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魂曲·chapter.26：神明沉默

⚠️本章含有触发内容：

提到战争，环境破坏，对动物和人的残酷描写

火光冲天而起，仿佛要把湛蓝的天空烧破，从里面倾泻出无尽的黑暗。 大火席卷了森林。无数苍翠的树木被燃烧成灰烬，无数飞禽走兽在火焰的吞噬下挣扎。而在注视着这一切的那双眼睛里，每一只动物都是神色痛苦、遍体鳞伤的人。孩童的头发被点燃，哭喊着在地上打滚。青年拖着被烧焦的下半身哀嚎着，绝望地试图爬出火海。母亲抱着孩子的亡骸哭泣，情侣哪怕已经只剩残骸都紧紧相拥。 被砍断的树木发出呻吟声倒下，那些寄宿在树木中的

存在

失去了容身之所，在火焰的舔舐下悲鸣着消散在空气里。那些身着绿衣、容貌秀美的少年少女们，有的还在衣襟或者发鬓上别着美丽的花朵。他们徒劳的挣扎，发出痛苦的尖叫，而在那些人类听来，不过是树干被烧裂时发出的爆炸声。 是的，人类是看不到

他们

这种形态的。在人类眼里，他们都仅仅是低等的存在，而不是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灵魂。不过，即便知道了真相，或许也不影响这正在进行的残忍行径。毕竟，那是人类。 少年和少女紧紧依偎在一起，藏在一棵参天古树浓密的枝叶间。就在刚才少年的哥哥将他们送到了这棵树的最高处，那是连飞鸟都难以到达的地方，更何况人类的弓箭和子弹。但也就在确认好弟弟妹妹被送上去的那一刻，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从树上摔落了下去。 “哥哥！” 少年的一声哭喊刚出口，就被少女死死捂住了嘴。少女的眼神同样惊恐而痛苦，但她咬着嘴唇、无声地泪流满面，对少年摇了摇头。哭出来就会被人发现，那样哥哥舍弃性命保护他们就没有意义了。 果然，从火海中走出了一个男性的人类。他走到少年哥哥的身边，把哥哥的尸体扛在了肩上，笑着对同伴说：“真是走运，这只鹤的毛色真不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是啊，现在那些贵族家的夫人小姐什么的最流行在衣服和首饰上别这种羽毛，成色这么好的羽毛说不定能卖到上万呢。” 两人说笑着走远，加入那些抬着尸体的人类。那些人类聚集在被大火烧出的空地上，议论着狩猎的动物皮毛和骨肉能卖多少价钱。没人注意到，他们谈论的都是一具具死状凄惨的人形尸骸。少年和少女远远地眺望着被火光包围的森林，眼中涌出的泪水也没能熄灭那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灼热和痛苦。 大火烧尽了这片森林，也烧尽了奥特姆和南茜的家乡。这块本应该被山神的力量守护，人类永远也无法踏足的净土，在一夜之间化为了灰烬。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 坐在边境的围墙边上，奥特姆远眺着幽远森林。那块原本生机勃勃的土地上燃起了硝烟，熊熊大火直冲天际，吞噬了苍翠的树林。一切都与他回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而此刻陷在那片地狱中挣扎的却再也不是幼小而无力的他们了。 几个小时前，政府派出的军队就以有异民窃取国家机密为由攻入了幽远森林中的异民村落，杀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尽管遭到当地村民的武装力量抵抗，但依旧取得了压倒性优势。毕竟，没有异能也不会兽化的异民根本无法抵抗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想到那些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如何被杀死和折磨，奥特姆紧紧盯着森林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憎恶，脸上却挂着咬牙切齿的笑容，表情异常扭曲，“

伪山神教团。

你们夺走神明的力量，践踏了我们的家乡。现在我终于能都还给你们了。” 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是黛安。 “你满意了吗？”少女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问。 “这才刚开始呢。”奥特姆轻蔑地笑了一声，“他们会杀光这片森林中所有的人类。”一边说，他一边指向远处更深邃、几乎已经是原始森林级别的区域，“全部啊。黛安，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人类终于能滚出我们的家乡了。” “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找到黑鸟和伦纳德。不知道他们藏到哪了。” “没关系。”奥特姆转过头，冲黛安笑了，笑得天真又残忍，“我有办法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就比如说人质。” 少女纤细的柳叶眉闻言皱在了一起，“你是说桑妮？” “是啊，那小姑娘可真能闹腾呢，我差点就没忍住杀了她。”奥特姆漫不经心地眺望着远处，仿佛只是在说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不过她已经哭累了睡着了，我就把她藏起来了。” “藏到哪里了？” 奥特姆瞥了一眼黛安，“你知道又如何？” 黛安后退了一步，眼神变得犀利。她缓慢地从自己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两把锥形的武器，奥特姆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依旧留意着战场的方向。黛安握着手里的长锥，她没有打算偷袭，因为她知道这是行不通的。 “奥特姆，任何人都可以，但是桑妮不行。” 奥特姆懒洋洋地回过头。他不是没注意到黛安手中的武器，可是依旧不为所动，“黛安，我只是让你打探出村落的地址和情报，什么时候让你对那些人类付出真心了？” “如果是南茜，她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对我说如果。”少年脸上一瞬间变得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瞪大了双眼直视着黛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黛安，从他身上流露出的与外貌不符的强烈压迫感令少女的额角渗出一丝冷汗。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黛安瑟斯明白，奥特姆是自己的同族，和自己同等的存在。虽然

