双手抓住上面拇指般的翼爪,自翼膜间中空的骨指内抽出一对弯曲的骨刀。挥舞着犹如用锯齿脊柱打造的利刃,袭击者准备好面对冲锋。
接下来的场面正如卡斯特纳方才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样。混沌掠夺者冷酷而精准地发动了攻击。莱森维勒的圣殿骑士们胸怀训练与祈祷带来的自信挥动战锤,但在混沌骑士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堆堆由血管、关节和要害部位构成的集合体。毁灭战士的动作十分灵活,尽管帝国贵族从小就进行戴甲训练以适应甲胄的重量,但跟这些直接和盔甲长在一起的对手相比,敏捷程度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那些翅膀如护盾般弹开了战锤的敲打,之后猛然张开,骨刀裹挟着万分凶险从翼后刺出,直奔圣殿骑士铠甲的缝隙。
卡斯特纳既惊恐又兴奋地看着西格玛的圣殿骑士和毁灭之力的邪恶奴仆为他的灵魂而战。奥伯伦绕着战斗中心小跑起来,卡斯特纳举起【终结】准备出击。火心骑士正被他们沉默的对手打的节节败退,即将进入巨剑的攻击范围。卡斯特纳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终结】在他手中颤抖,但他依然无法允许自己攻击西格玛之仆。乱局中,三位银甲骑士将一个混沌战士逼到了他附近,翅膀和骨刃正交替掩护,将战锤势不可挡的力量化解到一旁。卡斯特纳发现自己正处于完美的攻击位置上。
义愤如冰河般冲刷过他的心头。毁灭之力的奴仆必须死。卡斯特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着终结那怪物的存在。嵌在他眼窝里的东西似乎在发热。这感觉很奇怪,圣殿骑士忍不住将手伸向受伤的眼睛。摸起来很烫。每当卡斯特纳举起他的巨剑,脑袋里就会猛地涌起一股热浪。卡斯特纳沮丧地对自己咆哮着。很快,混沌战士就会转身或移动到他够不着的地方。【终结】高高抬起。卡斯特纳脑海中仿佛有一道落雷打穿了他的头骨。圣殿骑士在痛苦中咬紧牙关,挥下剑刃。大剑从混沌战士的双翼间砍下,切过脖子和肩膀。卡斯特纳紧接着用力一提将【终结】撕向天空,然后再次落下砍向另一侧肩头。
卡斯特纳并没有看到混沌战士跪倒在地、沉重的头盔向前耷拉着直到从血淋淋的躯干上掉下去。他刚刚在劈出第二击时突然两眼一黑,从马上摔了下去,【终结】也掉在了一旁。圣殿骑士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火心骑士跃过带翼的尸体直冲自己而来,战锤已高高举过头顶。锤头落下,卡斯特纳翻身滚过血淋淋的地面顺便抓住巨剑剑柄。钢铁在他身旁的鹅卵石上砸出火花。卡斯特纳一脚将对手踢开起身架剑一气呵成,让【终结】挡在自己和西格玛的战士中间。
另外两位火心骑士也追了过来,从右侧冲向他,一时间,卡斯特纳似乎需要以一敌三。随着脑海中的痛苦逐渐平息,他放低身位,握紧巨剑。突然,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倒下了,一名混沌战士从他身后扑来,用重骨大刀砍下了他一条腿。第二位骑士则被另一名混沌战士侧身撞飞,那怪物追上去伸出双翼裹住对手,用巨大的骨刀刺穿了火心骑士的银色胸铠。
卡斯特纳感到神王之怒伴随着正对面骑士的战锤呼啸而来。他抬起【终结】抵挡攻击,压抑着想要杀死对手的欲望。
“我是双尾彗星骑士团的骑士!”卡斯特纳吼道,“和你一样是西格玛的圣殿骑士!”