动物和植物

的确有差别，但本质是一样的，至少不会让她感觉这么陌生。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为什么面前这个少年让她感觉是一头陌生的怪物？ 似乎察觉到她脸上的惊疑不定，披着少年外壳的怪物笑了。 “你有想过如果吗？黛安。如果佩瑞尔没死会怎么样？如果大哥和姐姐他们没死又会怎么样？如果伪山神教团从未出现，人类从未踏足我们的领土呢？” “你疯了。” “不，我没疯。我要实现的就是这样的如果。”少年的袖管中滑出一把刀，被他握在手里，“所以阻挡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村落在燃烧。 一切的一切都在燃烧。果园，田地，房屋，还有人。乡间小路上倒伏着尸体和枯草，果园的土地上落满残缺的果实。宪兵们嚣张地大喊着踹开一户户人家的家门，将见到的活口通通杀死。鲜血将土地浸染成黑红色，目之所及的一切又都包裹在鲜红色的火焰里。渐渐地深与浅的红逐渐连成一片，不分彼此，将眼前的景象化为真正的阿鼻地狱。 尽管一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躲藏在树林中、看到面前的景象时，黑鸟的眼中还是一瞬间就失去了光芒。他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偶一样跪倒下去，伦纳德则及时扶了他一把。木偶靠在他怀里，颤抖的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有眼角缓缓淌下一颗泪水。伦纳德只得先把黑鸟扶到旁边坐下，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并非是因为伦纳德不感到痛苦。实际上，在见到森林中升起的硝烟的那一刻，剧烈的痛苦就仿佛要把他撕碎。他曾经见过几次战场，甚至自己也曾作为一把在战场上厮杀的武器行动，这或许是他此刻能保持清醒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明白现在绝对不能崩溃。 首先必须要把握的情况是幸存者。虽然他刚到幽远村没多久，但据他的推测，幽远村应该存在类似防空洞一样的地方，方便村民避难。如果还有村民幸存，那么多半都是在那里。接下来就是撤离的方向了，必须保证幸存者的生命安全—— 突然响起的极悲痛的哭喊打断了伦纳德的思绪，是黑鸟。他终于回过神来，发出了仿佛要把身体撕裂般的哀嚎。他一拳狠狠打在旁边的树干上，鲜血从那只陷进树干的拳头上涌出。可黑鸟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一遍遍用鲜血淋漓的伤手捶打着树干哭嚎着。 “冷静点！”伦纳德连忙上去阻拦，半拖半抱地把黑鸟从树干旁拉开了。黑鸟此时已经因为爆发式的哭喊丧失了力气，嗓子也哑了，已经哭不出声音，只能发出急促的喘息声。伦纳德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 “你听好。幽远村一定有类似避难所的地方，幸存下来的其他人可能在那里。你是祭司，我想没有比你更清楚那种地方在哪里的人了。” 黑鸟脸上的恍惚和悲痛似乎缓和了一些，眼神也开始变得重新有焦点，似乎是伦纳德的话让他稍微回过了神。于是伦纳德接着说道：“说不定桑妮和瑞娜女士他们就在那里。我们现在必须先确保剩下的人安全再做打算。”仿佛在努力把一个漂浮在空中的人拉回陆地一般，伦纳德眼看着黑鸟脸上平时属于他的神态一点点回来了。 接着，好像此刻才清晰地意识到发生什么一般，泪水从黑鸟的眼中泉涌而出，只不过这次是无声的哭泣。他一边哭着，一边用力捶向地面，仿佛在殴打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而这一下被伦纳德截住了。 也就是在此时，伦纳德突然也感觉到脸上异常的温度和触感，好像是一只虫子正沿着脸颊爬行。他用手摸了一把，才发现那不是虫子，是两颗温热的水珠。是泪水。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凯尔在自己面前杀人的时候，被夺去从前身为宪兵的身份的时候，在军队被教官体罚到晕过去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面对突如其来的泪水，伦纳德感到有些茫然。