卡斯特纳的抗议并没有让挥锤的骑士有片刻停顿。战锤再次落下,一次、两次、三次,每一击都比上一击更猛烈。
“你和我根本不一样!”骑士的声音清晰而有教养,一听就是瑞克领口音。卡斯特纳再也无法抑制满腔怒火。当铁锤再次落下时,他用巨剑击向锤柄将它拨到一旁,紧接着伸出一只手抓住骑士头盔的面甲将其掀开。他看到了一位年轻的贵族,优雅的面容因尽力和对敌人的义愤而狰狞,同样的神情也曾出现在他自己脸上。卡斯特纳顺势扯住头盔边缘的装饰冠,猛然将年轻的骑士拽向自己。就在火心骑士失衡的同时,【终结】直刺进了他的脸,一直埋入到护手。卡斯特纳任由骑士的尸体摔在地上,啐了一口。
“你说得对,我和你确实不一样。”
他转向刚刚救了自己的两名掠夺者骑士,等待着死亡降临。然而,他得到的却是冷漠的接纳。卡斯特纳听到莱森维勒在指挥火心骑士继续进攻,他的声音依旧傲慢但夹杂着失意,正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卡斯特纳摇了摇头,把【终结】举在面前。
“跟我打!”他朝混沌的战士们喊道。他跑向第一个,但对方只是后退,甚至没有抬起骨刀或翅膀来防御。“你们在干什么?我是你们的敌人!”卡斯特纳再次冲上去,在挫败感中野蛮地靠转身带动巨剑,斩断了一把骨刀。掠夺者再次后退,他的骷髅头盔低垂着,看上去一幅对圣殿骑士卑躬屈膝的样子,同时伸手从翼骨中抽出了一把较短的骨刀。
当莱森维勒率队冲向卡斯特纳时,混沌的战士们立刻挡在了二者中间,他们挥舞双刀,不断驱赶着想要完成任务的西格玛之仆。圣殿骑士感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扭曲。他对庭院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感到厌恶,但他不能允许自己从背后刺死那些刚刚救了他一命的诅咒之奴。卡斯特纳环顾四周,意识到掠夺者骑士们已经形成了一条以他为中心的弧形防线,阻止着虔诚的火心骑士们靠近他。卡斯特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如果没有这些怪物自己就会被大主教派来的重甲杀手当场锤死。他想活下去。多亏这群掠夺者的干预,他能活下去。
卡斯特纳望向远处,只见达戈贝尔特正像个大土豆一样玩儿命跑向救济院马车,牧师将那本该死的书紧紧抱在胸前,而莱森维勒正拎着锤子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吉赛尔则躲在礼拜堂的废墟间搜寻着什么。
卡斯特纳一把薅过奥伯伦的缰绳翻身上马,然后策马狂奔,催促奥伯伦踏过遍地尸骸冲向骑士导师。莱森维勒已经将达戈贝尔特逼到了马车边上,牧师转过身,《天命之书》就埋在他胖乎乎的胳膊里。
“把它给我!”莱森韦勒拽着牧师的衣领怼脸咆哮。达戈贝尔特开始和比自己强壮得多的骑士周旋。莱森维勒一锤将车头砸成了碎片,他凶残地向达戈贝尔特不断挥舞武器,第二击砸坏了马车车闸,紧接着又粉碎了侧边栏。但由于只能单手持握长柄战锤,再加上那个胖子异常灵活并不断挣扎,骑士导师难以控制锤击的落点。莱森韦勒气的大吼一声。达戈贝尔特吼了回去。
“你们这群叛教之人,”火心骑士的导师终于用锤头顶住了牧师的脸,把后者死死按在马车上,“这本书现在属于我的主人了!”
卡斯特纳没能赶到,他还在试图穿过莱森维勒散乱的队伍,一人一马不断闪避着铁锤挥出的弧线,挥剑驱赶着不断试探的敌人。但吉赛尔已经跑到了骑士导师身后。
“放开他!”姑娘喊道。莱森维勒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转身一把扯住了女孩的头发,拽着见习修女的头就往马车上撞。骑士导师拎着她四处乱转,耳边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然后他忽然意识到这声音来自某种机械而非女孩娇嫩的骨头。吉塞尔刚刚一直将从礼拜堂废墟里找到的十字弩藏在身后,现在她扣动了扳机。一声巨响和一声叹息,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弩箭直接贯穿了骑士的小腹。莱森维勒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他的护甲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莱森维勒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注意力被贯穿身体的木杆和喷洒在腿甲上的鲜血分散了。他倒了下去,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抬眼望向吉赛尔和牧师。
“这……这不是西格玛为我安排的命运。”
“我们的命运也一样。”达戈贝尔特表示同意。牧师刚打算去宽慰一下将死之人,突然,一个硕大的黑影裹挟着劲风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只留下他和他的长袍在风中凌乱。卡斯特纳骑着奥伯伦径直冲向躺在地上的莱森维勒,直接纵马踏了上去。火心骑士导师被健壮的马蹄踩的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卡斯特纳牵动缰绳让奥伯伦转着圈踩,然后才发现达戈贝尔特和吉赛尔正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
“上车!”他朝那二人喊道,同时反转巨剑,用剑身拍了拍奥伯伦,催马赶到马车前面。
“驾!”牧师甩动缰绳,破烂的马车颤巍巍地动了起来。“对了我的宝贝儿,驾!”
卡斯特纳骑着奥伯伦从银甲骑士间穿过,他向一侧探身,砍倒了绝望的西格玛战士,为马车开辟出一条道路。卡斯特纳拨开战锤,用精准的斩击劈开精致的铠甲。少数跑去骑上白马又折返回来的火心骑士则遭到了掠夺者的重点阻击。
卡斯特纳与奥伯伦跃过一名死去的混沌战士——以及为打倒他而付出生命的四名骑士——冲到大门前。吉赛尔重新架好了弩,虽然这姑娘准头不行,但弩箭划过空气的嗖嗖声足以令追兵犹豫,达戈贝尔特抓住机会驾车驶出了要塞大门。卡斯特纳掉转马头,回来用【终结】斩断了闸门的绳索,然后再次掉头附身离去,让要塞巨大的闸门砸落在身后。卡斯特纳骑马沿着大路离开了被摧毁的邓克要塞,他能听到混沌战团在屠杀群龙无首的骑士,就像他们先前杀戮要塞守卫和村庄平民一样。当他骑过马车,敦促达戈贝尔特跟上时,圣殿骑士不禁感到自己其实在逃避,通过将西格玛与混沌的战士抛在身后来试图摆脱自己的过去和命中注定的未来。
“咱们去哪儿?“达戈贝尔特问道。
卡斯特纳思索着。他们需要一个地方休息和集中精神。一个可以让他思考并设计出行动方案的地方。他转身看了看气喘吁吁的达戈贝尔特和吉赛尔,小修女手里还端着埃米尔的弩。圣殿骑士做出了决定。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